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
“奶奶!”
蒋婆子慢悠悠回到单家院子外的时候,正巧撞上了过来收鸡鸭的严坤父子。
自从半年前起,单家和严家达成了协议,以后单家的猪都由严家来收,价格比市场价每斤都高出两文钱,这些年,也不知道严家搭上了城里哪家酒楼的东风,收猪的价格比之前定好的高上了十几文,比镇上县城猪肉铺卖的猪肉价还高了。
为此,蒋婆子狠了狠心,一口气养了十几头猪崽,全力供应严坤的需求。
鸡鸭的供应,是三个月前开始的,那时候严家收猪价刚提上去,蒋婆子觉得严家实诚,毕竟单家的猪卖给了他,私底下他自己找到了高价收猪的买家,那也是他的本事,所有的利润已经和单家无关,可他还是主动提出要给单家涨收猪价的事,蒋婆子心中感慨严家人的赤诚和厚道,就做主送了一只老母鸡和一只老鸭给严坤,让他给自己和山生好好补补身子。
就是那天以后,严家除了收猪,还多收了鸡和鸭这两桩生意,只可惜单家就那么点人,加上又多养了那么多猪,一时间扩大不了太大的规模,因此只能按照每十天供应五十只鸡和二十只鸭的速度,给他供应鸡鸭。
就这个,还是基于他不收老鸭和老鸡的基础上,半大的鸡鸭出栏的速度快,不然单家还真吃不消。
但光是这样,单家人就不得不将边上一户绝户人家的老宅买了下来,然后将院子外的猪圈鸡鸭圈和那个老宅子打通,扩张了养殖场地。
又为了整理干净猪圈和鸡鸭圈,不至于让那些粪便的臭味熏到自家,蒋婆子还带着两个儿媳妇每天都要仔细将牲畜棚里的粪便清扫一遍,然后拿去沤肥,浇灌田地。
累是累了些,不过看着那一个个和银钱画等号的家畜,和那些因为营养丰富,长得比以往更好的庄稼,又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值得的。
“山生哥哥。”
单福宝正被娘亲逼着刺绣呢,看着堂姐们手里乖巧的绣线,在她手上就有些不听使唤,心里正琢磨着怎么才能逃过去呢,就听到了外头熟悉的声音。
她立马就猜到是谁过来了,当即欢呼着放下了手里的绣绷,跟逃命似的,冲出了房间。
苏湘看着闺女鬼灵精的模样,扭过头瞧了一样绣绷上那个跟螃蟹神似的菊花,心里头哭笑不得,也熄了将人叫回来,让她接着绣花的心思。
“你们可别学你们那个妹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不好本事,也不知道将来嫁人了怎么办。”
苏湘对着一旁两个乖巧的侄女略带责怪地抱怨了一通,实际上她心里还真不觉得闺女会不会刺绣,是一件多要紧的事。
她和孩她爹从小就给她攒着嫁妆,手里有银钱,还怕没底气不成?
而梅娘和兰娘就不一样了,看王春花的样子,显然就是个靠不住的,而二伯哥虽然疼闺女,却太憨,显然也不像是那种能够给闺女攒下丰厚嫁妆的人,这么一来,她们能够依靠的,很大程度上就只有自己了。
苏湘好心将这手绣活教给两个孩子,也是因为心疼她们俩,是真心希望俩个姑娘能够学好这一手本事,将来不论丈夫靠不靠得住,至少有自己谋生的本事。
“嗯。”
梅娘和兰娘点了点头,乖巧地绣着手里的手绢。
梅娘看着温柔的三婶娘,第一万次幻想,为什么温柔的三婶娘不是她亲娘。
有三婶娘这样的娘,即便多了三叔那样一个不着调的亲爹,她也认了。
“山生哥哥。”
福宝没想到,哥哥回书塾了,老天爷就给他送来了这么一个救星,每天被娘亲拘着绣花,她都快长出蘑菇来了。
“福宝妹妹。”
严山生看着那个冲他跑来的小姑娘,多想抱抱她,亲亲她。
不过他记得爹爹的告诫,他现在已经不小了,作为外姓人,他要是对福宝做出太亲密的动作,让外人瞧见了,对福宝的名声不好。
作为自己被人指着脊梁骨从小骂到大,污水被泼了一盆又一盆,至今都只有单家几个孩子和他做朋友的人,严山生深知那些碎嘴的婆子嘴巴有多臭,外界的流言蜚语,有多么的无端,且让人痛恨。
他自己受过的罪,半点都不想福宝再受一次,因此即便心里很想很想,他都克制住了,在福宝冲他跑过来的时候,只是成熟稳重的,将双手背在身后,然后冲她点了点头,喊了她一声妹妹。
将手背在身后,是因为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将小姑娘给抱住了。
“宝宝,你头上的伤是怎么了?”
宝宝,是严山生心里偷偷给福宝想出来的亲昵称呼,只可惜这个称呼他只敢在心里叫叫。
这一次,在福宝凑近了,被他瞧见了额头上还留着淡淡印记的伤痕时,一个没控制住,就被他叫出声了。
宝宝?
福宝抖了抖,有些牙酸,看着严山生高大的个头,严肃的表情,一点都想象不到,这样肉麻的称呼,居然会是对方说出来的。
好在严山生在她心里一贯都是沉稳大气的好哥哥形象,加上他一贯少话,并不是什么油嘴滑舌的男孩,因此虽然被叫了这个过分亲昵的称呼,福宝也没有多想。
谁让她名字就带着一个宝字呢,被叫宝宝,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是什么大伤。”
福宝无所谓的揉了揉额头,这个伤早就已经不疼了,她还急着和严山生分享她从山上得来的好东西呢。
“你快跟我来看我给你留了什么好吃的。”之前家里分那些坚果的时候,她给严山生留了一些。
毕竟人家有什么好东西就记着她,吃了严山生给的那么多糖果糕饼,她不想着点人家,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再者,福宝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在盲婚哑嫁的古代,她身边能够接触的异性总共就那么几个,这不是被大伯娘和二伯娘的事吓着了吗,她从小就琢磨着要替自己养成一个知根知底的小丈夫。
现在相处下来,老实踏实的严山生,就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不过,这点小心思她谁都没有说过,对外的表现也只像是对待一个亲近的哥哥,毕竟将来的事瞬息万变,谁知道以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说完话,福宝上前拉住了严山生的手,拽着他往屋里走。
严山生只觉得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把他的手握住了,软绵绵的,嫩乎乎的,他都不敢反抗,生怕自己的蛮力把小姑娘给弄伤了。
他的宝宝实在是太不矜持了,严山生有些脸红,可是又舍不得这一抹温度。
就这一次,等这一次过后,他就会好好教教妹妹,让妹妹不要再对他动手动脚了,省的影响她的名声。
严山生这么想着,悄悄的,用手反握住福宝的手。
还没吃到福宝给他留的好吃的呢,心里就比蜜糖还甜了。
“婶子,我这趟来,是想找你商量一下,扩张养殖的事。”
孩子们玩得好,长辈们也没多在意,严坤看着儿子被福宝拖走了,就和蒋婆子商量起了生意上的事。
寂静的树林里,除了虫鸟的叫声,几乎没什么响动。
一个棕红相间的胖松鼠抱着一颗饱满的大松子站在大树的枝杈上,看着山脚下的位置望眼欲穿。
它都把它认为最好吃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它的小可爱,怎么还不来找它呢。
第41章 贡猪
“你是说,还想我们这儿,再扩大些规模?”
蒋婆子听着严坤的来意,忍不住犯难,可是想着他描绘的场景,一时间,又有些向往怅然。
严坤说,现在他们单家提供的鸡鸭还有成猪依旧是太少,希望他们家能够扩大猪鸭鸡或是其他小牲畜的养殖规模,但是嘴巴上嘴皮碰下嘴皮说的容易,真要把事情做好了,却不是一件易事。
光是现在养的这些东西,都几乎能让家里人每个喘息的功夫了,要是再多养一些,家里人还用不用的着睡觉了,光是那牲畜粪便的臭味,恐怕都能让家里人不得好眠。
“大娘,你有没有想过,修建一个更大的养猪场,然后请一些村里的人,过来帮忙。”
严坤还是有点野心的,加上这些日子确确实实靠着晏家的家畜赚了一些钱,但是手里的那点东西并没有让他就此满足,他想要更多的银钱,给自己的儿子攒下丰厚的家底。
“严大哥,你说详细些,我跟着一块听听。”
单峻海不知道从哪里浪完回来,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从院子里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一口灌进肚子里解渴,然后没喘几下气,就迫不及待的接上话了。
自从闺女出生后,为了给闺女攒嫁妆,他就开始认认真真经营自己之前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想着从上面挣点吃喝的小生意,现在虽然在那头认真了不少,可也不代表他就一股脑的就放在那件事上,对家里的事,就不怎么关注了。
实际上这段日子以来,家里的变化他也都看在眼里,甚至有时候家里忙不过来,往日他这个最清闲儿子都会被拖过去帮忙,至于严坤从他们家里收猪,进价是多少,他心里也有数。
现在一听严坤还觉得他们家供给的鸡鸭猪肉还不够,单峻海就知道,这里头有门路。
说起来,他最近也有些犯愁,因为他每个月能够挣来的银钱,越来越少了。
别看单峻海好似不怎么着调,净日里往镇上和县城里跑,没个正行,实际上他每一躺往县城里去,还真是有自己的正经事做。
坝江县的名字来源于一条途径他们县城的大江,坝江,在县城往西,有一个附近几百公里内最大的港口,也是不少商船游船会停靠采购补给的地方。
也因此,坝江县虽然水土不丰,却也还算兴旺。
单峻海别的本事不说,光是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一般人就比不过他,加上他为人豪爽,讲义气,在镇上和县城里结交了一群朋友,然后联合了那群朋友,他们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生意链,那就是说动那些走南闯北的商船上的工人,替他们捎带其他地方的特产,然后他们再过一手,转卖给附近乡镇的铺子或是走夫,赚取里头微弱的差价。
这里面,识人的本事就很重要,你得确定那些被你委托的人不会拿着你的定金跑了,也得承担他们捎带来的货色,并不好卖的风险。
单峻海他们人多,旁人就算盯上了这里头的利润,可是小打小闹的,一般人不敢和他们横,有点本事的,又觉得为了那么点蝇头小利闹得难看,实在是没什么必要,也因此,这份小买卖,他们断断续续做了三四年,赚来的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能够让家里的媳妇儿女,过得舒舒坦坦的。
但是最近这段日子,县里来的一个新县令,对方看准了坝江县港口的商机,似乎有振兴他们当地海上商贸的意思,这么一来,他们那点子小生意,可能就做不得了。
毕竟坝江县就那么大一块地方,要是有了源源不断的货源,他们那点小打小闹的东西,砸里头连点水花声都听不到,尤其人家大批量进货,可能进价还比他们便宜,这么一来,连微弱的竞争力都没了。
单峻海和他那帮兄弟最近都有些发愁,想着怎么才能找到现在这样,又不怎么累人,又能挣钱的生计来。
因此回家的时候,听到严坤和他娘商量着扩大家里猪鸭鸡养殖规模的事,单峻海就觉得这里头或许也有商机,既然外头的生意很有可能黄了,他回家经营自家的生意也是一样的啊。
“是有这个打算,就看大娘怎么想。”
严坤当初第一次宰杀单家的猪,就意识到这猪肉不简单,他杀了这么多年的猪,就没见过脂肪分布恰到好处,猪肉纹理色泽又那么漂亮的猪肉。
几乎是看到他送去的猪肉的第一眼,那家掌柜就定下了他们家肉铺的猪,其他几家肉铺送去的那些猪肉,那个掌柜瞧也没瞧一下。
后来靠着他送去的那些猪肉,饭庄里搞了一个每天限量二十份的红焖肉,在一段时间后,居然火爆的供不应求,连带着他送过去的猪肉收购价也蹭蹭往上涨。
世人都道那家饭庄的大厨有一手做猪肉的好手艺,却不知道真正的苗头,在他送过去的那份猪肉上。
还是严坤精明,当时卖猪肉的时候,就没被那掌柜忽悠,定下什么只将猪肉卖给他一家的契约,也因此,为了他不将这些猪肉卖给别家饭庄,所以才有了商讨猪肉收购价的余地。
同理还有那些鸡鸭,全都是比高出市场价一大截的价格,被那家饭庄收走的。
现在严坤的肉铺里卖的,都是他从别家收来的猪,至于单家的那些肉猪,他就专供那一家饭庄,并不是严坤没野心,他知道,要是爆出来,那家饭庄的红焖肉之所以好吃,不完全是因为大厨的手艺,还是因为他提供的猪肉的话,恐怕猪肉的售价,又会迎来一个可怕的高度。
但是他选择了忍耐,因为他知道,现在完全不是爆出这件事的时候,只有等那家饭庄的名气越来越大了,等周边几个县城的人都听说了这家饭庄的名气,等这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尝过那些名菜的味道,等那时候曝光,才能够体现这些珍馐的价值。
毕竟物以稀为贵,所以从一开始意识到单家的猪肉品质好后,他就专门将这些猪肉供应一家店,因为将这些好猪肉供应的店家多了,那么多店都出类似的招牌菜,就体现不出这种猪肉的价值了。
严坤想着,既然兰陵那样的小国都能出什么兰陵黑猪这样的名种,他们坝江县就不成了?
没准再过个几年,单家猪也能成为他们晋朝响当当的名品,上达天听,成为贡猪呢?
人还是得有点追求的,严坤相信自己识人的眼光,单家绝对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家,所以他要帮助单家把他们家独门手艺养出来的猪鸭鸡发扬光大。
顺便,攒点小钱钱,给儿子娶个漂亮聪慧的小媳妇。
达成这个愿望,严坤就死而无憾了。
蒋婆子听着严坤描述的宏伟前景,差点没把眼睛给眨瘸了。
什么单家猪,改叫福宝猪还差不多。
听严坤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觉得他们家有独特的养殖这些家畜的法子,只有蒋婆子知道,乡下人养猪养鸡养鸭,还不就那些招吗,真正的灵药,还是她的小心肝啊。
不过严坤描述的前景确实也让她心动,不说让家里的猪成为贡猪吧,就说把名头打出去,能够让家里有一个稳定且丰厚的来源,这个买卖,蒋婆子从心里就乐意了几分。
单峻海的脑袋瓜比蒋婆子更加活络,当然更加看好这里头的商机。
三人凑一块一商量,暂时定下了关于扩大养殖规模的事,但是还不能做下决定,毕竟家里真正的一家之主还是单老头,这件事,还得和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