师兄,别来无恙——山有嘉卉
时间:2018-09-17 09:06:05

  他以为是因为白天累着了,便叹了口气沉沉的谁去。
  窗外有寒风呼啦啦的刮着,夏岚薇做好了早饭,迟迟不见苏礼铮下来吃,有些疑惑的问朱砂:“阿铮怎么还没起来?”
  朱砂也觉得纳闷,苏礼铮这个人是不知道睡懒觉的,从小就这样,每次到了周末他住在盛和堂,第二天早晨她起来时他已经连八段锦都练完了。
  她望了眼楼梯,摇摇头道:“不清楚,说不定早就起来了呢?”
  “我去看看。”徐魏挠了挠头道。
  说罢他就大步上了楼,朱砂转头对夏岚薇道:“我一会儿要出去转转,买些特产,带回去办公室给同事。”
  夏岚薇笑着点头道好,这仿佛是大多数职场人的默认做法,出去旅游或者回家探亲,总要带些特产回去给同事,权当是谢他们在自己不在时分担了本属于自己的工作。
  还没等朱砂再说话,就见徐魏急匆匆的从楼上下来,皱着眉头问夏岚薇道:“阿薇,家里的退热药呢,阿铮发热了。”
  夏岚薇一怔,忙起身道:“怎么就发热了呢,是不是昨天收东西淋了雪着凉的?”
  她一面讲一面上楼,朱砂也跟了上去,在心底暗暗皱眉和叹气,看来还真让自己给说中了。
  苏礼铮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觉得被人推了推,他勉强睁开眼,听见徐魏的声音忽远忽近,“你发热了,把退热药吃了罢。”
  他本能的张开嘴,有药片塞进了嘴里,又有水杯递到了唇边,他便照着本能去吞咽,然后又躺回床上。
  朱砂站在床尾,看着他通红的脸,心里有些着急,她刚看过体温计,已经到了三十九度三了,也不知吃了药能不能退下去。
  她悄悄地叹了口气,对夏岚薇道:“薇姐,你帮我端碗凉水上来罢,好不好?”
  “……嗯?”夏岚薇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她,“你要做什么用?”
  朱砂抿着唇说了声:“按摩用。”
  祖父教过她,发热时可以推拿相关穴位来辅助降热,高热时,还可以加用放血疗法,想了想,她便转身去了自己房间,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了一排还没用完的针灸针来。
  又找拿了水回来的夏岚薇要了碘伏和棉签,然后让徐魏帮他把苏礼铮翻过来,背朝上的躺着。
  她先是给苏礼铮做大椎穴按摩,配合着推脊柱,用食、中二指腹或掌根自上向下由大椎穴直推到尾骨,大约三百下左右时,苏礼铮背上的皮肤已经潮红一片,似乎比他因发热而上升的肤温还要高一些。
  此时便仍旧让徐魏帮忙着将人翻过来躺好,先是针刺了曲池、合谷和外关三个穴位,她有些累了,动作并不温柔,下针时甚至还故意放重了点力气,有些莫名的撒气成分在。
  苏礼铮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些疼,皱了皱眉,不安的动了动,朱砂见状嘟囔道:“看来还没挂,还知道疼。”
  她收了针,在他床边坐下,拉了他的左手过来,将袖子往上撸起来,一手拉着他的手臂,一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着沾了水,用力且迅速的自腕横纹向上推向肘部。
  夏岚薇再度从楼下上来,看见她的动作不由得奇怪,“这是在做什么?”
  “……清天河水。”因为需要推三百到五百次,朱砂的动作飞快,累得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夏岚薇原本还想问她这有什么用,可见她额头上都已经沁出了汗,又不忍心再问,便只是安静的站在她身旁看着。
  朱砂的动作很快便从肘前转到了手臂内侧,方向换成了从肘部推向腕部,她紧紧抿着唇,皱着眉头一丝不苟的继续自己的动作。
  不时伸手蘸一点水,夏岚薇看到有水珠滴在她的外套上,氤氲出小小的湿润的一片来,她愣了愣,又连忙转身出去找干毛巾。
  苏礼铮烧得迷迷糊糊的,他觉得似乎有个人在替自己按摩,力气均匀而温柔,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眼皮很重,像是有千斤巨石压在上面,他费劲的睁开眼,看见窗前有隐约的余光洒在窗前,身边坐了个人,他愣了愣,忍不住喃喃喊了声:“师娘,我难受……”
  朱砂闻言忍不住一怔,有些惊讶的望向重新阖上眼继续睡的苏礼铮,想告诉他自己不是母亲,却在看见他眼角悄悄滑落的眼泪时将话吞回了肚子。
  她忽然想起苏礼铮从前念书时生病,母亲总是亲自守在一旁,在母亲心里,他同她是一样的,都是自家的孩子,她曾经因为母亲给他的关爱呷醋,可却忘了,他的亲生母亲名存实亡。
  她停下来甩了甩酸胀的手臂,抬起头来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又换了个手,咬着牙坚持做最后一步的打马过河。
  夏岚薇一直在旁边陪着她,直到她最后给苏礼铮十个手指头都放了血,在她一屁股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时,忙将手里端着的水杯凑上去,喂她喝了半杯水。
  “累得狠了罢?”她把水杯在桌上放下,拉了朱砂的手臂一面给她放松,一面望着她疲惫的面色关切道。
  朱砂用力的点了点头,半晌说不出话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这种事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累趴下了。
  心里又忍不住埋怨苏礼铮,若不是他不注意,自己也不必这样辛苦,可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可怜他,烧成这样子,要是傻了可不得了。
  说到底,还是免不了刀子嘴豆腐心,这样的性子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等她休息够了,夏岚薇才得以问出心里的疑问,“你刚才做的那些,都有什么用啊?”
  “我刚才分别给他按摩了大椎穴和脊柱,针刺了曲池合谷外关三个穴位,做了清天河水、退六腑和打马过河,最后还在十宣穴放了血,都是帮助退热的。”朱砂细细的给她解释了自己做了什么,都有什么用。
  末了道:“清天河水这些招数原是小儿推拿里的,不过大人和小孩发热时都有共同症状,应当也能有点用处。”
  夏岚薇听了,咋舌道:“都是力气活,还得有技术有耐心,可真不容易。”
  “要不怎么说父母养孩子不容易呢。”朱砂笑着应了句。
  夏岚薇也笑,又有些叹气,想起家里两个小的,有时半夜烧起来时既让人担心,又让人害怕,心里一动,问道:“那个……你能不能教教我?”
  朱砂愣了愣,随即也想起了小宝和小徐,便笑着点头告诉她如何做,“清天河水在腕横纹到……”
  小儿推拿手法多样,朱砂也不尽记得,毕竟大堂哥家的克己已经这么大了,很多东西她当年为了帮忙照顾他学得滚瓜烂熟,如今却也渐渐淡忘了。
  夏岚薇从未学过这些,刚开始听还觉得简单,到了最后却乱了套,一会儿是从下往上,一会儿是从上往下,她听得头脑发昏终究还是记错了。
  朱砂无法,便饭:“这样罢,我画下来,写好怎么做,有空就慢慢练习,好不好?”
  夏岚薇闻言松了口气,忙向她道谢,又苦笑着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孕傻三年,我现在是真的越来越见糊涂了。”
  朱砂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她还有别的事要做,只又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苏礼铮的房间,留下朱砂一个人在这里守着。
  傍晚时苏礼铮终于醒了过来,同之前几次勉强的睁眼不同,他这次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除了略感觉有些累之外。
  他睁开眼打量着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在窗前桌边伏案的朱砂身上。
  傍晚有余晖落在窗台上,她像是被温暖的光晕笼罩住一般,在寒冬腊月里透着点暖意。
  他猛地想起在睡梦中似乎见到了师母,仿佛回到了年少时生病的日子,可他现在知道,那并不是她。
  因为朱砂的手和她母亲的是不一样的。师母长年累月的忙碌于家务,手掌早就有了茧子,朱砂却不同,她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再是时常精心护理,手掌是柔软而娇嫩的。
  这样一双手给他做了这么久推拿,说不定连筷子都要拿不稳了,他想到这里,心里忽然就有些酸涩。
  都说小师妹对他不好,可是她分明就做了这么多事,说到底,是他们误会了她。
  “小师妹,写字别这么低头,对眼睛不好。”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然后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朱砂此时正趴在桌上,认真的在本子上画着胖娃娃,然后在藕节似的手上画线标注,猛然听见声音还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最后一个字就写错了。
  她有些懊恼,改过来后抱着本子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虎着脸看了看他的面色,然后用力踢了一脚床脚,咬牙切齿的说道:“好你个苏礼铮,我守了你一天,不谢就算了,还要教训我?”
  先片那句话一出口苏礼铮就知道不好了,可话如泼地之水收不回来,他想解释,朱砂却不肯听了,“我不管你了,让你在这里喝西北风罢!”
  她说完就气哼哼的出门下楼去了,苏礼铮只好望着她的背影苦笑着骂自己脑子被烧坏了。
  朱砂下了楼,夏岚薇见她面有不虞,甚至还有些委屈,问了句:“怎么了,阿铮醒了么?”
  “醒了!”朱砂又哼了声,把本子递给她后在沙发上坐下,抱着个抱枕掐了掐,“一醒了就教训我,真该不管他!”
  夏岚薇微微怔了怔,问是什么缘由,朱砂却不肯讲,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笑了笑,道:“我给你买了特产回来,到时候不用再去买了。”
  朱砂愣了愣,望着她点点头,心里涌上些不舍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是这样的:
  苏师兄(微笑):小师妹,你……
  小师妹(生气):闭嘴!
  苏师兄(微笑):是为你好。
  小师妹(生气):神TM为我好,你以为你是我爸?
  苏师兄(微笑):那,叫爸爸?
  小师妹(脸红):闭嘴!
 
 
第30章 
  原定回去的时间因为苏礼铮生病而往后推了一天, 朱砂是觉得没所谓的,多出来的时间她一个人在小镇里四处游荡,从早到晚。
  她一个人走在小镇的长廊上, 路边的人来人往, 已经要到元旦了,阴历也已经是快要腊月, 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冬和过年的干货,空气里似乎弥漫着腊肉的咸香。
  朱砂站在桥上,脖子上围巾的流苏在风中轻轻飘着,她拂了拂头发,低头去看桥下各种划破水面而来的小船。
  没有人和她说话, 她就这样一个人静静的走在小镇的每一条胡同里,看长满了青苔的墙角,旁边还放着两张已经有些破旧了的竹凳。
  岁月的遗迹遍布在这个小镇的每个角落, 仿佛散发着陈旧的余香。
  她踩着夕阳往回走,一早一晚,小镇最好的光景,都有炊烟,也有人声。
  她看见有小孩放学回来, 嬉笑打闹着从身旁经过,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今天的作业, 忍不住就想起自己的童年光景。
  苏礼铮曾经受父母之托去接她, 从隔了很远的高中搭公交车过去,她在校门口见了他, 偏要当不认识,和同桌的女同学勾肩搭背的往前走。
  可她又别扭,走一段路就要回头看他一眼,看他在不在那里,不悦写满了脸上。
  也不知苏礼铮是不是知道她的想法,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待差不多回到家,她便停下来,他快步跟上,然后两个人若无其事的一起进门。
  事隔经年,朱砂现在想起旧事,已经想不起苏礼铮当时是什么神情,想来大约也是很委屈的罢。
  “……小姨?”一个穿着校服的小男孩甩着书包从她身边跑过,又倒退着走回到她的身旁,仰着头喊了一声,仿佛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
  朱砂低头,笑了起来,“小徐放学啦?”
  徐勉点点头,伸手揪着书包带子,低头看自己的脚步,有些闷闷不乐的问她:“小姨,你和苏叔叔明天就要走了吗?”
  “……嗯,是。”朱砂愣了愣,看出了他的低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不能不走么?”徐勉抬眼看着她,目光里有着明显的哀求。他很喜欢这个今年才见到的小姨,她来了,家里又热闹了很多。
  他喜欢看她逗弟弟玩,也喜欢看她和苏叔叔斗嘴,苏叔叔对她像是对自己一样,有种爱护的感觉。
  朱砂听了他的问题,摇了摇头,遗憾道:“我们得回去了,再过几天就要上班啦,早走晚走,总是早走的。”
  她不能骗他,即便她很喜欢这个懂事又长得好看的孩子,但他还是要试着去学会离别这一课。
  人生在世上,就是在不停的告别。
  告别纯真的童年,告别清澈的眼神,告别曾经一起玩闹的同学甚至是朋友,成长是一次交易,我们每个人都在用朴素的童真,以及未经人事的洁白,来交换成长的勇气。
  “等你放假了,让爸爸妈妈带你去找我们玩啊,我带你去看你苏叔叔上班的样子,你还没见过罢,他穿了白大褂跟现在可不一样了。”她只能这样来安慰他,给他一个期许,以求转移他的注意力。
  徐勉关心的重点如她所愿的被转移开,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样的?”
  朱砂沉默了一瞬,认真的想了想苏礼铮在医院的模样,然后笑着道:“嗯,很帅气,很潇洒。”
  “真的?”徐勉仿佛不大相信,仰着头疑惑的向她确定。
  朱砂点了点头,肯定道:“当然啦,我不会骗你的。”
  她说的是实话,苏礼铮长得好,仿佛是天生的衣架子,白大褂往身上一套,板起脸来,即便面色冷峻,她也不得不承认他是英俊的。
  家门近在眼前,聊天也戛然而止,进了门,苏礼铮坐在沙发上望着她就道:“在外头没被欺负罢?”
  再如何民风淳朴,也不能保证人人是好人,小镇开放多年,外来人员也日渐增多,朱砂很少会独自出门,他会担心也在所难免。
  朱砂看着他还有些疲惫的脸,忍不住冷哼了声,道:“您还是多担心自己罢,我又不是小孩了……你药吃了没有?”
  苏礼铮犹豫了片刻,几可不察的摇了摇头,朱砂捕捉到他神情里那一丝躲避,立刻就跳了起来,“药也不吃,你怎么好得了,你这样你的病人都知道么,怎么有脸去教育别人按时吃药遵医嘱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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