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发地从温浅手里接过白色的蜡烛,利落地点好,刚刚还昏暗朦胧的屋子瞬间亮堂起来。
“陆景洵你真厉害。”看着陆景洵的黑脸,温浅恨不得抓住一切可以拍马屁的机会。
见陆景洵只是白了自己一眼,温浅也不生气,歪着脑袋眨了眨湿漉漉的杏眼:“陆景洵,你儿子说他想吃桂花酒酿了。”
陆景洵:“……”
“让青梧去吩咐厨房去准备。”因太后的缘故, 加上刚刚两个人又磨蹭了一会儿, 的确有些晚了,已经过了平时用晚膳的时间。
温浅心里犯嘀咕:陆景洵这是真的生气了?自己话里的暗示意味明明这么明显才不信他听不懂。
“可是他说他想吃爹爹做的。”温浅上前抱着陆景洵的手臂撒娇。
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陆景洵斜眼看着讨好自己的某人:“这小祖宗还没生出来就想着使唤他爹了?你告诉他, 他爹只给他娘亲做吃的。”
陆景洵这句话说得太绕了,温浅眨着眼想了半天才发现陆景洵这是拐着弯说想给自己煮吃的,心里忍不住想笑,立马改口道:“嗯,她娘也想吃了。”
陆景洵扬扬唇,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再计较也没什么意义,况且温浅今天还算聪明,没有应下那个舒眠公主。于是陆景洵顺着温浅给的台阶迈下去,揉了揉温浅蹭在自己面前的脑袋:“知道了,给你做。”
温浅肚子的月份如今虽还小,但是陆景洵还是很紧张她,怕她被厨房里的油烟呛着或是刀具伤着,温浅说什么都不允许她跟着自己去厨房,还威胁她如果不乖乖在屋子里待着就什么都没有了。
温浅只好嘟着嘴不满地目送陆景洵清冷精瘦的背影去厨房。
想到温浅还饿着肚子,陆景洵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所以没多久温浅就闻到了好闻的食物香味。
陆景洵将青花瓷碗放在桌上,两人一人端着一个碗在桌子边坐下。见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陆景洵装作不经意地说:“皇上已经让谢太尉督促刑部审讯温之延了,只要他画了押就会被降罪。”
温浅停下往嘴里送食物的动作,点点头道:“他犯的这是死罪吧?”
“嗯,通敌卖国是大罪,其罪当诛。”
“那……”温浅张了张嘴,有点犹豫该不该问这个问题。
“有话就说,跟我吞吞吐吐的做什么?”陆景洵吃下了最后一口桂花酒酿,然后抬眸认真的看着温浅。
温浅也放下了手里的勺子,从桌下拉住陆景洵的手,摇了摇:“那凝寒郡主会有事吗?”在那个宅子里,明明与凝寒认识的时间最短,但她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凝寒了,凝寒与温之延通敌这件事没有关系先不说,在丞相府温恒和沈氏的眼皮子下她过得应该也很苦吧。
其实两个人刚开始相处的时候,陆景洵就发现了温浅是个心底柔软的人,不过那时候他觉得更多地觉得温浅这是愚善。对着她温和地笑笑:“如果这件事尘埃落定了,只会处斩温之延一人,皇上不会滥杀无辜的。”
温浅闻言放下心,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推了推面前还剩一小半桂花酒酿的碗:“我好像吃不下了。”
陆景洵皱了皱眉,他给温浅盛的不算多,平日里温浅的饭量差不多能吃完一碗的,如今一个人两张嘴倒吃的还没以前多了。
在陆景洵念叨自己之前,温浅赶紧先发制人:“我今天真的没什么胃口。”
小手指不安分地挠了挠陆景洵的手心,温浅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道:“那个舒眠公主,为什么会来明昭国啊?”
“出使明昭国。”陆景洵眯了眯眼,全当做没发现温浅这点小心思,而是回答她的问题,“去年胡狄战败,跟我们签了降书,大概再过一两个月就会有使团来临安城了,想来是这个胡狄公主先来了。”
“可是她……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啊?”温浅联想起之前在上关城的画面以及今日舒眠最后留下的那一句话,舒眠给温浅的感觉让她觉得这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女人,而对与舒眠的目的温浅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舒眠想嫁给陆景洵。
陆景洵本想逗逗温浅,但一看她眼里真的是满满的不安,便收了逗弄的心思,安慰温浅:“不要胡思乱想,胡狄是我陆景洵的手下败将,来出使无非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臣服之心,哪里还敢对我们有什么企图。”
“可是舒眠毕竟是胡狄的公主,如果她是想嫁给你呢?自古不都是用姻亲来巩固两国的关系吗?”温浅还是有些担忧。
其实温浅所担忧的并不是空穴来风,毕竟如果胡狄提出想要和亲,而且和亲对象还是胡狄最得宠的小公主,明昭国无论是皇上还是一众臣子都没有草率拒绝的道理。
“温浅。”除了被温浅惹恼的时候或者要同她说教的时候,陆景洵几乎很少叫她的全名。
温浅疑惑地抬头去看陆景洵:“啊?”
“你忘记在军营里当着诸位将士面我对你说过什么了吗?”陆景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清冷。
温浅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忘,那大概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了吧。
“所以你现在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陆景洵握紧温浅的手,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给她安全感,“决定权在我这里,就算她想通过和亲的手段嫁到明昭国来,那个人也一定不会是我。”
陆景洵能推心置腹地说这一番话,温浅心里还是很熨帖的,只是这个结果真的能由陆景洵做主吗?如果皇上或者那些冥顽不灵的老臣拿家国大义来逼迫他,陆景洵真的能反抗得过他们吗?
温浅抬头,撞进陆景洵深邃的眼眸中。
这些事情只是她最坏的猜测罢了,谁说事情一定会按着她想的来呢。不想陆景洵再为自己担心,温浅弯弯唇,从怀里取出今日在启灵寺为陆景洵求的那枚平安符,放进他的手里:“喏,送你的礼物,你要随身带着。”
陆景洵接过那枚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平安符,放在手里打量了一番,温浅以为他会嫌弃,连忙说:“这是我一片诚心跟菩萨求的,你不准嫌弃。”
陆景洵失笑,和她有关的事情他什么时候嫌弃过。在温浅期待的眼神里,陆景洵点头应下,顺手将其收进了自己的怀包中。
——
与此同时,临安城刑部的地牢中,没有了做丞相时的风光,温之延有些落魄地坐在牢房里的草堆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墙壁上方的那一扇小窗。
窗外出了无尽的黑,什么都没有。
“呵。”一声极轻却又不容忽视的笑声传进温之延的耳朵里。
刑部的地牢关的都是朝廷重犯,而他更是因为身份的特殊被单独看押,每日都有重兵轮换着把守,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出现?
温之延转身看向牢门的方向,在这脏污的地方,一袭亮眼的明红色显得尤为突兀。
“你是?”这个女人明目张胆的站在那里,仿佛并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哈哈哈!”舒眠笑了两声,“在下是胡狄的舒眠,还请丞相多多指教。”
温之延虽同胡狄那边的人有书信来往,却是第一次见到舒眠,认不出来也很正常,只是她既然是胡狄公主又怎么会出现在地牢里。
许是看破了温之延的疑惑,舒眠抬手轻轻握住牢门上的铁锁,随意把玩着:“丞相不必吃惊,舒眠今日是特地来救丞相出去的。”
“救我?”陆景洵和皇帝掌握了自己通敌的铁证,温之延并不觉得自己这次能逃出生天。
“丞相完全可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见舒眠随意摆弄了几下那把铁锁,“噔”的一声锁扣应声松开,缓缓推开门,舒眠就势靠在门上。
“丞相也算是因为我们胡狄落得今天的地步,虽然舒眠没办法让丞相重新坐上昔日的位子,但是将你从这鬼地方带出去还是没有问题的。”
说罢,许是觉得这番话的诱惑力还不够,舒眠继续说道:“而且,舒眠保证胡狄可以为丞相提供一个容身之所。”
温之延斡旋于胡狄与明昭国之间这么多年,老奸巨猾都不足以形容他,知道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便宜事,所以闻言并没有任何欣喜。
他死死地盯着舒眠:“舒眠公主费了如此大的功夫,跟老夫说说吧,条件是什么?”
第71章 自杀
过完了年, 天气倒是开始渐渐转暖了, 连早上的旭日露脸的时辰都比前些日子提前了。
温浅还睡着, 陆景洵轻手轻脚地翻身坐起, 在床榻边穿上鞋子,末了回头确认了一眼温浅好好地裹在被子里, 这才抱着外袍去了外间穿戴。
陆景洵出房间的时候, 恰巧遇到飞絮从回廊下经过。
飞絮放下手里木制花浇,对着陆景洵微微福身:“王爷吉祥。”
陆景洵点点头:“我今日要进宫, 等等王妃醒了给她准备点清淡养胃的餐食,昨晚她就没吃多少东西,今日不可再由着她的性子来。”
“是,奴婢晓得了。”虽然陆景洵在温浅面前温和了不少, 但是飞絮还是不敢直视陆景洵,全程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尖听他吩咐。
“还有,你们王妃如今情况特殊,以后若是她再想出门我不在时你们就去把陆行叫上,别的人就算人再多我也没办法放心。”陆景洵想到温浅昨天一个人去了启灵寺,还在那里遇到了舒眠,虽然在温浅面前没有表现出来,他心里还是很后怕的, 毕竟那个舒眠不是个老实的人。
飞絮继续点头, 将陆景洵的话记在心里。
自小陆景洵就不是个多话的人,无论是对着谁都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是所有事情一旦和温浅扯上关系, 就变得不一样了。
想了想确实没什么要交代的了,陆景洵抬步往外走,刚走出别亦居,就看见陆行行色匆匆地走过来:“王爷,谢大公子求见,此时在前厅等你。”
谢瑜也算是个雅人,平日里爱好饮茶下棋,今日桌上放着上好的贡茶,他却没有动一口,看到陆景洵的身影,赶紧迎了上来。
陆景洵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能惊动谢瑜一大早来找他的,第一个就就猜测和温之延有关。
果然,谢瑜开口,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温之延死了?”
“死了?”陆景洵闻言皱眉紧紧地盯着谢瑜,示意让他赶紧解释究竟是怎么回事,温之延虽然已经死罪难逃,但是绝对应该是认罪之后被斩首示众。
谢瑜点点头:“今早刑部地牢的侍卫去巡逻的时候,发现温之延在地牢里自杀了,撞墙而死,墙上有他留下的血书。”
“写了什么?”温之延在这个档口自杀,陆景洵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
“罪有应得,勿牵无辜。”谢瑜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侍卫是五更天的时候发现温之延的尸体的,他得到消息后去牢里看过,但是他心里隐隐觉得温之延不像是这么会轻易自杀的人,毕竟这个人的贪欲太重。
陆景洵沉吟片刻:“皇上知道这件事吗?”
谢瑜摇摇头:“刑部专门验尸的仵作说,温之延死于昨夜子时,今早发现的时候也很匆忙,所以并没有时间禀报皇上。”
顿了顿,谢瑜继续道:“但是我估摸着刑部尚书会在今日早朝的时候奏表此事。”
陆景洵冷着脸,从他的表情里已经看不到刚刚的惊讶,取而代之地是眼眸里的不屑,这个温之延连自己的死都要好好利用一番。
第72章 顽固
“王妃, 听说温丞相死了。”青梧刚进门就忍不住同温浅分享这个消息, 关于温之延的那些罪行, 她知道的并不像温浅那么详细, 只是一知半解罢了,所以从知道这个消息起她就很震惊。
温浅刚刚起床, 此时正穿着中衣站在桌边喝茶润嗓, 闻言她愣了一瞬,手里的茶盏也应声落下, 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而茶盏里浅棕色的茶水尽数溅在温浅白色的衣料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水痕。
“怎么死的?”昨晚陆景洵和她说温之延获罪的时候,她就知道温之延这次死罪难逃, 可是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仅仅一个晚上,他就成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骨。
的确,之前温浅因为自己娘亲一片深情被辜负以及陆景洵爹爹老南安王之死记恨过温之延,也觉得他死有余辜,可是这个人毕竟是自己叫了十多年爹爹的人,虽然感情不算深厚,突然听到这么个消息还是忍不住唏嘘。
“我早些时候经过前厅, 听见谢大公子给王爷说, 那温丞相是在牢里自杀的。”青梧刚刚经过前厅,恰巧碰见谢瑜来找陆景洵,听到他们说昨夜温之延在牢里自杀了。
温浅点点头, 扶着桌边在凳子上坐下来。
“王妃,您没事吧?”青梧有些担心地看着温浅,她的本意是觉得这件事有些震惊,所以想要讲给温浅听,但没想到温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如今温浅正怀着身子,若是因为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别说陆景洵不会放过自己,她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温浅有些心神不宁,眼神呆呆地望着前方,好半晌后直到青梧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的胳膊,她才反应过来青梧在同自己说话。
“你说什么?”
温浅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青梧有些后悔自己嘴快了:“我说王妃您没事吧?”
温浅安抚地对着青梧笑笑:“我没事,只是觉得乍一听到他死了有点不敢相信罢了。”
“对了,陆景洵是进宫了吗?”见青梧还是有些自责的模样,温浅想了想试图转移话题,况且自己也的确没必要为了温之延费神。
“是的,王爷和谢大公子一起走了,只是他们脸色都不太好。”青梧回忆着早上的情形,当时见陆景洵脸色不好,她也不敢上去自讨没趣。
“伺候我更衣吧。”温浅从凳子上站起来,径直往里屋走去。
“王妃您这是要去哪里吗?”青梧有些不解,因着别亦居不会有什么其他外男,一般温浅若是不出门是不会这样正式叫她伺候更衣的,都是随便披一件外衫就这样应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