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次是蓄谋外加期待, 过程很享受;这回一开始就极力排斥,所以十分煎熬。前者好比水煮青蛙,后者好比直接将他扔滚油里炸。
唯一的共同点是, 每次相亲, 现实都在无声的提醒他---你已经老了。
他依然很绅士的为女孩儿点了咖啡的同时,还点了几样精致美味的小点心。
只是点了后立刻就后悔不迭---表现得太好, 会不会被人家看上?
然而他这想法已经多余。
人家姑娘第一眼看到他的外表,眼里就已经冒粉红泡泡了。只因他不解风情, 板着脸不看人, 才一直没察觉到人家那视线恨不能黏在他脸上。
今天这个女孩儿可能平常没进过咖啡馆这种装逼胜地,左顾右盼后才拘谨的捧起咖啡杯, 微皱着眉头盯着那黑乎乎的液体看了一阵, 脸上浮现一抹壮士断腕的悲壮色,然后眼睛一闭,仰起脖子就大大的闷了一口!
“……”
下一秒, 她狂吐舌头,圆圆的苹果脸惨兮兮的皱成了一小团,显然是十分喝不习惯。
他事先问了女孩儿想喝什么咖啡的,女孩儿说随便。
他觉得女孩子的想法应该大同小异吧,就随便按照满好的口味,点了杯无糖的苦咖啡,情况就变这样了。
裴振亨很抱歉,跑去吧台要了几块方糖放进咖啡里面搅了搅。
姑娘再喝,感动非常。
他就又后悔了,决定接下来一定不能心软,早点给姑娘发好人卡。
裴振亨不了解女人,简单粗暴的以为女人跟男人一样,说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却没有记住一句形容女人的话。
什么话?
口是心非的女人。
所以昨天他要是嘴巴再甜点,脸皮再厚点,今天就不必来相亲了。
不过口是心非只是女人的主要特点之一,还有一句---多愁善感的女人。
这意思是女人的心思极其细腻敏感,所以尽管裴振亨不苟言笑,但是他的实际行动已经一次又一次刷新了自己在姑娘心里的好感度,蹭蹭蹭的往上涨啊。
姑娘喜不自胜。
看他言语上表现得并不热情,但人家只觉得他不过是有些木讷,不善言辞罢了,所以已决定大胆的主动出击了。
女孩儿双颊晕红,想看他又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对他的满意掩也掩不住。
她含羞带怯的问:“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啊?”
姑娘的问话拉回了裴振亨的思绪,他当即斩钉截铁的回道:“我没工作,是无业游民。”
“你骗人!”女孩儿已经放下了矜持,很自信的纠正他:“他们都给我说了,说你很能干,以前还开过公司的。只是运气不太好,遇到金融危机,投资失败了。如今暂时给别人打工而已,是高级打工仔,但是很快就能东山再起了!”
裴振亨:“……”
金融危机?嗯,很好的借口。
只是都08年的事情了,这是多单纯的女孩儿才会这么轻易被骗啊?
像满好那样聪明点,多好。
“告诉我嘛,你到底在哪里高就?”
这问题来得好!
裴振亨一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舅舅很高?”
姑娘怔了怔,随即吃吃的笑,“你真幽默。”
裴振亨:“……”
他不死心,主动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
“我喜欢很MAN,很有味道的男人,就像,像……像你这样的。”
裴振亨无视女孩儿越说越小声的无限娇羞,轻佻的笑道:“我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这种天气应该很有味道了,你要不要与我去个地方,闻一闻?”
“……”
一次可以忍他,二次能忍么?
女孩儿憋红了脸,憋着憋着,终于憋不住,豁然站起身来,红着眼眶跑了,“你混蛋!你臭流氓!”
“……”
裴振亨默默的买单离开。
他心里满是罪恶感,也很厌恶这样的自己。
可要是不这样,父母那里没法交代。
惹哭女孩子,让其率先主动拒绝是最好的方式。
反正爸妈肯定会打电话来骂他,默默让他们骂一顿狗血淋头,就当是偿还人家的眼泪吧。
报仇雪恨与现实生活复杂交织,活得分外累。杨小武、老秦等人虽然一直义不容辞的仗义帮他,可终究这件事情要靠自己咬牙硬挺着走出每一步,他们不过是从旁协助,没有谁有义务推着他前行。
所以,这条路,其实是很孤独的。
想找个人一路同行,偶尔可以汲取温暖,心就不必像今天这么冷酷无情,又丑陋不堪,可惜这想法只能是奢侈的念想。
偶尔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也就此想过算了,算了……念头一起,秦博扔了他简历的那一幕,还有摘下眼镜向他砸来,以及保安将他摁在桌面上的狼狈,便如生着倒刺的荆条抽在脸上,火辣辣的痛。
这些,本不应该是他承受的!
星期天,相完了亲就没事可干了。
出了咖啡馆,裴振亨不想回那个不是家的屋子。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随便找了个方向,沿着人行街道开始了漫无目的溜达,一直往前。
街上的热闹稍稍驱赶走了些他心底的孤独和寂寞。
穿过一条又一条大街,转角没有遇到你……但这里是哪里了?
裴振亨抬头看看了路牌---广顺路。
广顺路是哪里?
他拿出手机来查了下。
广顺路属于黄岗区,而他住在江北区,跨了两个区。
时间还早得很,不赶时间,他便打算坐公交车回去,到了小区还能去菜市场慢悠悠的逛一圈,买三两样小菜,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犒劳犒劳自己。
视线扫过周边的店铺,想看看此地具体是广顺路多少号,以便他在百度地图上查询一下如何坐公交车。
远处有个较大的门面,金字的招牌很显眼,有点气派。
盛源汽配行?
唔,卖汽车配件的。
放十年前,这种店铺生意挺好的,但是现在应该不行了。随着城市的发展,人们经济水平的提高,尤其是大城市里,车子基本都买了保险的。一旦出了问题,都是去4S里店里保修,修理和更换零部件走4S店指定的修车厂家。
像盛源汽配行这种一看名字就知道不是与4S店联合起来搞的,生意只会越来越难做。
裴振亨看那店铺冷冷清清,门可罗雀。门面看着挺大的,但只有一个人,估计是汽配行的老板,正躺在门口一张破旧的木椅里打瞌睡。
裴振亨的视线移向一旁墙上,那里钉着块蓝色铁皮制成的门牌号。
他眯眼要细瞧,然而,又缓缓的将目光重新落回到了那块金字招牌上。
盛源汽配行……
有几道声音像炸雷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请法警传唤证人邓鑫出庭!”
“我叫邓鑫,29岁,1981年5月4日生,燕城市黄岗区盛源汽配行老板,现居燕城市黄岗区广顺路20号。”
“根据法律规定证人应当如实提供证言,有意作伪证者或者隐匿罪证要承担法律责任。证人,你能否保证自己会如实作证?”
“能保证。”
……
裴振亨的心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急切的快步走过去。
那个人面上搭了本知音杂志盖住了脸,他只看到对方臃肿的身材,肚腩像个泡菜坛子般摊在腰腹处。
躺椅吱吱呀呀,有节奏的前后摇晃着,演绎出一首十分好的催眠曲。那人肚腹处的肥肉也就跟着像半坛子的水一样晃荡着。
裴振亨伸手,一把就掀掉了那本知音。
杂志下面露出来一张篆刻在他记忆深处的胖脸。
是他!
不过只是下巴上多了一圈儿肥肉而已,充足的胶原蛋白使得这个男人额头眼角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皱纹,岁月好似在他身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这样很好,所以也许此人对当年的事情也印象深刻呢!
“邓鑫?邓老板?”
骤然明亮的阳光打在脸上,胖子悠悠醒转,睁开朦胧睡眼将他茫然看着:“我是邓鑫,你想买点什么?”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邓老板,我来收账,收一笔八年前你欠我的老账,金额是二百五十万!”裴振亨嘴角擒着抹阴测测的笑,“八年的利息要怎么算,当年没有约定,不过没关系,我们这就来商讨商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丧,所以字数少了,小可爱们,抱歉,调整中......
第60章 苦肉计(8)
裴振亨一脚狠狠的踹在那把躺椅上。
毫无防备的胖子当即就和着椅子一并滚翻在地。
人先扑地, 木椅自然砸在他背上,痛得他“哎哟”一声, 惊呼惨叫。
过路的行人忍不住好奇的驻足观看,左右两边店铺的人也跑了出来,跃跃欲试的,似乎想要上前来帮忙。
邓鑫还狼狈的趴在地上,瞌睡虫一忽儿全跑光了。身体的负重太大, 一时又痛又累, 颤巍巍左摇右晃的半天都爬不起来, 最后干脆气喘吁吁的翻身席地而坐,张嘴就要开骂。
裴振亨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俯视他道:“2010年, 你出庭作证, 一张开嘴,信口雌黄就害得我坐牢八年!这笔债, 你说该怎么算?如今又该怎么还给我呢?”
邓鑫只觉所有阳光都被这个人全挡住了,头顶一片阴翳。
没了光, 热意也迅速退散。凉飕飕的, 像平地而起刮起了阵阵的阴风。
更要命的是,似乎还有一股沁凉刺骨的寒意犹如一把冰锥从百会穴处直直的贯穿而下!
他登时浑身一个激灵。
明明夏天已经到来, 他竟觉得人几乎于瞬间封进了冰窖里。
费力仰着脖子望着这道巨大的阴影, 对方的脸背着光,他看不真切模样,但其说出来的话已霎时惊得他张开的嘴, 抖抖索索,缓缓闭上了。
裴振亨语出惊人,话中的内容中气十足的传开了去,顿引得围观人群一阵低声喧哗。
“哎呀,是坐过牢的!赶紧走赶紧走,指不定是杀人犯寻仇来了!”
看热闹的路人当即推推嚷嚷的作鸟兽,一哄而散了。
隔壁店铺的人也快步回了屋内,偶尔紧张不安的探个脑袋出来张望两眼。
裴振亨冷笑不语。
他已经看开了。
社会就是这样,人们不会管你个中曲折因果缘由冤假错案,但凡只要你是坐过牢的,你脑门儿上就黥了个字:“罪!”
还是穷凶极恶的那种坏人。
从此后,你就成了瘟疫、病毒!
避之唯恐不及。
裴振亨几乎没多费唇舌,一提2010年那次庭审,邓鑫立刻就想起了他。
这还多亏了他当年在法庭上癫狂的一次次扑向邓鑫,给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多年来挥之不去。
一得知了来人身份,邓鑫就已经骇得化作了烂泥一滩软在地上,额上冷汗涔涔。求救的目光往周围惶急扫去,人们已经散了跑了,胆子稍大点的也只是冷眼旁观着,对他的哀求视而不见,他只得自救。
挣扎着半坐半跪在地上,双手扶着倒在地上的躺椅,邓鑫语带泣声,摆低姿态着意讨饶:“大兄弟,我就是有点爱贪小钱,其实我本性不坏,真的!兄弟,你知道吗?我这个人长这么大,连只鸡都没宰杀过一回啊!”
说着话,他忽的一巴掌狠狠扇在自个儿脸上。
余光瞟到裴振亨眼底似有不忍,只觉有戏,当即左右开弓,起劲儿的自己扇起了自己耳刮子。
一边又道:“那回出庭作了伪证,我后来也是良心不安,常常做噩梦,都被折磨得神经衰弱了我!医生说我起码折寿十年!我知道我这是咎由自取,所以我不敢怨谁,我只怨自己贪心。我有罪,我活该……”
作伪证?
“先别忙着打脸!”
裴振亨迅速抓住了关键字眼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兴许我就能饶了你。要不然,不用你自扇耳光,我也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邓鑫的身体抖了抖。
见状,裴振亨觉得,先前打了一巴掌,现在再给他一颗糖吃,效果应该会好很多,能让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遂信誓旦旦道:“邓大哥你放心,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寻仇的。诈没诈骗我自己还不清楚么?我不过是想洗刷我当年的冤屈!”
说罢,裴振亨和颜悦色的伸手想去将人拉起来。
邓鑫苦笑告饶,“我自己起来就得了,不敢劳驾您。”
裴振亨也不勉强,退开一步让他起身。
未免给对方太大压力了,他左右看看,然后入屋内去拿了根凳子出来。
外面邓鑫已经扶着躺椅战战兢兢的爬了起来,正在掸身上的尘土。
裴振亨帮忙把那张已经散架的木椅重新组装好,示意他坐。自己则坐在椅子前,这模样很像是要开堂问审了。
哪还敢坐躺椅?
态度不端正还得被踹!
邓鑫心有余悸的摆了摆手,也入店内去拿了根小矮凳出来,同时还为裴振亨泡了杯热茶:“一时没别的好茶招待你。这是老荫茶,我平时就爱喝这,所以店里面只备着这个。你要是喝不习惯,那大兄弟,稍等我几分钟,我去附近烟茶店买盒好茶回来……”
裴振亨接过茶盅,道:“不,挺好的,这茶生津解渴,我喝得惯。”
邓鑫就松了口气,然后点点头。
躺椅是不敢再坐了。
他将其收了起来搁在墙边靠着,端着矮凳自己规规矩矩的坐在裴振亨面前。
先勉强扯了个笑,然后端起原先搁在地上那个紫砂壶茶盅,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大口。
完了后抬起手背抹了抹嘴,人就已经不再那么忐忑不安了。
这一会儿接触的功夫,自己又是生意人,所以邓鑫早看出来裴振亨不是个恶棍,人挺有礼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