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未樊边的动作顿住,转头看向盛盏的盒子,脸上突显郁闷,怎么忘了还有这茬。
她当初离宫时,皇上给她写信,让她回宫时别忘了给他带特产,后来皇上出宫,让她带他去买特产,但最后二人却去逛了庙会,也没买特产,现在她回宫,自然要给他带特产。
“姑娘?”
柴未樊扶额,“先放起来吧,看今晚皇上会不会过来。”
她今天回宫,若皇上表哥有空,应该会过来看一眼吧。
柴未樊信心满满,然而,直到用完晚膳,都不曾见到皇上的人影,好似他根本就不知道她今天回宫的事,不知怎么,柴未樊心里突然有些失望。
并且,不仅今晚,接下来两天,皇上都未曾露面,后来,小汤子打听到消息,说前朝现在为御前侍卫的事吵翻了天,御前侍卫的名单出来了,一共十位,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个出自现在门楣正深的世家,出身都较一般,唯一一个出身较好的是建安郡王府的世子,但建安郡王府对于京城这个世家聚集地来说,也当不上一流豪族。
柴未樊听说建安郡王府世子当选后,十分惊诧,“你确定是建安郡王府世子?”
小汤子:“这哪能有假?奴才是从负责打扫前殿的一个小太监嘴里听说的。”
柴未樊愣怔半晌,突兀,笑出声,没想到有的建安郡王府世子竟然得到了这个各大世家争相追逐的名额。
第38章
柴未樊来找姑母解闷,却见姑母正在缝一对沁着松枝花纹的鞋袜,垫了两层毛絮,十分厚实,而且瞧着是男子样式,她站在旁边,看了会,疑惑问道:“姑母,你这是?”
惠太妃咬牙将针线咬断,而后放下那双鞋袜,揉揉眼缓神,看她一眼,解释道:“这是给悉儿做的,他自小不喜欢穿厚鞋袜,一到冬天就冻脚指头,只有我亲自做的,他才勉强会穿。”
额,姑母描述的是皇上?柴未樊脑子里自发浮现抗拒穿厚鞋袜,一脸别扭的皇上,嘴角不觉带上笑意。
她搬了个矮凳,坐在姑母身边,双撑住下巴,边看姑母做鞋袜,边问:“皇上表哥小时候,是怎么样的啊?”
闻听此话,惠太妃顿住动作,略偏头,面目倏忽柔和,“你表哥啊,小时候就是倔强死不认输的性子,小小年纪主意就大得很,他小时候身边有个姓何的教养嬷嬷,觉得小孩子多吃奶才是福,才不会生病,便每日给你表哥准备一碗羊奶,偏你表哥不喜喝奶,在何嬷嬷的逼迫下喝了半年终于忍不住,严厉警告何嬷嬷仍不管用的情况下,居然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将那只羊偷偷杀了,还专门做成羊汤送到了何嬷嬷上。”
“啊!”柴未樊掩唇惊呼,没想到皇上自小便有这样的狠劲,但是,她面露踟蹰,“这样不大好吧?嬷嬷也是为了表哥好。”
“谁道不是,过后我就狠狠罚了他,但他宁愿跪在佛堂前静心自守也不愿认错,径自昂着脖子对我说……”想到这,她神情倏忽一愣。
当时,年幼的四皇子跪在佛堂前的蒲团上,小小的身板挺直,神情倔强,被她呵斥是否知错时,他张大眼,认真道:“娘娘,儿臣没错,儿臣身为皇子,难道连处理一只羊的权利也没有吗?”
他直着脑袋,紧紧绷着唇,“若说儿臣唯一的错误,那便是儿臣未强大到不顾后果的境界。”
惠太妃垂下视线,敛眉不语,悉儿自小聪慧,天性坚毅,透着一股狠劲和野心,她不懂什么是为君之道,但也明白,若悉儿这样的性情让二皇子知道,即使二皇子向来谦逊有礼,和善豁达,恐也会对悉儿心生忌惮,所以她压着他不让他锋芒外露,让他学会沉默自敛。
“姑母?”
惠太妃回过神,对着柴未樊疑惑的目光,她淡淡一笑,“没什么,过后我罚他抄了几卷道德经,让他静心,此事就算过去了。”
只是,何嬷嬷也被踢走了。
柴未樊点头,“哦”一声,看姑母边的鞋袜快做好了,突然问:“姑母,你过后是派人送到表哥那里吗?”
“是啊。”
“那帮我也带点东西过去,我之前出宫,给表哥带了点小玩意,正好借由姑母你帮我送过去。”
惠太妃好笑,“你怎么不亲自送过去?”
柴未樊不好意思,“听说最近表哥朝政繁忙,我不好意思打扰他。”
想想,惠太妃点头,“也罢,你过会将东西给董嬷嬷,到时候我一并给你送过去。”
“好,谢谢姑母~”
惠太妃笑笑,突然想到,“你怎么会想给你表哥带礼物?”
柴未樊愣住,目光游移,“额,那个,这不是表哥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我想要回报一二。”
惠太妃笑:“那是你表哥,哪谈得上回报二字,不过,回宫时你能记得他,悉儿定然开心。”
柴未樊笑笑,不语,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不想将皇上给她纸条的事让姑母知道,好似这样会发生意料不及的事情。
从姑母那里回来,柴未樊吩咐盛盏将‘特产’送去给董嬷嬷,盛盏应一声,转头拿着盒子朝正殿走去,出门正好碰到邓姑姑,她给邓姑姑行礼,“姑姑好。”
邓姑姑漫应一声,目光落在她怀里的木盒子上,顿住,“这是?”
盛盏解释:“姑娘让奴婢将盒子交给董嬷嬷,到时候由董嬷嬷转交给皇上。”
邓姑姑神情凝住,半晌,她眨眨眼,轻吁口气,“嗯,你去吧。”
盛盏无所察觉,行个礼便脚步轻盈地离去,邓姑姑转过身,盯着盛盏的背影,面色挣扎,一会明快一会愁苦,似乎有什么难解的心绪缠绕心头。
“姑姑?”
听芙准备出屋,冷不丁见到一根柱子似的伫立在门口的邓姑姑,吓了一跳,“您站在这做什么?”
邓姑姑清醒过来,摇头,“没什么,”顿了下,对听芙说,“听芙,你跟我过来,我问你一些事。”
听芙眨眨眼,满腹疑惑,“哦”一声,乖乖跟着她往旁边走去。
两人走到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邓姑姑酝酿了会,问:“听芙,你跟在姑娘身边时日也不短了吧?”
听芙点头,“是啊,自姑娘进宫,我便跟着姑娘了。”
“那你对姑娘入宫后所有事都知晓了?”
“那是自然,我基本跟姑娘形影不离,姑娘有什么心事,也会跟我们说。”
邓姑姑颔首,看着听芙,漫不经心问:“姑娘在宫里这几年,跟谁关系最好?”
“当然是太妃娘娘啊!”听芙毫不犹豫道。
将要说出口的那口气顿时憋在嗓子眼,邓姑姑没好气道:“这我自然知道,我是说除了娘娘之外。”
闻言,听芙犹豫,“除了娘娘之外……那没了吧,姑娘平时很低调的……姑姑,你问这个干吗?”
邓姑姑面色不改,“跟在姑娘身边时候不短了,我总要多了解些。”
“哦。”听芙没任何怀疑,想了想,大力摇头,断言道,“那没了,宫里适龄的主子本就不多,长公主她们……您也知道。”
“真没了?皇上同养在娘娘膝下,跟姑娘总该有几分交集吧?”
说到这个,听芙郁闷,“姑姑,您别说,这件事就是奴婢们也想不通,姑娘好像有点怕皇上。”
邓姑姑来了精神,“怕?怎么会?我看皇上对姑娘还是很好的,想必当初两人的感情还不错。”
“那倒没有,皇上当时久不在皇宫,与姑娘的交集其实并不多。”
眉梢立拢,邓姑姑不信,继续问:“皇上虽不住皇宫,但逢年过节,总要回宫一趟,那时候与姑娘也未有交集?”
听芙摇头,“姑姑,您想多了,那时候姑娘要跟在娘娘身边帮忙,皇上拜见过娘娘之后便一直跟先皇和皇子待在一处,怎么会跟姑娘有所交集。”
这事情不对啊,若是如此,那皇上为何对姑娘起了心思?总不可能是一见钟情,能成为帝王者,心智无不极为坚定,绝不会贸然受到影响,四皇子虽然登基尚短,但看他平日的作风就知道他正在渐渐往一个合格的帝王方向发展,所以,他只能是在年幼心智尚嫩时就将姑娘放在了心头,但照着听芙的说法,两人又无有交集。
难道,是她想错了?
隔日,惠太妃将鞋袜做好,令人将它和柴未樊的盒子一同送去紫宸殿,许公公接过,问清东西来源之后,便颠颠送往室内。
“皇上,太妃娘娘着人送了些东西过来。”他上前,小心将两个盒子一同放在桌上。
皇上正忙于政事,略瞟了眼,点头表示知晓,然后挥让他退下,不要打扰他。
许公公却没走,仔细瞧着皇上的脸色,说:“皇上,另外一个盒子是樊姑娘送来的。”
边的动作顿住,稍即,他放下,望向那两个盒子,缓慢抬,拿起其一个,打开,却是一对毛绒绒的鞋袜,眼里转瞬温暖,这是娘娘对他的一番爱切之心,他抚摸两下,随即,放下,拿起另外一个盒子,打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他愣住了。
再看看旁边的对袜,不知怎么,他想起了那年冬天,准确地说,那是他们的第次相遇。
他回宫后第二天,突降鹅毛大雪,太皇太后担心他们,便没让他们回去,让他们在宫住下了,那个时候,皇兄还未封王,同他一起住在庆林园,也同他一起返回宫,自然也就一起留了下来。
那次雪势极大,短短一夜,雪便有半尺深,早上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小五闹着要去打雪仗,皇上大概想要表现兄弟情深,竟亲自领着小五去打雪仗,皇上都去了,剩下的兄弟姐妹自没有闲着的道理,他,大皇兄,皇兄还有大皇姐,二皇妹便一同去了。
其实是他们玩,他看着,他一向跟他们走得不近,自己就坐在一旁观看雪景,突然,他看到那边雪松旁露出一丝青衣,毛绒绒的领边在风扑楞楞炸毛,蓬成一团。
他愣住。
突兀,一枚拳头大的雪团朝他投掷而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雪团就“嘭”一下砸到了他背上。
他阴沉着脸拍了拍背,瞥向砸来的方向,大皇兄十分无辜地看着他,“抱歉啊,五皇弟,我不是故意的。”
他嗓音低沉,“没事。”
再转眼看去,那丝青色衣衫已经不见人影。
第39章
那件衣服他昨日去给娘娘请安时,在娘娘那里见过,正是那位被抱养在娘娘身边,柴府的四姑娘身上的衣服。
心下疑惑,她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何躲着不出来?
他停顿了会,移开目光,不管缘由究竟为何,都与他无关,她虽养在娘娘身边,但跟他可没什么关系,况且认真点说,他私心里其实是不大喜欢那位柴四姑娘的。
他抿紧唇,面容冷清,听说自从这位柴四姑娘进宫,娘娘便整日为她操心劳作,一会替她置办衣物服饰,一会担心她吃不好睡不好,哼,娘娘自来心软,只期望这位柴四姑娘不要辜负娘娘的一片慈爱之心。
他们玩了会打雪仗,又吵着要去玩滑板,此滑板便是一块方方正正的板子,上面铺就软垫皮毛等软物,他们坐在上头,由小太监拉着在雪滑行,小五很喜欢这个游戏,或者说每个人小时候都很喜欢这个游戏,为此父皇还专门在西宫那里开辟了一块滑雪场地。
小五吵着闹着要去那边,皇上今日心情很好,也没反对,精神奕奕地吩咐身边的太监,着他们立刻将东西准备好,他们回去喝点参茶暖暖身子便过去。
他站出来,说:“皇兄,皇弟便不去了。”
皇上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哦?怎么?四皇弟身子不适吗?”
他顿了下,摇头:“不是,是皇弟惫懒,想偷回懒,还望皇兄恕罪。”
这个时候,若是他说身子不适,太皇太后势必会留他在宫里多住一段时间,到时候皇上心里又必然不得劲,自从父皇病逝后,太皇太后对仅剩的几个皇子皇孙便格外地体贴在意,生怕他们出个什么意外,偏偏皇上登基没两年,位子还不稳,心里不定,对剩下的几位兄弟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他理解皇兄这个心态,就是父皇,恐怕也早已预料到会发生这个情况,所以早早颁发旨意让他们挪出皇宫,搬去庆林园,一是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二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安皇兄的心。
不过,他身子真当有些不适,轻轻挪挪脚,来回变动,这些日子天气降温,他的脚指头又冻了,尤其这两天下大雪,刚刚又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久,脚指头冻得酸疼酸疼,仿佛密密麻麻针扎一般,他有些后悔没听娘娘的嘱咐换上厚鞋袜。
皇上摇头,笑:“你这样的性子,真是从小到大都不变,你皇兄身子有疾都不曾偷懒,你又怎能偷懒,况且咱们兄弟姐妹好不容易才聚一块,想来,五皇弟也不愿你离去吧。”
五皇子立即点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呀眨,“四皇兄,你陪皇弟一起去吧。”
听得此话,他却率先看向皇兄,皇兄脸上仍旧挂满笑容,一副儒雅斯的模样,仿佛根本不把皇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但是,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人最敏感的地方偏偏是自身最薄弱之处,皇兄性子聪敏,模样端正,出身极好,甚至当得上几位皇子出身最好的,就是当今皇上,他的生母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后才被抱养到现太后的宫里,而皇兄的母妃却是四妃之一,母族乃是一流世家,若不是因着天生一只耳朵听不见,如今这皇位,还不一定是谁坐呢。
偏偏,皇上对于皇兄有疾的事向来不避口,每次见面都要提上一两次,呵,他心里冷笑,一个个虚伪的皇家人!
他垂下目光,神色冷淡,“既如此,那皇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皇上龙心大悦,带着他们返回宫殿,喝上一杯参茶,闲说了会话,在小太监进来禀报东西都已经准备好时,站起身,长袖一挥,“走吧。”
他们跟在他身后,坐上轿撵,浩浩荡荡地前往西宫,西宫较为偏僻,太监们一开始走了另一条路他还没认出来,直到经过金桂苑,他才意识到西宫离保春殿貌似不大远,不过西宫更荒凉一些,他小时候贪玩去过两次,但那边没什么好玩的,几十丈空荡荡的小道,既无花草伴身,又无山石装饰,无得很,后来他便很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