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鹤直觉有些不对劲,这还是近两年里左鹤第一次听到博士说要她赶紧过去好和她当面谈谈之类的话……
“……唉,总之你先过来再说。”博士叹了口气,像是欲言又止。“电话随时保持畅通,前两天给你打电话又不在服务区……早点过来,挂了。”
博士三言两语地挂了电话,这下左鹤完全坐不住了。
她盯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屏幕,眼里闪过一丝决断,唰地一声从电脑椅上站了起来,冷着脸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帮我查一下路况,我要出门。”
【我是直播系统不是智能导航!】
“谢谢。”左鹤拉开衣柜门开始找衣服,头也不抬道。
系统沉默了半晌最后又才扭扭捏捏道:【……最佳路线规划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下不为例哼!】
左鹤耸了耸肩,笑笑没有拆穿它。
……
不得不说,有时候环境确实能给人带来很大的影响。尤其是在短时间内经历两种近乎极端的社会环境的话,一般人简直是很难适应。
这一点左鹤深有体会。
就好比她此时坐在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公交车上,却比独自一人包围四只丧尸还要紧张。
人太多了。
她浑身僵硬地坐在公交前半截车厢里的单人座上,一群要上车或者是刚上车的人不断推搡着往中间挤着,鼻息间全是独属于夏天的味道。
沉闷的车厢、厚重的机油味、不绝于耳的吵嚷……所有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刺激着左鹤的感官,她只能强行憋住心中的烦躁,压下那股强烈的攻击欲,将车窗开得老大,努力把自己沉浸在夏风的热浪中。
下午一点左右,左鹤几乎是逃也似得从公交车挤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脯起伏不定。
【再往前走一百六十三米就是咯。】系统百无聊赖道。
末了它又补充道,【我觉得你这次回来还是得去找个心理医生?】
左鹤犹豫了两秒,然后抬腿朝着前面走去。“……再说吧。”
说是实验室,但和之前在末世基地里所见到的都大有不同。外表上看去也就只是一间稍微大一点的私人诊所,强烈的外表差异以致于左鹤站在公交站牌下差点没认出来。
系统:【丢人。我都认得。】在擅长的领域它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diss左鹤的机会。
左鹤没好气道:“你是实时数据你当然认得。”
她只是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来过了,再加上另一边的世界混乱极了,这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说是私人诊所,但实际上博士本人很少亲自动手,在外面出诊的几乎都是他聘请的,而他本人则会窝在地下室或者其他学校的医学研究室里日以继夜地做实验。
也许因为是午休时间的缘故,等待的人并不怎么多。前台也跟着摸起了鱼,偷偷摸摸地玩手机。
“啪”地一声一张身份证被放到了吧台上。被吓了一跳的前台小梅也跟着唰地抬起了头,正要赶紧热情地询问对方需要什么帮助的时候,一抬眼就看见了一个身形不错的小哥哥。
鸭舌帽、齐耳发,上身是简单的白色T恤,下身穿着一条黑色宽松中裤,脚踩一双白色运动鞋,脸蛋……怎么这么熟悉?
反应过来的小梅顿时犯了个白眼,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直接伸手扯过对方的身份证唰唰地写了一份申请,两者全程默契保持安静。
“行了,进去吧。”小梅挥挥手不耐烦道。左鹤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拉了拉自己的帽檐就朝里面走去。
“梅姐……刚刚那个挺帅的呀,你怎么这么淡定啊?虽然头发长了点,但是好有气质啊!!”
隔壁刚来的妹子激动地说道,突然就有点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向颜控的梅姐怎么突然这么嫌弃别人。
小梅冷笑一声,“再好看的脸蛋你多看个几年你也会腻的。”
尤其是在这还是个同性的时候!
第55章 生活与面包四
实验室位于诊所的正下方。
不过这里没有那种层层检查的高科技, 只有一个警卫亭一样的小哨岗和一位成天眯着眼打瞌睡哈欠连天的保安老大爷。
左鹤用力地在窗口上拍了拍,然后将自己的身份证递了上去。
“老头, 我要进去。”
警卫被她拍窗户的声音给吓了一跳,看到是左鹤之后就更没好气了,“死丫头你自己刷卡不就行了,非得打扰你大爷我睡觉!”
“那我回头跟博士提一声,您这年龄确实该退休回家享福了。”左鹤一脸淡然地回呛道。
老大爷呸了一声, 三下五除二地关了门上的电网,冲着她摆了摆手:“滚滚滚。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跟唐风那臭小子一模一样。”
【你还真是走哪都是一副人恶狗憎的模样啊】系统啧啧称奇。
左鹤无语地拉了拉帽檐,加快了步伐。
它那是不知道小时候乖巧懂事的左鹤被他们捉弄了多少回才变成现在这幅让人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
十分钟之后, 左鹤摁响了实验室的门铃。
几秒钟后, 门上的显示器亮了起来。视频中出现了一位略显瘦削的中年人,身穿白大褂,戴着淡蓝色的医用口罩, 只露出一双碧绿色的眼睛, 看五官轮廓像是一个外国人。
“左鹤?”
左鹤揭开自己头上的鸭舌帽,露出全容来:“博士。”
画面上的图像一顿, 随即屏幕就暗了下去。紧接着空气中就传来了咔的一声。左鹤伸手拉开厚重的防盗门从容地走了进去。
冷色调的灯光洒满了房间, 明明前不久才来过, 现在看到这些熟悉的布局,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里是属于艾瑞克博士独立的研究室, 比起左鹤在末世基地里见过的那个来说, 虽然在空间上小了很多, 但研究氛围却更加浓厚。
“来的正好。去把衣服换了我一会还要给你拍个片子进一步确认一下具体情况。”
博士风风火火地走到左鹤身边,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丢给了她,然后迅速地回到了实验台前。尽管是混血,但他的中文表达却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还有点带口音。
只是转眼间的功夫,左鹤就被塞了一手的东西。
她规规矩矩地走到更衣室里换上了病服,然后走到实验室里唯一一张病床上坐下。
说是病床,其实就是一台全身透析检查的仪器,之前在末世基地里检查用的那个也和这个大同小异。
“你这两天去哪了?电话一直打不通。”博士一边盯着自己手里的光学显微镜随口问道。
去哪?去末世了。左鹤这么腹诽着,面上却是另一副模样。
“登山宿营去了。” 她眼也不眨道。完全没有撒谎的自觉,“没信号。后来迷路了,花了一段时间才走出来。”
那边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到底相不相信左鹤的说辞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几分钟后博士终于从实验中抬起了头,收拾起了东西:“好了。”
“做完了?”
“嗯。只是一次例行记录而已。”他一边摘着右手的手套一边朝着自己存放资料的地方走去。不过半晌就翻出了左鹤的数据报告,递给了她,“喏,你自己先拿着看看吧。”
“有什么问题吗?”左鹤一边翻着自己的检查报告,一边提问道。
“第六张透析。”博士走到了一旁开始试调仪器。
系统:【什么?别啊,小雀儿你该不会是要死了吧?】
左鹤:“……”
左鹤没理会系统,依言从文件夹里翻出了第六张透析。黑白灰的照片上隐约可以看出应该是她心脏处的位置。
莫名地,左鹤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有什么异常吗?我的心脏?”她沉声问道,故作镇静。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她。
“上次检查有些发现,不过现在你先躺下,我再给你检查一下比较好。”艾瑞克如此说道,神情格外严肃。
熟悉他的左鹤顿时就明白过来,这次遇见的恐怕还真不是什么小问题,艾瑞克这是动真格了。
“很严重是吗?博士?”
“我说了,我得先再检查一次看看。”艾瑞克道,尽量不去接触她的目光:“躺下吧丫头。”
左鹤抿唇,沉声道:“……无论结果好坏,请一定如实告诉我。这是我唯一一个要求。”
艾瑞克看着面前这个面露坚毅的姑娘,忽然就有些恍惚了。
他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左鹤时的情形,而在不知不觉间,那个只敢抱着他的腿偷偷打量陌生环境的小姑娘也已经慢慢变得能够独当一面了。
“好。”
左鹤看着他点头之后才放心地在检查台上躺好,艾瑞克将检测仪推了上去慢慢盖过她的头顶。而左鹤只是面无表情地目视正上方,仿佛完全不受触动一般。
男人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叹了口气。内心里不断轻声祷告着希望上一次只是误查。
“开始了。”
他摁下按钮,转头看向一旁的显示器。设备开始慢慢地自己挪动起来,一开始艾瑞克还抱有一丝丝期望,但看到后来他的心就慢慢沉了下来。
十分钟之后,左鹤从检查台上坐了起来。
“怎么样?”
艾瑞克紧皱着眉头。冲着她扬了扬下巴。左鹤回过头去,只看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墙面上已经变成了一副巨大的光学投影。上面正显示着的东西和她刚会看的那张透析图大同小异,正是她心脏附近的照片。
“这里,看出来了吗?”
艾瑞克从兜里掏了一支激光笔出来,屏幕上顿时就多出了一个红点。
左鹤生物学得并不怎么好,再加上透析图颜色分布的局限性,无论哪个部位在她眼中几乎都只是一坨乌黑的东西。不过即便是这样,等到艾瑞克将照片放大,她也看出了不对劲。
【那是左心房。】
左鹤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上面好像有个东西?”不是好像,的确是有个半透明的东西。
艾瑞克收起笔来回头看着左鹤,口罩遮住了他大半的面部表情,却掩不住他眼中沉重的神情。
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气,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言开口说道:
“左鹤,你左心房上长了一个晶核。”
晶核?!
左鹤呼吸一滞,这个名词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了。
“根据各方数据,你是那一批孩子里最后长出晶核的人。”
艾瑞克这么说着,但是两人都知道这话并没有任何安慰性作用。左鹤忍不住又朝着光屏上看去,透视照片中左心房外确实长了一块小东西。
他们把它叫做晶核。
晶核,听起来像是某本修仙小说里会出现的神奇之物,里面会蕴藏着大量的能量,野兽靠它成妖,人类可以从中夺取灵力……但对于他们来说,晶核其实就是一颗埋藏在人体内的□□。
半透明状态、大小不定、出现时间不定、出现位置不定,也许会突然某天从额角长出来,也许会寄生于某个器官上,也许会相安无事,也许会一秒暴毙……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一类人身上——
幸存者。
……
实验室一时陷入了沉默。左鹤一言不发地坐在检查台上,艾瑞克博士则站在一边静静等待着她自己消化掉这个消息。
半晌之后,左鹤若无其事地抬起了头:“……可以取掉吗?”
艾瑞克摇摇头:“之前有人试过,但是没有一例是成功做到了最后的。晶核的不稳定性非常高,风险太大了。就连陈森也只是割掉了露出来的那一截重新补上了皮肤组织。”
左鹤知道他口中的陈森,一个晶核从额角长了出来的家伙,和唐风差不多年纪,小时候也算见过几面。听说他补了皮之后还觉得不完美,甚至还在上面做了一个纹身。
“怪不得我的抗伤能力比他们都高,原来是长在心脏上,毒素流经全身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好处的。”
左鹤若无其事地笑笑,从检查台上一跃而下,动作轻松地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心理负担。
艾瑞克博士依旧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想不开:“左鹤……”
“还有什么事么?”
艾瑞克一顿:“你就不担心么?”
左鹤垂眸,忽然又嗤笑道:“担心有什么用。我又不能拿它怎么样,还得感谢它带给我的好身体呢。至于其他的,数着日子过活吧,死到临头了再说。”
她微微侧头,碎发从耳后散落下来,只露出半边似笑非笑的脸庞。
“对了,帮我看看脑袋怎么样。前两天爬山的时候被人敲了个闷棍。”左鹤大言不惭地开口,真真假假混作一团。
艾瑞克也懒得拆穿她,反正她现在名义上的监护人并不是他,这么多年里很多事情他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仔细追究。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淤血,按你的体质,回去吃点药化开就好了。”艾瑞克从透析图里挑了几张整理到邮件发送了出去,将剩下的工作全部推给了自己手下的人:“出去找陈医生就行了。”
左鹤无所谓地点点头,瞥了眼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居然已经三点过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回去了。”
“回去吧。你的晶核的事情具体我还得再看看,有结果了再通知你。”艾瑞克摆摆手,左鹤立马转身走向了更衣室。结果刚一抬腿,艾瑞克忽然又叫住了她。
“诶等等,差点忘了。上次你不是让我帮你打听阳城的事么?听说过最近上面似乎有松口的迹象,没准可以去外围看看什么的,你要是想去的话可以去试试看。”艾瑞克随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