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柏下意识抬手想去看她怎么了,手都挨着夏樱了才想起他在装睡。于是手只能又垂下,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夏樱红红的脸颊红红的鼻尖,小心揉了好一会才悄悄看向他。
他忙闭上眼。
实际上夏樱刚一动他就醒了,但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夏樱,于是只能装睡了。
夏樱却心道,睡得还挺沉。
等鼻子慢慢不疼了,周青柏又还在睡,夏樱便轻手轻脚下了床。她睡觉时候是小背心和外面衬衫都穿了的,因此直接开门就出去了。她起得很早,这么一番磨蹭,出去时天也才麻花亮,不过周小草已经在洗漱了。
夏樱不由惊讶:“小草,你怎么起这么早?”
才十四岁的小姑娘,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这会儿顶多五点出头吧?
周小草刚擦了一把脸,放下毛巾道:“不早啊,我一直都是这个点起来的。”
夏樱是想打水擦一把的,身上黏腻的太难受了,因此就一边打水一边问她:“你起这么早干什么?早饭好像不需要这个时间就做啊?”
周小草道:“今天要上学了,我得先看半个小时书,再去割一个喂牛的草,然后还要做早饭,不这么早起的话弄不完。”话落奇怪:“大嫂,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这一大早的,周小草未免也太忙了。虽说农家女孩儿基本都小小年纪就要开始做家务,但做到她这个地步的,还真不多。
夏樱道:“早饭你别管了,我来做。”
周小草想要拒绝,夏樱继续道:“听话,我不能天天帮你做早饭,但帮你一次,你就抓紧一次时间学习。”夏樱倒是不想使坏心,然而她本就跟焦琴琴有仇,周小草也的确不该小小年纪就这么忙,因此又道:“以后你跟你妈说说,做饭和割喂牛草之间你和你二嫂一人做一样。”
二嫂肯定不会同意的。
周小草想要这么说,但想着大嫂也是为她好,她自己不能解决是自己的事,总不好再去让大嫂烦心。
“嗯,好的。”她点头应下,“那我先回房看书。”
夏樱颔首,将打好的水往回端进屋。往床上看看见周青柏还在睡,于是轻手轻脚把自己枕头拿出来放在床边,又将蚊帐给拉好,认真看了片刻,这才转身脱衣服准备简单擦洗一下。
周青柏真不是故意的,他其实在夏樱出去后就想起来了,可又实在想再回忆一下之前夏樱躺在他怀里的感觉。谁知道这么一回忆就耽误了好一会,等他想起来时,正好又传来夏樱的脚步声。
也不知怎么想的,他立刻就又闭上眼装睡了。
然后,哗啦哗啦的水声就响在耳边,他控制不住地——想偷看。
可一睁开眼,好么,不提本就让人会看得不真切的蚊帐,还有个枕头竖在他外边。他如果想看到,那势必得压下枕头。如果想看得真切,那还得撩开蚊帐。如果他真这么干的话,夏樱会以为他是流氓还是变态?
想到那结果,周青柏又死心的闭了眼。
算了,来日方长。
只是这哗啦哗啦的水声真烦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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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美兰起床后就发现是夏樱在做早饭了,虽然农忙时节她把家务活都交给周小草,但她再偏心,周小草到底是她亲闺女。现在有旁人把她亲闺女的活干了,她自然高兴,而且今天周一鸣下午就得回学校了,补习费也得要了。
因此她转而回房,拎了早就准备好的回门礼过来。
“樱樱啊。”她亲热地叫夏樱小名,“今儿是你回门的日子,回门礼我早就备下了,这里是两瓶酒一条烟还有四斤的四色果子,至于肉我昨晚就跟小卖部那边的说了,今儿去镇上帮忙割十斤肉,你这边拿八斤。”
意思就是焦琴琴那边只有二斤了。
这肯定是有所求,夏樱笑道:“这劳你破费了,我还想着今天去买呢。”
有钱才能去买啊!
向美兰看夏樱的目光更热切了:“瞧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周青柏虽然不是我生的,但名义上我却是他后妈,后妈也是妈不是?他娶了你,而你又是我中意的儿媳妇,这回门礼我哪里能不准备?就是咱们家条件不太好,你回头跟你爸妈解释一下,这真是我尽最大力才拿出来的了,一鸣那边我都只打算给二斤肉的!”
夏樱伸手接了随意放在锅台边,道:“那就谢谢你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向美兰笑呵呵说道。
夏樱也笑笑,但却没接话。
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左等右等等不到夏樱开口,向美兰只好干巴巴笑着继续道:“下午一鸣就要去学校了,之前趁着周末结婚,只请了周一的假。”
夏樱道:“以后这个就不要跟我说了吧,不合适,而且我也不关心。”
向美兰顿时被噎到了。
以为她想说吗?还不是因为没钱!
夏樱低头继续烧火,这是在煮粥,向美兰瞪着半晌见夏樱一点儿再开口的意思都没有,又急又气,索性直接说了:“一鸣要参加补习,因为你们结婚的事儿家里花了不少钱,现在外面都还有欠债呢。你看你手里能不能匀个八百块钱出来,你放心,不白要你的钱。以后一鸣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这钱连本带利的还你,还有你和周青柏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以后孩子读书方面有什么问题,一鸣都能帮你们解决。出这个钱,你们只赚不亏。”
真厉害。
要钱都要的这么理直气壮。
“我没有。”夏樱直接拒绝。
向美兰才不信夏樱没有,这分明是不想给,她怒道:“你少骗我!我跟你爸谈你和一鸣亲事的时候就说了,他说给你至少陪嫁一千块!还说了,你二叔二婶那边也会给钱,就算不给一千也会给八百!”
这知道的还真够清楚的。
夏樱便道:“哦,昨儿我爸妈来,说你到底是周青柏后妈,既然我嫁的不是周一鸣了,说不定那个钱留我身上也要被你想方设法的要。所以他们就把钱要回去了,说回头周青柏要用的话,那就再找他们要好了。”
向美兰顿时瞪大眼,气得声音都变了调:“真……真的?!”
夏樱淡淡点头:“嗯。你要是想要的话,不如去跟我爸妈要?”
我是去讨打吗?!
向美兰差点一口气背过气,她抖着手剧烈的喘气,然后就恨得咬着牙想要往夏樱身上扑。夏樱直接抽出了烧火棍,只是向美兰还没扑到她跟前,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后领口,这么轻轻一拽就拽的摔向了一边。
周青柏向前一步挡在夏樱面前,怒视着向美兰:“你干什么!”
其实他用的力气并不大,但这么把向美兰摔向一边,却仍然摔的向美兰头晕脑胀,一下子撞在厨房的门框上。在周青柏面前她到底是不敢过份的,虽然气得脸都快不能看了,但仍然不敢再闹一回。
她倒想狠狠哭一场,叫全村的人都来评评理。
然而即便不怕周青柏事后报复,就是她一个不是正经的婆婆想要儿媳妇的嫁妆,这就怎么都说不过去。只怕最后不仅没人向着她,反倒是连带着一鸣也要跟她一起挨骂!
向美兰绝望地想,她居然毫无办法!
这都叫什么事啊!
老天爷怎么如此不公平,偏偏叫她遇到这样的事情?她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干,一心都是为了儿子好的啊!
胡乱抹掉不由自主掉下的泪,她一转头出去了,只立刻又返身回来,把锅台上放着的烟酒以及四色果子拎走了。她愤愤地想,这些拿去喂狗也好便宜焦家也好,她都绝不给夏樱一丝一毫!
夏樱本就没想要这些,而周青柏也无所谓,所以就任她去了。
不过就因这事,向美兰早上气得心口疼,地也没下饭也没吃。饭桌上周正倒是想说什么,只夏樱和周青柏一个比一个脸色冷,最后便什么也没说出口。周一鸣和焦琴琴还不知道这事儿,当然了,就算知道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吃过早饭,夏樱把碗一推。
周小草已经在早饭前就匆匆拿了馒头夹了咸菜走了,向美兰在屋里没出来吃早饭,焦琴琴看着一桌子的碗碟,崩溃的想哭。
她好累,她今天还要回门呢。
可早饭是夏樱做的,她也没下地,周一鸣还想要夏樱的钱……焦琴琴只能咬紧牙关忍着泪,等人都放下碗筷了,起身收拾起来。
周青柏早上是下了地的,此刻拨了拨回来洗了还没干透的头发,便朝周正伸了手:“爸,今天是樱樱回门的日子,可我们这回门礼还没准备,你看是不是得给我点钱我去买?”
在乡下算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没有娶妻生子前的青年赚了钱都是交给家里长辈的,而家里的粮食或者其他能赚钱的也都是长辈收了供一大家子花用,所以正常情况下青年男子没结婚的话手里是没钱的。
而结了婚,那就算有钱也是媳妇从娘家带来的。
这钱平常私下扣扣索索要可以,但拿到大面上买回门礼去岳家,那却是不合规矩要被嘲笑的。周青柏手里的钱也是他自己在外面想办法挣的外快,在家里是没人知道的,所以他问周正要钱准备回门礼合情合理。
可周正哪里有钱,农家养一个准大学生容易啊?又是两个儿子一起娶媳妇,还有家里这么多人都张着嘴要吃要喝,钱又不是能说一声就从大风里刮来的。
而且早上事儿向美兰也都跟他说了,他现在心里正气着呢。
“没钱!”他干脆直接就说了。
周一鸣起得迟,还不知道夏樱不肯给他钱的事,于是一副好人的模样开口:“妈那边不是早就把两份回门礼准备好了吗?大哥……大嫂,你们的回门礼去问问妈在哪儿。”
“有你什么事!你该跟去焦家就去,该去学校就去学校,管那么多干什么?”周正气得,竟难得训斥起了周一鸣。
周一鸣被训得一懵:“爸,你怎……”
周正却压根不听他要说什么,立刻起身就往外走。
周青柏却开口了:“爸,连儿子儿媳妇的回门礼都不给准备,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份了?别说什么樱樱有钱的事儿,我和周一鸣都是你儿子,你要是这么区别对待,那以后我对你,可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周正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周一鸣身上,昨天周青柏说要读书,他倒是持了会儿怀疑的态度,但是现在正在愤怒当中,所以自然就考虑不了那么多。
他冷道:“你当我指望你吗?这个家除了一鸣,我谁都不指望!你放心,以后我老了养老吃饭甚至看病啥的都不用你管,有一鸣呢,你能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不求一鸣我就谢天谢地了!”
周青柏面色骤变,但很快就释然:“是吗?那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
周正可是做老子的,儿子这么一副语气,他哪里受得了,当即就道:“长大了就显本事了?你是我儿子,几斤几两我不知道?不过是个一辈子地里刨食的,我记什么话,我能指望你什么?少说这些话丢人现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这话夏樱都听不下去了。
可周青柏大概是之前已经太寒心了,此时面色竟然丝毫不变。
他只点了点头,便拉着夏樱回了西侧间。
夏樱在后,将门关了,便一脸担心地看着他,有心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他,可一想到周正是他爸,又是当着他的面说的那样的话,便觉得似乎说什么都安慰不了他。
毕竟,这是来自亲人最直接的伤害。
看着夏樱担心的模样,周青柏心底的郁闷就好像被一阵清风给慢慢吹散似得,很快就不剩什么了。他冲着夏樱一笑,下意识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怎么了?在担心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的笑却让夏樱心酸地厉害。
她突然发现,他们竟是同病相怜。
她爸对她,周正对周青柏,虽然细节处不同,但实际上都是不在意的。
她觉得她大概骨子里就是个特别矫情特别娇气的人,不然为什么昨晚被周青柏弄哭了,现在又因他闹得红了眼?她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微微犹豫一下,便伸手抓住了周青柏的手。
她摩挲着他手上厚厚的茧子,轻声道:“你别难过,还有我,我会陪着你。”
周青柏平生第一次觉得他的心软了。
软的犹如一滩水,在夏樱的目光注视下,想无穷无尽的包住她。
这个他现在都说不出怎么就成为他媳妇的女孩儿,他原本真没想那么多,即便后来生出想要抢了做媳妇,但也并不是出于多深厚的感情。即便知道她好像挺喜欢他挺在意他,但他……他想不起那时的感觉了。
他只知道,此刻看着这个女孩儿,他想她做他媳妇儿。
想她跟他一起生儿育女,相伴到老。
他甚至想,哪怕这个女孩儿要他的命,他都能眼睛也不眨的给她。
“那咱们说好了,你要永远陪着我。”青天白日,周青柏没好意思抱夏樱,只紧紧握了她的手。
夏樱想也不想就点头,压根没去注意他话里说的永远:“好!”
两人今天还要去镇上买东西,因此很快就推出自行车锁好房门,谁也没搭理的走了。周家村离镇上有些远,骑自行车都得要差不多半小时才能到,两人等周正回来吃了早饭,这会儿去镇上太阳都大起来了。
因怕回头去岳家太迟,周青柏不得不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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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樱回门的日子,夏维新头天就请了假,今儿刚吃过早饭就急着催妻子张静道:“赶紧的,咱们早一点过去。今儿樱樱那女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我得早一点过去看看人到底怎么样才行!”
张静坐在梳妆台面前,却是不客气地道:“早看晚看又能怎样?樱樱在周家都待了三天了,现在看了就算人不好,你还能把樱樱带回来?”
早干嘛去了,这会倒急了。
夏维新神色一下子就凝重起来:“这、这万一不好……不是苦了樱樱了?”
张静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放心吧,樱樱可不傻,只要她爸妈不逼她,她能把日子过好。既然她选定了现在的女婿,那这人总不会一无是处,至于以后长长远远的怎么样,那就得看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