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尽是我夫君——寒雪悠
时间:2018-09-19 09:11:13

  李娴重新板起脸,说起正事:“坑杀俘虏一事只有军营里的人知道,都是忠于将军的,王太师怎么会知道,还在陛下那里参了您一本?”
  华裳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知道。唉,我天生不是动脑子的料,想不到,想不到。”
  李娴:“将军,您好好想一下自己究竟在军中得罪了什么人?又或者您帐下哪个人会背叛您?”
  “我是想不到,大家都一锅吃过饭,一起骑过马,一起洗过澡的战友能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李娴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说到一起洗过澡,他就忍不住想起一件荒唐事——那时候营中的大家找了个温泉池子,准备好好泡泡澡,解解乏,谁料刚泡到一半,他们的将军就只穿亵衣跑了进来,说要跟他们一起泡,吓得池内所有人当场变色。
  将军在军营中混久了,总是不拿自己当女人,可他们记得啊!
  他还记得当将军跳进池子里的时候,一向最潇洒张狂的孟军师都傻了眼,还被酒呛住了。
  “如果那个时候孟军师还在的话,一定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如果现在孟军师在的话,也一定知道谁是奸细。将军,您与军师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他会连行礼都来不及收拾就直接骑马跑了?”关于这件事,李娴一直未解其谜。
  华裳一脸不在意,她懒洋洋道:“你就当我调戏了他,他一时想不开才跑了吧。”
  李娴整张脸纠结成一团:“将军,我不傻。”
  你若真的调戏了军师,军师只有欢喜以就之的份儿,哪里会连夜逃跑啊?
  又是一桩无头公案。
  李娴耐心劝:“您还是早些将军师找回来吧,我们都是脑子不好使的武夫,如果以后再遇上被人陷害的事情怎么办?”
  华裳随手折了一根草叼在嘴里,含糊道:“怎么会这么巧?”
  看您的桃花运,就知道您运气不好了,说不定就这么巧。
  两人刚迈上朱雀大街,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队人赶到了一旁。
  “这是有什么贵人出巡吧?”一旁的平民踮着脚,一脸兴奋地讨论。
  “咦?什么贵人啊?”华裳叼着一根鲜绿的草杆,手臂搭在李娴的肩膀上,好奇张望。
  李娴在心里叹了口气。
  将军啊,您自己就是贵人,还瞧什么贵人啊,朝堂上哪个贵人没被您敲过竹杠……啊不,是欺负过……也不对,是打过交道。
  这时,一阵清脆的铃声伴随着马蹄声传来。
  华裳看清来人,“呸”的一声吐出了口中草杆,懒洋洋道:“是他啊。”
  谁?
  李娴抬头望去。
  朱雀大街的尽头行来一匹高大威猛的白色骏马,缰绳辔头上装饰着金铃流苏,马上坐着一位身着紫色官服的郎君,官服饰以凤池,长袖飘然当风,一身盛世文臣的骨气风华。
  大周曾规定三品以上官员着紫袍,文臣官服绣飞禽,武官官服绣走兽,用以区分,但官服绣着凤池者,大周独此一人。
  他双手捏紧缰绳,半垂着眼,盯着缰绳上系着的金铃,眉头紧锁,一副端庄持重的沉稳模样。
  华裳轻嗤:“那只老狐狸又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李娴轻咳一声,提醒华裳的声音太大了。
  可他也能理解华裳的不满,任谁见到自己的老对手逍遥自在,自己却沦落至给人让路的地步,都会愤懑吧。
  华裳惋惜道:“只是可惜小凤凰了。”
  李娴这才反应过来,华裳说的是王问之□□那匹马。
  华裳捏着手指“咔嚓”作响:“小凤凰本应该跟我驰骋疆场,纵横草原的,可惜了,成了他的坐骑之后连长安城都出不去。”
  武将之首的华裳与文臣之首的王问之一直以来都不对付,御马苑中的这匹宝马也是华裳早就看好的,也跟圣人打过招呼的,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陛下竟将这匹宝马赐给了太师王问之。总之,这又是一桩说不清的公案。
  李娴低声道:“将军,您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应当明哲保身。”
  可别再去打那匹马的主意了,再说,您的脑子可玩不过这帮勾心斗角的文臣。
  华裳转过头,正准备同他开几句玩笑,突然,战场磨练出的敏锐直觉催促着她重新回头。
  华裳再次转过脸,却对上了王问之冷淡幽深的双眸。
  下一刻,他就拉住缰绳,从马上跃下,长袖一翻,宛若紫霞流云。
  他身上气势惊人,百姓连忙让开道路。
  王问之的长腿迈了几步,便来到华裳面前,他蹙眉问:“你为何在这里?”
  华裳立刻捂住脸,粗声粗气道:“贵人,您认错人了,小民可从未见过您。”
  王问之那张俊秀白皙的脸上露出温和亲切的笑容,他彬彬有礼道:“见过冠军侯,某竟不知冠军侯何时也能称作小民了。”
  他挥了挥袖子,朝华裳施了一礼。
  华裳忙扭身避开:“不敢,不敢,小侯的侯爵不过从三品,可不敢让太师行礼。”
  她一见这些满口礼仪仁义的文官就满身不自在,更别提这位世人口中的谦逊温和、足智多谋、敦厚雅致……简直念不完溢美之词的王太师了。
  王太师一向沉稳,又进退有度,刚刚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匆忙失礼的模样。
  王问之习惯了华裳这种态度,他笑看向旁边的李娴:“能够让云麾将军寸步不离守在身边的,怕是只有冠军侯了吧?”
  华裳叹了口气,放下了手:“王太师可饶了我吧,您已经是赢家了,我也已经一败涂地了,您又为何还盯着我不放呢?”
  王问之的视线扫过她头顶的落花,眉毛微微皱了皱:“冠军侯不是闭门思过吗?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好像今天看到我的人都要问这句话啊……”华裳双肩耷拉着,一副提不起劲儿的模样。
  王问之转过身:“你跟我来。”
  华裳双手负后,还真的摇摇晃晃跟了上去:“去哪里?去哪里?”
  他回到那匹宝马身旁,轻轻拍了拍宝马白色的脖颈,温声道:“我送你……”
  华裳捂着胸口,像是被吓了一大跳。
  他却露出一个宛如见到老朋友般温和的笑容:“送你去见圣人。”
  她就知道他没按好心!又要去告状!
  王问之看着她,突然抬起了手,从紫袍袖口探出一截白皙的指尖。
  华裳像是滩烂泥一样,放弃了逃跑。
  她懒散地靠着那匹“凤凰”宝马,嘴上却不依不饶道:“你要做什么?小心我死气白咧赖上你,让你成为我第三任前夫。”
  王问之不气不恼,他洁白的指尖拈着一瓣桃花,温声笑道:“走了。”
  华裳牵着那匹向往已久的宝马跟在他的身旁,嘴里却不着调道:“你说你都快到而立之年了,还官居一品,怎么还不成亲啊?莫不是女方嫌弃你是个傻子?”
  李娴猛地屏住呼吸。
  将军啊将军,您可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李娴的视线窥向王问之。
  王问之的脸迎着天光,显出一派温文尔雅的气度,似乎不想与她计较。
  不但不计较,他还坦然道:“某早年痴傻,幸好得天庇佑,稍稍好转,还是不要祸害好人家的娘子了。”
  当今文臣第一的王太师本身的经历便可称为传奇了。
  王问之虽然出身世家,却因为寤生,而致痴傻,王家人都不待见他,将他赶出了王府。他六岁的时候就跟着一个老仆孤身去乡下别院居住。这么痴痴傻傻十几年,等到他十五岁的时候,不知怎么竟突然开窍了。背书,过目不忘;写文,文采斐然,后来,更是以十八岁天资进士及第,登龙门。他为人敦厚,并不与王家计较,还重返家族,一心为家族打算。官位更是步步高升,当今天子就是在他的教导下长大的。
  曾有世家长者品评王问之,说他为臣,鞠躬尽瘁;为子,敦厚柔顺;为友,肝胆相照;为师,敦敦善诱,若天下还有一个完人,必是王家子。
  李娴不免替将军忧心,这样一个传奇人物怎么偏偏就是将军的政敌呢?
  看着华裳无忧无虑玩弄“凤凰”马的模样,李娴更气闷了。
  王问之却像是背后也生了眼睛似的,轻声道:“某观李将军面相,最近似有喜事来临,请李将军做好准备。”
  “喜事?什么喜事?”华裳蹭着马脖子笑问。
  王问之含笑应答:“天机不可泄露。”
  李娴神色抵触。
  神棍!休要破坏我与将军的感情!
 
 
☆、第4章
  王太师将她提溜到宫中,结果也果然如华裳所料,圣人非但没有责怪她,反而撤回了她的闭门思过的惩罚。
  圣人宽慰她几句,又赏赐了她一盘宫花,便让她退下了。
  华裳端着那盘宫花出了殿门,殿前平整白色的场地上站着一个笔挺的紫色身影,就像是一株紫藤。
  王问之见她出来,朝她行礼,在礼仪方面,他向来做的滴水不漏。
  华裳举了举手里的朱红木盘,故意显摆道:“王太师聪明一世,没想到这回料错了吧?圣人非但没有责罚我,还把我闭门思过的惩罚撤回了。”
  王问之微微颔首:“恭喜冠军侯。”
  他脸颊白的几乎要融化在日光下了。
  华裳歪着头,冲他懒洋洋地笑着:“我知道你心里不爽,不过,大周总是缺不了我的,你看着吧,我重返边疆也是指日可待。”
  王问之目光温和:“冠军侯之勇猛,世间难寻,理应如此。”
  明明是他先参她一本,害的她离开熟悉的边关,又失去官职的,可如今他拿出这副任你风霜刀剑,我也温柔受之的态度,就好像是她故意找事儿一样。
  果然是只老狐狸!
  华裳乌黑的瞳仁一转,视线瞥到自己手上的宫花。
  华裳扬眉笑了起来,细长的手指拈着一朵红纱堆的牡丹花,上面还粘着一颗银珠,看上去就像是将坠未坠的露水。
  她将花抵在王问之的鬓边。
  王问之目露疑惑。
  玉面与牡丹相称,他又露出这副神情,颇有种懵懂少女的风情。
  她忍不住叹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就长在了这个老狐狸的身上,若是个女子,她定然珍惜备至,爱护有加,而不是像现在,看到他就手痒,想着要怎样揍他一顿才好。
  王问之启唇:“冠军侯?”
  一口一个冠军侯,是嫌她记不住自己被一撸到底的处境吗?
  华裳嘴角扬起,刚准备说两句话嘲讽他,可她搜肠刮肚一番,愣是啥也没找到,早知道就不把夫子们全都欺负走了,导致她现在想要开嘲讽都找不到词句。
  她憋了又憋,只憋出一句:“鲜花赠美人。”
  即便太上皇是女帝,这帮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迂腐文人也照样把旁人将自己比作女子视作羞辱,文人之首的王太师恐怕也是一样的。
  王问之垂下眸,细密的睫毛掩住那双光华流转的眸子。
  “多谢冠军侯褒奖。”王问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荣辱不惊地接过那朵硕大艳丽的牡丹花。
  华裳仔细打量他几眼,还是看不出他到底生没生气。
  她果然不愿意跟这些聪明人打交道,一句话拐好几个弯儿不说,连喜怒都让人看不出来。
  王问之两指拈着那朵纱堆的牡丹看了会儿,视线又转向她手中宫盘里其他的宫花。
  华裳懒洋洋道:“哦,王太师这么喜欢这些宫花?”
  王问之含笑着探出修长的手指,像是抹过琴弦一般点过那些花,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便将那盘里的花分成了两堆。
  王问之指着秾艳那堆道:“这些不适合冠军侯。”
  华裳低头瞅了瞅,也没分出啥不同。
  “哦。”
  “你选出来适合我的花是什么花啊?”华裳有些好奇。
  王问之微笑:“菊花和杏花。”
  华裳眼皮重重一跳。
  好你个王问之,菊花是祭祖时用的,杏花更是寓意不堪,你这岂不是指着鼻子骂本将军垂垂老矣、水性杨花吗?
  华裳没有搭理他,径直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功夫,她发现自己身边多出了个人。
  华裳笑了:“王太师跟着我这个粗人做什么?”
  王问之温声道:“某等在殿外就是为了将军。”
  要看本将军的笑话吗?
  王问之抬头,一双精明的眸子不住地打量着她:“某与将军虽然立场不同,却是十分敬佩将军,只是,这次将军实在做错了,某才不得已向圣人谏言。”
  华裳猛地停住,回头。
  王问之也停了下来,他身体不好,又追赶着步履匆匆的华裳,额头上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华裳盯着他突然问:“王太师你去上过战场吗?”
  还未及王问之回答,华裳又咄咄逼人问:“你去过边关吗?”
  王问之平静道:“某虽然没有去过,但也从书上读过……”
  “书上读过?”华裳歪头冷笑一声。
  “就我所见,让你们这些从没有上过战场的文人指挥我们打仗简直遗祸无穷,你们是不是觉得你们研究出的军功制赏罚分明?”
  华裳双手负后,侧过身子看着红色的宫墙,墨色的眼眸倒映着宫墙残红,仿佛一片战场血色。
  “也许军功制的初衷是好的,然而,这套规矩用下来,我麾下奋勇杀敌的士兵却并不能得到他们应有的奖励。”
  “我固守边关数载,与突厥打了大大小小无数场战役,他们游牧而居,只在秋冬无粮时才小股骚扰,抢了就跑。他们自小在马背上长大,擅长牧马,而我们的兵士则是府兵,无论是吃的粮食还是用的兵器,亦或者自己骑的战马都是要靠自己准备的,我们的马怎么可能比得上他们的马,更别提追上他们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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