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鹤下意识地往里躲了一点, 却反应过来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她,反而是在张望完后又转过头去,做贼似的在尸体上摸索了一阵。
“说起来, 每次去收尸的时候, 看到那些人呼救的样子,我觉得我都快窒息了。”其中一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贼眉鼠眼地盯着哨。
“这两天又是酷暑又是阴雨的, 这些尸体真的是一天比一天烂了……”挖坑的人搭话道。
“唉, 看习惯就好了。这活也不知道还能干多久,每天接触这些家伙, 说不准什么时候我们家也得被划上十字了——”
“你们可闭嘴吧!就你他妈会说话!赶紧干活!”另一个始终没讲话的人憋不住了, 一人踹了一脚。
“……行行行不说了。怎么样, 摸到好东西没?”
“好东西?做白日梦去吧。这些人真是越来越穷了,估计早就被那些看守的家伙给被掏过了……勉强够几壶酒吧。”
“还想着那家放屁的酒呐?全他妈都是水。看见没,这墙上都还贴着禁酒令呢,别瘟疫没死坐大牢去了——要我说要是什么时候能喝上一杯那些吸血虫们喝的咖啡……嘿嘿……”
“死心吧你,穷光蛋,都几百年前的禁酒令了,国王早跑啦现在可都是市长说了算……”
左鹤默默地看着他们聊天抱怨,听他们谈论着这两年政府的一些作为,将这些消息在脑海中慢慢归类消化。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用铁锹在地上随便挖了个坑将人给倒了进去,最后用脚踩了点土就算完事。
草草埋掉这些人后,他们再次拿起了推车。
“走吧,继续送瘟神。”
————
三个运尸人重新返回街区,左鹤则默默地回到了她一开始下车的地方。红脸的车夫果然还在那等着她,看见左鹤回来之后,前者立马就打起了精神,但是行为举止间却隐隐地有了些排斥。
稚初:「他害怕你把病毒传染给他。」
弹幕一针见血。
左鹤嗯了一声,也没和车夫客套,脱下了身上的斗篷却没交给他,反而是抱着直接钻进了车厢,车夫愣了一秒,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左鹤随手将斗篷放在角落里,挑了个位置坐下。车厢内部十分的简洁,并没有什么奢华的布置。只是在车壁上刻有罗伦斯家族的徽章。
“回去吧。”她冷声吩咐道。
车夫马鞭一扬,马车渐渐行驶起来。
她摘掉一双白手套放在一侧,又随手脱掉外套扔在一边,有些惫懒地靠在软垫上,微微蹙着眉。这时镜头调整到她的前方,众人这才有机会看清了她的全貌。
她微微抬眸,恰好撞进了那一抹湛蓝之中,冰冷而透彻地宛若寒冰一般,不带一丝烟火气息。
而她的五官也在原来的基础上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这是系统做出的自动调整,将她的亚洲面孔变得更有英格兰味一些,这样才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乍一看似乎与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又可是十分明确地感受到这张脸要更加中性化一些。
每当她面无表情时,便有种不怒而威的压迫感。俊美却又不失凌厉。
此时她正穿着一身纯白的衬衫,屈起一双长腿,坐姿潇洒而不羁。原本的齐耳短发已经变成了那时候流行的男士碎发,鬓发略有些卷曲地贴在过于白皙的皮肤,就像是从岛国漫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一般,纤细而具有攻击性。
车内颠簸不断,她略有些烦躁地扯开领结,解开了衬衫最上方的扣子。露出了一截精致的锁骨——
没有喉结。
竹狩:「???主播你冷静一下。」
梦游~:「雀儿你要干什么?!」
结外弦音:「这可是全球直播啊主播……」
「女的?」
左鹤手一顿,一脸莫名其妙:“……你们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
「那个……想问一下主播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是女生?可是为什么会被叫做少爷啊……」
“这个问题……”
左鹤顿了一下,稍稍坐正了身子,道:
“请容许我再次自我介绍一下——以佐伊-罗伦斯的身份。”
她对着镜头的方向微微颔首以示礼貌,等到她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了另一副神情。
淡漠而不失礼节,优雅而高傲。
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十足的贵族派头。
“我的父亲是现任伦敦市市长。如今瘟疫爆发,权贵出逃市长留守,按照方才那几人的说法,也能算是个土皇帝吧?”
“目前我的生理性别依旧是女性,这点无需担心。至于为什么变成了少爷……”左鹤顿了顿,将任务板面给拉开来,一长串的背景文字顿时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左鹤自觉担任起了语文课代表的职责,概括道:
“罗伦斯先生一共有两个孩子。母亲早亡后,我们从小被寄养在庄园中,一年前疫病爆发,我与我的哥哥,也就是真正的佐伊,我们被送来伦敦与父亲团聚。途中哥哥死于疫病,为了政治便利便由我顶替了哥哥的身份。”
「那你原来叫什么?我是说,这个小姑娘?」
「什么叫政治便利?」
左鹤耸肩,“我也不知道。事实上我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是佐伊了,这些都只是背景介绍罢了。”
“至于政治便利,应该家族继承法一类的吧。具体用意我也不太清楚。虽说女子也拥有继承权,但婚后财产归属却不一定了。再者,如果说罗伦斯先生想实现他的某些政治抱负的话,还是有一个男性继承人比较好,尤其是在这样的乱世。”
左鹤换了个坐姿,长腿交叠。
“……当然这只是我的假象。具体是怎么样,也许有这方面的专业人员能够分析出答案。”
“当然,也不排除这只是他的突发奇想,然后被我恰好碰上了而已。说不定一切都只是一个偶然——就像某些设定一样。我们只用接受它是这样就行,不需要明白为什么。”
有人敏锐地抓住了背景介绍和设定这一点。
「所以这是游戏吗?或者说,类似游戏?」
「说了不是啦……你们真的……唉……」
「看了各位大佬不屈不挠的发言,突然意识到像我这样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就接受了的,大概是心大吧哈哈哈。」
「如果是真实世界,但又拥有背景设定这种东西……简直太玄幻了。恕我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我是说——这可能吗?“世界”什么的,难道不应该是未知的吗?」
……
左鹤有些头疼。
“你搞错了一个观点。所谓的背景设定中,那都只是能够从各方收集到的客观信息——也可以理解为通常意义的上帝视角。”
“我并不能预知未来的事情,所以世界的本质属性还是不变的,也就不存在所谓的矛盾。”
“这里是三百多年前的伦敦。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这可能不是你们历史上的伦敦。平行世界原理。”她言简意赅道。
“别问我怎么做到的,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主播。”
言下之意,她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而已,实际上依旧是个矮子。
左鹤明显不太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从一开始的直播到现在,每一次扩大观众范围,她都得被迫面临这些质疑,偏偏有一部分人又是某某方面的专家,应付起来更加头疼。
她只是一个高三的学生,甚至还没上过大学呢。
左鹤将背景介绍继续往下拉。
“不过话说回来,关于这个任务,有个很奇怪的地方。”
她将进度条拉到底部,露出了她曾经反复翻看过的那部分内容。
任务时间:请自行探索
任务目的:请自行探索
「……感觉好迷啊。」
「所以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钙丫丫:「任务时间也不可能是无限吧。毕竟是1666年的话,瘟疫也快结束了——主播那边现在似乎是夏季,具体是几月份?」
和尚:「无论是几月份,离结束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啊,这么长的时间不做点什么事简直太可惜了。」
是啊,还有整整三个月,不做点什么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着眼前晃动的车帘,说出了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在盘算的想法:
“我们来改写历史怎么样?”
……
看着左鹤那双骤然发亮的眼眸以及瞬间躁动起来的弹幕,系统轻笑了一声,并未言语,转头继续观察起了它手头的运转数据。
在左鹤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数字的海洋中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第105章 疱状玫瑰五
这厢马车才刚刚走到街口, 左鹤便听见自家宅子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哭。
怎么回事?
“恐怕出事了。”左鹤皱眉道。
她掀开帘子往外看去,那声音又戛然而止, 刺耳地像是提琴错弦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她让车夫先去停好马车,自己则重新披上斗篷冒雨朝着家中走去。结果才刚刚走到门口,女仆费尔娜就慌慌张张地开了门,看清是左鹤之后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佐伊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她哭丧着脸将左鹤给迎了进去,手里拿着一件劣质的斗篷, 苍老的脸庞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如果左鹤再不回来,她就打算出去找人了。
左鹤嗯了一声躲开了她想要帮忙的手,迅速地打量了一眼屋子,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她自己将斗篷给脱了下来, 却拿在手里并未立刻递给费尔娜。
左鹤一脸严肃地嘱咐道:“这一件先拿去消毒再收起来, 马车里面也需要消毒。记住,一定要使用我带回来的那些杀虫剂。懂了吗?”
大部分的伦敦人都认为,瘟疫是通过空气传或者唾沫一类传播的, 甚至还有更愚昧的说法以为是通过眼神传播的。就像是上帝的审判一样, 生来有罪的人们被感染者的目光扫到时就会被上帝所发现,从而被施以疫病所惩罚。
但左鹤很清楚, 实际上鼠疫的主要传播途径之一就是那些老鼠身上甚至患病者身上的跳蚤。
这些跳蚤在吸取了携带有鼠疫杆菌的老鼠的血之后, 转移到其他生物身上再吸血时, 会做出一种类似于老牛反刍一样的举动,将腹部残留的血液排出之后再进行吸食, 这样一来带有感染病毒的血液便成功进入了一个健□□命体的体中。
跳蚤的叮咬并不疼, 但也许就是这小小的一口, 将会带来无穷的噩梦。
左鹤因为体质原因不怕被传染,但这不代表跳蚤不会被她带回来再去咬别人。这也是刚会车夫有意躲避她的原因。
左鹤刚到这个世界以后就从系统商场中兑换了许多灭蚤专用的杀虫剂,为的就是尽力保护好身边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费尔娜赶紧点点头,熟练地从围裙中摸出手套戴上将斗篷给接了过去。
费尔娜是罗伦斯家中的老仆人了,在她看来,几天之前少爷出了一趟门回来之后,忽然就立了许多规矩。
一开始还她有些不太适应,但了解到这是为了全家人健康着想以后,费尔娜立马就着手行动了起来。
她看着左鹤那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不知为何自己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她整理了一下措辞:“少爷……”
“父亲不在家吗?边走边说,发生什么事了。”左鹤作势就要往楼梯上走,费尔娜脸色大变,整个人就像是装了弹簧一样立马冲过去直接拦住了他!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少爷!您不能上去!先生他生病了!”
左鹤眼皮一跳,顿住了脚步,下意识地就想要再确认一遍:“你说什么?”
费尔娜自知失言,索性破罐子破摔。
“先生他——”
“啊啊啊——”
费尔娜话没说完,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忽然就从楼梯上冲了下来。眼看着就要撞了上来!
左鹤下意识地推开了正挡在楼梯前的费尔娜。
那女人约莫三十岁,栗色的长发在空中尤自飞舞着、风韵犹存的脸蛋上此时却满是惊恐。一身长裙凌乱,酥胸半漏,明明应当是一副十分香艳的画面却被她腋下隐约露出的黑色肿囊给毁地一干二净。
瞥见左鹤的那一秒,她又是一声尖叫,捂着脸拉起自己的衣服挡在身前就冲了出去。
左鹤原本还担心她是否会摔倒、想扶她一把,却被她恼羞成怒地给推开了,眼中还带着泪光,仿佛是不愿被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结果下一秒费尔娜又叫了起来,气得脸色通红!
指着门口破口大骂:“啊——这个女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用她那肮脏的手再去碰您——”
“费尔娜……”
“这个肮脏的女人!简直烂到骨子里的恶魔!居然还敢用那种眼神看您——”
“费尔娜!够了!”左鹤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成功地止住了这位长辈的惊呼。
同样看呆的,还有弹幕里一众人。
「这女人是感染了吗?」
「那些黑色的肿囊好吓人……」
「好……好胸……」
“……”
左鹤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上楼,“关门,我去看看父亲。”
“佐伊少爷——”
“别跟上来!去把杀虫剂拿来,我们必须要清理房子。”左鹤沉着脸冷喝道,费尔娜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最终选择了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