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藕丝糖——雁如归
时间:2018-09-18 09:32:51

  “选好了么?”孟亦骁见她没挑烟在发呆,提醒道。
  “选好了,和你一样,玉溪。”周娴回过神,情绪不高。
  孟亦骁看了她一眼,虽有疑惑,却没有问。
  外面的阳光折射进来,她的侧脸很美,就像一朵盛开的粉莲,连皮肤都在发光。
  “你确定玉溪?”
  周娴强自压下心头的烦躁,学着阿美刚才的语气,刻意用甜甜的声音说:“骁哥,难道你觉得这烟不适合我吗?”
  “……”孟亦骁看了旁边眼睛瞪得溜圆的阿美一眼,觉得她肯定是故意的,却也不点破,淡淡地说,“可能对女人来说会有点呛。”
  “哦。”周娴继续看着他,“那你给我挑一包稍微淡一些的。”
  “就选你平时抽的牌子。”
  “看过了,这儿没有。”
  孟亦骁懒得理她,对阿美说:“给她拿包DJ。”
  周娴撇撇嘴,DJ,他倒是对女人烟很熟悉。
  阿美瞅了周娴一眼,声音硬邦邦的:“没有。”
  “那就爱喜。”
  “也没有。”
  “阿美。”孟亦骁警告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阿美鼓了几下腮帮子,这才委委屈屈地去柜台后面找烟。
  周娴手里拿着一包爱喜,走出小卖部。
  孟亦骁带着她穿过马路,侧头睨她:“跟一个小孩闹什么情绪?”
  “小孩?你觉得阿美是个小孩?”周娴懒懒地说,“你在跟她姐姐谈恋爱啊?”
  “你说呢?”
  那就应该是咯。
  周娴不吭声了,眼角瞥见他手里的塑料袋,里面好像装着一把门锁,呵,原来是要回去修那个淋浴房的门啊?
  她冷哼了一声:“没想到你还会修锁啊?怎么,想防着我偷看你洗澡?”
  孟亦骁侧目看了她一眼,眼底有淡淡的笑意一闪而过。
  周娴走到摩托车边,心情沮丧地拿起头盔,刚要戴上,突然想起一件事,两眼放光:“阿香不是你女朋友!”
  孟亦骁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杀了个措手不及,手里拎着塑料袋,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她得意地晃了晃头盔:“我这个头盔还是阿普给的呢。要是她是你女朋友,你的车怎么会只有一个头盔?”
  孟亦骁并不是很想理她,打开后座的储物箱,把刚买的东西放进去。
  周娴突然觉得刚才的烦躁一扫而光,高兴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对了,听说你喜欢腿长的,笑起来好看的?那你说,我的腿长吗?”
  孟亦骁把东西都放好,余光看到她的裙角,眼前浮现昨晚看到的场景,缭绕的水汽里,那双腿笔直匀称,修长漂亮。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箱盖,走到前面拿头盔。
  周娴笑容灿烂跟上去:“对了,你是哪里人?”
  他戴上头盔坐上车:“甘肃。”
  “那你会做兰州拉面吗?”
  “你说呢?”
  孟亦骁把另一个头盔递给她,看她:“到底回不回去?”
  周娴拿起头盔戴上,目光跟他相触:“你会在阿和村住多久?”
  “不知道。”
  她等着他问“你呢”,可惜他没问,仿佛并不想知道太多关于她的事情。
  周娴撇了撇嘴,他不问,那她就主动说呗:“我大概住一个礼拜就走。”
  他极淡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低头打火。
  她坐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尽量不碰他。
  昨晚那么逗他,是因为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可是现在,她当然要保持距离。
  风吹过,她闻到他身上的皂香味。
  早上听阿普说,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孟亦骁是来旅游的,可是后来才发现并不是。没人知道他什么职业,没人知道一个小村子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更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
  但是小孩们很喜欢他,周娴猜测大概是因为孟亦骁每次去镇上,都会给他们带东西。
  比如,她知道刚才孟亦骁装东西的塑料袋里,还有一些糖果。
  吃午饭前,他们赶回了村里。
  村口的河边,有人正在打桩,好像在做什么工程。
  风有点大,周娴大声问孟亦骁:“他们在做什么?”
  “造桥。”
  继续喊:“那儿不是有座小桥吗?”
  孟亦骁不再回答,大概觉得这么扯着嗓子聊天像智障。
  摩托车开到阿和村口时,一大群小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跟在轰隆隆的车后面嚷嚷:“骁叔叔,今天你给我们带棉花糖了吗?”“我想要上次那样的水枪……”
  孟亦骁没说话,车速却一下放慢了。
  周娴坐在他身后,觉得这种感觉很美妙,就像两口子忙了一天刚回家。
  只有一个小女孩没有看孟亦骁,反而看着她:“姐姐,你在笑什么啊?”
  “有吗?”
  “你的眼睛都笑得弯起来啦。”
  “我是觉得你的裙子好看啊。”
  “真哒?这条裙子是我妈妈给我做的。”
  “你妈妈手真巧哦。”
  “姐姐,你和骁叔叔给我们带棉花糖了吗?”
  “不许叫姐姐,叫阿姨。”
  ……
  摩托车拖着一串小尾巴回到阿普家的院子里。
  孟亦骁被一大群孩子围着,果然变戏法一样从袋子里拿出几包棉花糖,孩子们一哄而上,拿着棉花糖转眼走远了。
  “我也想吃,还有吗?”
  他看她几秒:“你是不是有病?”
  周娴也不生气,白了他一眼,跑进屋吃午饭。
  今天的午饭吃的是水饺,荠菜馅的。
  他们盲人艺术团就是走到哪吃到哪,不挑剔,也没法挑剔。
  村子里有人给饭吃就不错了。
  52岁的王伟民第一个吃完,拄着拐杖走到门口,抱着唢呐练曲子去了。
  周娴偏头听了会儿,是一首《双满意》,是一个光棍和寡妇的故事。
  她嚼着一个饺子,问旁边的钱丰收:“老钱,昨天收到多少钱?”
  老钱用剩下的右眼看着她:“一百二十块六毛。”
  周娴掏了掏耳朵,继续吃饺子。
  正吃着饺子,阿普过来塞给周娴一样报纸包的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阿普摇头:“不知道,骁哥让我交给你。”
  周娴捏了捏,软软的。打开一看,是一包棉花糖。
  阿普:“……”
  周娴愣了愣,捧着棉花糖乐了。原来他给自己也留了一包。
  抿了抿唇,手里抠着软绵绵的棉花糖,笑得像只满足的小狐狸。
  炎热的午后,阿和村也很热。
  盲人们在院子里练曲,周玥在旁边开嗓,周娴搬了个板凳坐在淋浴房门口,看着孟亦骁修锁。
  孟亦骁并不理会她,问阿普借来工具,半蹲在门口,正在拆那把坏的锁。
  周娴穿着夹趾拖,双脚晃着:“孟亦骁,谢谢你的棉花糖啊。”
  孟亦骁卸下锁芯,放地上,头也未抬:“买三送一,你那包是送的。”
  “哦。”周娴依然笑眯眯的。
  一个修锁,一个在旁边看,倒是非常和谐。
  “没想到你还会修锁啊。”
  “嗯。”似有似无的声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对了,那包烟的钱,我还没给你呢。”
  “不用了。”孟亦骁抽空看了她一眼,要笑不笑的,“一包烟的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周娴目光落到他手上,骨节分明却不突兀、十指修长却不瘦弱。看着看着,她觉得自己好像要犯烟瘾了。
  孟亦骁半蹲在地上,一边端详早上刚买的锁,一边去拿地上的扳手,没拿动。
  垂眸看过去,一只白玉般的脚轻轻踩着扳手的另一头,脚踝上一条黑色的细链,透着一股冷艳和禁忌。
  不用看也知道,姑娘此刻眼里肯定是挑衅。
  他看了那只脚几秒,手的方向换了换,拿起一把螺丝刀替代扳手。
  “……”
  又过了一会儿,那只白玉般的脚往前轻轻推了推扳手,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孟亦骁当没看见,面无表情地继续摆弄着新门锁。
  周娴坐在旁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
  他眼窝很深,抬眼的时候,眼皮偶尔堆起几层褶皱,很少有男人双眼皮还显得这么精神奕奕,而且他的睫毛很长,让人忍不住想去拨一拨。
  不远处的周玥正合着唢呐声唱着:
  “牛郎和织女能一年见一次面,光棍去跟谁见面。
  八月十五月儿圆,西瓜月饼供老天……”
  明明听了不下几百遍的歌,可是此刻听来却觉得特别好听。
  蝉在鸣,歌声飘在树梢。
  阳光透过树叶照进来,照在孟亦骁背上、肩上,偶尔有鸟儿在树梢飞过,他背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几下,仿佛有生命力一样。
  周娴有点羡慕那些影子,能爬到他衣服上,脖子上,还有他乌黑的短发上。
  她想象着,如果这样的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时,会是什么模样。
  “修锁这么好看?”孟亦骁突然问她。
  周娴捧着脸对他笑:“修锁不好看,你比较好看。”
  孟亦骁抬头看了她一会:“你是不是有病?”
  “你说呢?”
  孟亦骁被噎了一下,他想起上午她问他会不会做兰州拉面,他就是说这三个字。
  孟亦骁低头修锁,再也不说话。
  周玥唱完那首《光棍苦》时,他站了起来。
  试了几下门锁,修好了。
  春天艺术团一天演两场。
  其实这么热的天,周娴本来只想演晚上一场,她担心年纪大的几个师傅身体吃不消,但是这里的村民热情,不停地送吃的过来,要求他们一天演两场。
  真是意想不到。
  于是连一向沉默寡言的盲人刘兴国也红光满面地说:“阿娴,大家喜欢看,那咱就多演几场!现在的天气也不算热,要是再过一个月,那就真要减一场了。”
  周娴想想也对,她已经很久没看到大伙儿这么有激情了,她不想扫兴,于是叮嘱了几句就带着大伙儿在老地方摆场子。
  “咣”地一声锣鼓响,午间演出开始了。
  下午场只演四首曲子。
  周娴张罗好一切,到树荫底下的草坪上坐着乘凉。
  没多久,小冯也走过来一屁股坐旁边:“娴姐。”
  周娴看了他一眼:“小冯,累么?”
  小冯一咧嘴:“钱师傅他们都不累,我累什么。”
  “还是年轻好。”
  “娴姐……说的你好像老了似的,你也就二十出头。”
  周娴笑了笑,没再说话。
  直到有人在后面说话,周娴扭头,眼神就直了。
  孟亦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在一个稻草堆旁边打电话。
  眉头微蹙,大概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周娴刚想走过去,可是看到后面的两个人影,又顿住了脚步。
  稻草堆旁。
  孟亦骁打完电话,刚把手机放进裤兜,背后有人叫他:“骁哥。”
  转身,看到阿普和一个女孩站着。
  阿普挠了挠头:“骁哥,阿香说要给你过生日。”
  孟亦骁想了想,终于想起今天好像真是自己的生日,生日啊,他好像很久没过了。
  杜香不好意思地说:“骁哥,我让阿普偷偷看了你的身份证,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
  阿普似是松了口气,朝杜香做了个鬼脸:“我说骁哥不会生气吧。这样吧,等会听完盲人唱歌,就到我家吃蛋糕。”
  “盲人唱歌,有什么好听的。”杜香嘀咕。
  阿普不同意:“不会啊,我觉得挺好听的,我们村都喜欢他们。”
  “是么。”杜香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声,眼角却一直在瞄孟亦骁。
  “当然。”阿普显然是个粗线条的,兴高采烈地指了指周娴的方向,“看到站在那儿的高个子女孩没?她叫周娴,是这个艺术团的负责人。”
  杜香本来并没留意,看到孟亦骁朝那儿偏了偏目光,于是也顺着一看。
  没想到只看了一眼,就顿住了目光。
  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周娴对她有威胁。
  周娴脸上带着笑容走过来,佯装刚看到他们一样,对孟亦骁摆手:“真巧啊。”
  孟亦骁挪开目光。
  “娴姐,这是阿香,镇上的。”
  “哦。”周娴笑眯眯的,“今天早上还见过你妹妹阿美呢。”
  杜香瞥了孟亦骁一眼:“是骁哥带你去的吧?”语气带着点不经意的酸涩。
  孟亦骁皱了皱眉,大概对这种没有立场的吃醋有点不悦,刚好有一辆板车经过,他和阿普走到了一边,让开。
  杜香趁着孟亦骁听不见,对周娴低声说道:“骁哥在阿和村这么久,就跟我一起出去吃过饭,他对我不一样。”
  周娴沉默了片刻,她本以为杜香这样的女孩看上去率真爽朗,心思也是比较单纯的,没想到活脱脱一朵白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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