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振亨想到了老秦先前的玩笑话，不禁苦笑。
倾诉的对象不对头啊。
他和老秦也不过是牵错线的姻缘而已。
老秦犹在孜孜不倦的给他描绘着未来的美好蓝图。
“公司先去新三板挂牌, 再伺机转板A股。新三板的要求低, 对经营业绩没要求, 亏损都能上，只要公司存续两年即可。”
“前几年因为股灾，主板市场暂停过一段IPO, 后来又一直在去库存。于是, 许多公司都转战新三板去了，将其当做是一个进入主板市场的跳板。相应的, 也就使得许多股权投资基金将目光转向新三板的优质公司，热钱蜂拥而至！”
“A股排队的拟上市公司太多了, 何时上市没个预期。可那些先在新三板挂牌的, 一样拿得到钱不说，还多了好几个选择, 比如有的被上市公司看中, 成为其一分子；有的有了钱后就迅速扩张，反而比直接去A股排队的公司上市速度快。”
“现今已有六十多家公司转板成功了，你知不知道？”
“振亨, 你的目的是筹集资金狙击物竞天择。只要你把公司做好了，即使上不去主板市场，新三板正处于黄金发展期，多的是捧着钱来投资的主子，去了新三板，你压根儿就不用愁钱的事儿！”
“哦，还有的公司就类似你想的那样，野心颇大，非上市公司试图去控制上市公司以达到自己借壳上市的目的，那个九鼎投资就是个成功的例子！”
……
老秦顿了顿，须臾后，无限叹息：“资本市场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有时候走的弯路，回头看反而是一条捷径。”
“自得知你杀入股市的目的，我一直觉得你的想法滑稽可笑、异想天开，现在么？呵呵，你大胆的上吧！而我，我此刻只想忍不住要高歌一曲。”
“哎哎，那首歌怎么唱来着？”他扭头看来，兴奋不已的问。
裴振亨无声一笑：“哪首？希望的田野吗？”他戏谑道。
老秦不理他，“啊，我想起来了！”
他坐在位置上就开始扭动腰肢，乐呵呵的击节而歌，如个中二的少年般引颈嘶吼：“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在过每一个分钟……”
歌声高亢嘹亮，裴振亨抿唇微笑的听着他自娱自乐的一展粗犷的歌喉。
慢慢的，身旁人的画面渐渐同离开监狱前一天，窦兴国敲着饭碗，沙哑唱着歌的情景重合了。
裴振亨蓦然觉得鼻子止不住的发酸。
穿越旷野的风啊，你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
飘向远方的云啊，慢些走。
我用奔跑告诉你，我不回头。
……
我不回头，我不回头……
裴振亨模糊的回忆着那支歌曲凄清哀婉的韵律，在心里无声的喃喃唱和。
满好，我不会回头，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做这件事情，就算这辈子再也碰不到如你这般美好的女人……
老秦忽然停止了高歌，脸上爬上忧色，“野蛮人听起来霸气，可惜不一定干得过秦博。他把控了董事会，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是他再实施毒丸计划，越是易守难攻了。”
“振亨，你还记得2005年盛大试图收购新浪那次经典战役吗？” 老秦扭头看向开车的裴振亨，面色凝重道：“新浪就是采用了毒丸计划，从而迫得盛大无奈放弃收购，铩羽而归的！”
裴振亨回过神来，嗓音低沉而哳哑，“记得，怎么不记得？”
老秦没听出他的异样，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点点头道：“所以，你得做好十足的准备。要想当野蛮人，不止是要有钱，而是要有很多很多的钱。这钱多得能撑到董事会换届改选，否则你会死！”
按照公司法的规定，董事在任期届满前，股东大会不得无故解除其职务。
所以，即使成为了物竞天择的第一大股东，控制得了股东大会，也无法控制董事会。董事会掌控不了，那就一切都是白忙活！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如何实施战略至关重要。而致胜的关键之一，便是发动战役的时机！
他必须要等待一个良好的时机，不能介入太早。
倘若太早介入，秦博来个资产重组，一停牌，一复牌，随随便便就能耗死调动了大量资金、承受着巨额资金成本的他。
所以，进入物竞天择的时机一定要掌握精准。
“董事会三年一改选。物竞天择的这一届董事不是才上任不足一年吗？还有两年多的时间。而大嫂的公司要想在新三板上挂牌，公司也得存续两年时间。两年，正好给我时间做充足的准备。”
日光正明媚，风景也正好。
“阿基米德说过---给我一个杠杆，我就能撬动地球。这将是一幕资本玩家与专业玩家之间的对抗啊，一定会精彩纷呈！”老秦无限憧憬的说，“届时它会被载入资本圈的教科书的，我怎么能置身事外？我感觉我也能大展一番拳脚，趁此机会扬名立万！”
“一定要亲历其中，才不枉我做投资人十几年。不行！今天回去后，我就去找找刘副总，看能不能裹挟着凤凰证券掺上一脚！”老秦摩拳擦掌，呵呵呵呵的说。
裴振亨莞尔，“若是你们凤凰证券也加入进来的话，届时我不需要你站队，老秦，你们保持中立就好。”
老秦登时啧啧道：“裴振亨，当了几天店长，算盘珠子拨弄跟炒豆子一样响呢！你以为我不明白，我们要是不偏不倚，其实不就是在帮你喽？”
裴振亨笑而不语。
凤凰证券是老牌国有证券公司，它会参与的项目，哪个不是上亿资金规模的？低于一个亿的投资，投都不屑于投。所以，一旦它参与进来，必定是前十大股东之一。这就让裴振亨担忧的那三家财务投资者的不确定性变成了确定，能够明确分清敌我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窦豆啊窦豆，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老秦在那摇头晃脑的喟叹，忽的抚掌道：“唉，那小姑娘去哪儿了？你要不提，我几乎都已经忘了她了，主要是好几年没看见过她了。”
“她妈妈送她去澳洲留学了。”
“书还没读出来啊？”
“正在读博。”
“嚯！厉害！”老秦一拍大腿，赞道。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目光一转，偷觑了司机位上的人，又若无其事的打听：“唉，窦豆结婚了吗？”
“还没，专心读书呢，连男朋友都没交。我听到窦大哥好几次数落大嫂了，他觉得大嫂不该让女儿读那么多书，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呵呵，为了这事儿，两口子在电话里吵得面红耳赤，真是浪费一月一次的通话时间。”
老秦不以为然，“这个亲情电话本来就是讲点家长里短的，目的是勾起他思家的情绪，促使他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狱啊。”
裴振亨想想也是，默默闭了嘴。
“算算年纪，她好像有二十六七了吧？”老秦忽而似笑非笑的看着裴振亨，半开玩笑道：“现在的女孩子也吃大叔款，或许你可以学学秦博，让你和大哥大嫂的关系更稳固些，这样他们就会不遗余力的帮你了。”
“……”
满好说，他利用女人达到自己的目的，跟秦博没什么分别。
他怎么能堕落得跟那个混蛋一样？
车子已经开始爬山，裴振亨脚下将油门几乎踩到底，巨大的轰隆声中，他的笑意渐渐泯去，“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老秦暗道声糟，摸摸鼻子转移话题，“你是怎么逼得范俊那混蛋将吃下去的东西又原封不动的吐出来的？银行来要钱，他都没采取点补救措施？”
“怎么补救？纸已经包不住火了。”裴振亨说。
“他就丢了封辞职信给古佳佳，声称自己能力有限，无法再胜任梧桐投资总经理一职了。想跑路？想得美！”他冷笑道，“他不是公司总经理吗？我就请了家会计师事务所来审他，搞了回离任审计。”
“从他上任伊始一直审计到现在，一分一厘都用到哪里去了，会计师给我摸得一清二楚。跟我想象的一样，他一点都不干净，侵占了公司资产数千万之多！”
“会计师给我找到了很多有力证据，我就拿着那些证据问他，你是想坐牢？还是想要自由身？”
老秦顿时抚掌大笑，“这不跟你当年一模一样的遭遇？一旦坐牢，财产和女人都没有了。”
“可不是？那还不如老老实实将所有吃下去的都给我还回来。留着自由身，大不了从头来过，兴许还能打一场翻身仗，女人也还留得住。所以，该怎么选择，他自然就清楚了。”
老秦表示无比佩服，冲他竖了竖大拇指：“高！狠！这么一来，他怕是家底都掏空了吧？还要背点债。”
“嗯，他这些年挥霍了不少。不过，活该不是？我希望他能吃一堑长一智。他未来是吃糠咽菜已不是我关心的事情，我只想要物竞天择那1.5%的股权解除质押担保。”
其实裴振亨一早就建议过古佳佳这么对付范俊的，她不舍得，后来自己遭罪，怪得了谁？
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牧马人在一栋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
第103章 大BOSS（6）
小楼是土木结构的砖瓦房, 面前是约莫两百平米的地坝，地坝周边都是菜地, 几十只鸡正在坝坝边的地里啄菜叶子找虫吃，十分热闹。
老秦觉得自己有种穿越回九十年代初的感觉，亲切极了。
在裴振亨的引领下，老秦跟着他来到院坝边。
小楼房修在一处垭口，所以视野极好。
老秦往山下极目一望, 半山腰以下的所有风景以及那条隐在山间的蜿蜒山路都尽收眼底。
山风习习吹来, 令他心旷神怡。
院坝下面是一大片斜坡, 已经全部开垦出来，种上了各种蔬菜：白萝卜、胡萝卜、大白菜。
“大嫂几乎每周都来看一次，在这里住个两三天。这栋房是她自己修的, 请了一家村民看房子。供吃供住, 还帮她养鸡，并照看地里种的这些蔬菜瓜果。”
到达的地方还只是在半山腰上, 开车爬上山来大概用了近二十分钟。这座山并未进行过商业开发，所以上山的路还是土路。这段日子天气好, 路面干硬, 若是下雨天，即使越野车也难以爬上来。
裴振亨掏出烟来, 给了老秦一根, 自己一根叼在嘴里，点燃了后吸一口，问：“如何？”
“看起来很不错啊！”老秦眼含惊喜, 吸着烟，还有点不可置信，“这座山真是她的？”
“嗯。”
“有多少亩？”
“大约300亩。走，我带你四处转转去。”裴振亨领着老秦往山顶上走。
“说说它的产权情况吧。”
“这座山没产权纠纷，也没做过任何抵押担保，有林权证，当初买的时候是七十年的使用权。”
“靠，七十年？！”
“嗯，她是两千年初买的。”
“厉害啊！七十年产权，现在才过了十几年，还有好几十年呢。那她买这座山花了多少钱？”
“那个时候内环高速都没有规划到这边来，开车走老路到这里要三个多小时，所以价格还算便宜，才花了五十万。”
“什么？这么便宜？！”老秦大吃了一惊，跟着哈哈大笑，“嫂子好有眼光啊。现在看看，它不但交通方便，离主城区只一个多小时，而且虽然它尚未开发出来，可这周围几座山上尽是别墅洋房，连带就烘托得它的价值也水涨船高了，只怕已升到天高了！”
老秦指指远处。
对面一座山上，白色的别墅像安静的开在青山绿林里的一朵朵小花。
“嫂子的确说过有房地产老板开价一亿想要买她这座山。”裴振亨波澜不兴道，“不过，五十万在十几年前也不便宜啊。”
“也对，反正总之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老秦深深服气，“业余投资人还比我这个专业搞投资的回报高太多了！”
“回头咱们就找家评估公司来给它估个值。”他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离得主城区这么近，至少翻百倍价格啊，我建议将它就投入到新公司去！”
裴振亨点头应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想一开始就尽量将公司的资产规模做大些。”
他的眸色已变得阴翳。
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两年的时间看似很长，可是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忙起来就不觉得时间飞逝，我必须尽量节约时间，将一步步计划一次性就执行到位，不然会来不及。”
老秦听得懂他的意思。
将资产多倒腾几次，就能让公司的账面价值越做越大，即使并无显见的经营业绩支撑，这就是资本游戏之一，也是会计手段。
两年的时间，裴振亨不止要正常经营公司，还得兼顾着通过各种手段将公司规模做大，大到吸引各种热钱来助力他狙击物竞天择。
他会忙到分身乏术的。
“完全可行。公司法规定股东可以用无形资产出资，虽然可能到时候估值会有些高，但是只要比例不超过注册资金的70%就成。嫂子的水果买卖现金流充裕，她再拿几千万现金出来完全没问题。再说了，注册资金并非公司成立时就要求立刻到位，以后慢慢注入吧。”
老秦的心因为裴振亨那话也变得有些沉重，干巴巴的说了点安抚的话。
两年后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呢？
根本无法想象。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以振亨这种执着报仇的精神，他或者秦博，必须要有一个人被打落进尘埃里才能了结了这桩官司。
不死不休，说的就是裴振亨此人。
唉，谈论这种事情实在影响心情，今天好容易出来放松一回，话题应该轻松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