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含烟慢慢地把头低了下去。
邢酋则伸出手,把那个装了刑天焰火火种的小盒子拿了出来。
“你已经耗尽了我的耐心。”邢酋用左手掀开盒盖,然后伸出右手抓住了巫含烟的胳膊,“我不想再跟你解释那些你搞不明白的小疑问了,让我们痛快一点,直奔正题。”
邢酋的右手上冒出了一层绿色的古怪力量,这些力量很快就幻化成了刀子的形状,然后割破了巫含烟的无名指。邢酋拽着巫含烟正在流血的手指头,用力地往盒子里的刑天焰火上按了下去。
血珠与刑天焰火相遇,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巫含烟痛叫了一声,拼命地想要把手收回去。
邢酋却不为所动地继续按住巫含烟的手,让她那根流血的指头一直压在刑天焰火的上面。
被压在最底下的刑天焰火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邢酋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有些疯狂的笑,“成了,马上就要成了!”
话音刚落,刑天焰火的火种就猛地向后一缩,非常明显地避开了巫含烟那根正在流血的手指头。不仅如此,火种还人性化地做了个类似呕吐的动作,把邢酋刚才按在它身上的那些血都给吐了出去。
邢酋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
他转过头,用一种阴森可怖的目光盯着巫含烟,然后慢慢地开口说道:“你失败了。”
巫含烟用力地挣扎了一下,这才摆脱了邢酋的桎梏。她抬头看着邢酋,不闪不避地说道:“那不是正好么,我不想要它,它也不想要我。”
邢酋盯着巫含烟,慢慢地勾起了一侧的唇角,“既然你不能让刑天焰火认你为主,那你还活着干什么?”
说完,邢酋就毫不犹豫地伸手捏住了巫含烟的脖子。
巫含烟没有反抗,她只是看着邢酋,看着这个养了她七年的男人,看着这个她一直在心里将其称之为继父的男人。她的母亲不爱她,她的父亲把她丢给别人养,她一直以为邢酋才是那个唯一对她好的人。
可是现在,这个为了刑天焰火才对她好的人,一脸狰狞地要杀了她。
巫含烟的眼眶慢慢地变红了。
她想,她不如就这么死掉算了,反正也没有人喜欢她。
闭上眼的那一瞬间,巫含烟的眼角慢慢地留下了一滴眼泪。
下一刻,一柄浑身漆黑的锤子,来势凶猛地砸在了邢酋的脸上。
邢酋吃痛之下,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捏住巫含烟脖子的手。
随后,突然出现的桑梓一个团身猛冲,硬生生地靠着肉身的强度就把邢酋给撞飞了出去。接着,她毫不恋战地扛起巫含烟,几个跃步就跳回了巫家战修们的身后。
等回到了安全区后,桑梓这才伸出头,冲着邢酋撇了撇嘴,“王八蛋,大混账,不要脸,不是人!”看看,都把她的含烟姐给掐成什么样了。
巫含烟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正一边给她喂丹药液一边扭头去骂邢酋的桑梓,半晌才轻轻地笑了一下。这是第二次了,阿梓又救了她一命。
“笑什么笑!”骂完了邢酋的桑梓扭过头来就骂起了巫含烟,“邢酋又不是你亲爹,他要杀你你就连反抗都不反抗了?你是不是傻?我告诉你,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把剑抽出来,然后专往他身上捅。看看是他先掐死你,还是你先把他全身上下都捅成窟窿!气死我了,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本想搂着桑梓找点儿安慰却兜头挨了顿狠骂的巫含烟,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而巫知崇则摸着鼻子小声地跟申屠玄嘀咕了一句,“阿梓好像有点儿凶?”
因为看见了桑梓的扔锤绝技和撞人大法而正在头疼的申屠玄,闻言立刻斜眼瞥了巫知崇一眼,“我闺女凶不凶关你什么事?要不是你年轻的时候欠下的大烂账,含烟刚才也不至于差点儿被人掐死。”
巫知崇满怀愧疚地看了巫含烟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抽出灵剑,加入了群殴邢酋的巫家战修之中。
巫含烟看着巫知崇的背影,然后撇了撇嘴。这个亲爹,当年把她丢给她娘,离家出走一走就是七年。七年以后,为了调查年轻时那点儿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儿,还让申屠爹爹假冒他替他养闺女。好不容易现在回了家,连句道歉都没有,就想把她从申屠爹爹家里给接走。他怎么就想得那么美呢!
巫含烟冲着她亲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然后扭过头,信誓旦旦地跟桑梓做了保证,“对,阿梓你说的真是太对了,刚才都是我做的不对。下次再遇上这种事情,我一定不束手就擒,我一定抽出灵剑捅他丫的!”甭管是亲爹还是继父,以后都别想再让她为他们留一滴眼泪。
桑梓这才半信半疑地看了巫含烟一眼,“真的?”
“真的。”巫含烟用力地拍了拍胸脯,“阿梓,你看着,我现在就上去捅邢酋!”
“咳。”一直站在旁边围观热闹的二长老,这会儿终于开了口,“大人打架,小崽子站一边看着就好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二长老却一直在冲桑梓使眼色。他看一看桑梓,再回头看一看桑梓刚才扔出去的那柄锤子。
桑梓恍然大悟,一下子就弄明白了二长老的意思:不允许正面强攻,但趴后面偷袭一下还是可以的。
于是桑梓召回自己的锤子,然后用神识控制着,隔空又砸了邢酋一下。
巫含烟也有样学样,她从识海里召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剑,然后向着邢酋刺了过去。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准头没对好,灵剑在刺向邢酋的同时,顺带着也割破了巫知崇的袖子。
巫知崇回过头,默默地看了巫含烟一眼。
巫含烟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她继续用神识指挥着灵剑,偷袭邢酋偷袭得不亦乐乎。
被十几个巫家战修压着打,时不时还要被锤子和灵剑偷袭,惨遭群殴的邢酋火气越来越大。在硬挨了一记攻击后,邢酋终于找到空子从战圈里跳了出来。
他阴测测地看了一眼巫家的众位修士,然后一把掀开了笼罩在他身上的黑色长袍。
长袍底下,是几十张狰狞扭曲的妖脸,每一张妖脸上都散发着绿莹莹的妖气。更可怖的是,这些妖脸在见光之后,居然开始扭曲着蠕动了起来,像是要从邢酋的身上爬下来似的。
亲眼看见了这一幕的二长老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寄生妖!”
桑梓闻言,慢慢地皱起了眉毛。
寄生妖是一种生活在妖界的特殊种族,所有的寄生妖都没有本体,它们只能寄生在别的修士身上,或者短暂地从寄生修士的身上长出来。不管是妖修、魔修、灵修还是佛修,一旦被寄生妖缠上,就很难再和这种妖物分开。
寄生妖以其所寄生的修士血肉为食,作为条件,它们会将自身的妖力借给修士。正因如此,一些修行天赋不佳却又妄想走捷径的修士们,会选择主动与寄生妖签订协议,用自身的血肉去换取妖力。
但这种关系并不会太持久,因为和寄生妖签订了协议的修士,往往都活不过二十年。而且,这些修士通常只会和一到两只寄生妖签订协议。像邢酋这么疯狂地和几十只寄生妖同时签订协议的,大家根本闻所未闻。
“他真的疯了。”巫含烟看着邢酋,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邢酋身上的寄生妖就蠕动着爬了下来。桑梓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寄生妖慢慢地长出了胳膊和腿,又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忍不住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太恶心了!这个邢酋实在是太变态了。
被桑梓划分成了变态的邢酋,这会儿正恶意满满地咧着嘴角,“邢家没了,刑天焰火也不愿意再认主,那你们就都得死。”
桑梓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邢酋这话的逻辑到底是什么。邢家没了和他们巫家有什么关系?刑天焰火不愿意认主又关他们巫家什么事?怎么巫家就都得死了?
不过在场的一众巫家修士,也懒得和邢酋掰扯那些道理。道理是说给正常人听的,不是说给邢酋这种疯子听的。
说不通怎么办?那就硬打呗。
不过是“多打一”变成了“多打多”而已,巫家的战修们无所畏惧。
在场的巫家战修们二话不说,直接对上了那群刚从巫知崇身上爬下来的寄生妖。桑梓和巫含烟则躲在二长老和申屠玄的身后,用神识指挥着锤子和灵剑,把偷袭大业搞得风生水起。
不过桑梓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小遗憾的啦。明明大家说好了要去群殴,结果敌人半途却突然开了挂。
自觉不是很开心的桑梓,把锤子抡得更用力了一点。
被神识操控着的锤子,斜着砸向了寄生妖的头顶,在把寄生妖给一锤子砸飞了以后,锤子又威势不减地敲向了邢酋。
邢酋不以为意地侧身避了一下。一个刚刚筑基的小丫头操控着的锤子,能有多厉害?这会儿的邢酋,早就忘了桑梓不久前才用锤子把他给砸飞了出去。
过于轻敌的后果就是又挨了一下砸。这一次,桑梓的锤子刚好砸在了邢酋的胸前,把他怀里那个装了刑天焰火火种的小盒子给砸了个粉碎。
邢酋满脸纳闷地低头看向了自己胸口的小盒碎片:这可是能扛得住雷劫的神骨木做的盒子,怎么可能就这么被一锤子给砸碎了?
邢酋刚刚低下头,就看见盒子里那枚黑色的刑天焰火火种,正以一种刚从牢里放出来的架势,欢欣雀跃地扑到了桑梓的本命灵锤上。
与此同时,一个细细尖尖的声音再次在桑梓的耳边响了起来,“主人你终于来找我啦!主人你真是太好了,我真喜欢你!主人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好多猫猫狗狗都想强迫我跟他们签订契约,但我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们。主人,我是不是很棒?”
桑梓一脸纳闷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什么玩意儿?”
听见了动静的巫含烟扭头看了桑梓一眼,“阿梓,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桑梓有些犹豫地看了巫含烟一眼。
“没有啊。”巫含烟摇了摇头,“你听见什么了?”
桑梓有些迟疑地告诉巫含烟,“我好像听到,有个什么东西在喊我主人?”
“啊?”巫含烟一脸懵地看着桑梓,“我什么也没有听到啊。你是不是又听巫晃晃给你讲什么‘落魄小姐俏丫鬟’‘霸道王爷爱上我’的戏本子了?我都跟你说了,别老听巫晃晃的,她已经走火入魔了。”真是的,阿梓肯定是被巫晃晃给带坏了,好好的打着架呢,怎么可能会有人喊她主人?她以为她这会儿是在戏台子上演戏呢?
走火入魔的巫晃晃敢怒不敢言地看了巫含烟一眼。
桑梓一脸无语地看着巫含烟,然后果断地结束了她和巫含烟之间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
而她耳边那个细细尖尖的声音,还在继续地喋喋不休着,“主人我好想你啊,你都两年没来看我了。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你计较这种小事的啦。”
桑梓一下子就想了起来,两年前,她曾经被这个声音吵得睡不着觉过。就算神识在鬼修的炼魂场里进行修炼的时候,她都能听见这个声音。
想起来这件事情以后,桑梓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抱起双手,不太高兴地在识海里问道:“劳驾,你谁啊?”
细细尖尖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才委委屈屈地说道:“主人,我是刑天焰火的火种啊,你不记得我了么?”
刑天焰火的火种?那不是邢家的东西么?据说邢酋还曾经为了这个火种,献祭了邢家三十年的气运。
签订契约还要人家献祭气运,听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因此,桑梓毫不买账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抱歉啊,咱俩不熟,没事儿别瞎叫主人。”
刑天焰火立刻急了起来,“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破解了刑天咒印,那你就是我的主人啊,你怎么能不认账呢?”
桑梓回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邢酋曾经给她下过一枚咒印,而她用太阳神火把那团咒印给锤碎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桑梓在识海里问了刑天焰火一句:“你们神界的火焰,认主都这么随便的?”
刑天焰火扭捏了片刻,这才吭哧吭哧地开了口,“因为你身上,有太阳神火的气息嘛,所以,我就把认主的标准降低了那么一点点。”
“那你以前认主的标准是什么?”桑梓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刑天焰火立刻给桑梓介绍了起来,“神族,单身,长得帅,脾气温和,没有不良嗜好,修为在地神六阶以上,坐拥洞天福地,出入有神兽代步,兜里有千万神石……”
桑梓听了一会儿就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刑天焰火,“你这是找主人还是找对象呢?”
刑天焰火哼唧了半天,才又憋出了一句,“有区别么?”
桑梓:“……”区别大了。
桑梓头疼地揉了揉脑袋,试图跟刑天焰火讲讲道理,“行行好,你去换个主人吧。我不是神族,长得不帅,脾气超烂还穷得要死,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符合你的认主标准。”
“可是你有太阳神火啊。”刑天焰火一开口就堵死了桑梓的所有退路。
桑梓无言以对,最终只能闭上嘴巴,拒绝再跟刑天焰火讲话。
而远处的邢酋,则正低头打量着他面前的锤子。准确地来说,他是在看锤子上的刑天焰火。
看了一会儿后,他把视线投向了桑梓。
“日、火、金乌,卦象上说的人原来是你。”邢酋盯着桑梓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过头看向了正趴在锤子上的刑天焰火,“分一缕火苗出来。”
刑天焰火不为所动地继续趴在锤子上,没有搭理邢酋。
邢酋颇不耐烦地撇了一下嘴,这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听得懂,别装傻。佛界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找了那么多的妖来杀我,不就是为了毁了你么?要是让小喜佛教的佛修们知道了,巫桑梓才是你的主人,你猜,他们会不会像追杀我那样,去追杀巫桑梓?”
刑天焰火像是听懂了似的,轻轻地抖动了两下。
邢酋这才一咧嘴,再次说道:“分一缕火苗出来。”
刑天焰火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分出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缕火苗。接着,它让那缕分出去的小火苗飞向了邢酋,而它自己的本体则悄然地沉入了桑梓的本命灵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