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讽刺一笑，眼神冰冷。
这辈子她恨得人不是很多，乔磊绝对榜上有名。
“除了逢年过节，我很少回家。不过回家必挨打，只不过展新成打得多了，也打出经验了，一般不对我的脸和手脚动手，只在看不见的地方。我恨啊，我曾经在草稿纸上写‘我恨展新成’，他打我一次，我写一页。后来一本草稿纸都写满了，我还没摆脱他。直到后来我拿着姜凯丽给的钱，去拳馆学习拳击。”
展颜讲到写草稿纸的时候，脸上尽是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无论回忆多少次，那种恨意都会蔓延上来。
丝毫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减少，相反因为记忆的累积，她的恨意也越发浓烈。
“我学了拳击之后，从奋起反抗被他打趴下，再到平手，最后按着他打。我成功地达成了小时候的愿望，以暴制暴。当我第一次把他打趴下，控制不住情绪，一再出手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我心里好爽啊，浑身的毛孔都透着爽气。”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开怀大笑，但是眼泪又开始止不住了。
顾铭修一直没说话，每当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伸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地安抚她。
这种时候，面对展颜鲜血淋漓的成长环境，无论什么语言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因为没经历过的人，简直难以想象，没有感同身受，就没资格说什么话。
无论是宽慰的，还是站在道德高地的，都显得多余可笑。
“所以他以后再敢动手，我就还手，从不忍让。可是展新成他狗改不了吃屎，明知打不过我，每次喝完酒还要动手，当然现在他也不会跪下来跟我道歉了，因为每次对打过后，他自己都是一身的伤。初中之后，姜凯丽开始频繁跟我联系，一个月基本上要见两三次面，总是带我吃吃喝喝。我猜是因为她和乔磊的孩子没保住，忽然激发了母性，乔冬冬在她身边，她每天都能见到，我这个被抛在一边的亲生女儿不常见到，她就喜欢跟我联络感情。”
展颜情绪不稳，所以说出来的话也有些语序不顺，想到哪里说哪里。
“无论是为了钱，还是为了让乔家父女俩不开心，我都维持着跟姜女士的母女情。今天发生的一切，我曾设想过无数次，没想到真发生了，比任何想象中的场景都要精彩。”
她说着说着，又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架势，真的跟通了自来水阀一样。
展新成打完乔冬冬之后，展颜并没有想象中的爽快，相反她的胸口还是闷得慌，异常的难过。
手帕湿透了，顾铭修又拿来了一包抽纸，任由她用。
“英雄给你买的手链呢？拿来我看看。”顾铭修把话题岔到了别的方面。
展颜边拿着纸巾捂脸，边起身去抽屉里找她的手链。
“喏，因为我属猴的，正好在大型商场里，那个英雄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不过个子挺高的。他见我一直哭，就带我去买吃的，又给我买了个手链。当时柜姐说这条手链是限量版的，反正我当时就挑了个最贵的。大英雄竟然眼睛都不眨就买下来了，家中肯定巨富，可惜我当时哭得太惨了，还不懂泡男人的好处，所以连人家脸都没记住。哎。”
她边说边长叹了一口气，满脸都是怅惘的神色，显然真的很遗憾。
顾铭修捧着手链看了片刻，又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立刻抬起手指，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那我也给你说个故事，我上高中那会儿，有次准备去参加辩论会，要穿一身正装。因为当时在长个子，平时又没多少穿正装的机会，等我妈翻箱倒柜找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我的西服都小了。就带着我去商场里买，等我穿着一身西服乱逛，我妈还在血拼的时候，就有个小姑娘忽然撞到我身上，还甩了我一身鼻涕，毁了我一套衣服。之后又从我这里坑走了一条手链，因为当时小女孩儿哭得太惨了又太丑了，我都不记得她的长相了，唯有那条手链看起来有点印象。”
他也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展颜直接惊住了，连眼泪都忘了流，就这么傻乎乎地看着他，完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当时我还做着英雄梦，三观特别正，一点都不觉得你是个小骗子，听你哭父母不要你了，还打你。见我问你，你还惨兮兮地挽起衣袖让我看你的伤。我买了手链又买了甜筒，可算是把你给哄好了。当时圆了我一个英雄梦，自觉喜滋滋的，后来大学毕业之后，我就去当海上救生员了，还觉得自己有一天能被蜘蛛咬一口，成为拯救全世界的蜘蛛侠呢。”
顾铭修与她对视，脸上的神色十分坦荡。
展颜一下子就相信他了，因为她从来没说过那个英雄买的是什么吃的，但是他却记得清楚是甜筒。
“真的是你？”她又问了一句。
“是我。”顾铭修点头。
展颜心中一喜，她无法跟他描述，当那些暗无天日的难过一下子全部压过来的时候，她有多么绝望。
甚至她在商场的五楼电梯口绕来绕去，暗想着自己如果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摔死了一了百了。
她怕疼，可是如果活着，等待她的还是展新成的拳打脚踢，那还是会疼。
如果跳下去，哪怕疼也就疼这一次，死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展新成也再打不到她了。
她在想到了死亡的那一刻，还是个青少年的顾铭修出现了，他像一杆挺拔的竹，青涩却又有安全感，还很温柔。
说实话，她都不记得他有没有笑过，但是当那人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着耐心地询问她为什么哭，还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鼻涕的时候，她就觉得眼前这个小哥哥是温柔的。
等买给她手链的时候，她的内心就更把他神化了，觉得他是一个英雄。
“我们好有缘，那时候我如果知道你就是你，我一定死抱着你的腿不撒手，给你做童养媳。也省得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到现在才好上。”
展颜抬起手臂，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脖颈，轻笑着凑在他耳边说话。
顾铭修伸手摩挲着她的后背，显然还是在安抚她。
“我们再去买条新的手链吧？”他轻声提议。
“嗯？”她歪了歪头，似有不解。
“因为这条手链时间太久了，英雄的印记已经快消失了。我们得再买一条新的，才能保护你，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他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腕上亲了一口。
他这句话，又让展颜回到了那时候，他买下了那条手链，戴在展颜纤细的手腕上，却只能挂着，大了好多。
但是那个青年却并不觉得有什么，还对她说：“哥哥给你买的这条手链上有英雄的印记，能够保护你，也希望你勇敢，在必要的时候报警告诉警察叔叔。”
展颜破涕为笑，不知道是不是找回了儿时的英雄，她彷徨的内心，竟然变得强大了起来。
甚至低气压的情绪，也变好了许多。
两人说办就办，展颜梳洗了一下，戴上墨镜和帽子就和顾铭修去了商场逛首饰专卖店了。
他们俩刚挑了一条心仪的手链，准备回车上，就发现门外挤了不少跟车的记者，一出商场，都能感到闪光灯一直在闪。
展颜皱了皱眉头，她真是有些无话可说，不过是出来买条手链，也值得这么多人围着。
而且她出门还特地乔装打扮了一下，并且只有两人和司机随行，就是为了轻装上阵，不搞那么大的阵仗。
“走吧。”顾铭修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进了车里，还有记者想要冲过来。
顾铭修直接让司机开车了，反正这些记者跑不过汽车。
☆、第32章 032 各自珍重
直到回家了， 展颜在朱成的提醒之下， 才发现有人泄露了今天的饭局。
娱乐大事件：今天在帝都一家餐厅包厢，发生了斗殴流血事件， 并且打了120过来。据相关人爆料， 当时展颜和顾铭修在场。应该是顾总见岳父岳母，不过岳父直接把小舅子给打住院了， 这也是难以置信，亲父子打成这样， 得多大的仇啊。展颜并没有陪同去医院，而是先和顾铭修回了家， 晚上有记者拍到他们二人去商场买首饰。
这条微博一出，大家都十分惊诧，展颜的亲爸把她亲哥给打了，展颜竟然不去医院看望， 反而跟顾铭修一起去买首饰，这也太过分了吧。
果然各大营销号开始转载， 评论区都炸了锅。
——这消息来源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个个就认定了。颜颜才不是这样的人， 她从出道之后，不少合作伙伴都夸她谦逊有礼。不明白内情，至少请不要伤害。
——卧槽，展颜这就过分了吧。好歹是亲生爸爸和哥哥， 都被打进医院了， 还不去看一眼？就算有什么过节， 好歹有血缘关系啊。
——这关展颜什么事儿？这是男方见家长吧，她爸和她哥打成这样，让顾铭修看了笑话，我都觉得画中仙抬不起头来。本来就有一群事逼，说画中仙是仗着脸好看，才傍上的顾总，现在更要念叨了。
——真是可笑，顾铭修有钱，展颜也有颜啊，没有谁比谁高贵吧，天生一对啊。
——啧啧，画中仙的粉丝简直是疯狗一般，他俩还没公开，你们就急着把展颜捧到顾总夫人的位置，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各方的消息纷至沓来，展颜却并不着急。
她因为顾铭修给她买了一条手链，心情特别好，两个人回去之后，还非常有闲情逸致地亲自布置了一桌烛光晚餐。
当然他们俩只负责烛光，晚餐则是由阿姨做好的。
有了烛光晚餐，这晚上的运动自然是刺激又精彩。
第二天，展颜一觉睡到中午，慢悠悠地吃了早午饭，才施施然收拾了一番，去医院看望乔冬冬。
她去的时候很低调，本来就没准备把这事儿给被人当看点，当然她也不是心疼乔冬冬。
从乔冬冬对着乔茜茜说出“她从小就不识好歹”这句话之后，她对乔冬冬那最后的情分也没了。
哪怕是出生时再亲密无间的双胞胎，这么多年缺乏了感情交流，甚至乔冬冬把乔茜茜当亲妹妹看，对她倒是很少过问，除非在姜凯丽面前装一装。
所以她和乔冬冬最终都会成为陌生人，这是不可避免的。
她来得时间正好，只有护工在乔冬冬身边。
姜凯丽昨天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纯粹是被展新成的醉酒家暴状态给吓到了，她跟着救护车到医院之后，看着医生给乔冬冬处理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一时之间没扛住，直接又晕过去了。
展颜敲门进来的时候，乔冬冬的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正对着窗户发呆。
被她的敲门上提醒了之后，一转头看见是她，面色有些异样。
“你这都受伤了，怎么没一个家属陪床啊？”展颜慢悠悠地走进来，找了个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
乔冬冬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过了片刻才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展颜耸了耸肩：“看你什么笑话，你这笑话又不是我造成的，我还没那么无聊。”
她边说边拿起一旁的水果刀，又从果盘里挑了个鲜红好看的桃子，开始慢条斯理地削皮。
乔冬冬看她削皮的动作熟练，而且桃子皮都不曾断过的，不由得心里一软。
“你以前受了许多苦，我和妈都不知道，我们以后会补偿你的。”
他只字不提为什么乔磊没有把展颜受到家暴的事情告诉他们，展颜不由得挑了挑眉头，看他这口气，这事儿应该是解决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不必了，我已经长大了，童年的心理阴影与身体上受到的上海，现在做什么都补偿不了。看这样子，妈又被她的今生挚爱哄好了？”
乔冬冬沉默，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磨叽半天才道：“妈怀孕了，你要当姐姐了。”
展颜看着他，冷笑一声：“别，我受不起。你们乔家的事情，我无意掺和。难怪没人在你身边呢，乔家父女俩都跑到姜女士面前撒娇承欢了吧，你就可怜了，头破了，还得独守病房。啧啧。”
她说完之后，就将削好的桃子递到嘴边，张大了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口。
酸甜的味道一下子弥漫到嘴巴里，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乔冬冬不仅没吃到桃子，还被她用这种嘲讽的口气说话，当下就怒了。
“展颜，你别再这里装不关己事的高冷样子，你要真的这么淡定，昨天就不会任由展新成发疯，甚至都没让顾铭修出手阻拦，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打我。你跟他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是什么神经病样儿，你比谁都清楚，还任由他喝酒撒泼，却一句话都不提醒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