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心脏跳动犹如鼓点般密集。
“诶,这不是高一的郁学妹。”
“谁?”
“你是不是都不关注校园八卦,她算是高一段比较有名的了,很有可能拿到这次人气之星。据说她和……”
此时,阎英已经站到了郁梨面前,脸上挂着微笑,懒洋洋的模样……透出疏离的气息。
“有事吗?”
郁梨设想过许多种场景,他会愤怒,会讽刺,甚至漠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眼下的场景,他的态度,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但这和夏奇的“揭过这一页”又不一样,仿佛游戏回档,读取了最初的档案。
“我……”
他没有漠视她,甚至态度平和的站在她面前,出乎意料的比想象中要好,可郁梨攥紧了信封,突然觉得茫然无措。
没等她理清自己要说的话,旁边围观的人已经吵开了。他们并不掩饰自己的声音和看戏的神情,嬉笑戏谑。
“哇表白?是要表白吗?”
“别吵别吵,大家都安静,我都要听不见小学妹的声音了。”
“切,反正结局我都猜到了。”
“这个还真不一定,之前他们俩的名字被一起提到很多次,这个学妹对阎英来说好像不一样。”
郁梨有些后悔,她没想到只是拿了一封信而已,也会引来非议。
可自从他不再来找她,她才发现,她几乎看不见他了,最多只能远远见上一面,没有靠近的机会。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在不动用游戏手柄的情况下。
想要和他说话,只能来这里。
因为是阎英,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惹来众人的目光。如果今天她找的是其他人,都不会有这么多人关注。
他一直都这么受欢迎。
“真的是情书?”
阎英的视线落在她手上,似笑非笑地问。
她将信又抓紧了一点,说不上后悔——本可以发信息给他的,只是那样不够郑重,她又做不到当面陈述,“只是给你的信,有些话想说……”
“学妹好含蓄的说法,藏着心意的信,不是情书是什么?”
旁边的观众戏谑笑说。
阎英冷淡地斜睨了说话的人一眼,“和你有关?”
大抵是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对方蓦地噤声,其他人的声音也多多少少的轻了下来,氛围却更为压抑了。
郁梨攥着信角,将信递给他,“你看了就知道。”
“你应该知道送给我的信都有什么样的下场吧?”阎英的唇畔含笑,慢条斯理地接过了信,“毕竟你亲眼看过。”
她呼吸一顿,就见那封她花了一整晚涂涂改改书写的信,被轻飘飘地撕成了两片纸。他手一松,这信就飘在了地上,被鞋子踩过的脏污的雨水渐渐浸湿。
右下角的“郁梨”两个字被吞没消失。
“这位学妹,凭什么认为自己不一样呢?”
是,她凭什么以为自己不一样呢。就因为夏奇他们出乎意料的包容了她吗?
她是不是太天真了。
不知为什么,这个应该让她羞愤至极的场面,周围人的议论,取笑逗弄的对话,却没有激起她半点情绪。郁梨比她自己想象的更平静。
这些人对她是什么想法看法,这一刻,她全然无所谓。
唯一只有转身离开的那个人,牵动着她每一根神经。它们仿佛被针扎到的孩子,痛的将自己扭成一团,拼命地打滚叫着疼。心脏被人拉扯,酸胀不堪,仿佛稍动一动,就有眼泪要掉下来。
她太爱哭了。
偏偏这次没有。她抹了下眼角,没有想象中的泪水,一片干涩。
人群已经散了,她蹲下来捡信。湿透信纸了的污水滴在手上,她也不管,只是轻微地甩了甩信纸,企图将它甩干。
总不能将它就这么扔着,还要麻烦人家来打扫。
可能是动作慢了,站起来的时候,腿有些刺疼,脑袋里有一刹那的空白。忽地,她听见头顶传来叹息声,在她站稳想抬头时,一只温暖的手轻揉了下她的头发。
“别哭。”是夏彦清冷却又无奈的声音。
一大颗眼泪蓦地从她眼角掉下来。
第69章
人总是这样, 在没有人嘘寒问暖的时候, 所有的苦难都可以压在心底。可一旦有人向你表现出温柔的善意, 反而忍不住流泪。
郁梨以为夏彦和阎英一样, 将她斥离自己的世界, 但他没有。
“谢谢学长,我没事。”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她鲁莽的拿手背猛擦, 冲他笑了笑, “没想到学长还愿意理会我,我很高兴。”
夏彦稍稍一顿, 从身边路过的女生手里借了张纸巾给她, 见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打理面容,望着她头顶的发旋微微出神, 片刻后道:“你别怪他, 这种事不是那么好接受的。”
“我明白……”郁梨的动作顿了一下, 没有抬头,“我知道, 反而是学长你们一下子就原谅了我, 我有些受宠若惊。”
夏彦半晌没开口,直到郁梨以为他离开了,将要抬头时,才听见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不一样。”
他们都不是阎英, 不是那个, 被她喜欢的人。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但,如果不在意她的感情,就不会将它当做一回事。如果在意,反而会因此觉得庆幸。
这是一种联系,哪怕它很荒谬,都是他们之间的联系。
甚至于,她最初是为了他才愿意开启游戏。在希望变得渺茫时,他甚至能从中体会到一种无奈的甜蜜。
她为他而来啊。
郁梨很想问他们是怎么想的,对她这个年纪的学生来说,许多事物的观念都来自于周围的人。当他们认为这并不严重时,她的判断也会出现偏移。即使有同理心,她终究没有体会过这样的事情,只知道不会愉快,可是究竟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但这个话题到底太敏感,为了一个人,将别人的伤口再撕开来,这样好吗?
就算他们表现的再云淡风轻,郁梨也不会没心没肺的觉得这样的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他们愿意宽容待她,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往后小心地弥补修复。
因此她最终也没问出口,只道坚定地道:“我会再试试的 。”
“好。”夏彦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我会帮你。”
他们之所以能够轻易的谅解她,其实还有一个理由。
——没有和她闹的资本。他虽然收了信,但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复,她也从未想过追问。不是他想将她赶出他的世界,而是她在发觉事不可为后,理智的停住了脚步,礼貌退出。
能让她不顾一切去哄的人,始终就只有那一个。
*
夏彦走进阎英寝室的时候,看见他手臂搁在腿上,大喇喇地猫着背低头玩游戏。天还没暗透,沉甸甸的一轮红日,晕染的大半个天空都是暮色。
房间里的灯没开,说亮不亮,说暗不暗。
他按下了玄关处的顶灯开关。比起虚拟游戏,他们都更倾向于现实中的竞技运动,很少见他摆弄游戏机。
察觉到灯忽然亮起,阎英后仰看了一眼是他,趁机伸了个懒腰,“有事?”
“嗯。”
夏彦把手里的信摆到他桌面上,看着好友在顷刻之间变得面无表情。
“能遣你当信差。”阎英后靠在椅背上,“她本事不小啊。”
“这是她给我的那封。”
“……”
“她没让我送。”
想想也是,给他的那封早就打湿不能看了。
只不过他以为她会再写一次而已。
“哦。”阎英冷淡地回了他一个字,再次投入到热火朝天的游戏事业中,打打杀杀的爆炸声响震耳欲聋。
夏彦不为所动,没有离开,也不阻止他的举动。他在他操作的空档,稍微变得安静时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
“不高兴,不乐意,不想见……”
“……”
“还是对她深恶痛绝?”夏彦特地挑了难听的字眼。
“……”
“至少给她一个答复吧。”
“轰——”
敌方的基地被轰炸,漫天的火光扑面而来,映着阎英的黑沉的眼睛里都跳跃着火焰,他轻扯了一下嘴角。
“不知道。”
他反问,“我不知道。你呢,你怎么想?”
夏彦:“……我怎么想?”
“你觉得现在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嗯?”
“现在发生的所有事。”阎英放下游戏机,漫不经心地看向夏彦,“在这段时间,我一度怀疑自己是游戏里的人物,到现在都没有真实感。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夏彦沉思不语。
“还有我们对她的感觉,你确定是真的吗?能操控我们行动,那么操控感情呢?”
“……”
阎英轻嗤了一声,“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居然要怀疑自己。”
真和假无从分辨,他能怎么做?报复她,还是继续追求她?
他都做不到。
那就当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现实就是,如果她没有同意玩这个游戏,他们未必会注意到她,注意一个距离他们那么遥远的,初中部的内向的小学妹。
很残酷,但没有她的现实,对他来说才是真实的。
“黑客帝国吗。”夏彦轻喃。
阎英一怔之后笑了,“倒是挺像的。”
即使现实世界比虚幻世界残酷,他追求的也应该是真实,而不是像猴子那样,执着地捞一捧水中月。月亮再美,也是假的。
夏彦默然。不是负气,不是发泄,他考虑的比任何人更加透彻,他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无论如何,给她一个结果吧。”
突然变成陌生人,任谁都会不甘心。
直到夏彦离开,都没有得到阎英一个准确的答复。他也没有看见,在他走后,阎英拆开了那封信 。信的内容和她本人一样,认真,小心。
她从得到游戏手柄开始说起,从第一个指令,到最后一个指令,都分别用来做了什么。这封信是给夏彦的,所以只写了和他有关的指令,这也是她的谨慎体贴。
将事情全盘交代,如果她是间谍,一定是把组织出卖的干干净净的那类。
但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很乱,字迹都有了颤意。
真可爱。
阎英想到她红着眼睛像小兔子一样颤乎乎地趴在桌前写字,就忍不住心软,那种因喜欢而怎么想她都觉得甜蜜的感觉又泛上来……
他忽然后仰,颓然地将信盖在脸上。
脑海里重新浮现出最后看她的那一眼,蹲在地上捡信纸,垂着头,不知道哭了没有。
“给她一个结果,说的轻松。”
他不舍得看她那副模样,可这种不舍的感觉令他更加厌憎。
*
另一边,郁梨只觉茫然无措。
手机里的相关联系都被删除,即使凑巧遇到也不会有多余的眼神给她,刻意去找他更不用说,他对待她的态度就是一个同校的陌生人,脸上挂着他最常用的微笑,问一句“小学妹有什么事吗?”堵的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有夏彦曾提示性的劝告过她:“他如果不想接受,你再怎么道歉都没有用。”
有些事,不给出答案,就已经是他的回答了。
不对她说,也许只是不忍心。
这样的想法出现之后,郁梨终于不再执着于道歉。
将近期末,繁忙的课业本就让她的生活变得忙碌而紧张。这是她升上高中的第一个学期,但为了游戏的恋爱任务和人气之星,她花费了太多时间在课外,不得不在考前做冲刺。
也就是在这时,她发觉身边的朋友都在议论着一个人。
“竟然一个一个社团挑过来,街舞社、芭蕾社、瑜伽社、话剧社……卧槽太彪悍了吧。”
“据说小学到初中都是在国外一所女子学校上学,后来转学到国内,读的是英桦,我们学校的对家。战绩斐然,骇人听闻。”
“踢馆?”
“不,男友。半个学期的时间,将学校风云人物一网打尽。踢馆,只是人家迈出的第一步。”
“……”
走廊的议论声纷纷,郁梨不自觉就听了一耳朵,直到身旁的贝佳莱轻嗤一声。
“她们说的是谁?”郁梨好奇地问。
吴娜接了口:“哎你最近早出晚归埋头学习,居然连这么大的新闻都没有注意过。陆潇潇啊,很出名的,踢馆挑战各个社团最出色的成员,舞蹈类的社团一网打尽,还有话剧社这种大社团,可怕的是每一场都赢了。别说我们高一了,高二、高三年级都轰动了。”
“好厉害!”
“何止,再加上她的传闻,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值得引起我们每一个女生的警惕。你把你家的看好点,万事小心。”
贝佳莱又一次嗤笑,“看什么看,能被抢走的根本不值得梨子在意。”
“话是这么说啦……”
放学后,郁梨抱起练习册准备去图书馆,就接到了配音社社长的电话。期末阶段,社团的活动也在减少,她已经有好几天没去了。其他人也都一样。然而这次是社长亲自催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