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夫人轻轻一勾唇角:“他答不答应都没有用,我若是要和离,凭他怎么可能拦得住!”
江月儿莫名觉得,兰夫人这话说得好生霸气,一拍手:“那我就祝夫人早日得脱藩篱了。”
兰夫人只当她这段时间又开始偷偷偷懒,不敢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笑着恐吓她几句,便放她走了。
到第三日,见到杜家来人时,才知道这丫头先跟她打了什么埋伏,只是这时候再去追人已经杳然无踪了,只得气得骂一句:“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就这么跑了,也不怕家里人有多操心!”
江月儿其实想到了自己的失踪会让家里人操心,但一来有顾家的事压在心头,再就是她爹的事,两件事都如在云雾中,她若是天天在后院里坐困愁城,肯定是得不到什么消息的,还不如借此机会同阿敬一道出来找找其他的线索。
而且,江月儿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要不是阿爹担心她的安危,说不定他巴不得她就这么失踪呢!
因此,到她一来杜家,她就发现,她从杜家带过来的人虽然仍跟着她,但不像在杨柳县一样,只要她稍有出格,就出来拦着她,给了她很大的行动自由。
越是发现这件事,江月儿就越是不安:不管是谁,她这回一定要弄清楚,并解决这件事!
当然,她现在别说弄清楚了,就是怎么解决此事,江月儿都毫无头绪。
她跟杜衍两个坐在马车上,车另外半边堆满了成箱的丝绸货物,逼得两个人只能贴在一起坐。
“怎么你就找了这么个镖行啊?”江月儿不满道。
“有贵的啊,到达州都要五两,你付得起吗?”杜衍一开口,仍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腔调:“让你不要来你偏来,这回吃了苦头,信了吧?我早就说了,路费有限,你还跟来干嘛?”
“你别跟个老妈子似的唠唠叨叨好吗?”江月儿把他往旁边推了推:“让开,让我躺躺。反正我跟你说了,这回你可甩不掉我了,路费我是挣出来了,其他的该你管,你吃馒头我吃馒头,你吃野菜我吃野菜,就这么决定了!”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杜衍学着她,也往后头一躺:“那我今天不吃了,你也饿着吧!”
“你——”江月儿被他压着半边身子,气得把他推起来:“你不吃,你包袱里的大馒头都归我了,一个也不给你留!”
杜衍瞥她一眼:“幸好我刚刚吃了两个,不然早晚要给你饿死。”
江月儿正要说话,车子晃了晃,停了下来。
荷香和墨生从前头跑过来:“少爷,周镖头说停下来歇歇,准备吃饷饭了。”这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他们的计划,江月儿两个原本想把他们甩掉,结果被两个人抱着腿哭求了一番,说自己空着手回去要被老爷打死,心一软,只好带着他们一道上了路。
周镖头就是他们此行的负责人,是一个镖局的镖师,杜衍就是找的他当人保去梅州。
当然,梅州离松江很有些远,而且去那的山路多,周镖头保人时就说了,他们不到梅州到达州,因为他们的货主要求在达州交货,他们跟着货走。如果他们想单独找人带他们去梅州,价钱就要翻几倍。
先不提江月儿他们出不出得起单独那份钱,就是出得起,单凭他们几个没长成的小孩子,也不敢随随便便就让几个彪形大汉带着走啊!
因此,不约而同地,江月儿和杜衍两人都选择了耗时更多,却相对更安全的另一种法子,就是先到达州,再在达州城里找个去梅州,或者到梅州方向的镖队出发。
江月儿将包馒头的包袱抱在怀里,笑眯眯道:“我可听见了,你说你刚刚吃了两个馒头,小荷,墨生,我们把这些馒头分了,哎对了,这还有些肉酱,来,一人蘸一点吃,可香了。”
杜衍瞪眼:“你哪来的肉酱?”
江月儿将肉酱的小罐子在他面前一晃:“昨天我看梅婶在做肉酱,找她装了一瓶子,说我看书的时候可以慢慢吃,看我聪明吧?”
杜衍默不吭声地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地在肉酱里一滚:“真是比谁都会享福。”
江月儿撇嘴:“你不会享福别吃啊!”
杜衍学她撇嘴:“放我面前我不吃,你当我傻?”
江月儿还要说话,旁边有人忽然同他们答腔:“小兄弟,你那肉酱闻着真香,能给我吃点吗?”
第53章
这人江月儿有点面熟, 他是跟着镖局一道出发的小商贩, 只是不知道他叫什么。
从松江到达州一路要走不少山路, 听说运气不好的话,还会遇到山匪截道,因此, 很多人出远门时会搭伴一道走。
见江月儿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瞅他, 他有点讪讪的:“对不住,我冒昧了, 你们吃, 你们吃。”只那双眼睛却没他的嘴巴那样客气, 像沾在了肉酱里一样, 拔都拔不起来。
江月儿看得好笑,给他挑了一筷子:“你吃吧。”
那人眼睛顿时笑得眯成了缝, 连声答应:“唉唉, 小兄弟你真是好人。我老金啊,什么都不馋,就是馋肉。出门在外,吃东西不方便,可馋死我了。”
江月儿就问他:“那你出来时干嘛不带肉酱?”
金四有走南闯北, 打眼一瞧, 就知道这是几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少爷小姐, 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离了家人要单独出门。他指指自己的担子,与她道:“我们做小本生意的, 哪能跟你们几位少爷比?总共镖行里就给我这点地方,还要一两银子呢,我得多塞些货,买了肉酱要用罐子装,一不留神就碎了,还污了货,多不划算?”
江月儿看了看他的货,就在他们后面的一辆车里,上面满满登登的,塞得没有一点空隙,看他三两口吃完了肉酱,还巴巴瞅着她的罐子,又给他添了一筷子,觉得从来没见过这么馋的人,好笑:“金大叔,那你要没碰到我们,可怎么办?”
金四有笑:“我是见肉就馋,不见吧,虽然也想,倒没那么馋。我娘子都说我,挣下的那点家业全被我吃了。”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小兄弟,你可算救了我命了。”
江月儿看得直笑。
突然,金四有凑过来,小声道:“小姑娘,我们男人从来不捂着嘴笑,你别忘了。”
江月儿大吃一惊,连杜衍都直起身体,警惕地瞪着他。
出发前,杜衍特地拿了他的衣服让江月儿换了。说她一个女儿家的,出门会惹人注意,让她和荷香改扮成男人好方便出行。
主仆两个不光换上了男人的衣服,还涂黑了眉毛,压低了声音说话。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这样一妆扮,果真多了些男人气。没想到一高兴,被人看出了根脚。
杜衍训她道:“让你收着点,你又忘了吗?”
理亏在先,江月儿只好低头听训。等他说完了,小声道:“我觉得那个金大叔不是坏人,你别那么紧张好吗?”
杜衍一瞪眼:“你还敢说?!”
江月儿缩缩脖子,真不敢说话了。
不过,她性子活泼,加上旅途无聊,在车上没坐到一会儿,就跳下去跟着那些走路的人攀谈起来。
杜衍在车上盯着,看她一直没出自己的视线,说话时也刻意与人保持着距离,才慢慢放下心来。
从松江到达州走陆路至少需要十天的时间,周镖头非常有经验,刚到黄昏,众人到了一个叫白镇的小镇子。
周镖头直接把他们领到镇里唯一的客栈,宣布道:“大家今晚在这歇一宿,明天早上辰时再出发。”
镖局只管江月儿他们在路上的行程,并不管他们的住宿食物,江月儿便叫杜衍去开两间房。
杜衍却意外地小气起来:“开一间就够了吧?”
江月儿吓得一捂胸:“开一间房?你想干嘛?”她是小时候跟这家伙一间房睡过,可男女七岁不同席,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杜衍看了看她那没有一点起伏的胸,无语道:“我的意思是,你我在一个房里挤挤,要是夜里有什么事,也方便应对。你以为我要干嘛?”
“能有什么事?”江月儿不解道。
杜衍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他们,低声道:“你忘了你借我的那本《怪侠传》吗?里面黑店那一回……”
江月儿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这是间黑店?”
杜衍:“……”他咬牙道:“我是说,万一,万一!”
“这样啊……”她讪笑一声,放下手:“那,一间就一间吧。”
即使阿敬说这间店只是有可能是黑店,但他的那句话完全给她提了醒!
接下来,江月儿就像做贼一样,将店里的人从店伙到跑堂到掌柜通通拿眼睛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反而是因为走神,盘子里仅有的几块肉全给那混蛋抢了去!
等江月儿看累了,发现盘子早空了,气得一拍筷子:“你又骗我!”蹬蹬跑上了楼。
杜衍嘀咕一声,把最后一块肉塞嘴里:“哎,今晚没床睡了。”他想,这丫头肯定是因为自己吃了肉,跑上楼占床去了。
但他这回想岔了,杜衍吃完饭,又在客栈附近转了转,上楼的时候,发现江月儿居然不在床上,而是趴在桌子上不知写些什么。
杜衍探头过去,念出声来:“苍耳子,捣碎可解蛇毒。蒲公英……你在写什么啊?”
江月儿道:“今天跟金大叔聊天的内容啊。”她这会儿早不生气了,兴致勃勃地道:“我跟金大叔聊天了才知道,原来我们经常见到的好多东西都有大用,我可长见识了。这些我都得记下来,万一哪天用得着呢?”
“这些都是《药典》上有的内容。”杜衍道。
江月儿白他一眼:“好了,我知道我没你读书多。你走开,别挡着我的光。”
杜衍偏不走开,还走得更近了些:“达州五里山多赤练蛇……你这又是什么?”
江月儿刚被他撅了一顿,正不高兴呢:“你管不着,别老贴着我好吗?”
杜衍哼道:“别人说个什么都当宝,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骗你的?”
江月儿现在听见“骗”这个字就容易联想,顿时更生气了:“你以为人家都是你啊?我跟你说,金大叔还教了我,说我万一遇到坏人,就——”
“就什么?”杜衍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江月儿见他警醒,嘻嘻一笑:“等你当坏人了,我再告诉你。”
杜衍一气:“还我当坏人了?你这么希望我当坏人?哪天我真当给你看看。”走到床前一抖被子,躺了下来。
他满以为江月儿要气得跳脚,把他赶起来。哪知道她看也不看他,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生像是忘了他的存在一般。
杜衍:“……笨蛋,活该睡不着床!”冬天天黑得早,江月儿一直在写字,杜衍原本提防着她抢自己的床,没想到躺着躺着,他还真的睡着了。
直到他被一阵粗暴的摇晃惊醒:“姓杜的,你给我起来!”
杜衍竟心中一喜:来了!
睁开眼,果然那丫头瞪眼叉腰,好不恶相地站他面前:“你一个人睡床了,我们睡什么?”
杜衍笑道:“地上不是有位子吗?你们睡地上啊。”哎呀,看这小丫头为难的样子可真好玩哪。
江月儿怒道:“你想得美,你给我起来!”
拉他两下,见他耍赖就是不起,从荷香手里接过一大摞被褥砸他身上:“你不起是吧?小荷,墨生,我们今天就睡你们少爷身上!”
这回不起来也不行了,杜衍只好坐起半个身子:“你还要让他们俩睡上来?哪来的位置让他们睡?”
江月儿收了他的被褥,道:“你这个自私鬼,不会横着睡吗?”
横着睡……
杜衍还真没想到这点来,正要顺着她的话调整一下,就听这丫头理直气壮道:“反正你也没多高,横着睡这床尽够了。”
杜衍:“……我还会长高的!”
江月儿奇怪地看他一眼:“我知道啊,你现在不是还矮着吗?你在生气什么?”虽然他是比江月儿高,可比起其他人来说,他仍然还是不高啊。
杜衍:“……”不是想好了要气她的吗?怎么倒把他自己惹了一肚子气??
反正不管他们这一晚怎么安排的,到第二天起床出门时,杜衍脸上挂了好大两个黑眼圈,而江月儿神采褶褶,看上去比第一天出门时精神还健旺。
看杜衍一脸睡眠不佳,丧气得不行的脸色,她还体贴地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好叫他在白天补觉。
她自己就跟车队里几个小商贩,甚至还有镖师们在地上走了一整天。
她这个性子,只要有人,到哪都是个小热闹。杜衍中间醒了好几回,都不用刻意用眼睛找她,就能听见她无处不在的叽叽喳喳。
“到底在说什么啊,这么能说……”他咕哝着转了个身。
而且,江月儿不光跟人说话。到晚上的时候,她又拿了一摞纸,将她白天从别人聊天中得到的东西整理出来,挥笔写了半夜,再把阿敬这个懒了一天的家伙赶起来,四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了。
反正江月儿不知道阿敬晚上怎么在睡觉,她自己是一夜好眠。到白天的时候,她又是神采褶褶地下地跟金大叔他们走了一个白天。
接下来,第三天,第四天,每天都是这样……
连金四有都纳罕地笑:“小兄弟,要不是大叔我见的世面多,真要以为你是哥哥,那一位是妹妹——”他指指在驴车上躺着补觉的杜衍,小声笑起来。
江月儿虽然自己会笑话阿敬,但在别人面前,她从来给他糊着面子,还特别认真地告诉金大叔:“大叔,这话你跟我说说就是了,千万别跟我家阿敬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