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北等两人选好画,这才把赵清河来信的事轻描淡地说了。
张小枝听罢,默然不语,看得出来,她既感动又担忧。
张小草唏嘘感慨了一番也没再说什么。
……
新年很快就到了。除夕这天晚上,下起了大雪。外面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屋里生起了火,温暖如春。他们全家围着饭桌而坐,桌上饭菜十分丰盛,鸡鸭鱼肉样样齐全,饭菜是张小草掌厨,胡氏和张小枝打下手。
开席后,大家一边品尝着饭菜一边夸张小草,厨艺比以前进步太多了。
张小草满脸红光,笑得十分开心。
张小枝大多数时候也笑得开心,只是在不笑的间隙,她会失神地望望窗外,喃喃说道:“这大雪天,行路可不容易。”
胡氏朝她望了一眼,张小枝怕爹娘多心,赶紧收敛心绪,继续与大家说笑。
吃完年夜饭,还要守岁包饺子,要在新年到头的第一个时辰吃饺子。
张小北早睡惯了,到底还是没守住,中途就回屋睡了。睡了一会儿又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吵醒之后,他迷糊一会儿又接着睡。这一觉就到了天亮。
第二天清晨,推门一看,只见外面一片银装素裹,雪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胡氏和张小草正在院里扫雪。
张小北穿好衣裳,笑嘻嘻地跑到院子里说道:“娘,大姐,新年好。”
两人笑了一下,也高兴地说道:“一会儿给你发红包。”
她们发张小北也不会要,毕竟他都十四岁了,哪里还好意思要红包。
大家一起把院子里打扫干净,张小北还和张小花堆了个雪人。
胡氏则在屋里准备红包还有待客用的瓜子点心。等吃过早饭,就该有大人孩子来串门了。他们家卖过瓜子,这东西自然不缺。
对于串门,张小北倒是不反感,毕竟再闹腾也就过年这几天。大家就乐呵乐呵呗。
虽然他不反感别人来串门,可是并不喜欢到别人家串门呀。然而,他是躲不掉的。
刚吃过早饭,他爹就吩咐他们姐弟四个换上新衣裳,去老宅给爷爷奶奶拜年。
四人对视一眼,虽然都不大乐意,但不去也不好,只能过去呆一会儿了。
四人梳好新衣裳,说说笑笑出了家门。路上遇到乡邻也都笑着打招呼。
四姐弟引起了村民们的议论。
有的说,“张老三家这底子可真不错,你看看人家闺女儿子都长得挺俊。”
有人接着说道:“谁说不是呢。这姐弟几个在咱村里是数得着的。”
还有人说道:“这几个孩子不光长得好看,性子也好,你看小北,人家可是秀才,可是每回见了人都先笑着跟你说话。哪像有些人,屁都不是,拽得要上天。”
这个有些人,说得就是张小宝。他素来是看不上这些乡下泥腿子的,屈居乡下本来已经让他够委屈了,何况他的名声又坏掉,被那些他瞧不上的人指指点点,哪里还有好面色给他们?平常他见了人,都是视而不见。
乡亲们的议论张小北没听到,但被路过的老张头听了个正着。人们一见到老张头便笑着说道:“张大爷,你三儿子家的四个孩子朝你家去了。”
老张头高兴地说道:“哎,我这就回去。”
姐弟四人进了老宅,向罗氏问好。
罗氏也是热情招待,又是拿糖又是抓瓜子的。
几个人正在说话间,老张头也回来了。姐弟四人又是一番问好说吉祥话。
老张头乐得合不拢嘴,硬是给四个塞了压岁钱,不要都不行。用他的话说,再大在他跟前也是孩子。四人只得收下。
本来气氛还挺好,结果,张富贵和江氏一进来,气氛就变僵了。
江氏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地,“哟,是你们几个呀,难得还记得你爷奶家的门朝哪开,我还以为你们都忘了呢。”
张小草冷淡地说道:“大娘,你说这话可没不对,每年过年过节,我家该有的节礼可都没落过。”
张富贵赶紧打圆场道:“小草,你大娘也没别的意思,她就是说你们来看你爷奶的次数太少了。啥节礼不节礼的,孝敬老多少都是应该的,老提这些干啥。”
这话一出,把四姐弟气得够呛。
张小北接道:“大伯,我大姐也没别的意思,大伯娘说我们家忘记老人,我大姐只是提醒她我们没忘,节礼年礼只是一个证明,并没有别的意思,倒是大伯你这么忌讳干什么?还有,我们平常来的次数是不多,可是为什么来得少,别人不明白,大伯难道不明白?”
张富贵装傻充愣:“我明白啥?你们不来是你们忙呗,一个个都是大忙人。”
张小北看了看爷爷奶奶,似笑非笑道:“我们是忙不假,可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大伯和大伯娘,今天可是过年,我们来拜年,你们就这么阴阳怪气,一唱一和地挤兑我们姐弟四个,更别说平常了,你让我们怎么来?”
他们说话的时候,老张头和罗氏就在皱着眉头,等到张小北的话音一落,罗氏就呵斥两人:“你们两人没事都给我出去,大过年的,就不能好好说话。”
江氏道:“娘,我咋地了?我哪儿说错了。我一个当长辈的,说晚辈几句还不行了?”
老张头沉下脸道:“老大媳妇,我跟你娘都在,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小北他们。你们两个串门子去了,别在家了。我们老两口想跟孙子孙女好好说说话。”
张富贵和江氏虽然心里憋屈,但也不敢逆着爹娘,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
他们离开不久,小叶带着张小多也来拜年了。堂屋里更加热闹。
大家说说笑笑,热闹非常。老张头和罗氏在一旁看着也是十分满足。
罗氏说道:“你们不要听大伯娘的,她就是坏在那张嘴上。以后有空常来。”
张小多童言无忌:“奶奶,我们不是想来是因为烦大伯母一家,今天姐姐看他们走了,我们才来的。”
罗氏和老张头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在这一刻,他们已经下定了决心,准备年后就分家。
姐弟四人在老宅呆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然后又拐到张小叶家闹了一会儿,杜氏今天精神头很好,跟大家又是说又是笑的,还给他们姐弟四人的口袋里装满了瓜子和豆子。张小北趁机把赵清海兄弟外出打拼的事说了。
张小叶感慨道:“我又不嫌他穷,大过年的他瞎折腾什么。”
张小北说道:“估计海哥也是想让你过得好些,还有,他还想帮他弟弟。”
张小叶看样子并不知道赵清河和小枝的事。毕竟,赵清河之前一直隐瞒得很紧,他上门求亲也是最近几天的事,再加上胡氏有意隐瞒,所以她不知道也很正常。
当张小叶得知这兄弟俩的举动时,忍不住嗔骂道:“赵清海这家伙真是二愣子。”
张小北笑道:“我同意这句话。”
……
新年过后,照例是亲戚之间的走动,张家亲戚不少。不过这些都由爹娘和姐妹们去走动,张小北就不多管了。他躲进书房继续读他的书。只有像王世虎这样的朋友来时才出来迎接。
张家上下最近是十分忙碌,因为,离张小草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各式家具已经打好,被子也已做好。
这些准备好后,还得准备摆宴席的物事。
张小北也走出书房帮忙,毕竟大姐一辈子只有这么一回,一定得办得圆圆满满。
张小草出嫁那天张家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流水席从屋里摆到院子里再摆到院外。
起先,胡氏和张耀祖也没料到会来这么多人,全村的村民除了黑家这种极个别人家后,不拘礼多礼少,都来庆贺。甚至连外村的也来了不少。幸亏张家准备得东西够好,才没有被弄个措手不及。
潘家请了十二个轿夫,分成三拨,毕竟从张家村到县城可不近,本来是商量好做马车也可以的,但是潘云博说坐轿子跟坐马车不一样。最后潘掌柜就干脆多请了一些轿夫,轮换着来。
娶亲这天,潘云博穿着大红吉服,胸前带朵大花,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村民们拥挤着来瞧热闹,一边感叹眼气潘家的好排场,一边对新郎官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有的说,张小草能嫁到潘家是她的福气。毕竟,潘家的家境殷实大家是都知道的。也有人说,小北前途无量,张小草又有一手好厨艺,潘家娶了张小草也是赚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张家大姑娘的婚事办得如此排场,嫁的人家又这么好,他们对张家的二姑娘三姑娘的亲事也是拭目以待。
吉时到,新娘在新郎官的再三催促下,终于被扶上了花轿。然后就是张小北领着一帮张家族里的男丁去送亲。王世虎也在里面。
张小北坐着牛车,一路听着吹打声,进了县城。把姐姐送到潘家,再吃顿饭,应酬一下,他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好在他年纪小,大家没灌他酒,但姐夫潘云博就没那么好运了,被人灌了个酒饱。偏偏他又没有兄弟朋友帮他挡酒,也够可怜的。最后是王世虎自告奋勇地上前帮着挡酒。王世虎不但饭量大,酒量也大,他这么一上场震惊了不少人。
吃完饭,张小北和几个堂兄弟在潘家歇了一晚,第二天吃过早饭才回家。
热闹过后是冷清,张小北对此有了切身感触。看着大姐住的那间空屋子,他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家里人也是如此。他爹还好些,他娘一连几天脸上都是那种又高兴中掺杂着失落的神情,让人看得唏嘘感慨。好在第三天就是回门,让大家的心情多少好受些。
张小草出嫁没多久,张小北就得知爷爷奶奶跟大伯也分家了。相较于前两次分家,这一次显得十分低调。罗氏和老张头是坚决要分,大房夫妻俩怎么求都没用。不管怎么说,张发财都曾经是罗氏和老张头最疼爱的儿子,这次分家没有亏待他。分完家后,罗氏便让三个儿子在老宅的院子中间拉了一道院墙,彻底和大房隔开。拉院墙时,都是张家老二老三在干,张家老大则在一旁看着,一边看还一边絮叨,说什么他们家小宝要去参加童子试了,这一次一定能考中云云。
张耀祖和张发财谁也没搭理他。张富贵见两人不理会他,心里别提多愤懑了,冷笑着说道:“老二老三,你们且等着瞧,这次小宝肯定能考得上。”
两人打了个哈哈,继续干活。
张富贵不但在两个弟弟面前炫耀,在其他村民面前也是如此。
村民们明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都在等着张发财被打脸。
而张家三房这边,他们对于张小宝考试的事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他考上考不上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他们现在在为张小枝的亲事烦心。这件事的缘起是张小草出嫁时,潘家的一位开布庄的故交来迎亲时,看到了人群中的张小枝。没多久,就有媒人来提亲。
张耀祖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胡氏在犹豫。张小枝心里在着急。
第82章 早春
潘家的这位故交姓钱, 家里有一个布店,和一个胭脂水粉铺子。不但家境殷实, 家风也不错,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小伙子风评不错,长相也还好,可以说,这门亲事完全符合张耀祖的预期。他恨不得答应答应了。胡氏虽然心里也很满意, 但多少也有些迟疑, 毕竟闺女的心意她是知道了, 而且当时他们家并没有彻底回绝赵清河。
可是, 他人家钱家来提亲,不能拖太久再回复, 愿不愿意都得给个准话。
夫妻俩多少有了些分歧。
张耀祖的意思是赶紧答应,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胡氏却说, 她先前没有回绝赵清河, 再议亲就显得不好。况且,小枝是中意赵清河的。
张耀祖一听就烦了,朝着胡氏嚷道:“孩子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是吧?没有回绝赵清河, 你就赶紧回绝了不就行了。咱们家是没回绝, 可也没答应呀, 他以后也说不出什么来。”
胡氏仍旧迟疑道:“可是小枝早就跟清河认识了,他们俩……”
张耀祖道:“认识又咋地了?赵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你不能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吧?咱们可是嫁闺女, 不是二哥家招女婿,家境怎样不管。闺女将来没地方住,吃不上喝不上,你不心疼?”
胡氏蹙着眉头没接话。
张耀祖想了想又说道:“我可是听说赵家那两口子可不好惹,万一以后他们再时不时上门来闹,小枝怎么办?不管咋说,他们名义上都是公公婆婆,一个‘孝’字压得你死死的。”
这句话戳中了胡氏的心病,是啊,赵清河不但但是家穷的问题,还有他亲爹和后娘太混帐,小枝那性子还不如小草爽利呢,她哪里应付得了这些?
想着想着,胡氏心中的天平就开始倾斜了。
胡氏便去劝二女儿,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
张小枝此时正在房里织布,看到母亲进来,她便停下了织布,毕竟,这声音有些响,说话听不清楚。她转而拿起绣棚,准备一边绣花,一边跟娘亲说话,她的绣活越来越好,绣得花鸟虫兽是活灵活现。
胡氏拿起绣品,夸奖了几句,话锋一转道:“小枝呀,你大姐有厨艺,结果嫁了潘家,一身手艺也有了用武之地,你说你要是寻个开布店的婆家,是不是也跟你大姐一样?”
张小枝自然也听说了钱家来提亲的事,此时听娘亲这番说辞,便明白她也动心了。
张小枝咬着嘴唇,低声说道:“可是娘,你先前已经没有回绝清河,咱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胡氏拿出张耀祖的原话来堵她:“咱家是没回绝他,可是也没答应他呀。”
张小枝微微一怔,接着说道:“娘,你别忘了,赵清河为了赚钱,连年没过完就到外地做生意去了。他才多大呀,大冷天的往外地跑。你就不能等他一年半载的吗?”
胡氏深深叹息了一声,语重心长地道:“小枝,你是我亲闺女,我还能害你不成?居家过日子,不能只靠情呀。柴米油盐哪样不要钱?何况,赵清河不光是穷,他那个爹和后娘都不是个好货,到时候,这两人仗着是你公婆,时不时拿长辈的身份压你,你能好过?你想想你爷奶,他们在村里还算是明理的呢,可是我跟你二伯娘那些年过的是啥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小枝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这个问题,清河跟我说过,他说他将来肯定要离他爹娘远远的。他对赵家早彻底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