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太监毛崇之和翠枝见今天就玩到这里,忍不住念叨起来,抱怨暖阁被苗姑娘住了,小皇帝也不许人守夜,夜里不知有没有安分睡觉,这麻烦事儿得赶紧跟丞相说一说才是。正说到正题,被里头“啊——”的一声哀嚎打断了。
“陛下?!”毛崇之忙趴在门框上问道。
“门外的滚……啊——苗大彪你想弄死爷是不是!”
翠枝:“陛下真的不需要……”
“滚!哎哎哎哎……苗大彪,有种别来阴的!”
毛崇之与翠枝对望一眼,都想笑——算了算了,这皇帝根本就不值得丞相设防,说白了还是一玩儿心大的孩子。
暖阁内苗小柔站立着人踩在白三岁背上,全心全意为皇帝陛下解除周身酸痛。对于白睢的反抗,她不以为意:“我没种啊——这办法好,不骗你,踩完保你浑身舒爽。”
“借机报复!”
“随便冤枉人不好。”
“……剽悍不温柔,没人敢娶你,你知道不知道!”
“你这不是要娶吗?”
“苗大彪,你是男的吧!”
苗小柔大力一脚落下去,一脸呵呵笑:“对啊,你今天才知道么。”
凭什么就只有他伺候的份儿,他哪次不是任劳任怨轻轻捶打的,要她伺候一回自己怎么就这么难。愿赌服输,她就是不服输,少年心里不平衡仰头一滚来了个大翻身。
苗小柔心里不高兴,陪他演戏还得受惩罚,半点好处都没有,她才觉得凭什么呢。谁知道踩在他背上踩得正解气,被他突然一个翻身铲翻在床上。
面部朝下,重重摔趴在白睢身上。
又来一次叠罗汉,不过这次是她在上面。
嘴巴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哦,是某三岁的下巴,没刮干净的小胡子扎得嘴疼。
她赶紧手掌一撑,反应比任何时候都快,弹指间跟扎了针似的坐了起来。表情看起来很淡然,又犹如被儿子折腾烦了的老娘般带着一点点薄怒。
“有毛病啊!差点摔死我。”
那句“不翻身你就得踩死我”没能被他及时拿来还击,因为白睢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摸了把下巴,感觉到被她嘴巴啄过的地方有一点点湿润,胸腔中当场战鼓擂动。
苗小柔能够淡定,他却不能。自打上次抱过衣衫不整的她之后,少年就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某种能力。
——维持住哥们儿情谊的能力。
一脚陷进个怪圈,他搞不清楚到底怎么了,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直到被她喋喋不休的抱怨吵清醒。
“啥?你说啥?”
“我说下次不妨比赛绣花!”她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浑然没把嘴巴碰了下巴这种桃|色满满的事情放在心上,居然还有心琢磨这个。
不是她迟钝,就白三岁这种她能当孙子来包容的,算什么男人。
“?”他却有点懵。
“彻底丢开一个男人的特征,丞相岂不更加放心你。不想绣花也可以啊,跟金凤银凤比比梳妆打扮,跟我比比算术,或者咱俩比比刀工……比什么射箭啊。”
“小爷又不是娘们儿!”
“当娘们儿不是更好么,丞相更不急着给你塞女人了是不是。塞了也不怕,你和她相亲相爱做对姐妹花,不用担心生出个麻烦。”
“……”
得,他永远说不过这个女人。白睢不知打哪里生出来一股气,滚进角落里蒙上被子不想理人。
两人吵吵闹闹斗嘴一下午,最后都累了,各自趴床上小憩一阵。
却说丞相这边儿,很快就收到了合正宫的近况。
郭老贼放下手中的茶碗,视线从公文上挪开,露出个味道不明的笑:“老夫知道,把我的人赶出来,让那女子住暖阁了。然后呢?”
来人:“其他两个姑娘住的是抱厦厅,倒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这女子住得离小皇帝仅隔了一道帘子。翠枝被赶去住耳房,小皇帝又从来不喜欢太多人伺候,晚上她就只能在外间守夜,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动静。合正宫的人就想问问,就维持现状不管么?”
老贼蹙了蹙眉头,眼里仿佛有一个算盘在啪哒啪哒打得响:“那白日呢,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来人:“倒是没有,还和以前一样玩儿……嘶,好像那女人来了之后玩儿得更没有节制了,听说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花样多得很,来的这几日每天都打闹到很晚才睡。哦,对了,老先生那里说,他给小皇帝的书,小皇帝一页都没翻过。”
大概能算好事吧,最好再玩疯一点。这两日除了请安折子,其他的奏折全都送他这里来了,小皇帝除了关心关心皇后立谁,旁的一点都不在乎。
这小子识时务,越来越叫他放心。唯有一点他不满意——孤男寡女处在一室,别给他搞出什么麻烦。
郭放短短思考片刻:“去给我准备一份帖子,送到合正宫。”
半个时辰之后,正在跟白睢争论杏仁豆腐里放红糖好吃还是放盐好吃的苗小柔收到了来自丞相府的一张帖子。
金凤:“大姐说得对,放红糖好吃!”
银凤:“敢不喜欢红糖,他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硬生生把白睢排挤成了异端。异端不异端的,等会儿再说,丞相的帖子送进来还不赶紧打开看看写的什么。
——丞相家的三姑娘,说钦佩苗小柔,想邀请她明日在相府一见。
这种突头突脑送上来,自己不来见却要她出宫的帖子用不用当回事?答案是,就算约她现在去见,她都得给丞相这个面子。
白睢那脸,当场石化。
作者有话要说: 你萌用“可爱”来形容我(未来)狂拽酷炫diao的男主,这样真的好么~????
白睢:“再这样,小爷要点名批评了哈!”
第19章
帖子上说了,请她一个人。而且姑娘家之间的约见,白睢一个男人也不便陪同,作为身份尊贵的皇帝更是不合适去给人作陪的。婉拒是可以的,只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如乖乖应下得了。
人前,白睢:“那去呗,相父家的三姑娘请你去,还能把你吃了怎样。哈哈哈哈……你放心,相父好比慈父,最是关心朕的。相府的姑娘不就等于表妹么,去去去。”
人后,白睢坐立不安换了各种姿势疏通思路。他给丞相当条乖狗没问题,可苗小柔去就等于羊入虎口,谁知道会遇到什么糟心事。除了提前动用暗桩,他再厚着脸皮跟着一起去,实在想不到一个办法保她周全。
勾心斗角的事,即便她苗小柔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会看颜色,能懂进退,那也驾驭不住还不熟悉的环境啊。
苗小柔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了,打跟这讨债的进宫,她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唯一只要求双凤能平平安安。白睢的事就是她的事,不管从情义上还是现实上来说都是,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哎呀别晃了,你烦不烦!”
“烦啊,烦得脑袋要炸了。”
“我还能脱层皮么,她能把我怎么样?”
“不能怎样,就怕使软刀子。”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那你给我说说什么是软刀子呗。”
逼得没办法,白睢只好停下来来回回的脚步,给苗小柔细细讲一讲如今他们的处境——
丞相现今很猖狂,不过这个老匹夫也要面子,怕留下骂名,对皇帝倒也还算礼待。况且,只要朝廷上反对他的黎臣和藩王仍在,他就不敢动白睢,白睢明确表达过的意思他也不好明着违背。
现在魏王和丞相最不对付,联合黎臣事事跟丞相做对,手下的兵马也是相对最多的。只是现在魏王被压得抬不起头,已有归顺郭老贼的趋势,局势如今大为不好。
不过郭放心知好事多磨,一旦动了皇帝国内必引动乱,南面的夏国便有可趁之机,到时候他自己都有被一锅端掉的危险。在他除掉黎臣和魏王之前,他巴不得白睢活得好好的,最好留个种就去死,而这个种的身体里最好流着他郭家的血。
现在白睢的婚事被拖住了,郭老贼对苗小柔必然有一万分的敌意。他虽不敢要苗小柔的命,却可攻心,可使卑劣手段,让苗小柔虽完完好好的却爬不上后位。
白睢自知朝堂上斗不过郭放,唯有等下一次与夏国开战,争取一次领兵的机会。届时,鱼入大海,龙出生天。
本来还能等,可是苗小柔的出现打乱了全盘计划。她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盘活,用不好,下辈子再见。
这次邀请苗小柔见面的三姑娘,名唤郭慧心,平日里并不受郭放宠爱,是唯一个还没有出嫁的女儿。据暗线回报,此女和一个叫谢怀安的落魄子弟情投意合,只是郭放一直不同意婚事,反而有意把她送上白睢的床。
郭慧心姨娘死得早,她在相府便似个透明人,也没资格过问家中之事,故而这一趟相府之行,此女说什么做什么必然全是丞相授意。
白睢在相府也安插了些人,有能力帮助苗小柔全须全尾地回来,只是这些人从大局上讲,原本还没有到动的时候。
听他说完,苗小柔托腮瘪瘪嘴,觉得这盘棋下得好生看不懂:“得了吧你,还是我送佛送到西算了。这趟我自己去,死不了就是。”
他正考虑到底动用其中哪条线,就被苗小柔轻易否了。难得正经的少年摇了摇头,严肃又认真:“这不行,伤小爷可以,不能伤我兄弟。”
谁是你兄弟了?
苗小柔呵呵干笑两声,伸手抓了点东西吃:“哦,动用暗桩的话……那要是暴露了你的全盘计划呢?到头来一死死一窝,倒不如就死我一个。再说了,又不是真的送死去。”
有人既然决定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耐心。火烧到身上,只要烧不死就得忍着。在这一点上,大姐头当惯了的苗小柔保持着相当重要的清醒。
少年蹙起眉头拉住她的袖子,好似一条垂下尾巴和耳朵的狗崽子:“彪,咱不说‘死’行不行。”他实在听不得这个字,已经经历了一次生死别离,不想再背负第二次。
这狗子一样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是想怎样?肚子饿了想喝奶啊?
“那你别这样看着我行不行?我的鸡皮疙瘩……”
白睢闭了闭眼睛——有吗,他刚才眼神有什么问题吗?他这里在悲愤于自己没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人,苗小柔却翘着个二郎腿在剥豆角吃,吃得还挺欢?
根本没有一点该有的恐惧样子。
他气了:“苗大彪,你知不知道你明天要面临什么?!”
“知道啊。”她嘴里嚼着青豆,沉着得很——像她这种大家长,不仅要带领两个妹妹讨生活,还要照顾三岁小皇帝,心里慌成狗了也不能表现出来。
白睢被她弄得没了脾气,索性一屁股坐下,一口喝干面前的茶水,后将茶杯哐当砸桌上:“不想让我陪那就让毛崇之陪你去,他是我的人,相府中的暗线也先用上。命都没了,爷打这江山图什么。便是我死,你也不能出事。”
等等,毛崇之?那个面带奸相的鹰钩鼻大太监?去丞相府报信一脸狗腿样跑得比兔子快,昨天还趴在门框上偷听来着,跟翠枝两个嘀嘀咕咕……敢情是在演戏给人看呢?
苗小柔着实愣了,半晌,干笑几声道:“算了吧,埋得那么深,过早因我而毁了布局,不值得……打住,你有多少棋子没动,别跟我说,少个人知道少一分风险,我没你会演戏,不想太明白。”
她还以为这合正宫真的是个没缝隙的笼子,原来某人才没那么可怜呢。
白睢那眉毛拧成两条毛毛虫,眼睛里冒着火就不让步:“这次一定听我的!苗大彪,你要是再给我来一次‘死翘翘’,爷他娘要被你气疯!”
她笑而不语,不搭话也不表态,安静听他安排。
次日白睢一早便去上朝,叮嘱她午后再去相府,毕竟安排人手保护她需要些时间。他手下这些人又不是随用随到的,必须对上密令他们才会相信是他们真正的主子已对自己下达了任务。
今日早朝又争论了一阵立后之事,依然没个结论。待他下了朝,刚回到合正宫,双凤就扑了上来,嚷着说她们家大姐已经去了相府,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苗!小!柔!
白睢没看见毛崇之的身影,便知这混帐东西肯定是跟着一起去了,当场把翠枝端上来的茶碗砸了个稀巴烂,咆哮着把无辜的翠枝赶了出去。
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早上苗小柔说要毛崇之留下来帮她翻翻花圃,根本就是骗他,实际却是要毛崇之和她一起去相府。
“她想死爷不拦了。”踢翻凳子,气得目眦尽裂,气到想掀桌又怕吓到两个丫头,只好又是一脚飞出去踹翻个凳子,“爷他娘给她陪葬就是!”
白睢暴躁脾气上来,吓得金凤银凤直往后退。他要去相府一趟,哪怕惹得郭放不高兴,这一趟他也一定要去。
火急火燎要出门,哪知,双凤却在背后拽住了他的袖子。
金凤睁着大眼睛望着他,小鼻头微微红:“别去了……大姐说了,她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银凤泪眼朦胧,吸吸鼻涕,说两句就要哭了:“嗯……你以为我们不想拦么,那可是我们相依为命的大姐。”
金凤:“她说负重前行,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有命在,别的一概不重要。虽然不是很懂,但大姐总是对的。”
银凤:“对,是这么说的。还说,你要是辜负她这番心血,绝交算了。”
放屁,苗大彪懂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书没正经读几天,倒是学会讲大道理了。白睢头疼得天灵盖快要爆裂,走又走不了,等又等不起。
——苗大彪,你最好一根毫毛都不缺地给小爷回来,否则小爷才要跟你绝交!
苗小柔这会儿却是淡定,和每次跟老爹一起出去谈生意一样,心里再没底也不会露在面上。手上有两百担,硬要说自己有四百担,明明货断了,硬说新货已在路上。就和谈生意一样,在朝堂上,谁怂谁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