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竹马有毒!——昆山玉
时间:2018-09-22 09:45:51

  这才叫江月儿只是有事没事怼他一下,没有真正闹翻过。
  南城乐器巷子的热闹很快传到了更多的地方。
  南城门口,杜氏将帘子挑起一半,问道:“阿爹阿娘,你们有没有听见那边有人在喊《谐趣画》?”
  米氏和杜老爷同时摇摇头,杜老爷道:“没有,就听那边吵吵闹闹的,好像在搭戏台子。”
  “谁会把戏台子搭那啊?那的人又看不起戏。”米氏道,又叫车夫:“麻烦你行快些,我们赶时间。”
  车夫应了一声,挽起一个鞭花:“那老爷太太们坐稳了,驾!”
  没错,江月儿还不知道,她阿娘跟她外公外婆已经提早到了京城。
  她的苦日子要来了╮(╯▽╰)╭
  江月儿父女俩满以为,杜氏会等到他们到京城之后才会从松江出发跟他们会合,可自从得知江月儿会从梅州到京城的消息之后,杜家人就在做着到京城的准备。
  尤其江月儿的外公外婆,因为江月儿两个孩子是从自家走丢的,二老一直特别愧疚,要不是梅州过于偏远,而且他们尚在行路中,二老肯定会不顾自己年纪大,会赶到梅州去把外孙女接回松江。
  因此,得知了父女两个的准信之后,二老就决定跟女儿一道上京。
  杜氏久劝不下,再加上她一个妇道人家上路终有不便,便带着全家,连同几个仆役都索性一道上了京。
  …………
  京城里不是没遇到有人把戏台子搭在露天,请街坊看戏的情况。
  但那一般是富裕些的人家办喜事才会请戏班子来同街坊们一道乐呵乐呵,像今天这样一人收一点钱就能进场的事,对京城人而言,还挺新鲜。
  这也是江月儿在她们杨柳县搬着小板凳听了几回戏想出来的办法。
  她还问了祁珏,说为什么京城人都在茶楼里听戏,好多人明明去不起茶楼喝茶,那那些人要听戏可该怎么办?
  祁珏就说:“你以为京城是什么地方?寸土寸金,你想支个大场子,京兆尹还怕你闹出事,当然不会同意了。就算京兆尹同意了,还要五城兵马司同意,五城兵马司同意了,皇按司……”
  他巴啦巴啦说了一大串,江月儿就提炼出了一个中心意思:京师重地,跟其他地方不同,像他们这样做大型活动容易滋生阴谋惹乱子,一般为了省去麻烦,京师衙门是不会同意他们这样干的。
  这个时候,江月儿就特别感谢自己跟卫老爷搞好了关系,不然她这戏班子第一步就没法子办成。
  没错,她觊觎了南城这块大空地很久,为了能用上它,她还特意进宫一趟,许诺了一大堆她暂时还没办法兑现的承诺后,她找卫老爷给她开了个后门,才拿到了这块地的暂时使用权。
  即使如此,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对她没啥好脸色:无他,他们这一大帮人在这闹事(看戏),兵马司的衙役们怕出事,也加重了工作啊!
  所以,她戏还没开锣,又付了兵马司一笔茶水费。
  再就是场地租赁费,还有戏班子这半个月的开销(这个是戏班子问她借贷的,要是江月儿不给,戏班子连开张都开张不了了),江月儿不光花光了她前面那四十六两,连后面找祁珏要来的第一版分成也花光不说,还倒欠了他十几两银子。
  因此,她对这场戏异常期待,等戏开场时,她拉着她阿爹同祁珏,还有几个侍卫坐到了特别为他们准备的位置上。
  尹班主坐在她旁边也很紧张:江月儿只管他们这半个月的吃喝,他们想赚钱,得从场均分成来。
  此时近三月,这么些人坐在帐子里倒不热,江月儿却紧张地出了一身的汗。
  一声熟悉的锣鼓敲响之后,帷幕只拉了个半开,幕布里有人清声一喝:“却说打西头伏牛县——”
  这一嗓子亮出来,有懂行的就听出了不同:“怎么没唱呢?”
  这就是江月儿作出的改变,现下京师流行的戏剧都得用唱词的形式表演,但是,唱词的方法一个听不好,容易听岔,他们的场子大,如果用唱的法子,很可能导致后排的街坊听不清。
  如今用京城人熟知的方言说出这一段前情,不提好不好看,至少所有人能听懂。
  而且他们的说法也不是没有一点技巧,细细听来,说话人抑扬顿挫的音调跟说书人的说法有些相同,但又不尽一样。
  这是祁珏请来的音律大师给改编的,当然不一样了。
  祁珏也拍一下手,道:“这个说话的法子倒是不错。”
  江栋拐他一下,示意他接着往下听。
  接下来,几个佃农上场,绕场一小圈,就开始说起了苦情。
  其他人没看出来,祁珏对江月儿一笑:“我看哪,你改明儿就可以叫江小抠了。”
  江月儿白他一眼,知道他在笑话自己把先前那几个串场翻筋斗的场面省了。
  她心想,你是不当家,那几个翻筋斗的孩子都被她派出去收钱的收钱,卖茶水的卖茶水,看场子的看场子,人手不够,我有什么办法?
  但是江月儿发现,并没有人提这个意见。没有人说唱打斗,剧情开始得很快。
  到了丑角吝啬鬼上场时,他弓着个虾米般的腰,嘴里骂着佃农,一不留神,被田梗绊得摔了个狗吃|屎,满堂哄堂大笑,吝啬鬼却心疼地满地乱摸:“我的金牙!我的金牙!”
  至此,这出戏里还是没有一句唱腔。
  祁珏的表情也认真起来:“有点意思。这样留白,可以更烘托出这个人物的笑料。”
  武戏谁没看过?无非就是那几个把式,但今天的戏主要笑点全部都在吝啬鬼一个人的身上,省了那些武戏,反而能让街坊们找到主要的看点。
  “歪打正着罢了。”江栋看女儿嘴角翘得老高,忍不住打击了她一句。
  江月儿心情一点也不受影响,还道:“歪打正着就歪打正着,阿爹,我说了我肯定行的,你再看吧。”
  江栋无奈一笑:这丫头跟他小时候一个样,稍微有点好事就能飘起来。
  他将眼睛习惯性地往周围一瞟,看到一个地方后,不由一凝:“我出去一下。”
  江月儿头也没回问了一句:“阿爹你去哪?”
  江栋没说话,祁珏道:“小丫头问这个干什么?你爹要上茅房你也问?看你的戏。”跟江栋道:“我跟你一道去。”
  江栋同侍卫中的那个首领点点头,又跟祁珏交换了个视线,朝外走去。
  江月儿闹了个大红脸,嘟哝一句:“不问就不问。”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到了舞台上。
  此时正好到了吝啬鬼走在乡间的路上,突然一阵内急,看准一块田地,正要解下衣裤,被跟在身边的佃农说一句:“老爷,这里离我家田不远,怎地不把这泡尿尿到自家田里肥田?”
  吝啬鬼恍然大悟:“聪明!等会儿老爷就赏你!”捂着肚子朝自家田里狂奔。
  因为内急,吝啬鬼夹着屁股弯着腰走得极是辛苦,偏偏路上遇到他的丈母娘,丈母娘拿着杖子质问他为何虐待自己外孙子,不给外孙子吃饱。吝啬鬼有苦难说,急得一蹦三丈高,偏偏还被丈母娘以为他有心糊弄,拿着大杖子撵在后头,追得吝啬鬼屁滚尿流。
  这一段吝啬鬼岔着两条罗圈腿,又辛苦又难受,还要蹦起来躲丈母娘的大杖子,滑稽至极,红帐子里哄天大笑,不少人笑得东倒西歪。
  江月儿也是每看一回笑一回,只她看得多了,比旁人好些,她看见好多人捂着肚子笑得气都喘不过来。
  她身后那个人最是夸张,一边笑一边道:“怎么办?我也想尿尿了?”
  旁边那人大概是他娘子,闻言急道:“要不相公先出去,我站在里面等你,跟收票的小子说说。”
  那人犹豫片刻,却道:“算了,我忍忍便是。看戏要紧。”
  江月儿:“……”他不会忍着忍着尿出来吧?此时离终场可还有半个时辰呢!
  这么一想,她就有点嫌弃了,生怕自己闻到不好的味道,把自己恶心了。
  赶紧招呼几个侍卫,道:“先出去吧。”
  红帐子里有这么些人,其实气味不好闻,尹家班的彩排她都看过好些回,也不急在把今天这一场看完,便出了门。
  侍卫首领同其他人对视一眼,道:“小姐不如去那边——”
  话音刚落,跟江栋走了个对脸。
  江月儿看江栋带着几个侍卫押着几个人从红帐子的另一边绕出来,一看就是有事啊,忙问:“阿爹,怎么了?”
  江栋看瞒不过去,只好道:“这几个人想来放火。”
  放火?
  江月儿悚然:帐子里有这么些人,如果这火真被他们放起来,那该死多少人哪!
  她忙使人叫尹班主:“你是不是跟谁结了仇?”
  她这多半个月跟尹家班的人在一起,很是听了几出戏班子界的爱恨情仇。
  尹班主乍一听说这么大的事,差点都吓死了,连连摇手:“怎么会?我一向与人为善,即使先前的那些人要走,也是赎身银子交够我就放他们走了,从来没做过违了规矩招人恨的事。何况咱们一场才赚五两银子,就是人看着再多,也不值几个钱,谁会看得上这点银子?”
  这倒也是……
  江月儿沉思片刻,看向她爹,无声吐出两个字:“梁王?”
  江栋没接话,只道:“我把人交给五城兵马司的巡检,让他们来问。”一出手就是烧帐子,也只有梁王府有这个胆子。
  要是被他们干成了,死的人可不会只有他父女两个。
  理是这个理,但江月儿不觉得,五城兵马司的人能问出什么来。或者这么说,即使他们问出了什么,为了不得罪梁王,恐怕也不会对父女两个吐露一个字。
  就算她有皇上做靠山,找不到证据,皇上也不可能代她出头。
  出门以来的好心情全部被破坏了。
  江月儿阴着小脸,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江栋心说,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嘴上安慰他闺女:“你别操心这些,阿爹来想办法。”
  江月儿不是瞧不上她阿爹的报仇能力,但从小谁得罪了她阿爹,阿爹就算报个仇也要布上老半天的局,最后无声无息,不沾身地把仇就报了。
  就像阿敬后来跟她说的他们之前的邻居孙家的事,孙家人到今天都不知道是谁把牛家姑娘的事捅给了牛家人,自然也就不会再找江家人的麻烦。
  不是说她爹这种报仇的法子不好,而是说,有时候你明知道仇人是谁,偏偏只能任他嚣张,对你吐口水,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好。
  她觉得,她得按自己的法子出口气,不然早晚被憋屈死。
  这回梁王府干的事,连她这个一向心大的人都是后怕不已。
  这家人是群疯子啊!连皇上接连召见她,表示出了跟她不一般的交情,梁王府居然也没有放弃报仇。
  要是这群疯子知道,你还暂时拿他没办法,他不是要疯上加疯?
  因此,她对她阿爹点了个头:“我知道了。”没答应她阿爹不管这事。
  江栋急着把人送到五城兵马司去,没注意他闺女耍的这点小心机,倒是祁珏盯了她一眼,摇摇头跟在江栋后头走了。
  江月儿心里盘算着,要找个时间跟祁叔叔打听打听,他之前的那一眼什么意思,也没心思再看下去,叫辆马车回了家。
  刚踏进家门,江月儿就觉出了不对——
  她阿娘杜氏搬个太师椅坐在院子当中,荷香跪她脚头,她拿着鸡毛掸子,横眉立目地:“你还知道回来?!”
  不得了了,这丫头几个月不见,连家门都不进,据荷香说,还养起了戏班子!
  这闺女再不管,她要上天了啊!
  江月儿看着情况不对,赶紧冲过去连着她阿娘的鸡毛掸子一道抱紧,大声嚎道:“阿娘,阿娘,我想死你了!阿娘,呜呜呜呜。”
  杜氏拔了几拔,没拔起那鸡毛掸子,再看朝思暮想的小闺女就在她怀里,没忍住,眼睛红了:“你这死丫头,还知道你有个娘吗?”空着的那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从杨柳县走的时候,这丫头背上软呼呼的都是肉,现在摸下去,全是骨头,这是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大的罪啊……
  这么一想,抱着女儿哭开了:“你还一声不吭就往外头跑不?”
  江月儿摇头,哇哇哭:“不了,阿娘我就守着你,哪也不去。阿娘你嗓子哑了,是病了不成?”
  这小闺女哟,淘起来让人头疼得恨不得狠狠抽她一顿,可她贴心起来,也是暖和和的一个小棉袄,叫人爱不得恨不得。
  杜氏没好气道:“叫你气的!”
  江月儿就哭道:“阿娘你打我吧,我再不惹你生气了。”
  哪舍得呢?没见着的时候,心里想着,这回定要好好管教她,叫她长记性,见着的时候,就只顾着想,她定是吃了不少苦,往后可不能再叫她吃苦了……
  杜氏将女儿细细摸了一回,问她:“这些天你爹没给你吃东西不成?怎么这么瘦?”
  江月儿就告状:“阿爹成天不着家,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我每天都是随便跟林婶做点吃的,都半个月没吃好吃的了。”
  杜氏一听就骂江栋:“他是怎么当爹的?到京这么些天了,连个厨子都不请的吗?对了,林婶是谁?”
  江月儿道:“林婶就是我请的戏班子里的乐师,”看杜氏眼睛里又开始冒火,知道她是传统的闺秀,对戏子之类的人一向看不上,忙道:“阿娘,林婶她丈夫现在在给我的《吝啬鬼》拉琴,《吝啬鬼》你看了吧?”
  “就是今天在南城演的那个?”杜氏打断她问道。
  江月儿惊喜点头:“就是那个。阿娘,今天是我们头一天演出,可多人来看了。”
  看杜氏还是不乐的样子,忙挽着她的手撒娇道:“阿娘我想你的水晶肴肉,想你的红焖肘子,腌笃鲜……”她不歇气儿地报了一连串的菜名,真把自己说馋了,眼巴巴去看她阿娘。
  杜氏拿她没办法,只好道:“好了好了,给你做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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