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未樊临近午才回到庆林园。
二公主问她,“你一大清早去哪了?”
柴未樊漫不经心回答:“我突然想去清远县逛逛,所以就去了。”
二公主睁大眼睛,“你自己?”
柴未樊点头,继而祈求地望着她,“好阿采,你别告诉别人好不好?尤其是你母妃和我姑母。”
二公主缓缓回过神,骂她,“你疯啦?咱们又没带多少人,你自己去清远县万一出事怎么办?”
柴未樊立即点头认错,态度十分良好,“我错了,真的。”
二公主仍旧气呼呼的,不仅气她没在乎自己的人身安全,还气她出去竟然不叫她。
柴未樊只得哄了再哄,才把她哄好。
回到春芳斋,惠太妃也是一顿好训斥。
“你这丫头,哪有在别人家过生辰礼的道理,说好只在梅丫头那里待会就回来,怎么还睡人家家里了?”
柴未樊低下头,认真听训,末了,好声好气认错,“对不起,姑母,都怪我一时贪玩,眼看时间不早,杜蕊又盛情邀请,我不好拒绝,便留下了。”
惠太妃无奈,指着她摇头叹气,心里到底怜惜她自小生活在宫,备受拘束和教条,别人在尽情玩乐时,只她一个小小的人儿站在她身边,一板一眼,条理分明,又过早成熟。
如此想来,也不忍再过分斥责,一句“下不为例”便罢了。
柴未樊悄悄松了口气。
太皇太后带着他们在庆林园住了好些个月,直至年关才返回京城。
若不是不好在庆林园过新年,太皇太后还打算新年也待在庆林园。
原先只想把皇上和樊姐儿分开段时间,等他们冷静下来,感情慢慢冷淡,好彼此自动分开,却不想庆林园的日子实在惬意舒适,比宫里头天两头的糟心事舒服多了,太皇太后倒真不想离开了。
临走前,她还跟诸位笑着说:“来年,咱们娘几个还早早过来。”
诸位也觉得这里比宫里自在舒服,自没有不同意的,纷纷点头附和。
就是柴未樊,如果不是表哥待在皇宫里,她也恨不得日日跟太皇太后她们待在这里。太皇太后和太后慈爱,待她和二公主没什么区别,天两头给她发下衣服首饰等赏赐,太皇太后还时不时招进杂耍艺人,戏班子进园子,同众人一块观赏,等闲有空再和梅杜蕊一块去清远县逛逛。
人间天堂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过,返回京城,她仍旧激动了半宿才睡着。
从明日起,又能时时见到表哥了。
太皇太后回宫,皇上率武百官在乾清门前恭迎。
柴未樊和二公主坐在后面的车碾里,掀开帘子,遥望前方浩浩荡荡的武百官,以及最前面,身穿明黄色五爪龙袍,头戴九旒冕的皇上。
距离遥远,彩旗宫女衣饰飘飘,影影绰绰,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但看见他的影子,柴未樊的心便安定下来。
二公主倒是真真切切叹了口气,“刚到庆林园时,想念长乐宫的床,如今离了庆林园,方觉庆林园才最是自在。”
柴未樊看她一眼,心情却好得很,说:“但是,又可以见到郦世子了。”
闻听这个,二公主下意识脸庞一红,不过这的确是实话,回宫来唯一的盼望便是能见到郦世子了。
皇上迎着太皇太后朝寿安宫走去,柴未樊和二公主便回了各自的宫殿。许久没回来,宫殿同她走时没有什么两样,当初惠太妃和柴未樊将常伺候的都带走了,只剩下些宫女太监看管永和宫,这些人见柴未樊回来,均红了眼眶,立即跪到她面前,恨不得扑到她身上痛哭一场。
她和惠太妃不在,宫里头的人总觉得日子没什么意思,如今她们都回来了,她们方觉得心里头有了主心骨。
柴未樊忙让盛盏她们扶众人起来,笑着对众人说:“哭什么,一个个也不小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好了,姑娘这次来还给你们带了礼物,回头每人分了,别说姑娘没想着你们。”
闻言,诸人两两对视,看着对方脸上的泪花,均忍不住喷笑出声。
完毕,柴未樊忙问:“貔貅呢?快给我抱来。”
若说宫还有谁让她惦记,莫过于貔貅了,当初跟着太皇太后去庆林园,不好把貔貅一块抱去,她只能忍痛将它留下,反复嘱咐宫人好生照顾它,每日用什么,用多少,好生嘱托了,她才百般惦念地离开。
听她嘱咐,宫人面面相觑,柴未樊见状,心一沉,莫不是貔貅出事了?
皇上还在宫里,应不至于啊。
片刻,一个太监将貔貅抱了过来。
看着足足胖了两圈的貔貅,柴未樊惊诧地瞪大了眼,呆滞原地,好半晌没回过神。
宫人齐齐羞愧地低下了头,姑娘不在,皇上又宠着,他们怎么敢懈怠貔貅,拿它当主子养着,除了皇上,也没人敢肆意溜它,可不就胖了。
胖乎乎的貔貅一眼就看到了柴未樊,当即惊喜地吠叫起来,当即跳下小太监的怀抱,一马当先朝她冲来。
柴未樊任貔貅朝她又舔又跳,一副要抱抱要举举要飞高高的模样,脸上一片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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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第一天,当晚,后宫诸人齐聚在太皇太后的寿安宫用了场团圆饭。
太皇太后抱着长大许多的五皇子,心肝肉似的不放,好生疼惜了一番。
皇上和五皇子陪太皇太后,太后等坐在主桌,柴未樊和二公主坐在一扇屏风之隔的次间,听着那边的热闹,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停不住。
二公主此时方又道:“好久没用御膳房的白龙曜,甚是想念,如此想来,回宫也不错。”
柴未樊摇摇头,好笑,二公主当真还没长大似的。
用过晚膳,皇上亲自送惠太妃和柴未樊回永和宫,惠太妃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看他们“我看你,你看我”,含情脉脉,思念至极的模样,到底不忍心挑破,只冷着脸让皇上送他们回去。
到了永和宫口,惠太妃挥袖,“好了,皇帝,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
皇上苦笑,如今娘娘都不叫他的名字了。
皇上看向柴未樊,神情温柔,“那儿子先告退了。”
惠太妃冷漠脸,“嗯。”
皇上收回目光,转身,毫不犹豫走了。
反正回来了,反正来日方长!
惠太妃斜眼看向柴未樊,见她目不转睛望着皇上离去的背影,轻哼:“别看了,都走远了。”
柴未樊脸皮一红,忙低下头,转身搀扶她,“姑母,咱们回宫吧。”
见此,惠太妃暗暗叹了口气,都言女孩子外向,果不其然。
悉儿与樊儿都是她心爱的孩子,她待他们的心是一样的,但就这件事来说,她的确更疼爱樊儿一些。
一是悉儿是男子,更是皇上,世间事在他跟前,只有委屈别人的理,万没有委屈他的份;二来樊儿自小父母双亡,府里又是那样糟粕,而悉儿虽然自小也生母早亡,但他父皇还在,太皇太后和太后又是慈爱怜悯的性子,又被她自小养在身边,着实没受什么大委屈。
相比较之下,她难免更疼樊儿一些。
偏偏这孩子,这件事上偏就倔上了,任太皇太后和她苦心经营,也无任何后悔转变之意。
但话又说回来,感情之事,若是那么容易转弯,也就不叫感情了,不知想到什么,她神色一怔,望着前方,愣怔不动,入妄了似的。
柴未樊心下疑惑,扯扯她的袖子,“姑母?”
惠太妃回过神,看她一眼,神色间竟隐漏害怕痛苦之色。
柴未樊心下一惊,“怎么了,姑母?”
惠太妃摆摆,偏开头,“没什么,走吧。”
可是她明明瞧见姑母神色不对,仿佛一瞬间想到什么可怕伤心的事,柴未樊站在原地,想了半晌,也没想到什么,她迟疑了会,只好暂时按捺下心里的疑惑,跟了上去。
回到京城,总要回柴府看看,于是隔日,柴未樊一大早便出发去了柴府。
柴府与她走时没什么两样,就是待她的态度更加热情了,见太皇太后去庆林园也带着她,听说在庆林园延请老师,也不曾把她落下,眼看着就是当她同公主一般教养,哪怕没有公主的名头,外面的世家也高看她一分。
柴未樊倒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不卑不亢,不远不近。
柴府终究是她的家族,她不可能完全摒弃不顾,也无法从心里亲近上,便只当是个关系近点的亲戚家走动得了。
听说她要回柴府拜访,柴未珮这天也早早地过来了,现在她的身份也不同以往了。
宋言珂前两个月为皇上上言苛捐杂税改革十项,备受皇上好评和看重,官职直升五品官,还是京城五品实官,眼看就能一步登天,将来又是御前一名重臣。
这段时间,她不论回娘家还是出外应客,众人对待她的态度又是一转变,她心里自然清楚。
最让她觉得好笑的是父母对她的态度,先前可能觉得对不起她,于是便日日不敢看她,只当她是个透明人,如今见她夫君受重用了,为了给儿子求一份好前途,又巴巴赶上来好女儿,好女儿的叫着。
只是今日的她已经不是当初的柴未珮,又怎能全心全意地当他们的好女儿。
若不是樊姐儿和娘娘,今时的她恐怕只是黄土一捧罢了,谁又能记得她是谁。
柴未樊不乐意在厅听大伯母炫耀何府对如今怀孕的大姐如何如何好,便找个借口出来了。
柴未珮同她一块。
柴未樊见她神色淡淡,比她当初去庆林园仿佛要冷漠许多,心里疑惑,问她,“你怎么了,二姐?”
柴未珮摸摸自己的脸,笑:“怎么?难不成我脸上有脏东西?”
柴未樊摇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府里或者其他人给你脸色看了?还是二姐夫待你不好了?”
柴未珮神色一顿,随即笑开,“你也知道,夫君现在备受皇上重用,府里人和外面的太太夫人只有与我交好的,怎会给我脸色看。”
柴未樊静静看她,“那就是第二种了?”
柴未珮默了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笑笑:“樊姐儿,你不必担心我,其实现在的日子,我很满意,也很感恩。”
只是,夫君心里没有她罢了。
但是两人当初本就不是两厢情愿才在一起,不过是一场乌龙,一场责任,而且宋言珂虽然不喜欢她,但对她也算尊重体贴,她真的很满足了。
柴未樊见她不愿意多说,又见她脸上没什么哀色,知道他们之间应没什么大问题,夫妻之间,外人终究插不上,她暗暗叹口气,只能从心里期盼二姐和二姐夫能好好的。
第110章
翻过新年,没什么大事,只两件。
皇上已经十,催着立后的折子雪片似的纷纷朝案桌上飞去,还有大臣跪在殿前朝祖上皇和先皇哭泣,声称自己没有做好为人臣子的本分,皇上眼看已经十,别说子嗣,连皇后妃子的影子都没见到。
对此,皇上眼不见心不烦,任他们哭去,等他们哭完了,还派太监端过去两壶热茶,体贴道:“哭得嗓子冒烟了吧,喝点茶水,再接着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对此,大臣两眼一翻,生生被气昏了过去。
还有一件,正是柴未樊的及笄礼。
往年,因顾及柴父柴母,她的生辰礼一直未曾大办,但这是她今生唯一一次的及笄礼,同婚礼一般重要,惠太妃跟她商量,铁定要大办。
就是在宫里头办,还是回柴府办。
“姑母自然愿意你在宫里头办,不说府里能不能全心全意对你,但就在宫里,这是涨脸面的事。”
惠太妃轻声跟她商量,柴未樊坐在那里,神思不属,却是在走神,明显没认真听。
惠太妃皱眉,“樊儿!”
柴未樊猛然回过神,对上姑母不满的眼神,她忙讨好笑道:“樊儿一切听姑母的。”
惠太妃不满意地望着她,她知道她为什么走神,前朝的事她也听说一二,说实话,她现在倒真切希望太皇太后早日将皇后定下来,过后哪怕樊儿伤心难过,也好过她现在整日神思不属。
日子不都是人过的,只要度过难过那段时间就好了。
实在在姑母那里待不下去,柴未樊回到自个房间,坐在椅子上,看见书桌上一对胖乎乎的小人不觉叹气。
她慢慢拿起其的男小人,默默凝望。
表哥……
午后,柴未樊在花园里散步,不经意抬头,正瞧见皇上迎面走来。
她伫足原地,等皇上走过来。
皇上走到她面前,轻轻拉住她的,仔细瞧了会,看她脸色不大好,问:“怎么了?”
柴未樊慢慢垂下眼,良久,方说:“听说,你把方阁老气病了。”
知道这些事势必会传到后宫,刚刚太皇太后还把他叫过去训了一顿,皇上只能说:“有时候,君与臣的关系是顶梁和砖块的关系,只有两方都完好,且分工明确,国家这个房子才能建起来,才能为百姓遮风挡雨,保暖避寒。”
“但有时候,又只能站在船的两头,两方拉锯,轻重不一,太过偏向一方,另一方就只能覆灭。”
皇上声音浅淡,语调不缓不慢,神情专注地望着她,似乎在为她解释,又似乎不是,只是简单地讲述了一个道理。
柴未樊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也不是不理解,只是有点心疼难受罢了,心疼这一切重压都要靠他一个人扛。
柴未樊慢慢靠到他怀里,“表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一定要告诉我。”
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皇上摸摸她的头,“放心吧,我这里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离两人几十来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位桃红色衣服的女子。
她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那边,片刻,额角青筋猛然暴起,她紧紧攥住拳头,双眼瞪若铜铃状,大步迈开,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狠狠给那个贱蹄子一爪子。
身后丫头急忙抓住她,死死拦着她不让她冲动。
几人连拖带拽将她拽远了。
拽到安静地带,丫头忐忑地喘气道:“郡主,您这样贸然冲上去不说会引起皇上反感,更会打草惊蛇,您要深思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