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撩人不自知——乔一木
时间:2018-09-18 09:36:42

  现场顿时哄乱成一片,盛盏握紧她的手,嘴唇哆嗦,脸色苍白,仓皇地看向她,柴未樊冷静地将手指放在嘴边,“嘘”一声,不要发出声音,若让外面的人知道是她们将枣子意外落下,导致连贵人摔倒,这事情肯定没完。
  她深居保春殿,却也听说过连贵人的名号,甫进宫便荣获盛宠,短短几个月便从一名小小的秀女晋封为贵人,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后妃。她本人性格却是个跋扈娇蛮的,动不动体罚宫人,听闻还让身边宫女拧打未及时给她请安的小常在的贴身宫女。
  她和盛盏紧贴在一起,战战兢兢地等连贵人乱发一通脾气,好容易被宫人劝走之后,齐齐松了口气,靠在假石上擦拭脸上的冷汗。
  柴未樊刚放下心,就感觉“咚”一声,脑袋被个东西砸了一下,她“哎呀”一声抬起头,看向砸向她的源头。
  一个少年站在假石顶,青衣翩翩,鸦发长扬,背着阳光,隐约能见清秀面容。
  柴未樊脑子轰然炸裂,下意识捧起双手:“我把枣子全部给你好不好?”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去连贵人那里告发我?
  想到那次初见,柴未樊便扶额羞愧,那大概算得上她进宫后最大胆最调皮最无礼的一次,却被当时的皇上碰见个正着,当时皇上大概要去保春殿给姑姑请安,却不成想碰见这么场好戏。
  后面连贵人确实没有动静,也没找她麻烦,想来皇上确实没去连贵人那里告发她。
  当然现在想想,皇上本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即使她没求他,他也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实在不必战战兢兢好几天。
  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来到了紫宸殿,宫门口有个紫袍太监早已等候多时,领她们过来那个小太监见到他,立即小跑着前去请安,“恭见许公公,您老怎么专门候在这?”
  许公公自小跟在皇上身边,以前被人叫做小许子,现在大家都尊称他一句许公公。
  许公公没搭理这个小太监,挥挥手让他滚,自己却满脸带笑,躬身迎过来,“姑娘您来了,皇上正在书房等您,叫奴才领您过去。”
  柴未樊不敢托大,她和这位许公公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不定谁更高呢,便稍福个身,说:“烦请许公公带路。”
  许公公忙躲开,迭声说:“您折煞奴才了。”然后转身前面领路,“姑娘跟奴才来。”
  柴未樊看听晴一眼,示意她跟上,两人便跟着许公公朝里走去。
  被赶到一边的小太监眨眨眼,又拼命拿衣袖擦擦眼睛,确认一向眼高于顶的许公公对待这位保春殿姑娘的尊敬和隐约讨好不似作假,神色恍惚,不住呢喃,“貌似有哪里不对,不是看在保春殿那位娘娘的份上吗?”
  柴未樊跟着许公公来到书房门口,却见他停住脚步站在一旁,说:“姑娘您进去吧,奴才就不进去了。”
  她心里紧张立即提升一个度,面上却不显,示意听晴在门外候着等她,便整理下袖子和怀里的《诗经》抬脚踏入房中。
  房间明亮宽阔,没人在里面伺候,只有皇上自个坐在桌子后面处理政务。
  柴未樊上前,规规矩矩跪下,“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片刻后,跟前传来声音,“起身吧。”
  柴未樊顿住,抬头,却见跟前立了双精美的鞋子,她小心敛裙起身,悄悄退后一步,皇上却已转身,朝旁边走去,“跟朕来。”
  跟着他走到稍间,这里摆放了排楠木百格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书,书架前立着张檀木书桌,书桌后面摆放了两张如意靠背椅?
  皇上走到一个椅子跟前坐下,敲桌子,“过来,坐下。”
 
 
第16章 
  柴未樊眨眨眼,看着离皇上十分近的另一张椅子没动。
  皇上抬眼看她。
  柴未樊回过神,神色惶恐道:“臣女身份卑微,不敢如此放肆,感念皇上明月入怀,但臣女站着听就行。”
  皇上没说话,过了会,说:“你要朕仰头看你吗?”
  柴未樊愣住,的确,皇上贵为天子,只有别人仰望他的份,哪能让他仰望别人,但是,但是……罢了,柴未樊咬唇,小心上前,请罪道:“既如此,那臣女就冒犯了,望皇上赎罪。”
  说完,她小心拉开身边的椅子,还专门往旁边挪了挪,才敛裙坐下,还只敢坐上半个屁股,就怕皇上一时心情不爽,治她个尊前无礼的罪名。
  皇上问:“你有哪些不懂的?”
  柴未樊便拿出手中一直紧紧握的书籍,依言展开相应的页数,里面夹着张自个拿金桂叶做的书签,她素手将书签放到一边,芊芊玉指指向一处,小声说:“这里不大懂。”
  皇上的目光扫过那张精致的书签,又凝神在压住书页的玉指上留恋片刻,才将注意力集中到她指的地方。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凯风是南风,便是夏天起的风,棘心是指未成熟的枣树。”说到这里,他顿了下,继续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南风滋养万物,吹拂枣树嫩绿的小刺,结合下句‘母氏劬劳’,意在赞美母爱无私伟大,教养子女便如南风滋养万物一般。”
  柴未樊坐在他身边,耳旁传来他清越低沉的声音,心脏鼓鼓作响,好一会没法集中精神。
  过了会,皇上的声音停住,柴未樊慢半拍抬起头,却见他正沉默盯着她,她脸皮一红,忙低下头,认真应和两声,其实根本没听清。
  皇上只好又讲了一遍,柴未樊慢慢调节呼吸,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皇上的讲解上,慢慢的竟也集中了精神,然后她惊讶地发现皇上果然博学多知,满腹经纶,即使他自幼离了上书房,移去庆林园独居,也没耽误延学。
  一个认真讲,一个认真听,渐渐的,竟也意外和谐。
  柴未樊渐渐忘了这是在皇上身边,本坐上三分的屁股渐渐坐严实。
  来之前,柴未樊着实准备了两个点,不过都是仔细想想就能想明白的点,不是很难,她自个琢磨下也能琢磨懂,全是为怕若皇上讲不出来,伤了颜面而特意备下的,如今瞧皇上着实通才练识,便顺着将自己真正不会的点点出来,皇上竟也都知道,且讲解通俗易懂,引经据典,让柴未樊醍醐灌顶,见识大开。
  最后,皇上扭扭僵硬的脖子,站起身边活动身子,边说:“你将我讲过的好好疏通一番。”
  柴未樊点头,咬着笔杆拧眉。
  皇上站在旁边看着她,侧脸温和,眉目如画,眼梢渐渐柔和下来。
  柴未樊不知不觉看书入了神,不知过去多久,直到桌上被悄悄放上一盘圆溜溜的枣子,她抬起头,愣愣地看向那盘红枣。
  许公公弯腰在旁边解释道:“姑娘,这是新摘下来的枣儿,皇上特意让奴才给您端来一盘当个零嘴。”
  他这样说着,内心却十分疑惑,无缘无故给人家一盘枣儿是什么意思?
  还专门吩咐人去树上现打的清灵灵嫩油油的甜枣。
  再去瞧柴未樊,却见她面上不见任何欢喜,反而有种莫名的僵硬。
  许公公满腹疑惑地走掉后,柴未樊盯着刚用清水润洗过的水灵灵的枣儿看,好像要盯出个花儿来。
  半晌,她嘴角一瘪,神色委屈,皇上果然还没忘记当初的初见。
  说来那件事也不是没有任何后续,当天晚上,柴未樊回到保春殿,着实后怕得很,晚膳也没顾得上吃两口,径自待在房间里担惊受怕,生怕这件事东窗事发,第二天就有姑姑来教她学规矩,但她又不敢告诉姑姑,一个人在房间低落了好久。
  然后第二天,皇上去给姑姑请安。
  她在宫殿里见到皇上,其实一开始并没认出那就是假山上的少年,当时少年背光,面容模糊,她没瞧清楚,只能从少年的衣料和行装上看出少年应当是宫里的某个主子。
  当时只是奇怪为何四殿下一直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还带着某种奇怪的色彩,但她当时心情萎靡不安,没功夫去认真思考,只能猜测着大概四殿下是好奇养在姑姑膝下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四殿下陪姑姑用过午膳,又稍稍坐了会便准备告辞,谁想,姑姑竟让她去送送殿下,柴未樊依言起身,送四殿下出门。
  两人一前一后,无话可说,直到送出殿门,柴未樊站在门后,弯腰朝他行礼,“四殿下一路走好。”
  当时,四殿下仍旧用那种很奇怪的目光看她,柴未樊有些不解,抬头看他,却见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闲闲地搭在跟前,“给我。”
  柴未樊愣住,“什么?”
  “枣子,你说要将枣子全部给我的。”
  然后,柴未樊当时的表情不说也罢,总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躲着四殿下走,即使四殿下过年过节回宫来给姑姑请安,她也尽量少露面,或者说,少和他私下接触。
  此时,不得不接触的柴未樊表情很一言难尽。
  她盯着这盘枣,半晌没有任何动作,直到一个小宫女进来,对她说:“姑娘,到用晚膳的时刻了,皇上让奴婢留您在这里用晚膳。”
  柴未樊将目光从枣子上挪开,看向这名小宫女,表情茫然,“你说什么?”
  “姑娘,皇上让您留下来用膳。”
 
 
第17章 
  竟然不知不觉到了用晚膳的时刻,当然更让柴未樊诧异的是皇上居然会留她用晚膳。
  被伺候着净净面之后,柴未樊拘谨忐忑地来到桌前,坐下,皇上已经在首位坐好。
  许公公对身边的小内侍轻声道:“上膳吧。”
  小内侍应一声,转身快步出去,不一会,一盘盘精美别致的饭菜便上了席。
  尤其柴未樊身前,都是平日里鲜少见到,一道菜需要四十道工序的精致菜肴,她有些吃惊,原来皇上平时用膳这么奢侈吗?
  皇上看她一眼,“开膳吧。”
  说罢,他先用了一筷子清焖莲子,柴未樊见他动,瞧向眼前样样精致的菜肴,静了会,十分没出息地拿起筷子,抄起一片水晶南瓜片,放入嘴里。
  唇齿留香,香而不腻!
  好吃!柴未樊开心地眯起眼睛。
  宫里全员斋戒个月,上至太皇太后、皇上,下至普通宫女太监都要用素食,食素汤,保春殿自然也是如此,尤其姑姑不好嘴上这口,提来的饭菜虽说比以往受冷待时好许多,但总归有些寡淡无味,柴未樊用了快两个月,嘴巴早已淡出水来。
  她边吃边想,皇上这里果然不同,毕竟由御膳房掌勺,再寡淡的菜样也能做出花来,这味道比之肉食还要香美一分。
  许公公小心观望柴未樊,见她嘴角带笑,脸上的满意表情就知她对这顿饭极为满意,能不满意吗?这可是皇上亲自吩咐,御膳房用尽全部艺做出的一份上佳菜肴,皇上平时用膳尚不到这里的分之一,更别说那些四五十道工序的珍品。
  饭桌上一派寂静,筷子勺子磕绊的声音都很少听到,皇上自幼不喜人在跟前伺候着用膳,柴未樊也不喜欢,所以桌边只站了四五个随时等候吩咐的小太监。
  许公公悄无声息地退下,走到门外,一个小太监急忙跑过来,点头哈腰:“许公公,您有什么吩咐吗?”
  或者说,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许公公摆,“没什么大事,御膳房这次伺候的不错,你一会拿银子去犒赏一番。”
  小太监急忙点头:“哎,奴才知道了。”
  常言道,“食不言,寝不语。”这顿饭,不用费心讨好,柴未樊吃得极好,通心舒畅,过后,宫女上来漱口水,柴未樊漱了漱嘴,又净了净,看盘子都被有序无乱地撤下去,她酝酿了下,起来拜身:“天色不早了,若皇上无吩咐,那臣女就先告退了。”
  皇上站起身,朝书房走去,“下去吧。”声音不咸不淡,没再瞧她一眼。
  来时夕阳犹烈,归时已经华灯漫天,柴未樊紧了紧衣袖,听晴忙靠近取暖,同时问她:“姑娘,皇上还和善吗?”
  柴未樊想了想,说:“挺和善的。”
  的确挺和善的,虽然表情一直冷着,但没大声呵斥她,也没动不动让她下跪受罚。
  听晴拍了拍胸脯,“那奴婢就放心了,可见皇上早已放下曾经的事,您又何必一直耿耿于怀,战战兢兢,照奴婢说,依着您和太妃娘娘的关系,合该跟皇上好好亲近才是。”
  柴未樊想到那些个事,仍有些忐忑,但皇上今晚和善的态度的确让她放心很多,便犹豫着点头:“好吧,我尽量。”
  前后有小太监掌灯引路,夜风起,一行六人走在宫道上,蜿蜒宛如一串明晃晃的萤火虫,一架轿撵恰好自另一条宫道转弯行过,坐在轿撵上的女子不施粉黛,合身素净,但凤冠压面,高髻盘复,通身气势伶俐不可视人。
  她倚在凤椅上,抬起眼皮,淡淡瞧了眼那边,问:“那是谁?”
  瞧着像是刚从紫宸殿的方向走来。
  身边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过去瞧了一眼,随后小跑着回来禀报:“启禀娘娘,是保春殿的柴姑娘。”
  保春殿的柴姑娘?静皇后神情恍然,她不大记得保春殿那位柴姑娘的面孔,毕竟过去一向没正眼瞧过她,但自现在这位登基,元柳将后宫名单重新拟定了一份交于她,让她小心在意,上面便有这位柴姑娘的名字。
  想到这里,她突然讽刺一笑,曾几何时,身份顶顶尊贵的她现在竟然要在意一位养在老太妃膝下的孤女。
  她出身簪缨世家,自小锦衣玉食,后来出嫁,丈夫是当今皇上,婆母一向慈爱有加,祖母也惯是撒不管事,偌大后宫由她独自做主,这世上再没有比她命更好的女子了,静皇后闭上眼,紧紧攥住拳头,额角痛苦之色压抑沉重。
  可是,那都是过去!
  那都是过去啊……
  柴未樊回到保春殿,去向姑姑请安,姑姑立即揽住她问:“同悉儿相处还和谐吗?”
  柴未樊:“挺好的,皇上很和善。”
  惠太妃放下心,“那就好,姑姑也没其他心愿,就盼着你们都好好的。”
  柴未樊靠在姑姑怀里,笑:“姑姑,有您疼爱,樊儿好着呢。”
  惠太妃笑着点点她鼻头,感叹:“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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