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夫人说的自然是从前朝起,就不时发生的事。毕竟不是每一次外邦来求亲的时候,宫里都有年龄合适,待字闺中的公主不是。
如寿光公主这般,只要不是大胤主动跟戎迂结仇,就绝对不会把一个身体羸弱,可能撑不住到戎迂就死在路上的公主嫁过去。而除了寿光公主之外,宫中已经没有了适龄的公主,宫外倒是有几位郡主及宗亲家的小娘子。
她说完话,不等太子妃变了脸色,成佳就焦急地往常乐公主怀里躲,一边躲一边带着哭腔道:“母亲,我可不愿嫁给那样的人……”
成佳的反应,叫赵幼苓目瞪口呆。
方才她还一脸对呼延骓倾慕的样子,只不过见了魏家那小郎君一眼,这就成了这副态度。再听话里的意思,竟是觉得自己十有八九要被去和亲的模样。
就在这时,看台上突然发出惊呼。
栏杆后,以太子妃为首的女眷们一齐往外看去。
一颗马球如飞驰的箭,高高射进御楼。
第80章
球场上, 马蹄阵阵, 不时嘶鸣。马球被击打到, 朝着御楼高高飞起的时候, 人声嘈杂, 就连距离球场有些距离的御楼上,都传来了女眷的惊呼。
哪怕明明看不到,也听不见赵幼苓的声音,呼延骓还是猛地站了起来, 望向那座高楼。
御楼之上,因有女眷挂起了帷帐,为了方便观看比赛,帷帐被卷起一半,帐后依稀能见着珠环翠绕, 花枝招展的身影。
那里有无数张美丽的面孔, 在马球飞近的一瞬间, 花颜失色。
呼延骓看不清哪一个是赵幼苓,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扑到身边另一人身上。
“十一!”
御楼上传来惊呼。
声音落下的瞬间, 呼延骓拔腿要走。肩膀被人从后头重重按住, 他回头,对上了韶王并不赞同的目光。
“她受伤了。”
她那么小,被马球击中,一定很疼。
韶王看一眼因出现意外,脸色难看的太子,摇头道:“我知道。可你不能去。”
十一已经因为封为郡主的事, 在朝野内外响亮了名声,要是再闹出与戎迂王族关系密切的传闻,即便她和胥九辞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还是不能放任这事的发生。
“你还是留在这,本王的女儿,本王会去照看。”
韶王说着,当即迈开步子:“太医呢?”
太子筹备马球赛,又有这么多朝中官员和宗亲女眷在,太医院自然也安排了人随行。见韶王大喊,立即就有小太监带着太医跟上,匆匆往御楼跑。
而球场上,因方才的失误,已经爬下马背的少年郎满身冷汗,差点跪倒在地上。
“崔四。”场下有相熟的少年搀着他下来,“你……先在这里等等吧。说不定球没砸到人呢。”
御楼上,女眷们慌乱地靠在一处。
太子妃重重将手里的茶盏砸在地上。
“那击球的是谁?叫什么名字?”她喝道。
宫女跪了一地,面面相觑,却谁也不知怎么作答。
还是有女眷迟疑道:“似乎是哪家的小郎君,看着竟有些面熟。”
太子妃看一眼被小心扶起的赵幼苓,愤愤骂道:“今日好在并非陛下亲临,万一砸到陛下可如何是好!”
“娘娘,现在不是气恼这个的时候。这一位毕竟是郡主,怎么办?”嬷嬷在一旁压低声音劝道。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太子妃咬牙,霍地指了一个宫女,“再去催,怎么太医还没过来。”
人是在她跟前出事的,无论原由,她和太子都脱不了干系。韶王这个女儿,不出事还好,如果真出了大事,那打球的人,只怕连到脑袋都可以搬家了。
想到太子自入主东宫以外,因韶王平反归来,没有一日能睡好觉,处处提防,便觉得心烦意乱。
太子怕极了韶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小得到的都是天子最多的宠爱,哪怕谋反这么大的罪,哪怕韶王府上下死了那么多人,最后都能平反,重新在天子面前插科打诨。
太子妃也怕,怕这个人日后让天子再度起了废太子的心思。让她和太子也沦落到狼狈不堪的地步。
越想,太子妃越觉得心焦,再看赵幼苓惨白的脸色,她喝道:“太医呢?为什么还没来!”
她说着,竟作势要亲自去请。
宫女们忙劝住。楼梯口这时也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不多会儿,韶王带着太医出现在人前。
女眷们匆忙要向韶王行礼。
韶王苦笑一下。
“本王方才在底下听到有人喊十一,受伤的可是本王的女儿?”他问道。
“只是被打中肩膀,应该没……”太子妃开口说话。
赵元棠一声“父王”急急打断了她:“父王,十一在这!”
韶王带着太医匆匆往赵元棠的方向去。
半路见着一颗拳头大的朱漆小球,他弯腰拾起,上头沾了一层的灰,砸向底下球场。
马球赛自然继续进行。红队换下一人,也许是因为方才的事叫人心里都有了忌惮,红队不多久就被蓝队重重压制,怎么也发挥不出。
而御楼上,太子妃看着从赵幼苓手腕上收回手的太医,稍稍松了口气:“太医可有什么问题?”
“还好,脉象上并无问题。好在那马球只是砸到了肩膀,力量大了些,伤到了郡主的肩膀。休养几天,不要拿重物,少用手,就没什么问题了。”
太医说着起身,向韶王拱手:“王爷,下官开一药,叫丫鬟每隔三个时辰给郡主擦一次,养几天就好了。”
“不用丫鬟,我给郡主擦就好。”赵婳猛地道,见韶王看来,她抱拳拱手,“郡主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至于受了这无妄之灾。”
马球飞来的时候,离得最近的其实是赵婳。如果不是赵幼苓反应快,及时把她扑开,那球只怕就要砸破她的头。
女儿家的脸始终都是宝贵的。她不在意破相,可有个才头一次见面的人,愿意为了自己舍命相救,赵婳愧疚的不行。
相比起赵婳的内疚,赵幼苓却只是笑了笑。
她还靠着赵元棠,除了脸色惨白,别的看起来都没什么异常,只是稍稍一动,被砸伤的肩膀就疼得叫人冷汗淋漓。
“我离你最近,不救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被砸破了相?”赵幼苓笑,听见底下传来锣鼓声,又道,“表姐替我去看看,这回是哪队击中球囊了?”
赵婳犹豫了下,见英国公夫人在一旁微微颔首,顿了顿,点头往栏杆外看。
“是蓝队。”赵婳回头。
赵幼苓笑:“看样子,今日这场球赛,我们赢定了。”她挣扎着要自己起来,身子忽的一轻,整个人就被韶王抱了起来。
女眷们发出低呼。常乐公主已经站了起来。
“赵檀!你在做什么?”她喝道。
“本王的女儿受了伤,不便走动。”韶王只淡淡道,“万一下楼时磕着碰着如何是好。”
“那也应该让个婆子抱下去,你这样不怕叫人说没规矩么!”
“你说什么是什么吧。”韶王冷淡道,说完看向赵元棠,“二娘留着陪陪你小姑姑,顺便记得把十一赢的彩头带回去。”
赵元棠应了声好,当真陪着寿光公主再看起球赛来。
场上的比赛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蓝队的少年郎们衣袍猎猎,神采飞扬,东奔西突,显然全心投入在这一场比赛当中。红队则有些缩手缩脚,就连坐在场边的队员,都显得有些灰头土脸。
蓝队接连将朱漆小球送入红队的球囊。看台上的人们随着比赛的深入,很快将刚才发生的意外抛在了脑后,全神贯注地看着球场上的风云再起。
比赛太过精彩,鸿胪寺的官员,甚至连翻译都忘了,急得阿泰尔不时询问。
“这是什么?”
“是不是又赢了?”
“啊,这球被谁劫掉了?”
阿泰尔喊的聒噪,呼延骓却似乎什么都没听见,连球场上的激烈比赛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只全心望着那座场边的高楼。
没有了惊呼,楼上的声音就轻得叫人听不见。等韶王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楼下,呼延骓霍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阿泰尔被撞了一下,以为是自己错过了什么,急忙抬头问。
呼延骓却摇了摇头:“没什么。”
只是看到了那个被韶王抱在怀里的身影。虽然外头罩着薄薄的披风,可那个身形他不会认错。
是云雀儿。
她果然……被马球击中受伤了。
提前从禁苑回王府的赵幼苓,在可园里老老实实睡了一会儿。中间醒来吃过汤药后,又很快闻着身上的药油味很快睡去。等这一觉醒来,窗外已是夜色深深,深蓝的天空缀满了繁星。
茯苓正在逐一点亮院里的灯,廊下一排的灯全都点亮,照得院子里昏昏的。赵幼苓只在檐下站了一小会儿,已经长大许多的狗崽便闻着味,从走廊另一头欢腾地跑了过来。
这狗正是活泼闹人的年纪,见着赵幼苓,尾巴疯摇,又是翘屁股,又是两腿直立要往她身上扑。
茯苓在那一头瞧见这状况,急忙放下手里的活,提着裙子往这边跑,边跑边喊:“你都肥成这样了,还要闹小娘子!”
这狗崽从胥府跟着到了韶王府后,过得日子比从前更好。天天有人专门做了肉菜伺候,还有丫鬟给它梳毛擦洗,一园子的人都将它当宝贝养着,没几个月,就已经比从前胖了更多。
滚圆滚圆的,跑起来从头到脚的肉都能抖上几抖。
茯苓嘴上嫌它胖,可背地里偷偷喂小肉干的也是她。喊着抱不动了抱不动,一转身追着它满园子跑,追到了就抱在怀里搓揉的也是她。
赵幼苓也想抱,可一侧的胳膊使不上力气:“你抱起来,让我摸摸。”
茯苓吃力地抱起,见她脸色还不太好,犹豫道:“小娘子,要不……等好了再摸?”药油是她上的,肩膀上那到底有多大的淤青,她可比她家小娘子清楚——
碗口那么大,又青又紫的,看着吓人。
“只是摸一摸。”望着狗崽黑溜溜的小眼睛,赵幼苓顿了顿,“就摸一下。”
茯苓哪里扭得过她,犹犹豫豫地抱着狗往她跟前走。
还不等赵幼苓伸手去摸,一个男声响了起来。
“你就不能老实地休养几天?”
赵幼苓和茯苓都循声看过去,沉沉夜色下,可园墙头上,一个男人双手一撑,直接从外面跳了过来。
看着呼延骓走近,赵幼苓扭头看向被茯苓抱在怀里的狗崽。
丝毫不知陌生人来访的胖狗崽,腆着肉乎乎的肚子,还在疯狂摇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也算是入夏了,雷雨增多,哪天没更新,一定是因为雷太大,断电了……差点没法更新OTZ
第81章
“伤到哪里?”
呼延骓看着赵幼苓, 冷峻的脸上神情凝重。
赵幼苓只觉得这份关心叫人心底温热, 抬了抬胳膊, 嘶了声:“只是肩膀轻了一块, 上几天药油就好了。”
她从前在戎迂, 骑马的时候也曾摔过,摔得身上东一块青西一块紫,俨然都不是什么问题。这次只是被马球砸了一下,算不得有多严重。
她说这些的时候, 神情看起来十分轻松,只是胳膊一抬,脸上的冷汗就下来一些,显然是拉着了伤处,疼得厉害。
“娘子还是当心些好。”茯苓抱着狗, 见状急得不由央求道, “虽然没怎么伤到筋骨, 可那么大一块淤青,看着就疼。小娘子还是别折腾自己了。”
她不好说别人, 只敢看一眼呼延骓, 再看一眼:“殿下是来探望我家娘子的,就……就帮着劝劝吧。过几日就是同天节,陛下的寿诞,那是得进宫的,小娘子这样怎么去的了。”
呼延骓当然知道同天节是什么。
大胤天子的寿诞,就在几天之后。关外诸国的使臣皆已经陆续到了汴都, 入住在官驿,只等着同天宴上向大胤的天子祝寿。
阿泰尔这几日在汴都城内玩得不亦乐乎,都快忘了自己来大胤的目的。早点到同天节,他也好早点催促阿泰尔提和亲的事。
“早点休息?”
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的男人,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赵幼苓的身上。
赵幼苓望望天:“你来,就是来催我休息的?”
“还可以赏赏月。”呼延骓抬眼看了夜空一眼。
“坐吧。”这是下一句。
说话的一瞬间,眼前的男人身一转,面朝园子,坐在了走廊下。
“我还以为,殿下会带我上屋顶。”
赵幼苓伸手指了指天,一边的茯苓已经十分乖巧地从屋里捧来两个垫子铺在了走廊上。
赵幼苓坐下,笑道,“闲来无事看了几本话本,里头的男主人公身怀绝世武功,夜里为了哄女主人公开心,带着女主人公飞到屋顶上看星星。我还以为,殿下也会这么做。”
呼延骓侧过脸,见赵幼苓神情轻松,笑意盈盈,问道:“你想上屋顶?”
赵幼苓指了指自己不大能动的胳膊,笑:“不好动,上不了。”
正说着,一个丫鬟引着一个少女快步走来。因夜色微凉,少女在月白色的罗裙外,披了一件素净的披风,长发简单地在脑后挽起,面上也干干净净的,洗去了脂粉。
一双眼清凌凌的,带着柔柔的笑,望向他们俩。
呼延骓只看了少女一眼,便收回视线。
反倒是赵幼苓,愣了愣神,随即起身相迎:“二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赵元棠抿了抿嘴角,轻柔地朝呼延骓福了福,之后心疼地看着赵幼苓,伸手摸了摸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