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看着钟大娃,笑眯眯道:“以后听话吗?”
“听话。”钟大娃说出来,抬手捂住脸,“娘,别说了。”
宋招娣看到他这样很想笑,可是见大娃很在意此事,也就没嘲笑他。把海藻倒洗菜盆里,宋招娣又往瓷盆里添点水,打算中午做饭的时候再收拾。
从厨房里出来,宋招娣便跟自立说:“把你们的书包都拿下来,我看看还缺什么东西。”
自立是一九六零年农历八月十二日出生,大娃是一九六二年农历一月十一日出生。更生和大娃是同一年的人,但两人差了整整十一个月,更生是农历腊月初七日出生。
宋招娣之只记得七七年恢复高考,具体什么时候,她也不清楚。把自立带回家,宋招娣建议自立和大娃一个班,钟建国不同意,他觉得自立比大娃大挺多,一个班不合适。
宋招娣就跟钟建国说,即便让自立上三年级,待他初中毕业后,自立未满十八岁也没法入伍,也得在家闲几年。随后又问钟建国,难不成让自立上山下乡?
国家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钟建国心底不赞同,但他从未对别人说起过。宋招娣提到“上山下乡”,钟建国都没经过思索就说不行。可是不下乡,供自立选择的职业并不多,便同意自立和大娃一起上二年级。
钟家户口本上面,自立和更生是钟建国的儿子,明儿一开学,两人便可以去部队子弟学校就读。阔别学校半年之久,自立和更生非常兴奋。
宋招娣话音落下,哥俩就跑到楼上,拿着四个书包下来。
三娃看到,就抓绣着大熊猫轮廓的书包。
钟二娃伸手夺走:“书包是我的。”
书包带勒到三娃的手,又见到手的书包没了,小孩瘪瘪嘴,啊呜大哭起来。
宋招娣顿时觉得脑壳痛:“二娃,书包给弟弟玩一会儿。”
“给他,他就不给我了。”钟二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很想要我的书包。”
宋招娣把三娃抱到腿上,叫大娃去拿毛巾,给三娃擦擦眼泪:“赶明儿娘去市里买到碎布头,给你做一个大耳朵狗狗的书包。”
“大耳朵狗狗?”三娃停止哭泣,“什么样?”
宋招娣随手翻出一个练习本,拿出一根铅笔,也没在意是哪个儿子的本子,在上面画一只趴在地上的比格犬:“好看吗?”
三娃看了看他二哥的书包,又看了看宋招娣画的犬,满脸嫌弃:“丑。”
二娃勾头看看:“没有熊猫好看。”
宋招娣瞪一眼二娃,你闭嘴。
随即,宋招娣画一只布偶猫:“这个呢?”
“好看。”二娃道,“娘,我喜欢。”
宋招娣看向他,笑眯眯的:“把你的书包给弟弟,我再给你做个新书包。”
“不给!”三娃并没有看出布偶猫比熊猫好看,但他隐隐知道他们全家,他二哥最臭美,潜意识认为能被他二哥看上的东西,一定非常好。不待二娃伸手,三娃就紧紧抱住宋招娣手里的本子。
宋招娣乐了:“好好好,不给他。你乖乖听话,我买到碎布头就给你做。”
“好的。”三娃伸出小手指,“娘,拉钩。”
宋招娣无语,小孩子怎么都喜欢拉钩:“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松开三娃的小手,发现自立和更生盯着她,宋招娣下意识摸摸脸,“我脸上有什么?”
“姨,你很厉害。”自立指着本子上的猫,“画的跟真的一样。”
宋招娣听出来了,于是就故意问:“然后呢?”
“可以教我们吗?”自立小心翼翼的问,“我和更生想学。”
宋招娣笑道:“当然可以。别说你们想学画画,想学做衣服,只要你们不嫌小伙伴们说你们跟个女孩子似的,我也教。”
“娘,教我。”二娃大声说,“你教我做衣服,以后不让你帮我缝书包,我自己缝。”
宋招娣接道:“然后一天一个样,是不是?”
“不是。”二娃道,“我是怕娘累生病。”
宋招娣:“你哥要学做饭,你要学做衣服,你们哥俩是打算把我架空啊。”
“架空是什么意思?”大娃有一点明白,但又不太明白。
宋招娣:“家里有我没我都可以。”
“不行。”钟大娃道,“家里必须得有娘。”
自立跟着点头:“有爸有妈才是家。”
宋招娣心中一动,看向自立,颇为意外,但她没表现出来,而是笑着说:“算你们有良心。钟大娃,去把小黑板拿来,小宋老师课堂开课了,今天教画画。”
“好的。”钟大娃跑到楼上杂物间找黑板。自立、更生和二娃把小方桌拉出来。
三娃看到哥哥们的动作,伸出双手:“娘,我的笔和本子呢?”
“你也学?”宋招娣惊讶。
三娃反问:“娘不教我?”
“教啊。”一窝孩子愿意安静下来学东西,宋招娣求之不得。
晚上,钟建国回到家,发现家里格外安静,心下纳闷,小宋老师发火,皮孩子们不敢调皮捣蛋了?
走到屋里,发现五个孩子趴在小放桌上写东西,钟建国更加好奇:“明儿就开学了,怎么还在写作业?”
“爸爸,看看我画的小鸡。”三娃举起手里的本子,“好不好看?”
钟建国弯腰看了看,鸡没发现在哪儿,倒是很像个鸡窝:“挺形象,继续努力。”说着话往大娃和自立那边看看,见两个孩子也在画东西,“今儿不学英语了?”
“劳逸结合。”宋招娣从厨房里出来,“偶尔也得歇歇,不能天天学习。你来的正好,烧火,我煮面条。”
钟建国眉头紧皱,脱口道:“又做面条?”
宋招娣不高兴了:“什么叫又做面条?你说清楚,我今年做过几次面条?”
“我记错了。”钟建国极度不喜欢吃面条,“我是想说下次别做面条了。”
宋招娣:“看心情吧。”转身回厨房,边走边说,“你不想吃,大可回营区吃食堂。”
“我有家有院,跑去吃食堂,别人还以为咱俩又吵架了。”钟建国看到案板上一堆面条,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这么多吃不完。”
宋招娣没回头都能想象出钟建国的表情:“钟团长,你真不用勉强。”
“没有,没有。”钟建国闭上嘴巴去烧火。看到厨房里的木柴不多,“明天是周六,不正式上课吧?”
宋招娣:“不上课。学生把新书领回来,周一再上课。”
“那你周日带几个孩子上山捡些柴火。”钟建国道,“以后蒸米饭蒸馒头都用炉子,炖鸭子炖鹅的时候再用地锅。”
宋招娣:“我知道了。可是炉子做饭太熬人,地锅做饭快。”
“那也没办法。”钟建国说着,突然想到,“你二姐来的时候,还羡慕咱们家烧炉子,厨房里堆几百块煤球——”
宋招娣打断他的话:“别提我二姐。我心里才舒坦几天,少提她给我添堵。”
“你娘家来信了?”钟建国连忙问。
宋招娣:“我大姐和大姐夫怕给别人添麻烦,家里不发生大事,他们不会给我写信。不过,我得写信回去问问大姐,二姐有没有再回去气我爹娘。”
“你对你那对爹娘真好。”钟建国道。
宋招娣:“我以前也想对爹妈好,可惜啊。不说以前的事了,你明儿把更生送到教室里。”
“怎么了?”钟建国小声问。
宋招娣往外面看一眼:“自立和更生内向,自立去二年级,有大娃陪着他,我不担心。更生一个人在一年级,以前又经历那些事,我担心他害怕跟同学讲话,恐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再被关起来。”
“我知道了。”钟建国觉得她想多了,男孩子的心思没她想的那么脆弱,以后跟同学熟悉了,自然会变开朗。
不过,这种小事,钟建国不会跟宋招娣争执。
翌日,钟建国抱着三娃,领着四个儿子去小学部,宋招娣拿着书去初中部。
钟建国很少送孩子们上学,主要是他走得早,小学生上课晚,大娃八点二十去学校都不会迟到。
钟建国突然要送孩子们上学,大娃很好奇,就问他爸今天怎么想起来送他们去上学,钟建国半真半假道,怕别人欺负自立和更生。
钟大娃拍拍胸口,有他在没人敢欺负他的朋友。
钟建国没理他,把更生送到座位上,然后又跟一年级的小朋友说,更生对这里不熟,请大家多帮帮更生。
钟建国抱着三娃,一年级的小朋友认识钟家三兄弟,一看三娃就知道钟建国是钟大娃的爸爸。
钟大娃是何人?上课不认真听讲,照样考一百分,还会说英语。一年级的小朋友们特别怕佩服钟大娃。于是,争先恐后跟钟建国说,他们会好好照顾钟坚强的弟弟钟更生同学。
小宋老师特别叮嘱,钟建国走得时候又交代更生,有事就去隔壁班找二娃。
更生笑得十分腼腆,冲钟建国挥挥手,道一声再见,就催他快去营区,别迟到了。
钟建国自觉万无一失,后来有次巧遇赵司令,便跟他说自立和更生在他家生活的很好。
自立和更生来钟家之前,小宋老师花钱如流水的名声就已经传遍全岛。那个时候赵司令的妻子才不关心什么小宋老师,大宋老师。
后来,宋招娣成了自立和更生的养母,赵司令的妻子便去副食厂巧遇宋招娣。
宋招娣不认识赵司令的妻子,赵司令的妻子仗着这一点,光明正大跟着宋招娣,宋招娣买什么,她买什么,回到家就被赵司令念叨一顿。
赵司令的妻子便说,宋招娣买的只比她多,不比她少,打那以后赵司令再也不担心自立和更生在钟家吃不好。
赵司令听钟建国向他保证,自立和更生在他家过得很好,赵司令也没怀疑。然而,一个月后,赵司令从外面开会回来,刚下了岛就听到钟家的几个孩子跟别人打架。
赵司令心中一慌,到家就使他妻子去钟家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收到消息的钟建国也往家里赶。到家门口,钟建国本以为会看到“腥风血雨”的场景,却看到四周悄无声息。
钟建国心底不安,冲小李招招手,小声说:“把车留下,你先回去。”
“团长,有话好好说。”小李担心,“大娃、二娃特别听话,一定是别人先惹他。”
钟建国眉头紧皱:“我是孩子的爹,你是孩子的爹?”
“你是,你是。”小李下了车,就往营区跑。
钟建国拿掉车钥匙,悄悄地走到门口,便看到五个孩子靠着墙站,十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桌子。钟建国走进去,定睛一看,险些笑喷,桌子上面一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
“还没吃饭呢?”钟建国故意问。
宋招娣双手环胸:“对。”
“他们犯错了?”钟建国明知故问,“打架了?不对,钟大娃,是不是又带着你那帮兄弟打群架?”
第65章 教育孩子
宋招娣嗤一声:“带着他那帮兄弟?他有这么一帮兄弟,不用找外援。”
“还真是?”钟建国不过是随口一说,惊讶道,“自立和更生学会打架了?不错,不错。”
自立一脑门黑线。
更生像出现幻觉,不敢置信地看向钟建国,钟叔是不是被他们气糊涂了?
宋招娣笑着说:“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自立和更生居然会打架。”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钟大娃,告诉你爸为什么打架。”
“为什么打——等会儿,招娣,你知道?”钟建国连忙问。
宋招娣:“长话短说,还是从头慢慢说?”
“当然是慢慢说。”钟建国注意到椅子上有一筐馒头,馒头上面还有一把筷子,“容我先去放个水。”随后,又去洗洗手,回来就拿着馒头,准备一边吃一边听。
钟大娃咽口口水。
宋招娣瞥大娃一眼,也拿一双筷子,拿一个馒头,边吃边说:“大娃上午跟我说离上次吃红烧肉有一个月了,想吃红烧肉了。今天刚好是周六,我没什么事,又想着菜油快用完了,也得买肥猪肉熬油,于是就去买三斤肥膘和两斤五花肉。
“熬好猪油,做好红烧肉炖干豆角,还不见他们回来,我就觉得出事了。因为他们写好作业出去玩的时候,我跟他们说五点半回来吃饭。
“我把门锁上,问附近的孩子有没有见着大娃。林中打渔村那边跑过来,还没跑到我跟前就急吼吼说,大娃跟别人打起来了。”
“因为什么?”钟建国指着红烧肉,“钟大娃,再不老实交代,盆里的肉就被我和你娘吃光了。”
三娃突然开口:“爸爸,我说。”
“钟向南,找揍是不是?”钟大娃瞪着眼睛看着三娃。
三娃连忙捂住嘴巴,靠墙站好。
钟建国乐了:“不叫三娃说,那叫你娘继续说。一旦你娘说出来,今天的菜也没你们的份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宋招娣道,“我先前已经跟你们说过,宽就是承认错了,下次再犯连吃一周素。严就是靠着墙站满一个小时,上楼睡觉,下次再犯的话,连着吃两周素。”
钟大娃:“我们没错。”
“那你倒是说说对方错在哪里。”钟建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