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穆一屁股坐在铺着软垫的贵妃椅上,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天气冷下来之后,锦书就叫人做了各种软枕抱枕靠垫坐垫之类的,楚穆一开始还不习惯,但是人总是好逸恶劳的,相比较于硬邦邦的椅子,还是柔软温暖的靠垫比较舒服,坐上去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锦书笑着递了一杯杏仁核桃露过去,问道:“怎么了,还是没结果出来?”
楚穆撇了撇嘴,抱怨道:“可不是嘛,一个个都在打嘴仗,每次都是这样,横竖还没怎么死人,这会儿也用不着着急,这会儿都在推诿,有的还说要圣上从内库掏钱,圣上快气死了!”
锦书自个也捧着一杯玫瑰红枣茶呷了一口,随口道:“难不成就没叫官员富户认捐?”反正上辈子她是习惯了遇到暴雨雪灾,乃至穷人家的疑难杂症,都是要掏钱捐款的。
楚穆摇了摇头,说道:“怎么可能,天灾**年年都有,总不能都叫官员富户认捐摊派,到时候非闹出事端来不可!”
说到这里,楚穆嗤笑一声:“亏得我如今掌着内务府,要不然也要跟着焦头烂额了!”虽说话是这么说,但是这天下是老楚家的天下,楚穆自然没有不担心的道理。
锦书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事其实内务府也能插一手!”
楚穆听了一愣,他倒是没有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想法,当初选择锦书,就是因为上辈子锦书的确是个聪明能干的人,尤其跟锦书相处过这么长时间之后更是觉得自个小看了锦书,学到什么知识那是后天的培养,但是心胸见识却不是随便能学到的,锦书看着是个好享受,很多时候显得有些随意的人,实际上胸中自有沟壑,有的时候随口一句话,都能叫他受到启发,因此,他经常会将朝堂上的一些事情跟锦书说,锦书虽说对于政事不算敏感,但是常常能有一些叫人意想不到的想法。
因此,楚穆直接坐直了身体,带着郑重又带着些许调笑问道:“还望云卿赐教一二才是。”
第63章
锦书噗嗤一笑, 作势拍了楚穆一下, 这才说道:“之前五郎不是说过,内务府积压了不少衣料之类的东西吗?”
楚穆愣了一下, 点了点头, 说道:“是有不少积压,朝廷共有四大织造,光是江南就有三个,还有一个在蜀中,每年都会进贡许多锦缎, 这些一等二等的便是圣上后妃还有皇子公主宗室的份例,另外差一些的就是用于赏赐文武大臣以及各家诰命, 但是实际上都是用不掉的!毕竟年年都有新花样,往年的自然也就积压下来, 越来越多, 许多时间长了都不鲜亮了,除了用来糊弄那些不得宠的主子, 也就没太多用处了!”
“除了衣料,肯定还有别的积压吧!”锦书肯定地说道。
楚穆笑道:“这是自然的, 许多都是各地进上来的贡品, 另外就是药材香料之类的, 这些都是有存放期限的, 时间长了自然也就失了效用, 就得处理掉, 年年都有许多报损的!”他没说一句话, 这也是内务府的惯例了,借着报损什么的,将这些名义上陈旧的东西给偷出去卖了,然后账本上记上失效处理,这钱也就落到内务府这帮人手里了。
锦书不用楚穆明说,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上辈子也遇到过这种事情,锦书家有个邻居,家里从来没花过原价买过各种生活消耗品,他在超市做库管,超市进货难免因为物流还有存放不善之类的原因导致货物破损,当然了,对于那些老油条来说,不破损也能人工制造出一些破损来,比如说洗发水稍微拧开一下盖子,漏出一点,包装好的纸巾乃至是纸尿裤之类的,拉扯一下外包装,使得包装变形甚至是出现破口,这些自然就不能出售,也就是廉价处理给超市内部人员了。
从古至今,这些手段都差不多,就跟进了当铺,甭管什么东西都是破烂一样,内务府自然也是一般。
虽说锦书想的主意是要从内务府这些天子家奴口中夺食,但是潜规则毕竟是潜规则,是不能放到台面上说的,何况,这些并不是内务府那些人的主要收入,因此,并不会真的引起反弹。
楚穆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却是微微一动,对于内务府来说,这其实也算是软刀子割肉,借着这次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断掉内务府一条做手脚的路子。他是个聪明人,哪怕锦书没有明说,他也知道锦书是个什么意思了,笑道:“云卿的意思难道是,将内务府这些积压的库存给卖出去?”
锦书抿嘴一笑:“正是如此,那等规制严格的,自然是不能出手的,但是其他的那些却是没什么讲究的。官宦人家无论是嫁娶还是出门,都需要光鲜的布料,那等贡缎除了上头赏赐,在外头可遇不可求,因此,只要有条件,自然是不会错过的,至于药材香料什么的,也是如此,许多人家都是需要的,只是寻常弄不到手,因此,只要出手,自然有人肯要!”
楚穆听得心中一动,琢磨了一下,说道:“唔,这次要赈灾,事情比较急,可以先将一部分不怎么贵重的批量卖给内务府下头的皇商,叫他们卖去,其他的,就可以慢慢卖,价高者得嘛!”
这分明就是想要搞拍卖,锦书更是不敢小觑了古人的智商,她也不过是因为在现代接受的信息更多而已,真要论起举一反三,一点就通,古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锦书当即笑道:“五郎果然想得周全,我却是想不到这么多的!”
楚穆琢磨了一下,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搓了搓手,说道:“嗯,我这就去找圣上!”
锦书一愣:“不先要写个折子吗?”
楚穆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圣上在为这事烦心,早一刻知道解决之道,早一刻安心!”楚穆重生之后,琢磨得最多的就是圣上的心理,上辈子他一直是个不得圣心的小透明,因着他不想争,但是许多事情还是知道的,这辈子他不想任人宰割,暂时能够依靠的,也唯有圣心,因此,早早就开始琢磨,这次自然也是如此。
圣上并非什么百年一遇的圣主,平常人有的毛病他也有,做皇帝的人,其实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平庸,大家都觉得自个真的如同下头人吹捧的一样英明神武,圣明烛照,总之一句话,坏事都是下头人干的,作为皇帝,永远是不会有错的。
就像是太医开方子的时候会故意留点可有可无的小瑕疵,让懂得医理药理的主子们挑挑刺,证明他们的英明一样,平常若是你提出的建议有些不大紧要的小毛病,叫圣上慧眼如炬指出来,也很能满足圣上的心理。何况,一个没怎么办过差事的皇子,一想到差不多的主意就跑过去为圣上分忧,圣上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因此,楚穆匆匆忙忙换了一身朝服,就直接往御书房去了。
御书房就在勤政殿中,勤政殿前殿便是文华阁,也就是内阁办公的地方,而御书房就在主殿中,方便圣上与阁老们商议朝廷大事。
这会儿圣上正在御书房心烦,内阁这些阁老们还在打嘴炮,几乎快要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地步。主要也是对于内阁来说,赈灾之类的事情年年都有,京城这点事其实压根不算事,只要保证大部分灾民不要死在雪灾里头,也就成了,至于去保证人家的生活质量还有后续的生存情况,他们可没这个闲心,因此,如今无非就是倡导京中大户人家捐粮捐衣,叫这些灾民能够勉强维持生存,反正冬天又不容易发生疫病,灾民都在外城,无论如何都影响不到他们,因此,压根不着急,与其早早将事情解决了,不如趁机打击一下政敌。
圣上哪里不明白这些大臣的想法,心里也觉得腻味,不过,很多事情没有这些很官僚的大臣还真是没办法,因此也只能忍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太监进来,尖声禀报道:“启禀圣上,寿昌郡王求见!”
圣上对楚穆好感度还是不低的,当即说道:“宣!”
第64章
楚穆进来之后, 给圣上行过礼,又跟几位内阁大臣打过招呼之后, 这才带着点“儿子总算能为父皇分忧”的小兴奋说道:“父皇,儿臣有办法赈灾了!”
圣上听了, 一开始也没有抱太大期望, 他也是从年轻那会儿过来的, 年轻人总是非常理想化,提出来的解决之道看似非常美好, 实际上很多压根不可行, 不过本着不打击儿子积极性的原则,说道:“嗯,那老五你说来听听!”
楚穆琢磨了一下, 想着要给自家王妃也刷一刷名声,便说道:“儿子之前下朝回去,听王妃吩咐下头人将不违制的旧衣服还有一些棉布收拾出来,准备送到顺天府叫他们拿去赈济灾民, 儿子主管内务府, 忽然想到,内务府年年都有积压的布料锦缎……”
楚穆还没说完, 礼部尚书张驰海就皱眉道:“难不成殿下想要将布料锦缎也捐出去?”
楚穆瞧了张驰海一眼, 心里不由嗤笑了一声,张驰海能够入阁完全是熬资历熬出来的, 他可以说是三朝老臣了, 外人提起他, 多半就是一个词,迂腐。这是个腐儒,老学究,因此,他一直支持所谓的正统,也就是太子,等着太子被废,张驰海还拖着一把老骨头玩了把死谏,搞笑的是,等着大家看着他寻死的时候,他又舍不得了,算是将自个活成了一个笑话。
张驰海除了对太子,对其他皇子都不算客气,曾经当面斥责过三皇子楚煜,赢来了直名,当然,以前名声再盛,在作势死谏,以为有人会拉他一把,结果因为圣上多少年难得一见的盛怒,导致其他人动作都慢了一拍,使得张驰海骑虎难下,竟是当场装晕,还被一个老对头拆穿了。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了,对楚穆这个异军突起的皇子,张驰海自然也是摆出一副敲打的模样,生怕又冒出一个安阳郡王来。
楚穆摆出一副诧异的神色,说道:“张尚书怎么会这么想?锦缎虽好,但是不能当饭吃,也不能立刻变成保暖的锦衣,对于那些灾民来说华而不实,直接捐出去,岂不是暴殄天物?”
张驰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而边上户部尚书李洲却是反应过来了,毕竟能在户部当差的,怎么也不会是什么不通俗物的人,他琢磨了一下,问道:“王爷莫不是想要用这些换取粮食和棉衣?”
楚穆点了点头,说道:“李尚书说的是,差不多就是这样!”
圣上微微皱了皱眉,这才说道:“老五,你详细说说看吧!”
楚穆不慌不忙地说道:“四大织造年年都会进贡相应的锦缎,内务府目前存在大量积压,儿子查看了内务府的账本,内务府每年都会将许多朽坏或者是褪色的锦缎处理掉,儿子觉得,与其等着这些几乎不可能再用上的锦缎朽坏褪色,还不如拿出来派上正经用场,也能给内库增加收入!”
楚穆也没有卖关子,便将他的一部分想法说了出来:“这些锦缎中,一部分的花色是有规制的,这些自然不能拿出来,但是其他的,虽说都是贡缎,但是并没有什么忌讳,便是民间平民人家,遇上成婚之类的大事,也是能够使用各类锦缎的,因此,儿子想着,不如将这些锦缎拿出来,交给内务府或者是户部名下的皇商出售,再从他们那里买来粮食棉衣,就可以赈济灾民了!”
圣上听了,脸上神情变得轻松了起来,又是笑道:“老五还是年轻了些,等着那些皇商将东西卖掉,说不定都得年后了,不如问问他们谁家要这些锦缎,直接按照如今的市价,拿粮食棉衣来换便是了!”
楚穆脸上露出了崇拜的神色:“还是父皇考虑得周全,儿子竟是没想到这个!”
圣上笑道:“你才多大呢,也没跟这些事情打过交道,以后也就明白了!”
父子两个互相吹捧了一番之后,又跟内阁商议了一番,期间户部还有些酸溜溜地试图从中分一杯羹,毕竟按照楚穆的想法,这又不是一锤子买卖,日后年年都会将内务府库房里面积压的东西处理出去,这可不是什么小钱,都送进内库可怎么好。
圣上也不是什么随便叫臣子忽悠的傻白甜,内务府的东西本来就是皇家的私产,赈灾正常情况下根本就是户部的事情,皇帝拿着自个的钱去赈灾已经体现了他的仁慈慷慨,再拿着自个的钱去补充国库,那就是冤大头,等着这些人日后天天盯着他的内库不放吧!
因此,尽管内阁那些老臣一个个巧舌如簧,最终圣上还是断然拒绝了。
内务府那边随即就接到了圣旨,顿时,许多习惯在这些事情上头揩油的人都懵逼了。
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楚穆是个挺好糊弄的主子,毕竟阅历在这里,楚穆才十几岁的人,内务府那些老油条都混了多少年了,有的是办法叫人有苦说不出,楚穆也一直遵循着内务府一贯的运行方式,并没有任何做出改变的意思,他们刚开始还以为楚穆想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在内务府干出什么成绩来呢,结果很快就觉得大概就是个没什么野心的皇子想要借着掌管内务府的机会捞一把,因此,一个个都用心奉承着,借着奉承楚穆的机会,他们也能上下其手,揩点油水下来。
哪知道,楚穆那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他们也搞不清楚楚穆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只是圣旨都下来了,他们也只得认了。一想到这事日后就要变成常例,已经习惯了不把自己当外人,从中渔利的内务府诸人都有些被割肉的感觉。
不过,上头的人可不会体谅这些家奴的感受,皇家不会缺人使唤,别的不说,三年一次选秀,从民间采选的秀女大多数都会成为宫女,进入内务府的编制,至于太监,来源也就是那几个,战败的少年俘虏,犯下大罪的官宦之后,另外,哪怕朝廷严禁民间私自阉割,但是为了混口饭吃,依旧有许多贫困人家将家里的男丁阉割了,企图送进宫当公务员,甚至,一些前途无望的读书人也有能狠下心走这条路的。总之一句话,你觉得离了你不行,实际上你后头还有许多人等着填上你的位置呢,做太监宫女虽说需要一定的培训,不过那可比科举成本低多了。
因此,内务府这边很快行动了起来,楚穆作为目前掌管内务府的皇子,直接采用了锦书提出来的一个建议,想要代理内务府的生意,先交纳最低一千石的粮食做保证金吧!这还是头一年的优惠价,你要是不乐意,来年可没这么便宜的事了!一千石的粮食说多其实也不多,即便以京城的粮价,也不过就是差不多两千两银子罢了,毕竟,雪灾不比别的,一时间对于粮食产量可没有多大影响,因此,粮价并没有多大波动。两千两银子算什么,真要是能拿下贡缎的生意,两万两的赚头都是最低的。那些贡缎在民间,那真是有价无市,可遇不可求啊!
那些皇商在京城都有负责的人手,因此,很快都行动了起来,不过两天时间,就有了超过万石粮食,还都是当年的新粮,楚穆又在内务府运作了一番,将新粮折成了旧粮,顿时又多了千石,足够支撑那些灾民度过冬天了,至于棉衣什么的也是差不多照此办理,楚穆花了一笔钱从京城各个当铺里头收了一批已经成了死当的棉衣棉被,又弄了一批白棉布和旧棉花出来分发了下去,至于那些灾民是自个做棉衣还是棉被,那就随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