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振亨一把揪住她衣领,譬如厉鬼,“我才刑满释放,你要再敢踢我,我会拧断你的脖子!”
女孩儿脸色一白,吓得花容失色。她再也不敢造次,往后退了好几步,只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来人啊,救命啊!”
王海抱头蜷在地上翻滚,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揍得,他浑身颤抖,终于说了句能救他性命的话:“你他妈神经病啊,我跟你姐姐早就已经离婚了,我凭什么不能再找女人?!”
“……”裴振亨那就要照着他的脸挥下去的铁拳生生顿在半空里,“早就已经离婚了?”
他呆滞道。
“对!离了,八百年前就离了!所以你凭什么打我啊?!”王海放开了手,躺在地上恶狠狠对裴振亨道。
他那小女朋友看出来裴振亨是理屈词穷了,胆子重新壮了起来。跑过去趁机将王海扶了起来,一边嘴里放话道:“你无缘无故打人,我要报警叫警察来抓你!”
说着,真就哭哭啼啼的拿出手机,准备要报警。
王海颤巍巍的靠在女孩儿那柔弱的身体上呻~吟,见状,夺走了她手里的手机。
“你干嘛?我要报警,快还给我!”女孩儿伸手去抢手机。
王海站直了身体,举高了手,冷着脸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情了。”
“你说什么?!”女孩儿错愕不已,“用完了我就扔?”
“你会不会说话呢?”王海觉得这个女朋友让他在裴振亨面前有些丢脸,烦躁的挥了挥手,不耐道:“快走快走,看见你就烦!”
女孩儿顿时气咻咻的指着他的鼻子,一咬唇道:“改天别来求我回去!无论你喊我小宝贝儿小可爱小甜心小心肝儿,我都不会再理你了,你给老娘记住!”
裴振亨:“……”
女孩儿甩手走了。
王海悻悻的摸着鼻子,神色赧然,不敢正眼去看裴振亨。
从前的他在裴振亨面前一本正经,在裴家端着大姐夫的身份作威作福,还拿乔,没想到背地里竟然是这样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角儿。
“你真的跟我姐离婚了?”裴振亨死死盯着王海的神色,问。
“不信你就亲自问问她啊!这种事情是能随随便便拿来开玩笑的吗?”
裴振亨冷笑道:“你不是很爱我姐的吗?你追了她三年,她终于被你感动了,你怎么会舍得和她离婚?”
王海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会跟她离婚,你可是立了很大的功劳呢!”
裴振亨不明所以,但是仍旧重重的哼了一声,嘲讽道:“是吗?恐怕是你身价涨了,在单位上地位高了,便终究还是没能经得起年轻女孩儿的诱惑吧,出轨被我姐抓奸才离的?!”
他伸出手指点点他道:“要是我猜得没错,王海,我一定把你打残废了!”
“少说狠话,你快问裴颖是不是因为你,我和她才分道扬镳的!”
裴振亨当即掏出手机打给裴颖,劈头就问:“姐,你不是说姐夫出差去了吗?怎么我看见他跟个学生妹儿在大街上卿卿我我?!”
王海一听,霎时冷笑道:“她说出差你就相信了?你是傻的吗?哪个单位过春节了还让人去出差的?何况我还是公务员!”
他就经常春节的时候还在外面跑!
电话那端,裴颖没有吱声。
裴振亨狠狠的瞪了王海一眼,又追问了一遍:“姐,我现在正揪着王海呢,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对你撒谎说去出差?如果是,我立刻帮你教训他!”
仍旧好一会儿没人做声。
“姐?”裴振亨已是非常不耐,“你快说话啊!他出轨了是不是?你知道的,对不对?”
终于,裴颖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振亨,本来是想过段时间瞒不住了再告诉你的,其实……其实我和你姐夫早就已经离婚了。”
“……离婚了?”裴振亨握着手机的五指不自觉蜷紧,“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入狱那年离的。”裴颖说,“你都坐牢了,我们怎么还能拿家里的事情去影响你改造?所以就一致商量后,决定瞒着你。”
裴振亨:“……”
王海看裴振亨的脸色沉得要滴水,便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事实真相。忽然就好像解脱了,之前一直如斗鸡一样竖起的鸡毛耷拉了下去。
他神色颓唐,缓缓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然后走到路旁蹲下,一个人怅然失落的像只鹌鹑一样蹲在那里抽起烟来。
“为什么会离婚?姐,你和王海的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吗?怎么会离婚?”裴振亨低低的问。
忽想到一点,音量拔高:“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出轨了?如果是,我就立刻帮你……”
他又想要放狠话。
王海“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怒目相向:“裴振亨,你不要再侮辱我的名声了!我告诉你,我和裴颖在一起的时候,我俩一直很恩爱,我才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你给我闭嘴!”
裴颖也已在电话里道:“不是出轨,振亨,他对我还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
裴颖长叹一声,“当年我让他把房子卖了替你先把债务还上,他跟我扯什么你的财产拿去哄女人,凭什么要他出钱替你还账?他只叫我去找古佳佳要回你的财产,别的什么都不愿做。”
“振亨,我是觉得我们家房子有两套,卖一套又怎样?又不是没地方住。跟他大吵了一架后,虽然最后他同意了帮你还债,可我已经有点心灰意冷了。后来,他晋升副主任科员没晋升上,回来发牢骚说是因为有了你这个坐牢的亲戚,才阻碍了他的仕途。”
“当时我正怀孕,第一胎,本来就很焦虑,他不但不关心体贴我,还将自己没本事晋升上去的责任归咎到你头上。我为此跟他闹得很凶,然后……唉---,然后孩子就没有了,我也对他彻底失望,便主动提了离婚。”
裴振亨:“……”
“振亨,你别自责,真的。姐给你说心里话,王海这种男人,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我算是看出来了。早离早超生,知道吗?”
“我要是到了四十岁、五十岁,儿女都给他养大了才发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我真是一辈子都白活了。所以你看,这件事情对我其实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裴振亨哑声道,“可是姐,那你现在……”
“我现在还单身,但是我已经重温了好几次年轻时候那种恋爱的感觉了。另一半还在继续找,没关系,反正我是结过婚的人,恋爱、结婚……女人要经历的过程我都已经经历过了,所以能不能再婚我已经无所谓,我现在只想要尽情享受生活,其他一切都随缘。”
裴振亨深吸一口气,声色喑哑,问:“姐,除了你离婚的事情,家里面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
“……”裴颖那边顿时静得出奇。
裴振亨就道:“你不愿说话,便真的是还有事情瞒着我,干脆就都说了吧。绵延的痛楚,不如一次性给我痛快!”
裴颖捂住了嘴,鼻音隆重,想来是已经落泪了。
她瓮声瓮气道:“就是,……就是振辉大学没毕业就出来工作了。那个时候家里负债累累,妈妈本来已经退休,爸爸也没几年就要退休了,欠债实在太多,两个人就去求了下校长,便继续留在学校里教书。”
“振亨,你知道的,我们的工作不比你搞投资,一次就能赚很多万。我们就是拿死工资的人,一个月才几千块,全家加起来还不足两万。扣除生活费,一年根本就存不了多少钱。”
“小弟看爸妈都在辛苦赚钱,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继续读下去了,便早早出来找工作赚钱贴补家用。”
“除了这件事情,就没了。”
裴振亨:“……”
也就是说,因为他坐牢,家里面所有人的命运都改变了?!
不能忍!不能忍!
坏人一定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裴振亨浑身轻颤,挂了电话,紧握拳头转身就走。
王海忙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拉住了他,“振亨,你先别忙着走,陪我聊一会儿!”
裴振亨恍惚的看向他,好一会儿,才想到:
哦,倒是忘了。
王海,他何尝不是又一个因为我而改变了命运的人呢?
王海掏了根烟递给裴振亨,“聊几句吧,这些年我积了几辈子的怨气无处撒,你回来了也好,咱们哪天找个地方好好干一架。”
裴振亨:“……”
他没有接烟,但是也没有走。
王海苦笑了下,将烟别在耳朵上,又蹲回了道旁,自己一个人抽着烟,开始絮絮叨叨:“我不想离婚的,她硬要离。你知道你姐姐生活中是很强势的,她闹了几回了,我脑壳打铁,心头想,我就强势一回,答应离,说不定她就反悔了。”
“呵呵。”王海苦涩的笑,“哪里知道,她八年都没有反悔过,还跟我越走越远了。”
裴振亨:“……”
“其实离婚后,我立刻就后悔了。我不是没有回头去求她原谅,但是那个女人的心是石头做的。从前追她都那么困难,我该料到结局的!”
王海一耳光扇在自己脸上,流着泪道:“我后来又结过两次婚,但是总拿她们跟裴颖比较,日子就过得一地鸡毛,索性离了,都离了!”
“工作上的事情也越来越不顺心。”王海叹着气说,“我回头看看过去,再往前看看未来,发现前面一片迷雾。”
“我找不到前进的方向,生活和工作都没有了奔头,我这才破罐子破摔,找起了小姑娘。我再也不想结婚了,找女人也只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就这么过一天算一天吧。”
裴振亨:“……”
“裴振亨,虽然我没去坐牢,但是我过得不比你苦!”王海道,“人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裴振亨,你说你,你是一个人坐牢,而害了多少个家庭,害了多少人?啊?你说啊!”
裴振亨木然的听着,眼睛红了。
这笔账到底该算到谁的头上啊?!
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姐姐、弟弟、父母、王海……可是他也是被人害了啊!
临离开时,他问:“那女孩儿几岁了?”
王海的脸再度变得五颜六色,“什么几岁?人家已经满了十八岁了!”
“十八岁?哼,你一个快满四十岁的人,找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儿,你也下得了手?王海,多给自己积点阴德吧!”
“你!”
这个路口是繁华地带,车流人流都多,所以日常都有交警执勤。
杨小武和满好的车子一撞,立刻造成了堵车长龙。未扯皮之前,不远处的交警就骑了个摩托车过来了。
事故责任很好划分,虽然杨小武是紧急刹车,但是他说得对,满好的车跟得太紧,这本来就不安全,所以是她的全责。
满好也没争辩,乖乖的打电话给保险公司报案。
保险人员也来得快,因为就在附近。
杨小武不待见满好,保险公司和交警处理事故过程中,他与满好全程零交流。
满好也不想跟这个自恋的小帅哥多接触,免得热脸贴人家连屁股,自找没趣儿!
只是,借着跟随保险人员各个角度去拍照牧马人的机会,她的目光一直在往牧马人的车厢内瞟。
她记得上次那男人就是一直待在车里不露面,直到杨小武去拉他,他才出来的,好像很害羞似的。
喵喵喵,不知道这回他有没有在车上……
终于转到了车前头,满好的心情越加紧张,然而……前排座位空空如也。
很遗憾。
牧马人车内啥人也没有。
满好突然为自己这行为感到十分好笑。
她这是在干嘛啊?!
人家怎么可能每次都和杨小武一起?又不是连体兄弟!
还每次都被她碰上?
满好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那边厢保险公司的人在大声说可以了,已经取证完毕,定损就自己去,不限时间。
满好就转身往自己那车走。
走了几步,不经意抬头,登时愣住。
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走在来来往往的车流中,对周边的叫骂和鸣笛充耳不闻。
他神色阴郁,紧抿着唇,一边抬手毫无顾忌的拦阻开至身前的车为他让路,一边往牧马人走来。
他还是穿着那天那件黑色皮夹克,脚蹬一双高帮皮靴,大步流星,看着俊朗挺拔,野性又桀骜。
他的头发稍稍长了些,顺眼多了,便更加有味道。
他和杨小武还真是连体婴啊……
满好一直愣愣的看着裴振亨走近。
但是他始终垂着眼,谁也没看,好似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杨小武很快也看见了他,叫了声振哥,人就小跑上前去和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他点了点头。
两人交谈完毕,杨小武就跑上了驾驶位,车子很快发动起来。
他也径直走到牧马人身旁,抬手就要去拉副驾驶的车门。
满好内心一声遗憾叹息,正要收回目光。
然而,裴振亨欲要拉开车门的手却于此时顿住。
从半分钟前起就觉得附近好像有道十分炙热的、根本无法让人忽视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