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振亨又将裤兜里面的打火机、钱和手机等物都掏出来放在挡风玻璃处,然后他便要拉开西裤拉链准备脱裤子,陡的想起一事,顿住了。
转头对杨小武道:“小武你停下车,我还是到后面去换裤子。”
杨小武“噗呲”一笑,什么话也没讲,只隐忍着笑意又在自己座位上挂着的那个挎包里掏了掏,最后掏出来一个小塑料包掷向他。
裴振亨接住,拿在手中看了眼。
包装袋的广告图片上,一个外国猛男摆着一个帅气的姿势,上下都没穿,袒露着一身精壮的古铜色肌肉和长毛的性感长腿,只重点部位遮了少量布料。
竟然是一包内裤!
还是一包三角内裤!!
裴振亨的眼神儿瞬间就变了。
这体贴到连内裤都能想到给他买,过分了撒。
他怕自己想多,审视的看向杨小武。
杨小武挤眉弄眼,“振哥,你没穿内裤吧?”
“……你怎么知道?”裴振亨一脑门儿黑线,“你看我后面了?!”
“谁看你啊。”
“那你……”
杨小武再也忍不住,爆笑出声。
“因为当初我离开监狱的时候也没穿内裤,那清凉无比的感觉真酸爽,至今记忆犹新啊,哈哈哈哈……”
他已笑得没法开车,遂干脆将车停在了半道上,人趴在方向盘上还抖着肩膀在笑:“看你刚才那难言的表情就知道我猜对了,哈哈哈……果然是患难见真情的好兄弟啊!”
裴振亨摇头失笑,人打开车门去了后排座位。
小包里有三条内裤,三种颜色,他随便扯了一条出来。
脱裤子前还不放心的对杨小武吼:“你转过脸去,也不准看后视镜!”
杨小武就闷笑着扭过头去,一边笑,一边解释道:“我出来后才听到我奶奶说,从牢里放出来的人有些讲究,一般要洗个大澡,吃顿大饭,换身新衣服。”
“你的衣服裤子我早几天前就给你选购好了。今天出门来接你的时候,车子都开了三十多公里远,早出了城了,我这才想起内裤给忘买了。”
“我想你这么爱干净的人,肯定跟我一样,不会再穿以前的内裤了,所以就又特地将车开回城去买。时间有些早,大商场都没开门,我只好去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随便买了包。质量尚可,最主要是新的,干净。”
裴振亨一直没说话,杨小武耳听见后排位置上一直悉悉索索,便问:“怎么样?振哥,尺寸合适吗?我只是凭记忆买的……”
“停停停,你哪门子的记忆啊?!”裴振亨终于忍无可忍了。
所有衣服裤子,包括鞋子,都那么合适,量身定做一般!
“拜托,振哥!大家洗澡都在一个澡堂子里,你那身材我看了一年半了好吗?一年半是多久?一年365天,一年半就是548天。你天天洗澡,你说说我怎么还可能没记住你的尺寸?”
“……”裴振亨一巴掌拍在杨小武的后脑勺,“赶紧开车吧你!不是要带我去驱赶瘟神吗?你这个臭小子!居然天天偷窥我洗澡,我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伴随着杨小武那要击穿人耳膜的大笑声,牧马人重新出发。
二十分钟后,杨小武将车子开到一处开阔地停了下来,“就是这里啦。”
裴振亨跳下车来放眼四周看了看。
依稀可见此处从前是一块旱田,应该是早无人开垦,田中长满了杂草,路和田的界限便已经分不清楚了,所以田中也有些车辙印子。
边上还有村民挖的一个大坑,里面积满了各种秽物,乃是一处露天化粪池。
此时已是二月份,但是燕城的春天一向来得晚,气候尚未回暖,仍旧寒风料峭,迎春花也都还没开呢。而且化粪池表面固定废物板结成块,所以并不会闻到臭味。
杨小武关了音乐熄了火,也跳下车子,然后跑去车尾,从后备箱里扛出四大盘红艳艳的鞭炮,眉飞色舞道:“四万响!振哥,祝你四季发财!”
裴振亨无声一笑,走过去同杨小武一起将鞭炮一圈儿一圈儿的展开铺在空地上,最后竟摆出来四条十分壮观的长龙。
然后各自拿出打火机将四串炮仗的引线陆续点着,随即噼噼啪啪的爆响声惊天动地。还有火花、烟尘和碎屑一起腾空而起,一时间,迷了人的眼。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足足响了五分多钟才渐渐止歇。
烟尘慢慢消散后,空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红艳艳的纸屑,还有许多飞进了化粪池。池面上因此也铺了一层,盖住了原本的深黑色脏物,看着挺喜庆。
“这鞭炮叫做大地红,还真是名副其实吶。”杨小武砸吧着嘴乐道,“好好好,祝咱俩来年都红红火火,顺顺当当!”
两个人将沾在身上的纸屑拍掉后,一起往车子走去。
杨小武看裴振亨径直往后排座位走,就站在原地,抱胸笑道:“怎么?振哥你还害羞啊?不就是没穿内裤被我发现了吗?至于连副驾驶位都不敢坐了么?”
“瞎说什么呢!”裴振亨没好气道。
他拉开后车门,将自己换下来的西装、西裤、皮鞋等物统统都拿下来,朝杨小武扬了扬,道:“我不过是想把这些旧物处理了而已。”
杨小武了然,便无声的看着裴振亨将那些衣物一一点燃扔进化粪池里。
西装西裤一点点被烧成了灰烬,但是裴振亨依旧站在化粪池边一动不动。他面色冷肃,深邃的眸光望着池面那堆灰黑色的衣物残渣幽幽出神。
杨小武猜他多半是想起了过去种种,目光一闪,问道:“振哥,我从前问你是犯了什么事才坐牢的,你要么不肯说,要么就说你这牢也坐得稀里糊涂。我听得便也稀里糊涂,就私下去问了窦大哥。”
“窦大哥说你好像是被冤枉的,警察抓错了人,法官也判错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听到问话,裴振亨收回遥远的思绪,再度往车子走去。
杨小武忙追着他,再问:“是不是有难言之隐不方便说啊?就跟没穿内裤一样?”
裴振亨脚步一顿,扭头瞪着他,黑着脸,十分严肃的道:“可以不再提没穿内裤这事了吗?”
杨小武乐不可支,大步流星的爬上了司机位,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探出脑袋道:“可以啊,除非你回答我的问题。”
裴振亨也重新坐上了副驾驶位,道:“也不算冤枉。”
“啊?什么意思?”杨小武一边开车,一边问,“法官判你坐牢没错吗?”
想了想,他顺便给裴振亨普一回法,“振哥,要是法官判错了,警察抓错了人,我们是可以提出国家赔偿的。国家赔偿,这词儿你懂吗?就是说……”
“我应该为自己轻信他人的行为买单。”裴振亨望着前方道路淡淡道。
杨小武听得懵懵懂懂,“意思就是说坏事确实是做了,害了人。只是你被人利用了,对吗?是谁?是谁对你这么坏啊?”
裴振亨没再说话,他偏过头去,只看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乡村风景。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
许久后,杨小武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振哥,你是信道教还是信佛教?”
裴振亨有些错愕,转过眼来看着他,“怎么突然想起了问这个?别不是信了窦老哥那一套?”
“没呢,我才不信他那个窦半仙吹!”杨小武嘿嘿一笑道,“之前在监狱里头,我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去问他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不过只是逗他开心开心而已。”
“我只是想说,你要是信道呢,我就带你去道观。你要是信佛呢,我就带你去寺庙。”
裴振亨失笑,“干嘛啊你这是?你看我这样子是那种已经看破了红尘、想要去出家的人吗?”
裴振亨越琢磨越觉得这问题有点严重,难道他看上去明显有厌世情绪?
他干脆侧过身体正面对着杨小武,十分严肃的说:“杨小武我跟你讲,我既不想出家当和尚,也不想出家当道……喂,当道士也管叫出家吧?咳,我跟你扯这个干嘛?反正我和尚道士都不想当!”
杨小武越听越好笑,“哈哈,振哥,你想得实在太多了,我只是想带你去消灾去晦啊。”
“消灾去晦?”
“嗯。赶走了瘟神,我们还得去去晦气。不然的话,霉运还会一直伴随着你。”
他嬉笑着看了裴振亨一眼,说:“老早时候的做法是在家门口放个火盆,人跨过去就完事了。但是我觉得这种做法老土,而且不太好。这不等于告诉你家的邻居们,你是坐过牢的?”
裴振亨:“……”
“还不如我们直接去找个庙子烧几柱高香,或是去一处道观做场法事祈福消灾。这可比垮火盆有用多了,你说是吧,振哥?”
裴振亨道:“随便吧。”
“那好,反正也就是个意思意思。既然你没讲究,我就带你去个就近的地方,就燕城东郊那个老君庙吧,烧几炷香,再请主持大师为我们头上洒点神仙水,以后管他什么魑魅魍魉都别想再近咱的身!”
作者有话要说: 裴振亨:作者,你准备把杨小武怎么写?
作者:表剧透。
裴振亨:我不剧透,我是直男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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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下章满好出来正面杠上裴振亨,你们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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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入世(8)
燕城东郊的老君庙只供了位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就是老子, 道教的创始人,道教把他神话并尊为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乃道教三清之一, 而三清是最高的天神,分别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灵宝天尊,地位还在玉皇大帝等诸帝之上。
全国各地都有老君庙,这属于道教建筑。但是老早之前人们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但凡是座庙子, 管他里面供的是谁, 统称为菩萨, 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跑来求菩萨保佑,比如一般性的,求长寿、求健康、求功名、求发财, 奇特点的是求姻缘, 而据说有些地方求子也去拜老君。
裴振亨原就不信求神拜佛保诸事的唯心主义这一套,眼下, 他进了趟老君庙后,更加反感了。
“我基本上见庙不入, 就算是入了也不会去烧香, 只当个旅游景点随便看看,因为听说很坑, 却哪里知道竟然这么坑!”
他抱着三根一米长、十多公分粗的高香一步一顿, 迟迟走不完那二十级台阶。
而已经走到下面广场上的杨小武却动作麻利的撕掉了高香上的塑料包装纸,已经准备要点香了。
偶一抬头,看见他站在最后一步台阶上没动了, 就冲他招手催促道:“振哥,你动作快点啊!咱们搞完了好早点下山去,后面的活动还多着呢!”
裴振亨于是慢吞吞的走过去,无动于衷的望着杨小武点香、扑火、拜神……又碎碎念道:“一根高香居然要888块,三根就是2664块。我们两个都烧,六根高香统共便是5328块。小武,你这不是在烧香,你这是在烧钱。”
对于目前所有财产只有六千多块人民币的裴振亨而言,一下子烧掉五千多块,他心痛得要滴血。
虽说买香钱不是他出的,但是人情债已经欠上了。欠债就得还钱,所以,这不是在烧香,这是在烧他的心。
“安啦安啦!振哥,这话你都说了不下五六遍了。”杨小武的耳朵早已被裴振亨罕见的唠叨折磨得够呛,苦着脸劝道:“我不是说了吗?咱人生就干这么一回。跟男人的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一样,仅此一回,好了伐?”
“怎么比喻的你?!”裴振亨习惯性的一拍他脑门,“那能一样吗?”
“是是是,还是有点不一样。”杨小武没什么诚意的附和道。
“都怪你刚才老是打断我。你要不打断,我就跟那个庙祝把价钱讲下来了,最多一千块,小武你信不信?我打赌,一千块绝对能将这几根香拿下来!”
“你还好意思提这事儿呢!”正在插高香的杨小武当即扭头瞪视着他,“振哥,我给你连番使眼色,你故意装看不见!”
裴振亨正色道:“男人买东西讨价还价并不掉份儿好不好?小武,你的消费观念有问题。”
“真是一点默契都没有!”杨小武低声嘟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振哥,庙子里不能讲价好吗?”
“怎么?这还搞得跟医院一个样儿了?”闻听这说法,裴振亨嗤之以鼻。
“你又来了!振哥,你不懂寺庙道观里的规矩,就千万不要乱讲话。”杨小武神色肃穆道,“你可以不信鬼神,但是请你一定要对它们心怀敬畏之心。”
裴振亨愣了瞬,一时竟找不到话反驳。
终究肉疼大过对神鬼的敬畏,须臾,他换上副温软的口吻,说:“要不这样,小武,咱不讲价了,咱烧一根就得了。我好像看见别人烧高香都只烧的一根啊,我这就还回去两根吧。”
说罢,裴振亨转身就要走回售卖香烛的摊点。
“呸呸呸!”杨小武慌得拉住他,“烧高香要有诚意,没诚意干脆一开始就别烧。那些人不懂规矩,咱不学他们。”
见裴振亨还犹豫不决,他面一沉,压低声音道:“振哥,菩萨法力无边,你说的任何话、做的所有事,他统统都知道,更何况这里还是他的道场。你要是再口出不敬之词,小心咱俩求福不成反造业!”
说话间,杨小武干脆扯过裴振亨夹在腋下的香,三两下就撕掉了塑料包装纸,然后递还给他,一径催促着赶紧把高香烧了。
包装拆了就不能再退,裴振亨只得认命的接过高香一一点燃,然后将明火左右摆灭。跟着学杨小武那样,面对正殿里的老君像,双手举香与额相齐,再躬身敬礼。然后用左手将三柱香分插入香炉里,最后行叩拜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