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每一个人只有三分钟，所以很快就进行到一半。周近之后是猴子，两人心态不错，大概是原本就对这方面不太感兴趣，因此一点都没有紧张，摆出各种姿势也是随手拈来，保持了平日里一贯的水平。
摄影师不停得在说“fine”、”smile”，哪怕已经连续拍了快半小时，却没有减掉一点儿热情，一边稳稳抓着相机一边高声喊着。
终于要到韩朔。
棚外的模特们开始窃窃私语，因为最近韩朔可谓是风头正盛，大家都毫不掩饰得打量着他。
韩朔脚步极稳得走到镜头前。
摄影师比了一个“ok”的手势，与此同时韩朔开始动了。
快门声开始响起来之后，周围低声交谈的声音瞬间褪去，大家都情不自禁地盯着那一处看，明显，竞争对手的巨大的压迫感让许多人都感觉到了压力。
徐杺把目光从韩朔身上收回来，然后不着痕迹地看向门口的位置。
观望了许久的Micarelli女士不知何时已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她看着和摄影师配合极好的韩朔，双手抱臂，目光意味不明。
三分钟很快结束，摄影师的嗓音明显比之前要高出一个调。
韩朔走回来时表情和上去时相差无几，三人都没有说话，抱着手臂继续看接下来的人摆pose。
模特和设计师一样，都是需要不停得吸收，以让自己变得比上一次还要无可挑剔。
第一轮试镜只花了一个半小时。
到第二轮试镜的时候，让大家哗然的是，设计师Galliano亲自商场，作为男主角和试演者对戏。
对待这个已经是VG首席团队设计师，大家明显没有刚才面对镜头那般轻松。
试镜很快开始。
徐杺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过去，十句台词，被一百人个人念出来就有一百种感觉，每一个人都凭着只言片语去揣测卡瑞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或冷淡、或爽朗，或大方，可每一个人过去后，角落里的Micarelli女士都没有任何表情。
周近和猴子也是的，两人都没有影视方面的天赋和经验，上去基本靠棒读，倒是让不少人笑出来。
猴子下来之后“嘿嘿”一笑，韩朔和他擦肩而过，他也没有说什么，走到徐杺身边抱怨说：“太特么尴尬了，演戏说到底和拍照不一样。”
周近难得没有和猴子呛声，缩在徐杺身边，点头说：“就是啊，明明十句台词，可和Galliano对戏的时候真的恨不得时间赶紧过。”
而且Galliano说到底，不是演员，他是一个审视者，不仅不会把别人代入戏，还会给试镜的人徒增压力。
许多下来的人表情都带着埋怨，似乎根本不明白为什么VG会让Galliano亲自去饰演男主角。
这时韩朔那边已经开始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既没有变换表情，也没有刻意做什么，毫不夸张地说，在场的人根本感觉不到他有试图表现出一分的演技，摄影师喊开始之前，韩朔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胸等待着，可摄影师喊开始之后，他连神态都没有改变过，只是抬眸，直视着Galliano的双眼。
那一刻，徐杺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就为他着迷。
Galliano模仿男主角迷茫的语气，念出台词，这是男主角表现挣扎的其中一段，在去与留的抉择中迟迟不愿前进。
韩朔听完，忽然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
这是韩朔自己惯有的一个表情。
一共十句台词，他根本没有丝毫斟酌，完全以自己平日里的语气说出口，就像在和朋友交谈一样自然。
“阿朔……这是在搞什么……”周近看的一脸懵逼，小声说，“他这简直是本色出演啊？”
大家也都跟周近一样疑惑。
可只有徐杺，在最初惊讶过后，就忽然明白过来。
她看到Micarelli女士嘴角那抹兴味的弧度，自己也笑了。
“因为这才是卡瑞兹啊。”
徐杺低声呢喃，仿佛在自言自语。
这个试镜，主要目的是为了找出最贴近卡瑞兹的模特。
可卡瑞兹是真实存在的吗？并不是的。
他是一个设定，也是VG给予的一个定义，他更重要的是代表了“超模”这个名词本身。作为一个国际一线品牌的代言人，卡瑞兹本身应该充满无限魅力，完美的外表、无法挑剔的身段......而这样的人，必然是对本身有着极强烈自信的人，不仅有强大的天赋，还有所有人对他的认同，他相信自己就是最好的。
而一个有着强烈自信的人，根本不会努力让自己成为别人，而是认定，那个最好的人就是自己。
所以根本不需要费尽心思去贴近角色，谁把自己当作一个超级名模，谁都能是卡瑞兹。
可明白这个道理的人明显并不多，等韩朔结束了这一段走下去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脸云里雾里的，只有韩朔和徐杺，在人群中不露痕迹地相视一笑。
等韩朔走到徐杺跟前的时候，两人再次朝门口看去，Micarelli女士已经不见了踪影。
试镜第二轮结束之后，每一个人对于自己能否有希望被选上，都大概有个底了。不过在他们这一行，被选上或者被筛下来都是家常便饭，越大的机会往往代表越大的竞争，所以大家的神情都还算轻松，结束后都三三两两离去。
然而当天晚上，韩朔的工作邮箱里就多了一封邮件，而且是Micarelli女士以私人名义给他发的，内容十分简约，邀请韩朔第二天见面。
韩朔看了一会儿，抬手打字回复。
他把邮件发出去的时候，徐杺正坐在床头，看张檬这一周内筛选出来的写字楼地址和详细，等韩朔爬上床，整个人趴在她身上，头枕在她胸前的时候，她就停下了工作，低头问他：“要我陪你去吗？”
韩朔：“不用。你明天跟张檬去看写字楼，公司选址交给他决定我不放心。”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好像并没有多么紧张，可徐杺“嗯”了一声后，就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丝里抚摸着。两人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正当徐杺以为韩朔睡着的时候，他却慢慢撑起身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徐杺了然，手滑下来盖住他的眼睛，把资料放在一边，倾身过去吻住他的唇。
她的吻带着安抚的味道，渐渐的，韩朔把她逼回床头，柔软的枕头枕着她的后腰，徐杺微微仰起头，承受着男人与平日里都有些不同的吻。
直至吻得两人气息凌乱，他才放开她：“明天要是结束地早，我给你打电话。”
听着他微哑的声音，徐杺用手滑过他的鬓角，微微一笑：“好。”
第二天，韩朔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到约好的餐厅，对方指明这家西餐厅，老字号，开了几十年了，装修风格也一变再变。
可没想到韩朔到的时候，Micarelli女士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妆容依旧精致，米白长裙，肩膀上披着淡绿色丝披，在座位旁绿植的衬托下，让她看起来像小时候看的外国老电影里面的西方美人，带着一种别致优雅的古典韵味。
韩朔看了一会儿，才随着侍应生走过去，Micarelli女士抬头的一刹，韩朔疏离而有礼得点头向她问好，而她如同长辈一般给了他一个友善的笑容，眼里却丝毫不掩饰探究与打量。韩朔假装看不见，稳稳坐下。
礼貌地点过菜之后，Micarelli女士猝不及防说道：“我的挚友，当年曾带我来过这家店吃饭，不知道过了几十年，这里的味道会不会有所改变。”
韩朔没有搭话。
他静静地看着她。
西方女人没有一点铺垫，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如此：“当年就觉得你的母亲，是一个很大胆的人——工作、男人……天不怕地不怕的，让人操心，又让人兴奋。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大胆到，在中国偷偷生下一个孩子。”
“真是……拿她没办法啊。”
说这些话的时候，Micarelli女士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柔和下来，她看着韩朔，却像透过他，去看着什么地方。他和她的挚友如此相像，那好看的脸型轮廓、饱满的额头、上挑的眼角、还有不笑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有些淡漠的表情......看着他，就像看见了当年的她。
所以当韩朔一出现在她的视线里，Micarelli根本毫不怀疑，他就是那个人的孩子。
Micarelli觉得很奇妙。
和他面对面的时候，就像在和年少气盛的那个人在讲话，她还是鲜艳明媚的，而自己，却已经开始老去了。
第51章 Fifty-one
徐杺和张檬约在十一点在地铁口碰面。
见面的时候张檬还纳闷呢, 疑惑地问：“今天一大早去哪儿了？跟我一块儿睡到中午再一起出来多好。”
“有点事。”徐杺笑笑，也没说自己大早上去干了些什么。
张檬见她神色如常，似乎不是什么要紧事，也就没问了。他看着手机, 和徐杺出了地铁，第一个要看的写字楼在侨福芳草地, 确认方向之后两人很快就到了。
这是个主打国际品牌的大商场，高档而幽静，每一天行人都不多, 来逛的都是平时没事的大学生，或者一些不用被工作束缚的有钱人, 三三两两地走, 给人的气氛略放松慵懒。
写字楼建在五层以上，张檬选的是十三层。这幢建筑物是一个不规则的蛋形，外墙被铜色包裹住，从外面看几乎看不到里面, 而且宽度越往上越收窄，里头倒是一个规规矩矩的椭圆形, 有种现代结合复古的感觉。办公区往建筑物中心建, 往下看，能清楚看到一楼蚂蚁一般大小的行人。
负责给他们介绍的经理十分热情地讲解着，说这里交通方便、安静……就是有点贵。
可对于价格方面徐杺和张檬都没有太在意, 仔细转完一层楼，张檬深吸一口气, 享受似的问徐杺：“我看这里就挺好，又高档又安静，下面商场电影院什么都有，重点是人还少，平时下去休息都不用挤。”
徐杺站在围栏边往下看，这里除了屋顶那片玻璃能让阳光洒进来，别的几乎全靠灯光照明。徐杺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那经理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表情，见状，忙向徐杺说：“要是您们真的喜欢，价格我们真的可以详谈，长期合作的话我们会有一定的折扣。”
“怎么样？”
“再看看吧。”
张檬当然没意见。
之后两人又跑了两个地方，徐杺都没有当场点头。
“之后还剩三个，先去那哪个？”
徐杺看了一眼——郑氏双子楼、三里屯、望京。
三个都是热门商区。
这时候徐杺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韩朔打来的，大概是他那边结束了。徐杺接起电话，韩朔那头很安静，还有舒缓的钢琴弹奏声，她猜他应该还在吃饭的地方。
“在哪儿？”
徐杺：“准备去郑氏双子楼。”
“行。门口见。”
张檬见徐杺挂了电话，贼兮兮地问：“老大查岗啊？”
“不是，他待会儿过来，和我们一起看。”
“真黏糊，平时这种事儿他可不会特意过来。”
单身狗一句话说的酸溜溜的。
两人搭乘地铁到了双子楼。
这幢刚建成不久的大型建筑物，两人都是第一次过来看。听说这是郑氏那位年轻总裁花了巨资，还请了出名的设计团队打造的，耗时两年，才建成这座以酒店和商城为主体的双子楼。整幢建筑外墙都被特制玻璃折射，充满生命力的现代感，宛如一个灵活的巨人。
张檬感叹道：“真气派。”
徐杺看着那明明不算太高，却让人有种要捅到云层去的建筑物，赞同似的点了点头。
两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韩朔就来了。
碰面的时候徐杺打量他的表情，发现他除了找停车位时间略长而带了明显的不耐烦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因为太阳太大，他鼻梁上还挂了一个墨镜，显得鼻梁更挺，皮肤白皙，那股慵懒又酷帅的调调引来周围不少女性的注目。
“走。”一走近，他的手就像磁铁一样牵住徐杺的手掌，不是十指相贴，是牢牢握住，掌心间没有一点儿空隙。他一边嫌弃这大太阳，一边迈动长腿往双子楼的子楼走过去。
于是周围的人又把目光落在徐杺身上，赤·裸裸地带着打量、羡慕……徐杺面容淡淡的，走进商场之后，她抬起两人的手，轻轻摇了摇，说：“这儿很多人。”
话音刚落，张檬也瞪着一双眼睛，凑上来酸溜溜地说：“就是！前段时间刚上微博热门，你嫌打粉丝脸不够快吗？”
韩朔没理张檬，低下头看着身旁安静的小女人，忽然挑眉问：“不乐意？”
“......”
徐杺看着他，后者也不走了，一副“你要不乐意我立刻就能松手”的表情，就站在原地等待徐杺的回答。
他们堵在门口，进来的人们都忍不住打量他们，异性的目光也因此更肆无忌惮了。在又一对女生红着脸兴奋走过的时候，徐杺握着他的手放下去，说：“走吧。”
韩朔冷哼一声，不愿动。徐杺好笑地扯住他的手摇了摇，这下难得像是在撒娇，韩朔挑起眉，这才拉着她走向观光梯。
张檬悄悄走到徐杺身边，低声嘀咕：“就你能忍他那臭脾气。”
徐杺失笑。男人的手掌心又大又安稳。
双子楼商场这一幢副楼主要是以商场和写字楼组成，从一楼往上看，蜂窝煤状半透明的工作区间不规则地建在空中，有种让人震撼的视觉感受。
三人来到三十一层，约好的招待经理早早就等在招待大厅里，楼层以电梯为界限分成两边，两块落地玻璃把两个区间完美划分出来。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要包下一整层楼的，所以也没有太纠结，四人随意选了一边开始往里走。当走到公共办公区的时候，徐杺微微顿住。
这是一块很大的空间，简单地摆了几张木色办公桌，一眼望过去，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奢侈地铺遍了整个办公区外围，与之相隔二三米远，就是那一扇扇从外面看能折射出阳光颜色的特制玻璃窗，并且两扇玻璃之间是悬空的，里头的人就像被裹住一样。当人站在走廊上远远一看，天空的颜色仿佛尽收眼底，使得整个空间都更加敞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