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好忙狂摁字母键,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喂喂,你别误会啊,我不是你想的那意思!”
“裴振亨,你肯定不喜欢吃东西的时候被熟人围观,对吧?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真的不要多心,我真的不是怕人家误会了我俩的关系!”
……
然而,满好重读了一遍自己发过去的话,后知后觉才发现,她慌乱之下做的这样的解释,反而更加让人误会。
而裴振亨也的确误会更深了。
因为,他迟迟都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满好抱着手机,木然的又编辑了数条短信想解释,但之后又都一一删掉了。
待会儿再勉强见面,才是真的很尴尬了。
最后,她颓然的发了条消息过去:“临时来了个客户,我得负责接待。抱歉,改天再约吧。”
这次裴振亨再度秒回:“好,你忙。”
“……”
就好像是他早就已经编辑好了这条回信,就等着她拒绝了。
我真不适合谈恋爱。
我就是个白痴。
我应该去买本恋爱秘籍回去看。
……
满好有点想哭。
第75章 攻心计(8)
还不到午后, 大中午的,那太阳就已经火辣辣的烤得人热气蒸腾。
正当饭点儿, 再热,也得出去找吃的。
满好拒绝了白卓尔喊她一起去吃食堂的邀约,一个人撑着太阳伞漫无目的的沿着林荫道走。
此刻的心情跌落到了低谷。
本来可以飘在云端的。
有雄浑的钟声骤然梆~,梆~,梆~的敲响。
下午一点钟了。
茫然抬头, 满好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太古广场上。
那钟声正是来自于广场最高建筑物的顶端的大钟在报时。
环顾一圈儿, 周围影影绰绰都是欢声笑语的人, 三五成群,唯她一个孤孤单单的。
满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期待么?好傻。
还是往回走。
她暗自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就要转身离开, 陡的站定。
还有一个人更傻。
这么炽烈的阳光, 晒得人头晕眼花,他竟然没带伞不说, 还顶着烈日坐在花台边看着手机发傻。
他的脚边有一袋水果。
满好认得那手提袋的LOGO,正是李月茹店里的。
相互的谎言被当面戳穿尴尬吗?
有点尴尬。
但是, 更多的是……愉悦的想要大笑的冲动。
愣神中的裴振亨觉得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像雷达一样反复扫描来扫描去, 似乎要焚烧掉他的外衣,看进里面去。
这道目光有些莫名的熟悉。
于是顺着热意看去, 一愣。
慌忙收起手机站起了身, 无措的看着满好走近。
满好走过去,“怎么坐在太阳底下?”
“你不是……”
你不是在接待客户吗?
两人同时开口。
裴振亨紧急刹车,中途改了口, 避开满好审视的眼,道:“才在商场里面逛了出来,听见钟声,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就找个地方坐了下。”
但是满好已经听出来他在问什么了,隐忍着快乐的情绪,仰起小脸,单刀直入的问:“你真的是在我的单位附近办事情?”
说这话时,满好紧盯着裴振亨的神色,她的脚尖儿故意去踢了踢地上那袋子水果。
那意思是,办事情还提着这么一袋子极具标志性的水果到处跑?
“……”
裴振亨愈加难堪。
才不是在她的单位附近办事,而是直接从李月茹的店里面过来,专程来找她吃饭的。
来的时候,自然选了几样今天新到的水果给满好带来,正好给她当餐后小吃。
他本来是想直接送到她的单位上,但感觉她可能不好在上班时间下楼来拿水果,又改了主意等吃饭的时候再给她。
满好答应邀请的时候,他人转身就往太古广场去了。
那家黄记煌生意好,他想去提前占位置,顺便就把菜点好,只管等满好来了。
人都已经坐在店里面了,忽然就收到了满好那样一条短信。
说实话,一路上的兴冲冲雨打风吹去。
裴振亨迟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她的短信。
越来越多看似解释的话,好像一面镜子,真实反射出了满好的内心世界。
于是,那天在楼道里,满好看见他现身,惊恐的尖叫和惧怕的眼神儿又浮现在眼前。
自己于她而言是洪水猛兽。
心里受的伤不是一丁点儿。
有谁品尝过一个人从光彩夺目的舞台上摔下来,他本是领舞之人,却变成了令人厌恶的蹶子,聚光灯不再打在身上,浑身只剩了泥垢、污浊、邋遢,看着让人讨厌,有谁体味过这种感受吗?尝过这难受的滋味儿吗?
裴振亨独自凄凉的惆怅不已。
这边厢,满好看他久久不说话,忽然觉得很心累,转身就走。
再迟钝的男人也该看出点什么了吧?
似乎真是他自己想多了,满好并非对他无意。
老秦说,烈女怕缠郎。
“满好!”
裴振亨追上去,拉住了满好的手臂,“没有办事情,是专门过来请你吃饭的,水果也是为你带的。满好,要赏脸吗?我说吃饭。”
“……”
笑意止不住的往嘴角两边不断扩散,像湖里的涟漪层层荡漾。
她就说了这个男人是只癞疙宝,必须要戳一戳的。
满好回身瞪了裴振亨一眼,“笨!”
“……”
这一字娇嗔的鼓励,裴振亨好像瞬间就打通了任督二脉,于“情关”这门武学上进展神速。
老秦说,脸皮厚点,烈女怕缠郎。
这话又在脑子里过了遍。
所以,他岂有不顺杆子爬的?
裴振亨终于不再顶着那张好像谁欠了他一个月工资没给似的苦瓜脸,唇角微弯,语气轻佻的、小小声的、半是抱怨的说:“你明知道我被你拒绝过,你还那样说?我只是不想让你更加讨厌我而已。”
满好觉得这样子略带撒娇意味儿的裴振亨简直就像是罂粟花的毒,吸一口,已难以戒瘾。
她唯有表现得气哼哼,才能控制上了瘾的自己不要失态。
“我讨厌你我还理你?!还答应你请吃饭?!”
“呵呵,那,那我们……”
裴振亨低沉性感的笑声灌入耳中,像恶魔吹奏出的笛曲,驱动她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脚步走。
余光偷偷瞄去。
他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带钩子了,绝对能挂起那袋子水果。眼里光芒大炽,比阳光还要滚烫的视线熨帖的黏在她的头顶。
满好不敢再看。
“我们……还是去吃黄记煌吗?”
“吃什么吃?!只一个小时不到,那黄记煌等都要等半个多小时呢!去吃肯德基啦,都怪你!”
第76章 攻心计(9)
裴振亨吃东西就像在打仗, 不过三分钟的时间内,他就已经将两份汉堡吃完了, 顺带喝掉了一大半杯的可乐。
而彼时满好才咬了两三口汉堡,外加吞下一块鸡块。
她尖着两根手指夹了根薯条准备去蘸番茄酱,就见到裴振亨拿起餐巾纸囫囵抹了抹嘴,然后一仰脖子将最后小半杯可乐一饮而尽后,搁下杯子, 他抬眸看过来:“你吃好……”
满好:“……”
难道他是想问---你吃好了吗?
“我要跟你抢, 是不是?”满好没忍住, 噗呲一下笑出来,埋着头笑得双肩不住轻颤。
裴振亨:“……”
在她看戏谑的目光中,裴振亨一脸通红, 期期艾艾解释道:“一点半了, 我身体里的生物钟一直在催促,所以不知不觉就……”
“一点半?”满好怔了下, 随即抓起餐巾纸快速擦了把手,然后手指划开一旁的手机屏幕一看。
还真是一点半, 才刚刚过去了五秒钟。
她惊讶的看向男人:“好神奇!一点半你要干嘛?还有, 你的生物钟怎么会定在这个时间点?一般人不都是在早上六七点或者晚上十点钟的样子嘛。”
裴振亨无声垂下了眼眸,“下午一点半必须结束用餐, 这是在监狱里养成的习惯。早上有, 晚上也有,好几个生物钟时刻。这些习惯已经守了八年了,可能已经改不过来了。”
“……”
对呵, 他并不是一般的人,她差点忘了……
气氛就这样陡然变得沉闷起来。
小心翼翼的不去触碰到他那一块敏感区域并不现实,就好比刚才,她不过只是无心的话就导致了这样尴尬的局面。
所以,不触碰是错误的行为。也许,有些事情说开了,反而会更好呢?
“裴振亨,我不问你入狱的原因,但你可以给我讲一讲你的监狱生活吗?裴振亨,让我多了解了解你这个人,了解你的生活、你的习惯、你的爱好、你的过去……可以吗?”满好定定的看着男人问。
这是想要与他重新交往的意思吗?
所以才要了解多一点的他?
“但愿不会影响你的胃口。”他的眼睫重新抬了起来。
满好抿嘴一笑,“不会,我很想听,说不定能促进我的食欲,以后好配合你的节奏。”
裴振亨那不可抑制的笑意浮现在嘴角,“好。”
……
“监狱里干活儿一点都偷不得懒,特别是在工厂里干活。因为是流水线作业,工序多,一个人偷懒,会影响整个工作班组都完不成任务。”
“我们多干活儿是能挣工分的,而多挣工分是为了减刑。减刑名额有限,所以竞争很大。一环扣一环,将人浑身的精神像弓弦一样绷得很紧。如果外面的世界说时间就是金钱,那么在监狱里,于我们而言,时间就是工分,时间就是减刑的机会。”
“但是哪里是那么容易让你减刑的啊?所以,在有竞争的情况下,我们还必须完成基本的产量指标。而那个指标,定得十分苛刻。”
“因为指标太重,活儿干不完晚上就没得觉睡,连吃饭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每一口饭菜都是囫囵吞下去的,一放下饭碗立马干活。”
“所以大凡蹲过牢房的人吃饭的速度都相当快,出狱后也这样。坐监的时间越长,这习惯越改不了。好比我,似乎都已经不会细嚼慢咽的品尝菜肴的美味了。”
……
“我们干的活儿很杂,有什么干什么,手工活儿、机器活儿,室内的、室外的,都有。我们是男监,而且监狱在乡下,所以手工活儿其实就是农活儿,养鸡、养猪、养兔子。”
“我在监狱里可是个养鸡能手呢,经验丰富!”裴振亨笑着说。
满好仔细观察他,不是苦笑,不是勉强挤出来的笑,她安了心。顺便插句话,表示自己听得很认真:“如果是女监呢?”
“据我所知,女犯人的话,手工活儿大部分是打毛衣、钉扣子、绣花和缝衣服之类的,比较轻松。”
“机器活儿会做些什么?”
“制衣、做家具。我踩过缝纫机,制作过内衣、床上用品和服装鞋帽。我大哥,就是大嫂她男人,做过家具。”
“你们在同一个监狱里?!”
“对。燕城就两个男监,另一个监狱主要是用来关押经济犯的,高官居多,我和我大哥这样的普通市民就只可能去桐乡监狱蹲着。”
……
“监狱对干活儿用的工具管理得非常严格,不管是金属工具还是木质的塑料的,只要是尖锐、能伤人的利器,丢失了一件,整个工作班的囚犯就如临大敌一般,连管教员和狱长也是如此。”
“每个新收押进来的犯人,都会被教育:工具就是你的生命。人在,工具必须在;人不在,工具也要在!”
“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满好不明白。
“主要是两方面因素,一方面是很多人无法承受身体体力的高度透支;另一方面是精神压力太大了,无法承受,于是就会想到自残或者自杀。”
“自杀自残是监狱里的头等重大事件。如果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上至监狱领导、下至犯人都会受到很严重的处罚。”
“于我们而言,最痛心的处罚莫过于当年所有犯人的减刑机会一笔勾销!”
裴振亨叹了口气,“要知道,我们每天像上紧的发条一样拼命干活儿,无非是希望能争取到减刑。可因为有人自残自杀,牵连到自己一年的努力化为泡影,怎么能不痛恨呢?”
“所以,满好,你可以想象,在监狱里面,大家为了能减刑,人人都变得神经兮兮的。一双眼像雷达一样,无时无刻不在监督狱友是不是有自杀或是自残行为。”
“无形中,又将人的精神压力增大数倍。里面的生活,陷入了死循环。”
……
裴振亨讲得很琐碎,想到什么就讲什么。
配合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听得满好竟然可耻的如痴如醉。
“我最喜欢去茶山采茶了。”裴振亨说。
“监狱外面的茶山吗?那不是会管理得很严格?”满好问。
“嗯。我们都带着冰冷沉重的脚镣,想跑也跑不快。”
茶山工作虽然会被太阳暴晒,但是想去狱外工作的人却很多,但这又不是人人都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