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撩人不自知——乔一木
时间:2018-09-18 09:36:42

  皇上抬起眼,双目奕奕,下一刻,他抬起脚,大踏步朝殿门走去。
  ————
  大清早,姑母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柴未樊不知情,却也能猜到,肯定是为她求情去了。
  大家都奔波的时节,她却无事可干,心里顿时涌上烦闷。
  她站起身,听晴和听芙立即跟过来,目光殷殷地望着她。
  柴未樊瞧见,心里顿时一叹,自从知道太皇太后让她归府的消息后,听晴和听芙便时时用这种依依不舍,悲痛难以的目光看着她。
  自她入宫,听晴与听芙便伺候在她身边,细数数,竟有个年头了。
  在她心里,她们早已和盛盏,卷碧一样,俱是她离不开的身边人。
  心里一痛,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她们的目光,转身朝外走去。
  即使舍不得又能如何,她出宫根本没资格把她们带走,她只能说给姑母,让她给她们挑个好去处,也当全了她们这段时间的主仆情。
  走出永和宫,不知不觉来到保春殿外。
  殿门紧闭,无人守候,门外挂着两挂熟悉的红灯笼,柴未樊怔怔地站在这里,仰头观看。
  她在这里度过了初进宫那几年。
  其实在她心里,这里才一直是她宫里的家,永和宫虽大,虽辉煌,但总给她浮光掠影,水月镜花般的不切实感。
  良久,她轻轻收回视线,转身,挪动脚步,继续朝前走。
  这边才是她最熟悉的场所,在她荒芜于后宫,悠闲度日的时候,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这条宫巷里来回晃荡过整整载。
  过了会,来到金桂苑,这里也是她曾经最爱逛的地方。
  秋月未到,桂花树不曾开花,但枝叶生嫩,点翠弥开,无数其他花儿竞相开放,也十分美丽。
  她沿着金桂苑,缓缓行走。
  “柴姑娘。”
  柴未樊转过身,看到来人,十分惊诧。
  “郦世子。”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片刻,慢慢走过来。
  “好巧!”柴未樊微笑,自从上次一别,他们已许久没见了。
  大概郡王妃将她的心思传达了回去,满萤后来跟她见面,也不再提起她哥哥的事。
  “郦世子进宫所为何事?又约了跟二公主见面吗?”
  最近也不曾听到阿采嘟囔他的事,不知二人到了哪种境地。
  郦至惑轻轻一笑,“我不是跟二公主有约,我是为了你而来。”
  他望着她,眼睛里突然溢出温柔来。
  柴未樊心里咯噔一下,片刻,面上露出不动声色的笑容。
  “我不懂郦世子的意思。”
  郦至惑皱眉,“柴姑娘,我听闻,你因为宝阳郡主要被赶出宫去。”
  听到这话,柴未樊苦笑道:“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京城已经遍布我要被赶出宫的流言了吗?”
  看她这个样子,郦至惑安慰道:“你不必在意旁人的看法,那些都不重要,你只要在意在乎你的人的看法就好。”
  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还知道这样安慰人,柴未樊诧异望他一眼,微笑:“谢过世子,我心里明白,也并未为这些而难过。”
  “那就好。”郦至惑抿唇,不再多言,眉头紧紧拧起,似乎有什么难以开口的言论。
  柴未樊别过眼,不看他,“那个,若郦世子无事,我便走了。”
  “有事!”
  柴未樊被他突然响起的高声呐喊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那足无措的样子,像只被吓到的小兔子。
  莫名心里一软,郦至惑干脆直接说出来,“柴姑娘,我,我心悦你。”
  说完,他耳尖率先一红,紧接着整张脸都红成了一只红茄子。
  虽然他一向心思光明磊落,直爽大气,但事关自己喜欢的人,还是免不了像凡夫俗子一般心噗噗直跳,双双脚不知道放哪里为好。
  柴未樊被他直爽的话语惊住了,一时竟呆在了原地。
  而远处,正要愉悦扑过来的二公主顿时僵在了原地,瞬间,脸上的血色全部消失殆尽。
  ————
  惠太妃被搀扶着起身,坐到一边的座位上。
  她呆坐在那里,整个人有些出神,许久,她轻声开口:“娘娘,臣妾好像没跟您说过,其实当年,臣妾收养樊姐儿并不是无的放矢。”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过去了,就连臣妾都忘了,臣妾曾经还有一个孩子。”
  闻听此话,太后突然脸色大变,不妨惠太妃突然提起这话,她脸色倏忽苍白,瞳孔拧成一点尖,一时间,茫然,恍惚,痛苦,绝望种种情绪无法压抑,全部如浓雾一般弥漫开来。
  “臣妾的孩子夭亡之后不久,樊姐儿便出生了,为此,臣妾一直对樊姐儿有种莫名的感情。”
  惠太妃恍惚一笑,“臣妾总觉得,樊姐儿是上苍给臣妾的恩赐。”
  她眼泪慢慢流下,“若是臣妾的女儿还活着,也该如樊姐儿一般大了。”
  太后的呼吸渐渐急促,瞳孔越张越大,整个人恍如一条被甩上岸,缺水窒息的鱼,指不自觉抓紧帕子,就连身子都痉挛起来。
  “娘娘,娘娘!”一旁的嬷嬷心急如焚,忙过去轻轻拍她的身子,又恼怒地转向惠太妃,“惠太妃娘娘,还请别说了!”
  太后颤颤地伸出,声音虚弱,“不碍事,让她说。”
  惠太妃却闭上嘴,转头望她,神色蒙了层淡淡的忧伤。
  太后苦笑,“你是不是,一直怨哀家,若不是因着哀家……咱们宫里头,本该有位公主的。”
  惠太妃缓缓摇头,说:“臣妾从来没有怨过您,相反,还十分感激您,当年的事也不关您的事,您也是受害者。”
  闻听此言,太后眼神微动,眼神麻木,蓦地一笑,笑容里满是嘲讽。
  过了会,她麻木道:“哀家自会朝太皇太后求情,只是太皇太后会不会听哀家的,哀家就无法保证了。”
  惠太妃站起身,行礼,“有您这一句话,臣妾就安心了。”
  顿了下,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犹豫了下,她说。
  “娘娘……这是樊姐儿的命格,您抽空看看吧。”
  嬷嬷从她里接过纸条,惠太妃垂下眼帘,“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惠太妃走后,延昌宫一时寂静无廖,窗扉展开,一阵清风徐徐流入,珐琅釉彩白底菊花瓣净玉瓶上几束杜鹃花迎风摇曳,花瓣颤颤巍巍,薄如蝉翼,透出点粉色来。
  半晌,她收回目光,“将纸条拿过来。”
  嬷嬷走过去,将纸条递给她。
  太后拿过来,漫不经意打开——
  瞳孔顿时急剧扩大。
  “谋定无忧,贵人点头。今时还是旧时人,人事如今又一新。”
  纸上的字飘逸灵动,潇洒大气,尾端又重重一勾,宛如一尾灵动的鱼儿翘起尾巴,又恍如相生相克的阴阳复回圆满。
  过了许久,她突然捂住嘴,大滴大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第118章 
  进入寿安宫,太皇太后正靠在软榻上看书,看见他进来,连眼睛都没抬。
  皇上在一边站了会,见太皇太后不打算搭理他,他抿抿唇,上前行礼。
  “祖母。”
  太皇太后照旧做自己的事,没应他。
  皇上绷紧脸,神色冷凝,“看来祖母的意思是立后的事朕自己做主就行。”
  太皇太后这下总算放下了书,抬眼看他,冷嘲,“看来皇帝果然羽翼丰满了,已经不需要哀家这个老婆子了。”
  闻言,皇上立即跪下来,道:“孙儿不敢。”
  静了会,太皇太后的神色稍缓,她叹口气,让他起来。
  “皇帝,你应该知道哀家的性子,一向说一不二。”
  皇上抬起头,“樊儿做错了什么?只因为她被人嫉妒从而被陷害,而罪魁祸首就是您亲外孙女吗?”
  太皇太后眯着眼看他,“你认为哀家是那种公私不分,恩怨不明的人?”
  皇上不语,倔强地看着她,神态里却满是不服。
  太皇太后失望地闭上眼,片刻后,她睁开眼,怒道:“看到你这个样子,哀家更坚定了要将柴未樊挪出去的决心,哀家只是要让她归府,还没对她进行实质性惩罚,你便如此偏见哀家,可见她对你影响到了何种境地。”
  闻言,皇上神色一变,他张张嘴,难过道:“祖母,孙儿也是人,孙儿也有情六欲,难道孙儿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太皇太后:“若你是个寻常人,或者哪怕只是个平常的皇子,哀家也会考虑你的心情。但是,你是皇帝,九五至尊,承国之本,你便容不得自己有任何软肋。”
  说到这,她神态倏忽划过一丝忧伤,片刻即逝。
  “皇帝,哀家是你祖母,哀家不会害你,听祖母的话,娶个身份贵重的世家嫡女,再为柴未樊挑门好婚事,你们各自安好,好吗?”
  皇上摇头,再摇头,一会儿后,他深深吸口气。
  “祖母,您大概从未关心过孙儿在庆林园的生活,孙儿从未妄想过有朝一日能登基为皇,那时候最大的理想是早日受封出去,接惠太妃娘娘出府安享晚年,另外娶樊儿为妻,再添个一儿一女。”
  “这便足矣,”他脸上漾着满足的笑容,片刻,那点满足和幸福立即如灰败的花骨朵,一吹即散,“可是现在,在朕登基,励精图治这么久之后,您却告诉朕,朕不可以娶朕心爱的女子为妻。”
  他脸上满是沉痛,眼角隐隐有泪光晃动。
  “祖母,您告诉孙儿,既然如此,朕当初为何要登基!”
  对上他泛着血丝的眼眸和紧紧攥着的拳头,太皇太后慢慢抚住胸口,瞳孔张大,呼吸急促,片刻,她哆嗦着嘴唇,说:“因为你姓郦,你是郦氏子孙。”
  她慢慢站起身,“你身上流着皇家的血液,自小富贵荣华地长大,享受了十几载,到了你为这个朝堂,这个国家付出的时候,你只能义无反顾,毫无怨言地站出来。”
  “你不站出来,你难道让哀家这个女人站出来吗?”太皇太后突然怒吼一声,双目通红,泪水一下子泉涌而出。
  “主子!”方秋南忙上前,神态着急,扶住她,不断拍打她的脊背,生怕她出什么事。
  太皇太后眼睛瞪大,胸脯急剧起伏,脑子一时激荡,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天,那天,包括今天,她多想将这些话狠狠甩给郦氏的男人。
  方秋南泪流满面,知道主子又想起了当年的事,她忙转身,对皇上说:“皇上,求求您不要说了,不要再刺激主子了。”
  皇上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抿抿唇,看着太皇太后激烈地仿佛要昏过去的模样,有些担忧,脚步不自觉上前一步。
  被扶到软榻上,太皇太后闭上眼,缓解了下情绪,半晌,再度睁开眼,眼里已经恢复淡然无波。
  仿佛过去十几年一样。
  她开口,声音疲惫,“皇帝,你若不想气死哀家,你就退下吧。”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皇上知道,若他这次退了,日后要扳回来就真的难了。
  “扑通”一下,皇上跪了下来。
  太皇太后忧伤地看着他,“你真的毫不顾及哀家和前朝吗?”
  皇上抬起头,“祖母,您明明知道,若是不顾及您,孙儿今日就不会在这里了。”
  “至于前朝,许顺达,将托盘呈上来。”
  一直缩在旁边当透明人的许顺达忙将的托盘呈了上去。
  太皇太后不解地看向这两摞奏折。
  “祖母,左边这摞是孙儿登基时朝廷的境况。”
  太皇太后随拿起最上面那个,翻了翻,大致扫描一遍,瞳孔顿时放大。
  这篇奏折可谓触目惊心,上面涉及国家民生,长期的苛捐杂税,徭役兵役已经完全将之前还算稳定的国家弄得民不聊生,摇摇欲坠。
  放下,再拿起下一个奏折,是有关国家财政的。
  …………
  大致都翻过一遍,太皇太后有些回不过神,因为朝廷频繁更换皇帝,前两年她也帮忙处理过朝政,她没想到,原来国家早已进入风雨飘摇时期,好险没挺过来。
  皇上等她看完,继续说:“右边是孙儿这两年的新政和成果。”
  太皇太后望向他,心里已然明白他为什么让她看这个。
  顿了下,她还是拿起另一边的奏折。
  皇上慢慢垂平视线,呼吸渐渐平稳,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来。
  “自登基起,看到朝廷境况,孙儿分外心惊,那些日子,孙儿宿不敢深眠,食不过六样,甚至,孙儿梦都是整个国家陷入了兵荒马乱,战火纷飞。”
  “那段时间,孙儿内心焦躁不安,处处谨慎,生怕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便成了压垮这个国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祖母,孙儿为五弟挑伴读,进而召选宫侍卫,每日微服私访一次,出宫遍寻能人志士,与勇毅侯世子便是在宫外私访结识,后拜托勇毅侯世子帮朕留意可用之人。”
  “世家结盟扎团,京城,地方乃至边境无不遍布世家人,朕日日与能臣在书房忙到夜半,订下又推翻,再想出再推翻无数策略,静候切入口和时,多少次朕在书房椅子上睡着,隔日又从椅子上醒来,看着凌晨的太阳,朕心里才有切切实实的脚踏实地感。”
  “直至第一次科举,祖母你知道吗?那些高的进士有五成来自白身百姓家,因为朕不敢用世家子,朕不敢啊,朕怕被他们架空!”皇上轻轻一口气,不知何时,脸上竟然布满了泪水,他撸起袖子,狠狠擦去眼泪,继续道。
  “直至那些学子渐渐渗透到全国每个角落,朕端坐在京城,不再觉得两眼是瞎,朕可以看到地方政务,边境情况,朕才缓缓松了口气,朕才觉得朕这个椅子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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