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眼神越来越冷,那日仵作报来,也说过蜂王一事,问他要不要记录在案,他没当回事,避开此事没谈,仵作猜不透他的意思,只写了一群蜜蜂,并没有特别强调蜂王。
这事几乎没人知道,可顾晏鸣却知道。
他知道,说明什么?
蜜蜂是他放的。
“来人,大皇子性随其母,其心歹毒,将之一并关去冷宫,好好反省反省。”
殿外顿时又来了几个人,像拉走兴妃似的,将他也一并拖走。
顾晏鸣的双手抠在地上,生生带出一条带血的痕迹。
殿内还跪着七个人,各个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皇上指着七人道,“此七人作恶多端,罄竹难书,拖出去关入大牢,秋后问斩。”
那七人虽然知晓自己的命运,可那一刻真的到临前,还是各个吓的哭了起来,胆小者早已尿了裤子,哭天喊地被人拖了出去。
殿内留的痕迹不用说,早有人过来打扫,没多久恢复如初,皇上似是撑不住一样,陡然吐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众人连忙紧张上前,急成了一堆,顾晏生也在其中,拉着吴不死的手,叫他过去。
“都让让,吴神医在此。”
他晕的真是时候,缓解了尴尬,吴不死也不用面对醒着的他,这种时候不救又不行,便干脆在前头行医,与太医们一起,窥探他的病情。
明显又加重了一重,这是第七死,毒素已过五脏六腑,极其严重。
太医们与吴不死一起,连忙商量对策,如何如何解毒。
顾晏生在旁听着,偶尔打个下手,炼制解药时他也帮了把手,一直到解药出来,扶皇上喝下,病情稳住,他才离开。
没有去别的地方,静静的一个人回了寝室。
熬制解药工序复杂,尤其是给皇上喝的,每一道都要亲自来,从磨药,下药,熬药,炼药,都不得假他人之手。
待到那药炼好,搓成丸子状,供皇上服下。
当即服下,又针灸了几回,当即便醒了过来,顾晏生没在这时候认功劳,将所有功劳都推给别人,自己一个人,颇有些虚脱似的,一回来便躺在床上,过了半响才缓过劲,打开橱柜,拿出他娘的牌位。
“娘,晏生给你报仇了。”
那牌位漆黑,上面一股子难闻的味,可边缘却有些光圆滑溜,说明经常有人抚摸,都摸掉了漆。
“总有人说你这人最有耐心,其实不尽然吧,这么急就动手,你也不怕搞砸?”
第157章 脸上贴金
顾晏生确实太急,不声不响做了这么多,其实日子还长,等他壮大了再铲除大皇子和兴妃也成。
可他等不了了,看不得仇人如此逍遥。
何钰原来看他俩相处,以为仇是大皇单独恨的,原来顾晏生对大皇子也有仇。
难怪进学日那天下手那么重,将大皇子手脚打折,伤筋动骨一百天,大皇子躺了两个多月没有消息。
对外宣称从楼上摔下来,连他母妃都没说实话,怕被母妃叹息,道他不如顾晏生。
其实不止是他不如顾晏生,同龄人除了何钰能稍稍比肩,其他人还是算了吧。
何钰要没有外挂,搞不好也斗不过他。
“几年前我母妃被她陷害,连同我一起,打入冷宫不见天日,现如今我母妃入土为安,她们母子却逍遥法外。”顾晏生捂着心口,“我如何甘心?”
正如他所说,因为母妃是苗疆圣女,会毒会蛊,所以但凡出了类似的事情,都往他母妃身上推。
他为什么以身为诱,因为这招一定有效,正如当年的母妃,前任皇后离奇死亡,所有人都觉得是他母妃做的。
那日阳光正好,他母妃抱着他坐在庭院里,扬起两只手,大拇指互相缠在一起,做飞翔状,墙上顿时显出一只鸟,扇着翅膀,努力向上飞去。
顾晏生瓷白的小脸上渐渐扬起微笑,那笑还没到达眼底,突然有人踹门而入,推开他反手压住他母妃的手臂带走。
顾晏生愣愣的看着,那双眼中映出他母妃跌倒在地,狼狈的身影。
母妃推开众人,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告诉他没事,叫他等着她,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来。
他呆呆坐在原地,从早上一直等,一直等到晚上,有人来收拾屋子,要给兴妃腾位置,兴妃迫不及待就要住进来,当即带着人过来安排,顾晏生拦住众人不叫她们搬东西,那些人仗着年龄大,身量高,一脚将他踢开。
兴妃也瞧见了他,往日和平的面容褪去,剩下的只有嫌弃和厌恶,是她以有其母必有其子的说法劝说皇上,将他也一并关去了冷宫。
后来也曾过来耀武扬威,赐他们毒酒一杯,可惜俩个人都毒不死。
想打死又打不过,怕闹出动静,传出她的闲言闲语,便干脆作罢,反正这二人进了冷宫,也基本再无翻身可能。
谁料顾晏生居然活着从冷宫出来,她当初便暗觉不对,娘家安慰她,不过是个傀儡罢了,给她儿子当个磨脚石,叫她儿子将来走的更远,谁知他儿子反倒成了人家的磨脚石。
命运无常,该说是运气好?还是算计好?顾晏生斗败了兴妃。
这只是第一步,他往后要走的路还很长。
斗败了兴妃自然可喜可贺,可他却开心不起来,有三个原因,第一,他娘已经死了。
第二,他惹怒了皇上,第三,让周许两家看到了他的可怕,以后两家就不会再以对待孩子的方法来对待他。
那天晚上他找来无双谈话,既收服了无双,也借无双的手告诉周家,用什么办法能让皇上吃亏。
周许两家第一时间找到他,交谈到深夜,那时候他正与何钰闹别扭,何钰整夜不回来,正好方便了他。
其实那日说了重话,气走何钰,就是想给周许两家方便。
何钰在房间里,他出去的话,会引起何钰怀疑,万一何钰跟上,偷听到他们谈话,不说杀人灭口,肯定又是一番恩怨。
与其日后因此闹翻,不如干脆叫何钰不知道,也让周许两家放心。
周许两家起初不放心他,他只说了一句,你们有万全之策,我就听你们的,我的办法更好,就听我的。
周许两家自然也有办法,只不过最多只能脱身而出,要一举铲除兴妃和大皇子,还是不太可能,顾晏生的办法却可以让兴妃和大皇子再无威胁力。
所以他的办法一举得到所有人支持,周许两家任他差遣,顾晏生一个人是不可能做那么多,全靠了周许两家的财力和实力。
请老先生不难,难在找到他,不过顾晏生也有对策,七生七死毒。
七生七死毒只有五个人能制,极其罕见,会制的人不是毒母,就是神医,总之肯定是同道中人,吴不死听到消息,必然第一时间会会这个莫须有的人。
何钰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定是七生七死毒,因为必须是这种毒。
一般的小毒根本请不动吴神医,吴神医是自己跑去了京城,刚进京就被周许两家的人接了回去。
本是不肯的,顾晏生又牺牲了一张毒方,吴神医便自己跟去了周府,不见到顾晏生,撵都不肯走。
后面大多都是诬陷和故意为之,蜂农的线索是他们故意留的,人是真的蜂农,绑架的儿子却不是真的儿子,是周家的一个死士,易了容,没人认出来。
顾晏生在殿内一遍一遍的强调皇上在此,会为他做主,就是想告诉他,会保护他的安全,叫他毫无顾虑,该反水了。
书的事更简单,本来便有那一页,只是吴神医被他说动,便跟着他大干了一场,倒打一耙说那一页是假的,反正也没有同本,吴神医那本也没人敢去拿,不敢得罪他,他可是捏着皇上的命,一个闪失皇上就没了。
最后那个兴妃同党,是周家抓来的,一番威胁当即选择出卖兴妃,其实他原来还有几分犹豫,兴妃的态度激怒了他,便干脆一五一十将以前的事都抖了出来。
他本来就帮兴妃做事,那七个人证都是真的,只不过送的不是七生七死毒,是其它更毒的东西。
七生七死毒因吴神医跟人打赌制出来的云云都是编造出来的,兴妃不敢说实话,说了实话更严重,皇后的藏红花,十三皇子的化尸粉,连同烧死前任皇后的白磷,都是她做的。
她只能一个劲喊自己冤枉,说是顾晏生栽赃的云云,因为她确实做过藏毒带进皇宫的事,步骤也是一样的。
就像杀人一样,不可能因为杀的是另外一个人,她就不是杀人犯了,她依旧还是杀了人,只能多背了一个锅而已。
“兴妃死有余辜,大皇子也是罪有应得,可你不怕连累自己吗?”这走的是险棋,皇上又不喜欢他,搞不好就会被兴妃反咬一口。
当时的情景何钰虽然没见过,不过事后他姐姐跟他讲过,确实凶险。
你推给我,我退给你,栽赃和反栽赃,虽然没见,不过一定很精彩。
顾晏生先是从弱势,到慢慢强势,最后一举干掉兴妃和大皇子。
能打的人又少了一个。
“我也作恶多端,若是死也是死有余辜。”顾晏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善良的,他也不给自己冠善良的名头。
他就是坏,害人无数,正如兴妃一路走来害死了无数人一样,他一路走来害的人一点不少。
俩人的区别是,一个主动害人,一个被迫害人。
他也从来不怨天尤人,即便他斗不过兴妃,死也是活该,说明他自己没有本事,与别人无关。
“你对自己还真是不客气。”哪有说自己死有余辜的,多少人即便做了坏事,依旧立着牌坊,说自己是无辜的,顾晏生与人家恰恰相反,倒像是刻意抹黑自己。
说抹黑也不算,他本来就坏,就是坏人。
“这么一算的话,那我要是嗝屁了岂不也是死有余辜?”何钰纸扇瞧了瞧肩膀。
顾晏生不是好人,他也不算什么好鸟,俩人是一丘之貉。
只不过何钰的战争还没开始,顾晏生已经打响。
“你跟我不一样。”顾晏生瞥了他一眼。
何钰坐在窗户上,一只腿蜷着,一只腿挂在外面,纸扇在手,一身雪白,端是个俊俏少年。
天气越发的热,听说白色反光纳凉,何钰倒喜欢上了白色,当然只在最热的时候,外加最近非常时期,皇上重病,不能穿艳色的,等皇上病一好,他保证比谁都浪。
“我怎么不一样了?”何钰打开纸扇,挡住外面的阳光,这个天真是要命,他还要穿两层。
里衣一层,外衣一层,何钰就从来没有好好穿过衣服,夏天为了纳凉,一般只穿一件外衣,里衣剪掉领子,缝在外衣上,装装样子。
往常最凉爽的就是他,今年的夏天简直过不去了。
“你是伪恶,我是真恶。”何钰总说自己是坏人,成天把自己不是好人挂在嘴上,其实要说多坏,他也没有。
唯一一次杀人,还是个杀手,想先要他小命,他反杀回去。
虽然那也是个套,怕自己下不去手整的套。
“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是什么鸟我还能不知道?”
第158章 喝一杯酒
反正不是什么好鸟,至少他欺骗了大家,光明正大顶着男子的身份,跟顾晏生称兄道弟,顾晏生还不知道,何兄何兄叫的顺口。
顶着男儿身的好处便是,即使欺负了周浩然,周浩然也有借口,何钰是何家唯一的嫡出,全家的心血都在他身上,花了大把的力气培养,比不上他是理所当然。
如果把她女儿身的身份告诉周浩然,周浩然必定想死的心都有了,竟然输给一个女子,以他那个脾气,投河都不为过。
“咱俩是狼狈为奸,臭味相投,都不是什么好鸟,也别互相诅咒了,机会难得,过来喝一杯。”何钰先一步跳下窗户,站在窗户口冲他招手。
顾晏生想了想,绕过中庭跟过去,何钰又来他那一套,胳膊一搂,将顾晏生拦在手臂下,哥俩好似的,并肩离开。
何钰就是这个性子,大大咧咧惯了,随手就来,过后反应过来,顾晏生不喜欢这套,正打算把手拿回来,顾晏生反而道:“前段时间是我不对,每个人都该有每个人的生活习惯,我应该尊重你的生活习惯,并且尽快适应。”
???
这是想通了?
不自个儿折磨自个了?
何钰眨眨眼,颇有些不知所措,他那手抬了抬,最后还是落了下来,“你能想通最好不过了。”
两个人相处确实要互相包容,顾晏生有那么多臭毛病,爱养花,弄的满院子都是苍蝇,有洁癖,非要到处都干干净净的,还有强迫症,什么都要摆放整齐,何钰的东西被他随意收起来,还不是一样包容了。
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没道理要一个人谦让另一个人,互相谦让还差不多。
“走走走,今天这酒非喝不可。”何钰人在左边,右手揽住顾晏生,左手拿扇,纸扇扇的频率极快。
“何兄,心静自然凉。”旁边的顾晏生穿的比何钰还厚,他基本都是正装,就像现代夏天,大家穿着t恤裤头还觉得热,他穿着西装领带,依旧稳如泰山,一丁点的汗都没流。
你倒是给我凉凉看?
何钰张嘴便要说出这话,看在顾晏生帮他姐姐报了杀子之仇的份上,硬生生憋了回来,“好说好说。”
他嘴上这么说,纸扇也不摇了,可心里却越发的热,这种天是真的要命,只想躺在水池里,一整天不上来。
何钰倒是想起了现代的避暑神器,雪糕,冰棒还有冰沙,然而没有冰箱,一切只是想想。
冰块在他们这个时代也是一种奢侈品,需要从北方运来,包着大厚棉被,避免被太阳晒化,然后千里疾行,快马加鞭,一刻不停,赶个一天一夜便到。
许多大户人家地下室里都有冰窟,何钰家里也有,上面便是池塘,阴冷潮湿,加上常年运来寒冰,东西放进去,可保数日新鲜,夏天敲下来几块,加进水里,喝起来倍爽。
进了皇宫反而没这待遇,皇宫里自然也有冰窟,而且比他们家的大了许多,可皇宫里有多少主子?
受宠的,不受宠的,皇上,皇子们,每个人分去,供不应求,有时候紧张了连妃子们都没有,更何况他们。
没闹掰之前何钰蹭顾晏生的,顾晏生天生体寒,用不着这些避暑的东西,倒是他,怕热的很,顾晏生用不着的东西,正好便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