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最近一次出宫还是四年前太上皇病重,太后协着皇后,陈妃和当时还是惠妃的娘娘去皇觉寺祈福,她跟在娘娘身边伺候,当时众人的心情满是悲怆和惊惶,根本没心情欣赏周围的景致。
此刻望着外面升平富荣,百姓和泰的景象,她眉眼温和,慈祥带笑。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柴府,早有大太太领着众位太太迎在门口,见柴未樊扶着董嬷嬷下来,大太太立即迎上来,满面笑容。
“嬷嬷,好久不见了,您还如当年一般健壮年轻啊。”
董嬷嬷温和笑道:“不行了,老了,倒是大太太还是如此富贵逼人,容光焕发。”
几人说着朝老太太的院子走去,董嬷嬷这次过来,代表着惠太妃,见到大太太她可以不行礼,只是见到老太太却不能不行礼,她本想认认真真给老太太行个大礼,但老太太怎会让她跪下,立即过去,亲自扶起了她。
见到满头华发的老太太,董嬷嬷不觉心里酸涩,“老太太,老奴许久没见过您了。”
娘娘得宠那段时间还好,老太太时不时会进宫看她,后来娘娘失势,老太太便再也不曾进去过了,对此,她曾经也满怀悲愤,后来经历的多了,年龄大了,对这些也看轻了,总还记得老太太当年对自家娘娘的好。
柴老太太看到董嬷嬷,也满怀激动和感慨,惠太妃是她最喜欢的一个侄女,当年她对未进宫的惠太妃比自家的亲生女儿还要好,只是后来世事易变,到底她没能守住本心,也对不住当年跟她关系最好的二弟妹。
叙旧了会,几人前后坐下,柴未樊坐到柴未珮身边,却观她精神萎靡,脸色不大好。
心下疑惑,却不好在这个时间问出来,柴未樊只好暂时装作没看见。
又过了会,一个丫鬟跑进来,恭身道:“启禀老夫人,大少爷和何二公子来了。”
众人愣了下,老太太面上立即带上笑容,她一边吩咐丫鬟将人引进来,一边看了眼柴未娴她们,柴未娴羞红着脸,起身对其他姐妹说:“我前些日子得到一面新绣样,众位姐妹不如随我去看看。”
其他人自然知礼退下。
第81章
出了门,柴未媛立即抽出帕子,压着嗓子道:“我突然想到今天出门前还没看过我的墨竹,我就不去姐姐屋里了。”
说罢,她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带着丫头们袅袅离去。
大小姐柴未娴立即沉下脸庞,只是她已经走远,她就是有气也无处可发。
剩下几人寂静无声,突然,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大姐,我突然感觉身子不适,就先走了。”
柴未珮神情黯然,虚虚朝柴未娴行了个礼,居然也枉顾众人的目光,自顾自离开。
柴未樊已经不敢去看柴未娴的神情,说实话,她内心十分诧异,柴未媛不给柴未娴面子她可以理解,毕竟两人自小不和,身份地位又差不多,柴未媛完全不虚她,所以才能毫无顾忌地施施然离开,但是这位二姐在府里一向透明低调,父母兄长不被府里重视,她自己当然得小心做事,低调做人,今日没想到……
应该真遇到了很苦恼的事吧。
她对这位二姐的印象不错,又懒得去和柴未娴周转,当下懒懒道:“我去看看二姐。”
连个礼都懒得施,径自转身走了,浑然不顾已经气得浑身发颤,脸色铁青的柴未娴。
只是柴未娴到底不敢发作,这里离正堂不远,如果和她们争斗起来,让正堂那边知晓,岂不是影响她的形象。静心,冷静,这样念叨着,柴未娴深吸两口气,才缓缓冷静下来。
她眼神转冷,阴毒地盯着柴未樊离去的方向,等她嫁入何府,以后还有的纠缠!
来到二小姐柴未媛的院子,远远看见她,立即就有丫头进去禀报,等她走过来,已经有丫头等着引着她进去。
柴未媛看起来重新打了个面,看见她,微笑着迎上来,“四妹。”
柴未樊点头,“我来打扰二姐了。”
“再没有更欢迎的了。”
柴未樊笑笑,坐下来,两人并肩而坐,她偏头,看见她泛红的眼角和眼睛下黑沉沉的一圈,不由顿住。
被她这样盯着,柴未珮不禁抬起手,抚摸耳垂,挡住她的视线。
“四妹,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柴未樊摇头,“二姐脸上没东西,可是我瞧着,二姐心里有东西。”
柴未珮僵住,指尖轻颤,许久没回声。
过了很久,她轻声道:“四妹多虑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却不这么认为。
柴未樊张张嘴,但看着柴未珮明显不想再多说的侧脸,她犹豫了下,终是没再问,算了,看起来二姐真不想说,她们二人又不太熟,稍作考虑,她预备转移话题。
“四小姐,您帮帮姑娘吧!”一直在旁边伺候二人的贴身丫头突然跪下,哭泣请求。
柴未樊愣住。
柴未珮一把站起身,严厉呵斥,“如柳,你胡说什么呢!还不快下去!”
如柳却“砰砰”磕头,哭着道:“姑娘,就是您严惩奴婢,奴婢也要说,大太太这分明是要将您推入火坑啊。”
柴未珮鼻翼绷紧,眼眶通红,紧紧地盯着她,“休得胡言,那是我大伯母,怎会将我推我入火坑,你竟在四妹跟前诽谤主子,看来真留不得你了,来人,将她带下去!”
眼看说着如柳,柴未珮却快要哭出来了,柴未樊立即拦住她。
“二姐,你这是干什么?如柳这是护主心切,你这样对她岂不是寒了众人的心。”
拦住她,柴未樊叹口气,又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今天就观二姐你有心事,至此,你还要瞒着我吗?”
柴未珮垂下眼帘,一行清泪顺着白皙的脸庞缓缓滑落,红唇却紧紧抿住,没开口解释。
柴未樊沉下脸,转身看如柳,说:“你来说。”、
一盏茶之后,如柳将所有事情讲述一遍,完后,她身子瘫软,跪伏在地上,头碰地,肩膀颤抖不止。
柴未樊眼神发直,好一会,才缓过来,她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不可置信地问二姐,“这事情,祖母知道吗?”
柴未珮麻木张脸,点头。
柴未樊顿觉不可思议,又恍然觉这事情在情理之中,大伯母那人一向是损人利己的性子,只是她还是十分惊异,以及愤怒,没想到她那人已经没人性到这种境地。
三房虽然不是祖母亲生,在府里也不受重视,但二姐却是大伯母亲侄女啊,她怎能这样对她!
她竟然打算将二姐许配给陈二爷,陈二爷是陈太妃的嫡亲兄长,如今四十有二,最重要的是,与陈大爷的精明强干,睿智多谋不同,陈二爷完全是个草包,靠着陈府和陈大爷,如今领着个京府知事的闲职,整天无所事事,遛街逗鸟,不仅如此,他还荒淫好色,宠妾灭妻,前头两个妻子都是被他的荒淫无度气死的。
柴未樊实在想不通,大伯母为什么非要将二姐许配给陈二爷,她就不怕自己被外人骂断腰吗?对于一向爱护名声的大伯母,这不是她的作风啊?
如果真的不想让二姐嫁入望门,完全可以给她找户殷实的人家,以三房和二姐温婉敦厚的性子,想必也不会多事。
“大伯母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柴未珮眼神泛空,望着某处,一动不动,只会默默流泪,脸上一片麻木。
倒是如柳咬牙切齿道:“还不是为了大少爷,听说大太太想给大少爷说陈家大小姐,只是人家陈大小姐怎会看上她,所以她就,她就将心思动到了我们姑娘身上,呜呜,四小姐,您救救我们姑娘吧。”
陈芷涵?柴未樊认识她,却不太熟,她是长公主的伴读,也算自小在宫中长大,是个温婉可人的性子,只是那是在长公主跟前,在外人跟前,她温柔却不如意,体贴却不入微。
简而言之,那同样是位天之骄女,身世背景雄厚,加上长公主和陈太妃这层镀金,比之寻常世家女,身份还要更高一层,她能看得上柴府才怪。
不谈那边,柴未樊还疑惑,“还有三叔父和三婶母,他们也不管吗?”
即使三叔父和三婶母一向懦弱自卑,但这次事关二姐的终身大事,他们就任由大伯母肆意妄为?
说到这个,如柳冷笑一声,“大太太拿了文和书院的进学贴,加上有老太太支持,三太太自然不吭声了。”
毕竟除了柴未珮,三太太还有一个嫡子。
柴未樊已经无言以对。
此时,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她不必再受柴府的制约,但是其他人的事,她也插不上手,对着柴未珮,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慰她?好像太过苍白,帮助她?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直接找到陈姑娘,别让她答应大伯母的婚事,女子的亲事一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陈太太再疼陈姑娘,她能做主的也有限。
柴未珮擦干眼泪,看向她,面目平静,平静得诡异了。
“谢谢你,四妹,这件事本就不关你的事,你已经离了柴府,听姐姐的,别再陷入这个泥潭了。”
说到最后,她苦涩又冷嘲一笑。
从二姐的院子出来,何二公子已经离开,董嬷嬷没答应留下吃饭,起身给老太太行礼便准备告辞。
柴未樊自然紧跟着告退,大太太送她们到门口。
先扶董嬷嬷上车,柴未樊再上去,上车前,她回头给大太太拜别,看着大太太面如春风的脸庞,她心里一嘲,禁不住道:“大伯母,佛家道‘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又言,‘善恶终有报’,您常念佛经,应该比我更懂才是。”
大太太脸一僵,“四侄女你这是什么意思?”
柴未樊淡淡一笑,“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您也是马上要嫁女儿的人,便是不为自己积德,也应该为大姐想想。”
“放肆!”大太太怒极,“四侄女,你什么意思?你把这话说清楚,那是你长姐,有你……”
“大太太这是怎么了?樊儿说了什么,以至于您这么生气?”眼前帘子突然被掀开,董嬷嬷露出头,冷淡地看着她,那淡漠平静的眼神,仿佛一盆凉水,生生从大太太头顶倒下,她整个人一激灵,清醒过来。
四侄女现在今非昔比,不能等同二侄女,就是老太太也不敢肆意安排,更别说她。
想清楚这个,她立即收起怒容,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没事,四侄女,你快上车吧,天色不早了。”
柴未樊略颔首,没再看她,转身上了车。
马车开始起行,轱辘声渐渐远去,大太太面色冷冽至极,眼神透出阴毒之色,既恨柴未珮无事生非,又恨柴未樊多管闲事,偏偏她还奈何不得柴未樊。
不行,若柴未樊铁了心要管这事,坏了她的好事怎么办!
她必须加快进程。
第82章
路上,董嬷嬷担心地望着她,“樊姐儿……”
柴未樊摇摇头,“我没事,嬷嬷。”
“可是珮姐儿出事了?”
柴未樊垂下头,没回答,董嬷嬷沉沉叹了口气,合上眼,郁郁不说话。
两人回到永和宫,惠太妃笑吟吟地看着她们,等着她们回复好消息,却在看到她们的脸色后将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了起来。
“怎么了?”
董嬷嬷看向柴未樊。
柴未樊紧紧抿着唇,面色沉郁。
惠太妃脸色冷凝,挥手,“都下去。”
待所有人都下去后,惠太妃又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柴未樊低声将二姐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惠太妃狠狠拍了两下桌子,怒道:“她们非要跟所有人离心不成?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人家陈府能瞧得上你?”
惠太妃这次是被气惨了,所以有点口不择言。
柴未樊也很气,偏偏此事她一点办法都没,只能依赖于姑母,看她能不能想点办法。
毕竟这是事关二姐一辈子的大事。
惠太妃坐在上头,身子疲软,似乎柴府每次闹点事,都让她更衰老疲软一点。
柴未樊心疼,“姑母,这事情还没个准信,咱们都知道陈府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大伯母的打算自然也就落空了。”
惠太妃冷笑一声,“就怕她自个心里没点底数呢。”
柴未樊低下头。
回到自己的房间,听晴听说这件事,气愤之余又有些庆幸。
幸好姑娘养在娘娘膝下,不必受府里束缚,不然还不知道府里怎么拿姑娘的婚事作茧子呢。
当然,这话她没说,现在倒霉的人成了二姑娘,说这话岂不是让二姑娘难堪。
因着二姐这件事,柴未樊连续好几天都没精神,到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日子,她才勉强提起精神来。
请安的日子,闲话过后,太皇太后提起长公主的婚事。
“书儿都十六了,她与勇毅侯世子的婚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长公主猝不及防祖母突然提起这件事,俏脸一红,侧过身,半天没吭声。
陈太妃笑道:“臣妾原还想跟您说这件事。”
太皇太后点头,“虽说不舍得,但女儿家大了,民间有句话叫,留来留去留成仇,时间长了,书儿该埋怨你这个母妃和我这个祖母了。”
饶是长公主脸皮厚,也被祖母说的坐不住了,立即嗔道:“祖母~”
太皇太后和太后开怀大笑。
柴未樊由衷地为长公主高兴,又有些心酸,长公主的婚事有陈太妃和太皇太后把关在意,可是二姐她,却一个人在柴府伤心落泪。
这世道,到底对女子多有不公。
这几日,惠太妃仔细考虑一番,将大太太宣了进来。
大太太早就料想到柴未樊必将此事告诉惠太妃,但她就是铁了心要办这事,即使娘娘万分呵斥,苦口婆心,她仍不松口,最后,大太太是被轰出去的。
惠太妃对着柴未樊,沉痛不已,“樊儿,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我就不该再管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