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纳闷地问道:“赵清河啥时候给你说这些的?”
张小枝的脸上微微带了点笑意:“以前说的。”那时候他们年纪还不大,也不用忌讳那么多,两人说话的机会也多。
胡氏心里埋怨赵清河心思深,嘴上却反驳道:“他说远离就远离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孝道可压着你们呢?”
张小枝抬起眼睛看着母亲,问道:“孝道是孝道,可是我们真要狠下心远离赵家,也不是不可以。清河年纪小,无依无靠时就能狠下心出来,难道他长大了,有能耐反而越活越倒退了?”
胡氏被女儿反问得一时接不上话来,她有些恼怒地道:“你这孩子啥时候说得这么能说了?算啦,我也懒得跟你扯这些道理,总之,你爹不同意你跟清河的事,我也不怎么赞同。你就相信爹娘吧,我们总不能害自己的亲闺女。”
张小枝幽幽地道:“你们是不会害我,可是也没有真正地替我着想。是,我嫁入钱家,会过上跟大姐一样的好日子,没准还能学有所用,你跟爹面子上也好看。可是我的心呢?你们怎么没想想,我心里究竟喜欢谁。我大姐心里也是喜欢姐夫的,可我都不认识姓钱的呀。”
胡氏一时语结,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大姐跟你姐夫以前也不认识,不是慢慢才熟悉吗?我跟你爹成亲前都没见过面呢,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张小枝的声音中带着惆怅:“娘,我若是心里没有人,就算你跟爹替我做主,我也不会说什么,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我现在心里有人,就是不行!”
说到这里,张小枝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突然拿起桌上的剪刀,对着还没织完的布就是一通狠剪。
胡氏吓了一跳,赶紧大声制止:“小枝,你在干啥呢?”
张小枝一边剪布一边说道:“织布不能半途而废,我跟清河也不能半途而废。你们要是逼我……”
胡氏吓得赶紧上前抱住她,好声说道:“娘这不是跟你商量吗?谁逼你了?赶紧把剪刀放下行不行?”
张小枝把布剪碎了,才扔下剪刀,浑身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只是流泪。
胡氏好劝歹劝才哄住。她怕闺女再做什么傻事,赶紧大声呼唤张小北和张小花。
兄妹二人听到喊声赶快跑了过来。
两人一看这情形也是吃了一惊。
张小枝看到弟弟妹妹进来,伸手擦擦眼泪对胡氏说道:“娘,我没事了,你们出去吧,让小北留下来陪我说话。 ”
胡氏不放心地看了看闺女,又瞅瞅儿子,张小北给她使眼色,让她先离开。
胡氏只得带着小花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了张小北和张小枝。
张小北走过去把剪刀拾了起来,说道:“二姐,你这是要……闹自杀?”
张小枝摇头,心灰意冷地说道:“不是闹自杀,我只是想让娘看到我的决心。”
张小北赶紧说道:“现在我们都知道了你的决心,下次可别再证明了。”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二姐这么一闹,张小北都不知道二姐的决心这么强。
他继续安抚张小枝:“二姐,你别灰心,爹我就不说了,娘心里肯定是向着你的,她只盼着你过得好。有分歧,咱们慢慢商量。”
张小枝双目无神:“爹也好娘也好,还有别人,都只看到我嫁入钱家后衣食无忧,面子上好看,可是从来没有人问我心里怎么想的,到底乐不乐意。我很清楚赵家的情况,也明白以后会过什么日子,可是我就是愿意不行吗?我说过,我不怕吃苦。而且,以后我跟清河我俩可能过不上太好的日子,可是我保证不拖累娘家。”
张小北道:“二姐,你这是哪里的话?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他想了想,觉得二姐这会儿情绪很不稳定,必须得想办法让她平静下来。
他只能说道:“二姐,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你放心,不管爹娘怎么想,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你放心好啦,我会多劝劝爹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早晚会明白的。”
张小枝用感激的眼光看着弟弟:“小北,幸亏还有你帮我。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小北背负着张小枝的期待,走进了他娘的房间。
该说的话,他以前都说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只是简单说几句:“娘,你也看到二姐的决心了。钱家条件好不假,可是成亲总得要你情我愿是不是?有钱也难买我乐意呀。”
胡氏这会儿心情是极为复杂,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她说道:“可我就怕你二姐一时冲昏了头,到时又穷又不乐。你想想赵家两口子的为人你就知道了。万一以后上门找事呢?找借口磋磨你二姐呢?”
张小北道:“可是赵清河立得住呀。这种所谓的孝道捆住的一般是愚孝的、不怎么拎得清的人,要真是想明白了,他们又能怎样,惹不起躲不起呀。”
说到这儿,张小北甚至夸下海口:“娘,你放心,我以后若是中了举,到外地上任啥的生,我就把我二姐和清河也带上。难不成赵家的人还能跟着我去?”中举,到外地赴任都是没影的事,谁知道他能不能考上举人呀。可是这当口,张小北也只能先画张大饼,好让娘亲放宽心。
胡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半天不说话。
张小北又说道:“娘,你看这样行不?咱家就委婉拒了钱家,然后等赵清河一年,一年之后,看他混得咋样,或者到时候我二姐的心意转变了也不一定。”
胡氏踟蹰道:“一年啊……”
张小北道:“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再说了,二姐年纪还不算大,在家再留个一年半载也没什么。”
胡氏又说:“那我跟你爹商量商量吧。”
张小北知道他爹那个人,赶紧又说:“娘,你才是咱们家的主心骨,家里的大事只要你拿定主意就行了。至于我爹,他的意见只供参考。娘请想想,这些年,分家也好,盖房也好,我读书也好,爹的主意哪次对过?还不是都是因为娘的主意正,咱家才越过越好的。”
胡氏被自家儿子这如簧巧舌给逗乐了,她伸手点着张小北的脑门说道:“你这孩子,哄人越来越有一套了,你以为你给我戴高帽子,娘就依你了?”
张小北也笑道:“在儿子这么夸赞还能保持清醒。娘的定力果然非同一般。”
胡氏被儿子弄得是哭笑不得。不过,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就依儿子的建议行事。就等上赵清河一年吧。只是可惜了钱家这么好的亲事了,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了呀。
张小北似乎看出了娘亲的惋惜,赶紧说道:“娘,错过的亲事就说明两人没有缘分,真正的缘分是不会错过的,一切都来得刚刚好。比如我大姐和大姐夫不就是这样吗?
张小北这番话一出,胡氏心里那些惋惜和遗憾也淡了许多。
虽然胡氏是打定了主意,但是当她告诉张耀祖时,却惹起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张耀祖骂小枝猪油蒙了心,脑子糊涂。怕胡氏不去劝,反而跟着糊涂。
胡氏本来想好好跟他商量,被他这么一骂也火,当下便火力全开地怼起张耀祖来:“你就只想着钱家家境好,跟他结亲有面子,你咋不想想闺女心里乐不乐意?清河现在是穷了点,可是他小小年纪就是童生了,性子又好,脑子又活。将来过得差不到哪里去。你瞧瞧他年都没过,就到外地做生意赚钱去了,人家才多大?也就比小北大几岁而已,换了你你能行吗?再说了,我嫁到你家时,你家多富呀,我还不是靠自个儿的儿女把日子过起来了?”胡氏越说越觉得赵清河的好了,至少他比眼前这人强了不知多少倍,张耀祖脑子笨,心眼死不说,办事还拎不清。也就这几年才稍稍好些。
胡氏真觉得他这人是三天不修理,就能上房揭瓦。
果然张耀祖被胡氏这一通道理砸得没话说了,躲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张小枝的事终于平静下来了。
张小北也回到了县学,继续他的读书生活。
张小叶也继续做她的小生意。
时序很快就到了二月,张小宝再次去参加童子试。不过,他的考试结果也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县试仍然没过。同样的,转到县城读书的高明礼也是没过。
张小北对于两人的落第并没有太多想法,连幸灾乐祸都没有,因为他正忙着读书呢,毕竟再过两年就要乡试了。
可惜,他没有想到的,自己竟然会因为两人的落第而遭到一场无妄之灾。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群摸摸哒。
第83章 无妄之灾
张小宝再一次名落孙山, 这也原属正常,毕竟, 读书本来就不容易。换了别人,可能会消沉一段时间后再接着发奋用功便是。
可是他张小宝跟别人可不一样。他一向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天资过人,又开蒙比较早,原本应该一路顺遂、直上青云才对。如今连他一直都瞧不上的堂弟都是秀才了, 他却连个县试都没通过。张小宝心里那个窝火简直无法形容。
他怨恨考官无眼, 怨出题的人刁钻, 怨家里太穷请不起名师, 走不了后门。他在家里怨天怨地,没事就乱脾气。他憋屈生闷气, 张富贵和江氏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之前两人大话都说出去了,以为儿子肯定能考中, 这次可以一雪前耻, 结果又被啪啪地打脸了。夫妻两人这几日都没敢出门,就怕村里人笑话挤兑他们家。
不过,罗氏和老张头却早习惯了。本来他们老两口对大房一家早就没什么指望了,对张小宝这个所谓的长孙也早已失去了信心, 要不然也不会跟他们分家了。何况他们还有张小北这样的好孙子挣脸面。
这一天, 张小宝又在家里发脾气, 大声指责爹娘:“都怪你们没本事,要是你们有本事给我请名师,我至于这样吗?”
张富贵和江氏挤兑别人时挺伶牙俐齿的, 可是面对自己的宝贝儿子却是不知说什么好,轻了也不是,重了也不是。
两人不忍责骂儿子,隔壁院里的罗氏可就忍不住了,她隔着院墙大声骂张小宝:“小宝,你别整天怨天怨地怨爹娘,你得好好反省反省自个儿。说啥都是因为没钱请名师才没考上,人家小北请的先生还没你的好呢,上学还比你晚呢,结果呢?”
张小宝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即炸了起来,朝着罗氏怒吼道:“小北小北,我听到这个名字就烦。你们少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哼,一群势利眼的东西,眼见着他考了秀才,你们就转头对他好。”
张小宝是暴怒之下口不择言,却着实把罗氏给气坏了。她颤声质问道:“小宝,你说谁是势利眼的东西呢?是说你奶我吗?”
张富贵和江氏一看事情不妙,赶紧打圆场道:“娘,你老人家听错了,小宝哪敢说你呀。”
罗氏沉声道:“我这耳朵还没聋呢。”接着,她冷笑一声,大声喊道:“我真是好福气,倒养出个白眼狼,我要用家法好好替你们管教管教这个不肖子孙。”
张富贵一看老娘真要发飙了,吓得急出一身冷汗,赶紧催促儿子:“小宝,快去跟你奶下跪道歉。”
张小宝当时是急不择言,说出口也后悔了。但是要他下跪道歉他却不愿意。他再瞧瞧这乱糟糟的家里,想想村民们的冷嘲热讽,他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他要出门走走,否则得疯。
张小宝一言不发,转身回房,随便拿了一些钱,便溜出了家门,等到罗氏拿着棍子来实施家法时,张小宝已经不见了。
张小宝租了辆驴车去了县城,他家在县城并无亲友,想来想去只有高明礼了。高明礼在县里有座小宅院,张小宝是知道地址的。只是后来,他们陷害张小北事发后,高家父母严令禁止两人再有往来。再后来,张小宝被刘先生除名,去了镇上念书,而高明礼则跟人合伙请了私塾先生。两人离得远了,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去见高明礼怕被他家人驱逐羞辱,可是不去找他自己就没地可去。这时,张小宝又想起了张小北的名字,心里一阵暗恨。他决定硬着头皮也要去高明礼,再一起商量如何对付张小北。
张小宝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高家宅院,他上前敲门,发现开门的却是一个面生的男孩。
这男孩约有十二三岁,面色微黑,一双眼睛十分明亮。对方一见了张小宝就满面笑容地问道:“这位公子找谁?”
张小宝说道:“我是高明礼以前的同窗,这次来找他叙叙旧。”他没敢报上名字,生怕高明礼拒而不见。
男孩说道:“请稍等,我去问问。”
话说这会儿高明礼也是满心郁闷,因为他也落第了,而且是第二次了。他听到昔日同窗来找他,就随口问是谁。
书童回答说对方没说名姓。
高明礼觉得反正现在也是无聊,就挥手叫他进来。
他看到张小宝不由得一愣,接着便冷淡地说道:“原来是你呀,好久不见了。”
张小宝满面笑容:“是呀,高兄,咱们有些日子没见了,怪想你的。”
高明礼弹了弹衣服,漫不经心地问道:“小宝,听说你这次也没考过?”
张小宝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浮上一层颓丧,他低头回答:“是呀,我也没考上,在家里被大人责骂,在外面被那些无知乡民笑话,我烦得很,只好躲出来。”
不知为何,高明礼一听到张小宝这般惨状,心里的郁闷不觉减轻许多。
他对张小宝比方才多了些热情,一脸同情地叹道:“怪不得你家人骂你,毕竟你家条件也不是很好,花了那么多钱,你又考不上,不骂才怪。还有啊,你还有个秀才堂弟,把你给衬托得屁都不是。啧啧,真是可怜。”高明礼越说心情越好,本来觉得自己很惨,但一想到张小宝比他更惨,他又不觉得自己惨了。果然,幸福都是靠比较出来的。
张小宝岂能看不出高明礼的小心思,他紧紧攥着拳头,要换了别人,他早反唇相讥了,可是他今日有求于高明礼,只能把这些奚落默默吞下,他设法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是啊,事情就是你说的那样。你说咱俩也真是同病相怜。”
高明礼懒懒地嗯了一声。张小宝眼珠一转,便赶紧把话题扯到正题:“说起我那个堂弟,他真把我气死了。”
张小宝一脸义愤填膺地说道:“我没考中,心情本来就不好,没想到这家伙是小人得志,还故意到我面前说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