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帮忙把三人扶了起来,送至高家宅院门前。那些少年是不少都是附近住着的,对高家也略有所知,一看是这他家,便也不怎么同情三人了。因为高家一家的为人都不怎么样。比他们家富的有势的,他们就拼命巴结;比他们穷的弱的,他们就一百个看不上。对于这种人,周围邻居是敬而远之,大家平常也没什么往来。那几个少年把人送到就走了。
三个人坐在高家的客厅里,面面相觑,沉默不语。三人中兴旺受伤最轻,但他机灵,一路上不停地叫着头晕,还把高明礼身上的血抹到自己脸上,装出一副受伤很重的模样。而高明礼是鼻青脸肿,浑身都疼,尤其是腿,走路都费劲。至于张小宝他受的伤最重,耳旁有几条吓人的血印字,都是鞭子抽的。脸上鼻子嘴上,没有一处不伤。
三人喘息了好一阵,才能顺畅说话。
高明礼嘶哑着嗓子骂道:“他娘的,张小北什么时候身手这么好了?我明明记得他没有习武呀。”
张小宝张了张嘴刚想说认错人的事,转念一想,若是说了,高明礼不但会嫌他笨骂他,而且今天这笔帐也记不到张小北身上了。
因此,他故意似是而非地说道:“这可不一定,那家伙我了解得很,干什么都喜欢留一手,我猜他这几年应该跟赵清海那帮人学了点手脚功夫。”
高明礼叹道:“怪不得呢。老子今天载到他手里了。”
张小宝的眼珠一转,看到自己浑身挂彩,而兴旺却是全须全尾,再想想他今晚的表现,便计上心来,他清清嗓子,大声说道:“其实张小北的功夫并不怎样,今晚就怪咱们的人不尽力,比如说这个兴旺,就被打一下就倒在地上了,你说你是琉璃人,一戳一碎,怎么这会儿又活蹦乱跳的?”
兴旺在心里恨死了张小宝,若不是他挑唆,他们少爷和自己也不会有这场灾祸,现在又来挑拨他们主仆之间的关系。
兴旺对高明礼没办法,可不代表对对张小宝无法,当下他便冷笑着说道:“张小宝,你说话注意点。什么叫做都怪我?今晚的责任全在你,是你挑拨离间我们少爷跟张小北之间的关系在先,你挑拨也就挑拨了,可是你连对手的情况都摸不清楚,你是猪脑子吗?还有啊,我是书童,又不是打手,我不擅长打架不是很正常吗?张小北那个沙袋那么重刚好砸到我的脑门上,我晕了过去也算是我的错?还有你,你怎么没去帮我们少爷打架,你是不是提前跑了?”
被兴旺这么一提醒,高明礼突然想起来张小宝临阵脱逃的事,顿时,他怒心从心头起。今晚计划失败,揍人不成反被揍,这一通责任全被他推给了张小宝。
他盯着张小宝,眼中闪出吓光的光芒:“张小宝,都怪你,你差点害死了我。”
兴旺在旁边煽风点火:“对,少爷,这一切都是这家伙造成的,本来他要是不来,咱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一来就带来灾祸。你说现在怎么办?咱们得罪了张小北张秀才,人家不但有功名在身,还有武艺防身,咱们跟他结下亮子,还能好过吗?要是出了事,这个张小宝大不了回去求他爷爷奶奶,他们好歹是一家人。咱们去找谁?少爷你就是太好心太心软,总是被人利用,你好吃好喝地招待他,到头来,人家把你往死里算计。”
张小宝被兴旺气得要不行,他艰难地挣扎着起来就要去打兴旺:“你给我闭嘴,你一个当下人的还敢编排起我来了?”
兴旺呸了一声:“我是当下人的没错,可我是高家的下人,是少爷的人,跟你什么关系?俗话说,打狗还须看主人,我家主人还在这呢,轮到你逞威风?”
高明礼指着张小宝骂道:“你现在就给我滚,以后再不许进我家的门。”
张小宝的拳头攥得死死的,心里骂道,好你个兴旺,好个高明礼,翻脸不认人是吧。有你们好受的。不过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他现在一身伤,天又黑了,离开高家都没地可去。
他想了想,只能低头求和:“高兄,我现在一身伤,出去肯定被巡夜的人拿着问,到时候也不好说。你就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收留我一晚上吧。我明天一早就走。”
高明礼就是想计较也没心思气力计较了。他现在又疼又累又饿。只好有气无力地说道:“留他一晚,明天早上他必须得滚。”
兴旺见目的达到,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高明礼没让兴旺去请大夫,这大晚上的不好请,而且他现在又饿了,便吩咐兴旺去做点饭吃,然后再给上点人金创药和伤药,明日一大早再去请个大夫来看。
兴旺先把高明礼扶进屋,给他敷上了伤药,高明礼疼得大喊大叫。
张小宝也让兴旺给自己上药,兴旺白了他一眼,说伤药没有了。
兴旺做了些饭,主仆两人凑和吃了。也没人管张小宝吃不吃,吃完饭,高明礼就去睡了,兴旺打地铺在旁边守着。
两人经了这一晚上的折腾,都已疲惫之极,不多一会儿,便一起进入了昏沉的梦乡。
高明礼主仆睡沉了,张小宝却一直睁着眼。他在考虑以后的事。今天暗算张小北反被痛揍,算他运气好。以后没了高明礼的帮助,他再想暗算他就难了。再过两年,张小北就要参加乡试了,万一他再走个狗屎运中了举人,自己在家里和村里就更抬不起头来。而他现在,别说秀才举人,连能否继续读书都不一定。如今他们家又分家了,三房二房过得再好跟自己家没有关系,他爹娘那德性,张小宝一想起来就满脸的鄙夷,屁本事没有,不勤劳就罢了,为人还不机灵。以后能指望他们什么。
他怎么样才能过好日子?张小宝思来想去,最后想起了他十几年来最幸福的那段日子,在朱家的时候……
在朱家的日子真好呀,那时候家里只有他一个男孩子,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他一个人的。若不是后来那事,他被赶出来,现在他的日子比高明礼还好。
可惜呀,张小宝真是悔恨,他悔恨的不是当年的作为,而是悔恨自己太蠢,那件事做得太明显了。他要是有现在的脑子,保准有一个百个让人看不出的法子来让那个弟弟消失。可惜时光不能倒流。如果,他厚着脸皮,再装得乖巧温顺些,朱家会不会原谅他?毕竟朱家养了他几年,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吧。张小宝的心中闪起了一丝亮光。可是朱家镇离将近百里地呢,这路费从哪出?张小宝思索了半夜,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
再说杨寻音,她昨换把三人打倒之后,起初不觉得怎样,事后越想越后怕。她一是怕那些人再去找小北算帐,二是怕自己出手不知轻重,把人打残了,这笔帐也落到张小北头上。这可怎么办?自己还是太冲动了。
杨寻音一路找一路仇,突然她想起了赵清海临走时嘱咐她的话,他说他跟弟弟要到外地做生意,他走之后,她和小叶若有什么事就去找他的兄弟。他兄弟有几个住在城北的,杨寻音知道地址。但是这会天太晚了,她去也不方便,杨寻音只得先回家,回到家里,杨奶奶见她回来这么晚,少不得说了她几句,叫她小心些,晚上不要乱跑。寻音点头答应了,说以后一定会注意。
杨寻音一夜无眠,第二天天不亮,就去店里买了馒头包子提着东西去找赵清海的兄弟。她去找是一个绰号叫猴子的,因为他鬼主意最多,大家才叫他猴子。
猴子家离杨家隔着两条巷子,天刚蒙蒙亮,猴子家的破门就被敲得砰砰响。
猴子闭着眼睛,嘴里骂道:“你们这帮孙子,来这么早干吗?吵死了。”
他一开门,见是杨寻音,当下便“啊”了一声,赶紧回屋换能见人的衣服。
杨寻音有急事找他,也顾不得那么多,约摸着他该换好衣裳了,就大步走进来,把包子馒头把桌上一放,开门见山地说道:“海哥临走前说叫我有事找你,我现在惹上麻烦事了。”
猴子也不客气,拿起包子就吃,一边吃一边问:“到底啥事,你说。”
杨寻音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猴子。
猴子是听说张小北这人,不但听过,简直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猴子咽了一大口包子,一点一点地理清头绪:“我刚睡醒,脑子不太好使。你说的是你昨晚穿着他的衣裳在巷子里逛,然后被三个小流氓当成他,人家要揍你,最后反被你揍了,是这样吗?”
杨寻音点头:“对对,是这样。”
猴子一摊手:“张小北没被揍,你也没揍还揍了别人,不是赚了吗?还有啥麻烦?”
杨寻音一脸担忧地道:“可是他们事后还是会找小北,而且我初次下手没个轻重,万一把人打残了,这笔帐是不是也算到小北头上?我给他惹麻烦了。”
猴子一想也是,他只能让寻音把事情经过再叙述一遍,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当杨寻音重叙一遍,说到其中有一个怀疑她不是张小北时,猴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事情的突破点就在这儿,对方有一个怀疑你的身份,你也摞下狠话了。那就有空子好钻了。”
他看看天色,说道:“这会儿,也不知道那些家伙醒没醒。对了,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吗?”
杨寻音呢:“他们被我揍得不轻,流了不少血,我们说不定就循着血迹找个试试。”
猴子说道:“咱们这就去。”
此时,天刚麻麻亮。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几家卖早饭的开门做生意。其他人还在睡梦之中。
两人一路狂奔到杨寻音昨晚打架的那个巷子,好在巷子离他们不远。
地上果然有血迹,二人沿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一路找过去,结果就摸到了高家的宅院。
猴子扔了个石子过去,没有狗叫声。他跟寻音说声,你在外面守着,我翻墙进去瞅瞅。
猴子一纵一跃,不费什么事就翻到了院墙,过了一会儿,他又翻出来了,问寻音:“刚才有人路过吗?”
杨寻音摇头:“没有。”
猴子放下心来,低声对她说道:“里面的堂屋里趟着一个受重伤的人,里屋估计还有两人,都睡得挺死的。应该就是昨晚那三个人了。”
寻音小声问:“那咱们怎么办?”
猴子压低声音道:“没事,看我的。”他让杨寻音继续在外面守着,不要轻举妄动,他进去一会儿就出来。
猴子再次翻墙进去,拨开门栓悄悄进了屋。他盯着熟睡中的张小宝看了一会儿,决定就拿他开刀了。毕竟屋里还有两人,还有道锁,外面这个最方便。
他想了想,在桌上找了块破抹布,塞到张小宝嘴里,桌上还有几块蒙面的黑布,真全乎,他拿过来蒙上他的眼睛,再找根绳子把他捆得结结实实,然后再拿起一个茶杯,在他的伤口上戳了一会儿放血。张小宝疼醒了。
但他发现自己全身不能动弹,眼睛也看不见,嘴里也发不出声音。
他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张小宝吓得是魂飞天外。
猴子一边放血一边压低声音威胁他:“混帐玩意儿,老子的兄弟在路上走的好好的,你竟然敢揍他。不要命是不?行,今儿我就先让你们尝尝我们兄弟的厉害。”
猴子本想再揍张小宝一顿,可又怕屋里那两人出来,自己不好脱身。只能速战速决,为了显得更有威慑,他还找了一把菜刀立在桌子上。
然后端着张小宝的血,在高家的房门上、院墙上写上“血债血偿”还四个歪歪斜斜的大字,他只会写这四个字,再多就不会写了。
写完了,猴子打开大门的门栓,大摇大摆地出去了。这时候,天已大亮,巷子里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起来了。两人也不宜久留,赶紧跑了。
出了巷子,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猴子告诉寻音他捆的那个人的样貌身高特点,杨寻音一听就知道大概是谁,怪不得她昨晚觉得此人声音十分耳熟,原来是张小宝,那另外一个不用说就是高明礼了。这两人怎么还不死心?她得赶紧去告诉小北这个消息。
两人说完便分头行动,猴子回家,杨寻音要去找张小北报信。只是她来的太早了,现在还不是见客的时间,她必须得等到中午吃饭时,门房才会通知里面的学子出来。
杨寻音只好在县学门口闭目养神,等待着张小北下课。
再说高明礼和兴旺主仆两人醒来后,一开房门,发现张小宝被蒙着眼睛堵着嘴,身子被五花大绑,衣服上还有新鲜的血迹,吓得是魂飞天外。
他们赶紧帮张小宝松绑,忙问他怎么回事。
张小宝支支吾吾,只说昨晚进了贼。
兴旺再到院子里一看,看到墙上和门上的字又吓得大惊失色,回来叫高明礼,高明礼看得吓得险些尿裤子。
他们进屋再逼问张小宝,事已至此,张小宝知道再也瞒不住,只好把事情和盘托出。
当听到他们确实打错了人时,而张小宝又隐瞒不报时,高明礼气恨难当,啪啪两下,狠狠扇了张小宝两个耳光。
他恨恨地骂道:“都是你,上次害我差点坐牢。这次又惹上了流氓头子。他他娘的遇到你真是倒了血霉。”
张小宝死鸭子嘴硬,梗着脖子分辨道:“主意是我出的没错,可但你也同意了。怎么出了事就往我一个人身上推?”
兴旺立即帮着主子说话:“当然得赖你,是我们少爷心软被你糊弄了。 ”
兴旺又说道:“少爷,不如我们把这小子交给那帮人,告诉他们,事情的起因都是这姓张的小子弄的。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自己没办法解决,只能回家告诉老爷夫人,让他们出面。”
高明礼一脸不安无奈,此时也是六神无主。但是不管怎样,把张小宝交出去是必须的。
兴旺知道少爷可能惧怕高家老太爷,自从上次那事发生事,老太爷对他的管教就严了许多。这事要是被老太爷知道,肯定又得责罚少爷。兴旺建议道:“要不,咱们回乡下躲几天吧。”
这下主意,高明礼采纳了。
兴旺开始收拾行李,打点回乡的行装。只是张小宝怎么交出去,他们不知道。对方能找上他们,他们却找不到对方。
不过,也没关系,张小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可以先回去躲躲,以后那些人再找上门,他们就把张小宝给供出去。
兴旺收拾好行李后,便出门去雇马车。屋里只剩下了张小宝和高明礼。
高明礼喝道:“张小宝,我们都要回家,你怎么还赖着不走。”
张小宝脸上带着冷笑,死死地盯着高明礼。这一晚上加一早上,他是想明白自己前面的路该怎么走了。张家那个破家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又得罪了一帮地痞流氓,跟高明礼也绝交了。再在本地混下去,他没有任何指望。还不如放手一搏,厚着脸皮再回朱家,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犯蠢了。至于去朱家镇的路费,只能从高明礼这儿“借”了。这家伙赶他骂他,早上还打他,他一定会连本带利的收回来,他张小宝从来就是能忍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