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已经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向展厅门口走去。侦探先生抿了抿嘴,乖乖跟在她身后。
来到外面,春日柔和的光线照下来,夏洛克的大长腿这才几步迈过去,把前面的人拉住,双臂一圈,直接把人按在了怀里。
安妮被他抱住的一刻,手臂也已经急切的伸出去,像终于找到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那么用力地勒住他的腰,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前。即便这样,还是觉得不够近,不够紧——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她真的太怀念了。
夏洛克刚才说的那些话,安妮一点都没有生气。这个她最爱的人,她真的太了解他了,他说那样的话只是因为他永远都是倨傲自负的,即便他正跟她一样难过悲伤。
是的,他故作轻松的语气一开口,安妮就知道了,他跟她一样的难过,甚至还比她多了深深的内疚。
她如果不转身冷静一下,一定会哭到失控,那样只会让他更难过内疚。
两个人的身体终于再次紧贴在一起的时候,安妮感觉到,他落在她脖颈上的呼吸灼热急促,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夏洛克拥着她的手臂稍稍用力,响在头顶的低哑嗓音听起来有几分轻柔。
他说:“i miss you too。”
安妮在他怀里怔了一下。那句话……他看到了。
鼻腔一阵酸涩,视线变得模糊,眼睛一片湿热,唇角却勾起一抹轻笑。
安妮轻声说:“i love you too,夏洛克……”
虽然这是安妮想过无数遍的,两人见面要第一句告诉他的话,但是真的说出来,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脸颊发烫。
而安妮也几乎立刻感觉到,那个拥抱着她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安妮的心脏也跟着他的频率剧烈跳动了一下。因为知道彼此都怀揣着同样炽烈浓厚的情感,这种感觉真的玄妙到让人想落泪。
静了半晌,夏洛克淡声说:“well,现在的场景有些符合想象了。”
安妮想到他刚才的话:“不是‘重逢的俗套剧情吗?’”
“有时候我不介意感受一下人们的俗不可耐。”
安妮轻笑。这还是那只傲娇依旧的福尔摩斯喵。
可是他的声音真好听啊!让安妮想到他优美的小提琴曲。
细细的手臂更紧地圈住他的腰,“我可能要生一会儿气。”安妮这一刻也傲娇上身,脸埋在他胸口,轻声说。
“ok,”夏洛克答应一声,停了几秒钟,垂下眼睛看她,“你预备气多久?”
安妮顿了一下:“肯定不会有两年那么久。”
夏洛克抱着她,没说话。
安妮却又先心软了,她慢慢从他怀里站好,眼睛里还含着水光,却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目光又怔怔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
这个她爱着的男人,聪明,傲慢,刻薄,毒舌……可他却又像孩子一样任性,像冬日飘落的第一片雪花一样高洁,像星光一样璀璨耀眼,像晨曦一样温暖,咖啡方糖一样甜蜜……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像他一样的人。她也再不会像爱他一样爱上任何别的人。
他回来了……回到她身边……
大概只有和爱人的久别重逢,才能让我们这样含着眼泪微笑。
初春轻微的风吹在她身上,也吹在他身上,并不十分温暖,但很柔和,如同细软的羽毛在脸颊上轻拂。天气像是也知道人的心情,如同花朵一样盛放。在他们身后,泰晤士河面一片波光粼粼的碎金。
安妮摊开手掌在自己头顶和他鼻梁间比了比,笑着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发现了吗?”
她额前的发丝被身后的风吹得在脸颊上不停晃动,眼角一片动人的通红。夏洛克垂眸看着她,她的头发是晨曦一般柔软璀璨的金色。
夏洛克凝视了她良久,才淡淡点头:“3.5公分。”她长高了3.5公分,但却瘦了至少12磅。
出现在安妮面前之前,夏洛克已经站在她身后默默看了很久。她剪短了头发,薄薄的发丝盖住额头,微微有些卷曲的柔软金色垂在脖颈上,温温软软的眉目间多了几分朝气和灵动。
她这样也很漂亮。
可是,福尔摩斯先生还是皱起了眉头。因为一眼就看出她缩减的体重。安妮本来就瘦削,现在尖尖的下巴更明显了,细细的胳膊仿佛稍稍用力就会折断。
安妮不知道他心里的不悦,因为她突然发现了另一件事。他身上的衣服当然还是惯常的黑色西装,安妮注意到的是他的衬衫——紫色,她最喜欢的。
安妮无比确定,他是特意穿给她看的。
心里只觉得酸涩又柔软,忍不住再次伸手抱住他,这次是踮高脚尖直接搂住了他的脖子,暖暖的脸颊轻轻贴着他的。
“我真的太想太想你了,夏洛克。”眼眶又泛起一阵潮湿。
很多个夜晚,她独自躺在卧室的大床上,会恍惚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那样孤寂的感觉,几乎要把人逼疯。
可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她不能想象,他一个人又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也像她这么难过?只要一想到这些,心里就疼得几乎喘不上气。
每每这种时候,安妮就会去楼下的画室,画一夜他的肖像画……
可是都过去了,他回来了。她的夏洛克……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
一瞬间,时间如潮水般退却,中间恍恍隔着的两年漫长时光全部自动消散了。她在,他也在,一切都没有变。一切也都刚刚好。
……
第56章
像现在这样的感觉, 安妮无法形容。如果一定要比喻, 大概就像二十年前,她作为安妮.德波尔第一次睁开眼睛的一刻。心里反复再反复的确认, 仍然觉得像是在做梦。
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夏洛克就睡在卧室里,他很少睡这么长时间,安妮猜想, 他一定累坏了。安妮帮他把窗帘拉紧, 不让一丝光亮透进来打扰他的睡眠。
虽然知道他就在那里,安妮还是忍不住过几分钟就推开门,走进卧室去看看,然后趴在床边抚摸他的头发和脸颊。只有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 她才能真的确定, 她的夏洛克回来了。
昨天晚上安妮和夏洛克一起回到贝克街时,哈德森太太被死而复生的前任租客吓得放声尖叫。幸运的是, 他们的房东太太有一颗坚强的心脏, 经过最初的惊讶后,很快接受了夏洛克的归来, 只是用眼泪和痛哭强烈控诉了一遍他的欺骗和隐瞒。
安妮一边安慰伤心的房东太太,一边提醒,她告诉过他们夏洛克没有死。
但哈德森太太直接忽略了,况且, 在那种情况下, 所有人都认定那是安妮伤心绝望下的自我催眠, 没人真的相信她。
哈德森太太很轻易就原谅了夏洛克,但要赢得他们221b另一位同伴的谅解就没那么容易了。
安妮建议邀请华生来贝克街,然后慢慢告诉他夏洛克回来这件事,但傲娇的侦探先生坚持认为,他的医生见到他一定会非常惊喜,因为他们从前刺激的追逐,令人血脉膨胀的破案游戏马上就要重新开启了。
天真到让人无语的福尔摩斯侦探。
毫无疑问,惊喜是一点没有的。但安妮也绝对没有想到,这两个成年男人时隔两年后再见面,居然会直接打起来——而且不止打了一次,而是三次!
安妮已经不想提醒,她说过夏洛克没死这件事了。
她知道,医生需要发泄他心里的悲伤和愤怒,而且夏洛克确实把他假死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但华生医生并不止为自己愤怒,还有安妮。
当时华生正和玛丽在马里波恩路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吃饭,安妮和夏洛克进门之前,突然接到哈德森太太的电话。
哈德森太太焦急地告诉安妮,她刚刚想起来,华生说过今天打算向玛丽求婚,可是他们的房东太太见到死而复生的夏洛克太激动,把这件事忘了,叮嘱他们不要把医生的求婚搞砸了。
老天!安妮在心里默默叹气,她真的不应该纵容夏洛克来这里!
一回头,安妮看到,贝克街那两位(前)室友兼担当已经在不远处的餐桌旁,坦诚相见(?)了。
安妮赶紧跑过去。
但是安妮的出现瞬间将华生激动的情绪刺激到了一个高点,医生想起他无意间看到安妮裹着夏洛克的黑色大衣蜷缩在沙发里的样子,可是在他发现之前,她一直表现得那么平静,平静地上学,平静地去餐厅打工,平静地和大家一起吃饭、聊天……
华生眼底通红地盯着夏洛克低吼:“两年!整整两年!你知道安妮怎么……”
“约翰。”安妮开口轻声打断,对医生缓缓摇了摇头。
圆圆的桌餐前一阵静默。
安妮正想和坐在一旁的玛丽打个招呼,打破沉寂,压抑到极点的华生医生突然动作矫健地扑过去,揪着夏洛克的衣领将他压到地上,掐住了脖子……
环境优雅的餐厅,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就这么生生打了起来……打了起来……
然后,安妮一行四人就被客气地赶了出去……
他们只好重新找了家小餐馆坐下来。
夏洛克和华生第一次打起来的时候,震惊的安妮和玛丽还急忙上前劝阻。
但是当这两个加在一起超过60岁的男人,一言不合第二次扭打在一起时,安妮和玛丽已经能镇定的端起桌上的茶杯,以免被两个幼稚的男人摔在地上,还拿着菜单一起交流了一下吃什么。
最终华生还是没有马上松口原谅夏洛克的欺瞒,安妮领着被揍了三次的侦探先生返回贝克街。
深夜,静谧清寒,星光从头顶撒下来,夏洛克被安妮脸上轻柔笑意吸引住目光。
安妮心疼又好笑地牵着惨被凑的福尔摩斯先生,絮絮说:“不用担心,约翰一定会原谅你的。你知道,相比心里那一点点愤怒,他肯定更高兴看到你还活着。”
夏洛克看着她,淡定说:“我知道。”
他还知道,她也很高兴。
虽然安妮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柔和,但那双淡绿色的眸子,看向他时,像被雨水洗过一样清澈透亮,还有脸颊唇角的每一丝细微表情,都像含着柔柔笑意。
夏洛克突然拉着她站住。
安妮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夏洛克淡漠的薄唇微微向上勾起一个弧度,清俊的脸颊在昏黄街灯下更显得迷蒙动人。
“我们重逢的俗套剧情进行到哪一步了?”清透悦耳的嗓音。
安妮只稍稍一愣,就微笑起来,双手熟练地伸进他的黑色大衣里,轻轻环住:“这样吗?……”
“no。”傲娇的福尔摩斯先生却给了否定的答案,放低了声音说,“已经到下一步了。”
双手捧起她的脸,带着灼热的呼吸俯身过来。
月光之下,过往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的孤独和疼痛都理所应当的淡化了。人心所求变得简单而直接。
寂寂月影,一城繁华落寞,一个用尽全力的拥抱,一个倾其所有的亲吻。
……
第二天是周一,安妮有一整天的专业课,但是她真的舍不得离开夏洛克半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打电话向教授请了假。一个半学期以来安妮从来没有缺过一堂课,教授很痛快地允了她的假。
快到中午了,安妮和哈德森太太一起准备好午饭,然后上楼去叫夏洛克。
他居然还在睡。
安妮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他。他睡着的样子,像小孩子一样干净而无辜。
过去两年里,安妮每一天回到贝克街,推开这间卧室的房门时,都期望能够看到他像现在这样躺在他们的大床上。
安妮伸出手指,轻轻触摸他的脸颊,是跟记忆中一样丝绸一般柔滑细腻的凉意。
又凝视了片刻夏洛克熟睡的脸,安妮的手突然大胆地伸进他的睡衣里。他身上的皮肤带着灼人的热意,安妮没有留恋,一直向上,指腹终于触摸到他胸口那几道长长的凹凸不平。
那是疤痕。
不止前胸,后背也有。
这些大大小小的伤疤,安妮昨天晚上已经抚摸过了。即便如此,现在触上去,指尖仍是有些微微发抖。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曾受过这么多的伤。
一只手蓦然扣住她的手腕。
床上本应该熟睡的福尔摩斯先生睁开了眼睛。
夏洛克俊眉微挑,低头看了看安妮此刻的动作,浅淡的眸色慢慢变得幽深。
只犹豫了一秒钟,夏洛克另一只手也伸出来,微一用力,安妮就被扯过去,跌在他身上。
“看来你总喜欢在我睡着的时候引诱我。”福尔摩斯先生两只胳膊松松地圈着她,嗓音愉悦地宣判了她的“罪行”。
安妮想,多亏他选择做一个侦探而不是法官,否则任何被带到他面前的罪犯大概都没有开口申辩的机会。
已经有过一次“案底”的安妮聪明的没有浪费口舌去反驳。
她在他身上轻轻动了动,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好,双手交叠在他胸前,下巴搁在手上,歪着头看他。
这样近的距离,安妮连他长长的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她的每一次呼吸拂到他的下巴和脖子上,他纤长漂亮的睫毛就轻轻颤一下,可爱极了。
还有他轻轻抿在一起的双唇,高挺的鼻梁,俊秀的眉骨……都近在咫尺的呈现在眼前,真实的让人眩晕。
安妮看着他,轻声说:“让我看看它们,夏洛克。”
他不让她看那些伤疤,昨天晚上安妮突然摸到它们时几乎激动地无法呼吸,她马上就要把灯打亮看看那些遍布在他身上的疤痕,可是他不允许。他用力的吻她……用他的方法让她一点一点平复下来。
可是她想看看它们,也需要看看它们,这些已经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痕迹。
夏洛克沉默着。
安妮突然万分难过。她的夏洛克何等聪明睿智,他如何能不知道,除非他做到一辈子不在她面前袒露身体,否则,她总有一天会看到。
半晌,夏洛克终于点头:“好。”平静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安妮深吸一口气,低头,慢慢卷起他深灰色的睡衣。终于,那些或深或浅的疤痕,一点一点暴露在视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