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纸墨笔砚后自己找面墙面壁,我不说好就不能停。”
“啊?”元宝大吃一惊,“我又说了什么伤着少爷了?”
就光凭这句话,“面壁太轻了,倒挂吧。”
元宝惨叫一声,“少爷!”
何钰听之任之无视之,抬脚先一步回了凤秀宫,没想到他姐姐还没睡,不知吃了什么神丹妙药,脸色红润了许多。
“钰儿,快过来。”皇后招招手,轻声唤着何钰,“你今个儿跟我说的三皇子,我是越看越满意。”
她给何钰看记载,“听说从小聪慧过人,三岁吟诗,四岁习武,一点也不弱于你,是块成材的料。”
是啊,还比他多了一项本领,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姐姐,先别急,晌午我去见过顾晏生,他的母妃死了,现如今等同于孤家寡人。”
皇后面上一喜,“那不是更好?”
开始还担心会与顾晏生的生母撞上,现下完全不担心了。
何钰摇摇头,“一点都不好,孤家寡人等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母妃死了便没了顾虑。
没了顾虑,他的命运就不在我们手里,在他自己手里,愿不愿意同我们合作,也在他一念之差。如果他想不开,姐姐的事就是水中月,镜中花,看似近,实则远在天边。”
皇后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会这样?”
何钰叹口气,他姐姐在后宫多年,怎么性子还没磨练好,总爱大惊小怪,如何当得起后宫之主?
“姐姐,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何钰继续道,“我既然打了这个主意,自然不会让姐姐竹篮打水一场空,姐姐且放宽心,万事有我。”
皇后松了一口气,“钰儿啊,这以后谁要是嫁了你,可要享福了,不仅年轻有为,还深谋远略,实乃我辈楷模。”
谁都不可能嫁我。
何钰垂下眼,藏起心思。
皇后又开始翻起了记载,“咦,这上面还说他自小喜爱钻研涩古药方,且过目不忘,但凡看过的病症药方都能记住,好生厉害。”
过目不忘?
遭了!那他潜入景南宫的事顾晏生可能已经发现了。
顾晏生确实发现了,他从小过目不忘,又从云端跌入冷宫,尝尽世间冷暖,本就谨慎,在窗户缝里夹了头发。
窗户被何钰推开,那头发轻飘飘的掉在地上,被他捡起来继续夹在窗户缝里。
床上的帘子也有变化,顾晏生拢了拢,拉回原样。
“娘,咱们景南宫来客人了?”
他把小板凳搬到窗户口,“是谁还记得冷宫?”
窗外的花草被他拔光,种了一片绿油油的植物,番茄和黄瓜,饿了便摘几个尝尝,小日子过的悠哉。
“昨天德明宫的大总管又来找我了。”
德明宫是八皇子与其母妃住的地方,八皇子死了,明妃也一病不起,离倒台只差一步之遥,聪明的人当然不会死守,早就另寻出路。
所以大总管就算明知道八皇子的死跟他有关,也没有上报,反倒借着这次机会,找他勒索。
顾晏生在冷宫中待了不少时间,早年母妃得病,须得大量珍惜药材养着。
可惜药材难弄,他便想了个法子,半夜潜入太医院偷药材。
没想到恰好被太医院的院判撞见,情急之下捡了一旁的脏衣服穿上,后来才知道那是太医院杂役的衣服。
院判瞧他穿着杂役服,便以为是烧火童子,忙指挥他干活。
顾晏生的母妃经常生病,熬药煮药这活他干的轻车熟路。再加上得了母妃遗传,对医术极为精通。
他母妃是江湖上有名的苗疆女,酷爱钻研蛊毒,顾晏生深受其害,小时候没少被喂毒,母妃还想在他身上种毒养蛊。
虽没有成功,不过顾晏生血液里尽是剧毒,换句话说,也是最好的补药,端看怎么利用。
他趁院判不注意,将血加了一滴在药材里,煮开后便是上等的解毒良药。
那药熬的火候也正好,药材的作用十成十发挥,瞧得院判甚是满意。
因是半夜,事发的突然,据说是某位得宠的贵妃突然中毒,险些死去。院判怕以后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再加上顾晏生熬药的手法确实精湛,本不抱希望,没成想一剂良药,药到病除。
院判觉得多少跟顾晏生有关,便叮嘱他,让他每晚过来值班。
顾晏生为了以后方便办事,也没拒绝,大着胆子留在了太医院。
本来只是一份杂活,领少许俸禄,胜在拿药方便,可以中饱私囊,给母亲治病。
很多药材并不是一摘回来就可以用的,偶尔要磨碎了放在太阳底下晒,或者干脆跟其它药材掺在一起煮,一些特殊的药材还需摘掉叶须,只留其根。
剩下的边边角角他拿回去,再加工加工,依旧可用。
其实待在太医院最大的好处是夜深人静时,摆放在书架上的医书可以随便看,并没有人阻止。
顾晏生最喜欢的便是坐在灶前,借着火光看书。
大概是他过目不忘、且聪慧过人的原因,在太医院待了两年,从来没出过差错。意外受院判喜欢,将他的位置从烧火的童子,变成学艺的药童,如今更是成了给院判打下手的徒弟。
这身份可不一般,能见到的达官贵人也越发的多,虽说他的样貌多有变化,不过还是被八皇子认了出来。
本该老老实实待在冷宫里过得凄惨的人竟然混的这么好,八皇子自然心有不甘,常带人跑去欺负他,让他倍受身份即将被戳穿,又不戳穿,吊着他的感觉。
顾晏生忍无可忍,便设计杀了他,可惜竟被德明宫的大总管察觉,跑来诈他。
顾晏生还是太小,经验不足,被他诈了出来,以此威胁。
或黄金或白银,有时听说谁又赏了他珍惜玩意,便一并要下来。如此还不够,贪得无厌让他去偷院内的珍惜药材拿出去当。
“这次想让我偷天山雪莲。”
太医院内存了一颗天山雪莲,大总管自知德明宫呆不久,便狮子大张口,一次性要个够。
“每次都说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可没几天又来找我。”
顾晏生回头看向床上,“娘,怎样才能让他以后都不用来了?”
第14章 人心难测
床上无人回应,风吹过,帐幔轻轻摇晃,尾端的珠子互相碰撞,响起叮叮当当的清脆声。
“人心真的好奇怪。”
顾晏生垂下眼眸,“我与顾晏殊无冤无仇,说起来还是亲兄弟,为什么他见不得我好?”
“德明宫的大总管与他本是主仆关系,明知顾晏殊的死与我有关,却愿意为了一已之私放弃报仇,真是讽刺啊。”
他又回头看向床边,“娘,以前你总是打我骂我,我也时常盼着你死,可你真的死了,我又觉得孤单。”
他母妃时好时疯,好的时候对他细言细语,还教他毒术和武功,坏的时候打他骂他,用毒折磨他。
但无论如何,也是他娘。
“娘,我要出去一趟。”
顾晏生站起来,去衣橱里拿了一件太医院的衣裳换上,又将正门锁上,从窗户口跳出去,翻墙离开。
他这景南宫的大门不会打开,里面的人除了活活饿死,便是等外面的人送东西进来。
可打入冷宫的人谁还会惦记?
即便有看管冷宫的嬷嬷也无济于事,一年能来一趟已是罕见。
顾晏生初到冷宫,手里还有一些银财,身边也跟着几个人伺候,后来只进不出,钱财越来越少,跟在身边的人也一个个翻墙离开,投靠了其他人。
唯独他与母妃两个,母妃疯症,他年龄尚小,着实受了不少折磨,直到渐渐长大,才开始为母亲分担。
起初翻墙出去捡别人不要的,被别人逮住了打一顿,后来去偷东西,被逮住了又是打一顿,再后来开始找一些轻活做,依旧被人欺负孤立。
渐渐的明白了,原来这世上没一个好人。
或许有,可惜与他无关。
既然都是坏人,少几个又能如何?
景南宫位置很偏,偏到阳光晒不到,花儿长不好的地步。
顾晏生路过御花园,匆匆一瞥拐入另一条路。
御花园里开满了花,在何钰看来是小雅,在他看来是灰败。
不知耗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将整个御花园填满,奢侈浪费。
太医院位南,离这边有点远,顾晏生抄了近路,也花了一柱香时间。
皇宫实在太大,内里嫔妃三千,宫女太监上万,宫殿庭宇无数。
待大家吃过饭,洗了碗筷,他才拍了拍衣摆进来。
这几日接连下雪,土地潮湿,走了一路,沾了不少泥土和雪花,轻轻一抖哗啦啦的往下掉。
院判看见了,忙招呼他,“叶生,快过来坐。”
顾晏生的化名叫叶生,去掉顾,晏生,叶生,同音。
屋里生了炭,院判坐在椅子上,双手伸出烤火,“早上的龙诞香可处理好了?”
要想学医,首先要学会处理药材。
顾晏生刚开始只懂得纸上谈兵,这两年在太医院学到不少,接触的药材也越发贵重,偶尔还会自己写方子,深受院判喜欢。
“处理好了。”他将腋下夹的书拿出来,放回一旁的书架上。
“这么快就将《普济方》看完了?”院判吃了一惊,“你这一天一本,再过几个月我这太医院的书岂不是要被你看完了?”
其实一天不止一本,偶尔闲了,一天两三本都不是问题,当然前提是写的不要太无趣。
“太医院搜集了天下孤本,怎会这么快看完?”顾晏生坐在他对面,也伸出手,放在火上烤。
医者很爱护自己的手,顾晏生的手常年浸泡药水,修长白皙,手心连个茧都没有。
若说他是习武之人,还真没人信,就连何钰手上都有一层薄茧,尤其是经常握剑的手,虎口和手心等位置会磨出水泡,时间一长就成了保护膜。
“太医院就是把全天下的书搜集过来也不够你看的。”院判哈哈大笑,“当年我跟你一般大时,看的书还没你一半多。”
他赞赏的看着顾晏生,“将来你的成就定然在我之上。”
顾晏生不以为然,“师傅缪赞了。”
恰逢刘御医端着药吆喝,“明妃的药,谁有空送去?”
明妃儿子死了,自己又一病不起,下人们玩忽职守,竟没人来拿药。
那药过了时辰不好,给明妃治病的又是刘御医,她若是因药不到位而死,这责任搞不好降到刘御医头上。
下人们势利,太医院的人也势利,明妃这一失利,平日里挤着上去给她送药得赏钱的人如今一个个禁声,各忙各的借口有事就是不送。
顾晏生正好闲着,“我去吧。”
院判抬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态度却十分明显,不希望他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顾晏生站起来,接过方形的木托,端着离开。
“我去去就回。”这句是跟师傅说的。
院判摇摇头,“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心肠太软了。”
他经常看到顾晏生偷偷带药给宫女太监们治病。
在皇宫太医院是专门给皇上嫔妃准备的,宫女和太监没资格看病,身居要职的拿点药,普通的只有死熬。
没人会管他们的死活,但是顾晏生会。
对于他来说举手之劳的事,为什么不做个好人?以后方便做事。
明妃投靠了大皇子的生母兴妃,日子过的不错,原先奢华热闹,现下门庭闲凉。
顾晏生进去的时候连个下人都没有,他喊了一声,里屋里才有人奔出来,细看竟不是平日里见到的那个。
“红烟姐姐没来吗?”
那女子是贴身伺候明妃的大丫鬟,平日里在里屋很少出来,接盘的都是红烟。
“红烟妹妹刚挨了顿板子,在别院歇息呢。”
顾晏生点点头,“药有点烫,姐姐小心。”
那女子咧嘴轻笑,“嘴真甜。”
她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赏你的。”
顾晏生随手接过,别了那女子,去了红烟住的地方。
德明宫很大,内院是明妃住的,偏僻一些的地方留给丫鬟们住。
顾晏生去了别院,找到红烟的房间,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含恨的声音。
“冯正那个老王八蛋,自己赌输了竟将气撒到我头上!”
冯正是大总管的名字,此人贪财好赌,几日来找顾晏生一次便是因为赌输了,打起他的主意来。
顾晏生敲敲门,“方便进去吗?”
红烟登时呆住,半晌才反应过来,“门没关,进来吧。”
她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刚挡住身子,顾晏生便推门进来。
“听说你又挨板子了。”他从怀里拿出药瓶,“我来给你送药。”
这个药比较麻烦,要搅成糊状才能上。
“你这有碗吗?”
“有有。”红烟连忙就要爬起来,牵扯到伤口,疼的呲牙咧嘴,又趴了回去。
“我来吧。”顾晏生将药暂时放在床前,自己去身后的柜子里翻。
那柜子简陋,里面除了放了许多杂物之外,还有几件女儿家的私物。
顾晏生目不斜视,拿了碗筷出来,重新坐回床边。
“一日三次,伤口要及时清理。”
他素来惜字如金,语句简单明了,不多说一句废话。
红烟晓得,便主动开口,“麻烦你了,每次都是你给我送药。”
这不是她第一次挨板子,平素生病了便半夜潜入太医院。
太医院晚上是不关门的,顾晏生值班,通常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在火堆前,目不转睛的看书。
红烟去过几次,每次都能绕开他,翻到柜子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