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欲语还休地看皇上一眼,似乎有话要说,皇上会意,直言不讳:“表妹若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宝阳郡主笑:“说来,表妹这里还真有一件事要叨扰表哥,表哥也知道,表妹缺席课业已久,很多地方半懂不懂,夫子的精力主要用在东上书房,表妹也不好一直打扰,听闻表哥当初读书便有过目不忘,聪慧过人的美名,所以表妹想,若有时间,表妹可不可以打扰表哥一二?”
宝阳郡主说完,现场登时一片寂静,太皇太后坐在上座,表情平静看不出什么,长公主恨恨地盯着她,要咬碎一口银牙,二公主一脸懵懂,似乎不大懂宝阳郡主的话,至于皇上——
他却轻轻看了柴未樊一眼!
柴未樊:“……”看她做什么?这事又不是她做主。
第24章
皇上转向满脸期待的宝阳郡主,淡然回答:“张大儒通古博今,满腹经纶,表妹问朕总不如张大儒讲解通透,况且若朕引论出错,不就害了表妹你。”
宝阳郡主立即摇头,“我相信表哥。”
皇上看她一眼,没再说话,转头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开口:“好了,璇儿不要闹你表哥了,你表哥日理万,朝政繁忙,哪有功夫帮你补习,你课下多请教张大儒或者多和阿书她们讨论才是正理。”
宝阳郡主可怜巴巴地看着太皇太后和皇上,点头:“好吧。”
她垂头丧气,“那表哥不忙时,我可不可以偶尔打扰一二?”
皇上收回视线,面容冷清,静了会,点头:“自然可以。”
宝阳郡主立即破涕为笑:“谢谢皇上表哥。”
长公主欲张嘴说自己也想请教皇兄,但看了眼上面的太皇太后,到底还是不敢,就怕太皇太后说她蓄意争宠,白白浪费皇兄的时间,念头一转,她看向柴未樊,笑:“说来樊妹妹才是没正经进过学的,更应当补习才是。”
柴未樊慢慢将的茶放下,正所谓人在茶前坐,事从偏方来。
她微笑淡语,“谢长公主惦记,不过未樊自个多琢磨,上课时再问问夫子就好。”
宝阳郡主斜长公主和柴未樊一眼,转而带上笑脸,亲自将茶捧到皇上跟前,嫣然一笑:“这日后,就多劳表哥费心了。”
皇上微颔首,接过她里的茶,浅饮一口便放下。
长公主冷笑一声,心里到底不平,轻声道:“樊妹妹一向聪慧,自个琢磨就能琢磨得通。”
柴未樊面露无奈,不过这话头虽然在她,但却不是对她,夸她聪慧能自个琢磨透不就是骂宝阳郡主拙笨,果然下一刻,宝阳郡主脸上的笑就维持不住,怒容满面,猛然撇向长公主,刚要张嘴反驳。
太皇太后轻轻说一句,“好了,一个个还有没有公主和郡主的颜面!”
太皇太后语气不重,甚至有些轻飘飘的,但这句不重的话却不吝于当场甩了长公主和宝阳郡主两巴掌,两人立即脸红耳赤,恭身站好,再不多嘴。
她又说:“皇帝虽说可以偶去打扰,但璇儿你要知晓轻重,不可耽搁你表哥处理国事。”
宝阳郡主立即喜气浮面,思及在皇上跟前,又生生将那股喜气压下去,控制不住弯着嘴角道:“知道了,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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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长袖一挥,一盏青瓷雨花茶杯落地,发出一声脆响,碎成了碎片。
诸位宫女立即悄无声息跪下,也不敢发出声响惹长公主生气,只身子战战栗栗,拼命缩着身子就怕长公主注意到自己。
“这是干什么呢?心里赌闷何必拿死物撒气?”门口传来一道温和女声,宫室里跪着的宫女们小声请安:“参见陈太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长公主紧紧攥着拳头,眼角被气得发红,转头见母妃走进来,她稍微调整呼吸,拭了拭眼角,这才道:“母妃来了。”
转而怒瞪周边的宫女,“还跪着干什么!还不快起来收拾,再给母妃拿一套新的茶具出来!”
“是,公主!”宫女们唯唯诺诺。
“好了,”陈太妃挥,让收拾了残碎的宫女们退下,宫殿只留下长公主的贴身宫女时露和自己身边的毕嬷嬷,她招,让长公主坐在自己身边,熨帖地问,“寿安宫发生什么事了?”
能让长公主这么生气,又是从寿安宫回来的第一时间发作,只能是寿安宫出了事,或者说进宫的宝阳郡主又整了幺蛾子。
想到这个,长公主刚平息的怒火又升腾而起,抓紧拉住母妃,一五一十地将那事说了。
出乎意料,听完长公主添油加醋的话,陈太妃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坐在原地,表情沉静,似在斟酌什么。
长公主抱怨道:“母妃,祖母这也太偏心了些,偏心得,偏心得都不顾大局了!”
“住口!”陈太妃瞪她一眼,“祸从口出,你自幼在宫里长大,又得我悉心教导,怎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长公主别过脸,十分不服气,脱口而出:“祖母净由着姑母和宝阳胡闹,我却连句真话都不能说,这江山到底还是姓郦呢!”
“放肆!”陈太妃拍案而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长公主被吓了一跳,到底知道这话不能轻易说出口,当下站起来不安地看着陈太妃,时露已经跪下去,又着急又担忧地看着长公主,毕嬷嬷上前调和,“好了,娘娘,公主还年幼呢,一时受了气情绪冲动是情理之的事,您好好疏导就是,何必这么严肃。”
又上前拉住长公主,好声好气劝道:“公主,听老奴一声劝,您地位尊贵,受辖制极少,却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的,娘娘这些年为了您和五皇子极不容易,就是为了娘娘,您也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啊!”
长公主心慌又难受,眼里不由噙了泪,上前拉住陈太妃的袖子,软软叫道:“母妃。”
陈太妃长长叹息一声,拍着她的,拉她去里屋软塌上坐下,语重心长道:“母妃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皆因宝阳自小便与你过不去,你看不惯她得势,甚至日后可能会将你踩在脚底对不对?”
长公主咬唇不语,但脸上不甘的表情便已诉说了心里的憋闷。
“但照母妃说,不说这事可能性原不足百分之一,即使能成,你是我大郦朝的长公主,五皇子一母同胞的姐姐,血脉优渥,身份尊贵,就是宝阳日后有了大造化,对你不还得客客气气!”
长公主扑棱棱睁开湿漉漉的眼睫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太妃,疑惑:“母妃说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是什么意思?”
陈太妃微笑,“你说,皇上今日带了礼物过去?”
长公主回答:“是啊,房四宝,瞧着是极好的货色。”
“那母妃问你,皇上若要赏赐,为何不公开颁旨,反而如私下里逗着玩似的给宝阳一份小礼物?”
“这……”
“因为,皇上不想为宝阳造势。”
长公主瞪大眼睛,“母妃是说?”
陈太妃长长地叹了口气,“咱们这位皇上,不是个温尔雅的君子啊!宝阳这次进宫,明为进学和替大长公主尽孝心,但里面的道道咱们都清楚,世家清楚,你祖母清楚,就是皇上,也清楚。”
“所以皇上下朝后去寿安宫用午膳,一来是为全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的面子,二来嘛,就是不想公然赐赏给宝阳郡主造势,不信你看,过几日宝阳找借口亲近皇上,皇上必然不会见她。”
长公主听陈太妃一一分析,渐渐开心起来,可是想到太皇太后的态度,仍有些低落,“可是,要是祖母也同意姑母的做法呢?虽说皇兄是一国之君,但就是我这个不谙朝政的后宫公主也知道,这几年世家做大,尤其父皇仙逝后,世家愈发不把皇族放在眼里了。”
说到这,她偷偷瞧陈太妃一眼,嘟囔,“就是外祖家,您想必也明白,外祖近些年对皇族多有怠慢,皇兄刚登基势必要笼络朝臣,宝阳的父亲靖平侯又在实职,再加上姑母跟皇家扯不断的联系,谁知最后皇兄会不会妥协。”
陈太妃慢悠悠道:“是啊,所以哀家才说可能性尚有百分之一,没说绝对不可能,你祖母虽疼爱大长公主和宝阳,但单看太皇太后外家廖府你就知道,你祖母不是不明大局的糊涂人,她比谁都希望皇上能把这个皇位坐稳,哀家前些日子听说,太皇太后把朝提议立后的折子烧了,从这件事你就应该知道你祖母的态度。”
还有一些话她没说,宝阳那人,小聪明是有,但眼光不长远,又娇蛮跋扈,半分没有遗传到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的聪慧圆滑,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除非皇上确实昏庸无能才会存在,但看当今的性子,实在不像昏庸的人。
聊到这里,长公主仍有些懵懂,“那母妃的意思是?”
陈太妃叹气,“你母妃也只是个后宫妇人,哪里晓得前朝的弯弯道道,后事究竟如何,还要看皇上的下一步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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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未樊回到永和宫,惠太妃问起宝阳郡主,“相处得还和谐吧?”
柴未樊:“……挺和谐的。”
唇枪舌战,就差打起来了。
隔日,她去上课,宝阳郡主连同她的伴读们,都已经到位,上的是张大儒的课,张大儒见到宝阳郡主,只是稍稍点头,便无波无澜地讲课,倒是间休息时候,将柴未樊叫了过去,问:“这几日讲的可还懂?”
柴未樊点头,“先生讲解通俗易懂,明记善解,学生都懂。”
“嗯,你这几日晚些回去,每日临个一百大字再回去。”
张大儒说完,柴未樊脸庞便红了,她虽说于课业上尚有天赋,加上刻苦勤学,勉勉强强能跟上进度,但这书法,实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
张大儒轻声与柴未樊说话,宝阳郡主瞟那边一眼,问身边的堂姐,“二姐,夫子很是看重柴未樊?”
秦念彤看过去,想想,朝宝阳郡主身边的一个宫女招,问:“柴未樊这些时日在上书房十分突出?”
那名宫女是被派来伺候宝阳郡主的,闻言犯难道:“奴婢不大晓得上书房这里的事,不过听说张大儒还是夸奖长公主居多。
宝阳郡主不耐烦挥,“知道了,你退下吧。”
秦念彤笑道:“璇儿,你关注这位柴姑娘干什么,不过是名孤女,即使看在惠太妃的面上,别人愿意高看一眼,但跟咱们的身份到底天差地别,日后也威胁不到你。”
宝阳郡主说:“倒也不是在乎,只是你知道表哥对惠太妃很孝顺,若这柴未樊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那……”
秦念彤“嗤笑”一声,说:“那太皇太后首先就饶不了她,你当太皇太后是吃素的不成,这世上也只有婶母和你能让太皇太后网开一面了。”
闻言,宝阳郡主立即得意洋洋,转念再一想,可不是,过去几年,可没听说四皇子和柴家姑娘走得近的流言,而她相信,皇上表哥也不会这么没眼光。
散课后,其他人皆陆陆续续回宫,只柴未樊专心坐在座位上,铺上宣纸,研好墨,握毛,一一划地书写大字,盛盏站在旁边陪她,不敢稍出声,只是静静地帮着研墨。
约小半个时辰后,她写好第五十个大字,轻轻呼口气,放下毛,甩甩酸疼的胳膊,背脊挺直,捶腰捏肩,盛盏赶忙过来帮忙,心疼道:“姑娘,起来走走再写吧,不急这一时半会。”
柴未樊摇头,写字也是种意境,不能轻易停歇,不然出了那种意境就再难回去了,她稍稍歇息片刻就好。
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外面居然下起了雨,秋雨飘零,红叶铺在地面被打湿连成一片,意外有种凋零的凄美感。
盛盏也注意到窗外,惊讶一声,“居然下雨了!糟了!奴婢没有带伞。”
说着,她就焦急不已,“怎么办?一会回去姑娘可不就淋雨了,希望卷碧她们知道要到这里来接我们。”
柴未樊安慰她,“卷碧和听晴向来沉稳体贴,必然会想到这点的,你就放下心吧。”
盛盏只好这么想,“希望如此。”
“好了,我要继续练字了,你专心研墨,不可分神。”
“是,姑娘。”
柴未樊继续专心练字,一一划写得极为认真,情绪平稳又安静,渐渐的,盛盏的情绪被传染,竟也静下心来,窗外雨声滴滴,秋风簌簌,一片红叶猝然掉落,晃晃悠悠飘到窗前,最后,粘到了窗台上,被雨水冲刷。
一只伸过来,捡起那片红叶,捏在指,抖擞两下,又轻飘飘丢弃,身影却移近,隔着窗棂看向里面的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写好一百个大字,柴未樊放下毛,心满意足地观赏一番,就要吩咐盛盏等晾干收起来,突然感觉左边窗户被人扣响几下,她愕然转头,却见两个人影站在窗外,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扇伞纸遮面映着光影。
盛盏一把上前,喝道:“谁在那里?”
那边出声:“从侧门绕出来,朕在侧门等你。”
说完,那两个人影就走了。
柴未樊和盛盏对视一眼,都很惊诧,居然是皇上!他在外面干什么?还说让她从侧门出去找他?
盛盏犹豫:“姑娘……”
柴未樊看眼差不多干了的大字,说:“收起来,走吧。”
她们将桌上的东西收拾齐整,转身朝侧门走去,走到侧门门口,果然有两个人等在那里,柴未樊和盛盏连忙拜见:“参见皇上。”
皇上看她,没作声。
柴未樊疑惑,又不敢贸然起身,陡然想起一件事,嘴角微抽,再次说:“表哥安好。”
这次,皇上清声响起,“起来吧。”
柴未樊起身,面对皇上,其实想问皇上怎么会在这里,但不等她开口,皇上已经先行问道:“你怎么现在还不走?”
柴未樊老实答道:“夫子说臣……表妹书法还需练习,所以让我每日留下写一百个大字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