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说完接着道:“我们怕打草惊蛇,带上来的人不多,要在这里等着江家的兵马,岳父和我大哥、冉六一起先下去,舅兄在半路接应。”
李雍竟然要在这里对付江家兵马,季承恩不禁道:“就你们这十几个人?要在这里?”
李雍笑道:“能到这里的人都是强弩之末,我们这些人已经足够了,岳父放心,一会儿我们收拾好一切就去下面会和。”
冉六从来没见过李雍这样态度温婉地与人说话,李雍这种大丈夫不是应该不为三斗米而折腰的吗?现在却换了个人似的。看起来季承恩应该对李雍也有了好感,李丞的担心可能有些太过了。
李丞上前道:“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不如让阿雍放手一搏。”
季承恩点点头才算是答应了,几个人被人带着下山去,他身后却仍旧是一片寂静,江家兵马就这样摸上来没有任何的防备,一定会吃亏。
李雍是真的很厉害。
……
江家的兵马已经围了上来,一点点地接近季承恩他们躲避的山洞。
这些人举起火把准备一鼓作气地冲进去。
江家副尉点了点头,众人立即上前,这次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拿到那些人。
终于到了洞口,最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快点。”副尉不禁催促。
“大人,”前面的人不禁喊出声,“洞口被挡住了。”
副尉一时不明白什么意思,难道季承恩他们将自己封死在了洞中,不过那……怎么可能。
“只是不让你们躲进去罢了。”
冰冷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所有人正要回头,却又是一波箭矢从天而降。
哀嚎之声立即响彻在周围。
“你们是谁?有话好说,我们都是自己人,都是武朝的军队。”
副尉开始求饶。
“你们杀死敖仓守官,迟迟不肯增援卫将军的时候可想过是武朝的军队?
现在……晚了。”
李雍道:“全都杀死,一个不留。”
……
敖仓的火刚刚熄灭,李雍就已经带人下了山。
江家留在这里的兵马已经全都没有了,接下来他们就能将粮草送到边疆去。
季承恩看着那些押送粮草的车马,忽然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他几年前想要做的事,现在终于就要实现。
等到天有些发亮,李雍来请季承恩启程。
一夜之间将所有一切都清理干净,仿佛昨晚敖仓只是经历了一场大火而已。
季承恩看向李雍:“这般年轻就能如此,将来必定前程无量。”
李雍心里警钟大作,这话说的不但客气,而且有些抬举他的意思,仿佛就算他没有嫣然总还有前程可依靠。
“岳父,”李雍道,“从前我太不懂,如今才明白,高官厚禄不过迷人眼罢了,若是心中没有羁绊那人生也没有任何意义。”
季承恩眼见着李雍目光一暗,本来意气风发的、气概昂扬,忽然之间就变得心灰意冷,满脸都是疲惫和憔悴。
看到这一幕,他心中油然生出种负罪感,好像亲手要葬送一个后辈的前程似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哄骗
季承恩知道这个话题不宜再说下去,否则他稀里糊涂之下,恐怕就要允诺李雍什么,这件事还要回去跟嫣然商量商量再说。
想到这里季承恩看向旁边的长子,只见季元衡也面露不忍。
“这些事我们回去再说,”季承恩道,“先将粮草运到边疆要紧,卫将军和护国公都在等着呢。”
虽然没有直接允诺他,也还算给他留了余地,他有多害怕岳父见到他会不理不睬,书信上那句“小友”让他现在仍旧惊魂未定。
乱了辈分的话,就算他说出什么话来都没用了。
“嫣然可还好?”季承恩问过去。
李雍道:“嫣然都好,就是很想您和岳母,家里的老宅我们都修葺一新,就等着您回去一家人团聚。”
季承恩眼睛一阵发热:“这孩子不容易。”
李雍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只布包,送到季承恩面前:“这是嫣然给您做的,嫣然知道您在边疆这些年腰上落了病症,怕车马劳顿会愈发重起来,特意叮嘱我定然要让您戴上。”
看着那阵脚不太细致的胡药,季承恩的手微微发抖:“这孩子……真的跟释空法师学了医术?她小时候可是不喜欢看那些书本的。”
“现在不一样了,”李雍道,“您被流放,她心中难过,加上这些年受了些磨砺,不但学着看书、写字,性子也变得更坚韧,您见到之后恐怕会有些惊讶。”
就像小鸟一样离开了那温暖的窝,才能真正地飞起来。
季承恩笑道:“真是长大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我之前写给你的书信可收到了。”
果然提起了这件事。
李雍目光微沉,将那些不好的感觉从脑海中驱散,整个人也变得严肃起来,倒是让季承恩有些意外。
李雍道:“岳父虽然在信中没有说什么,但是我也能察觉到河北道的局势很严峻。嫣然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她也十分担忧。不管是您还是卫将军,又或者河北道的守军,这次已经是孤注一掷。”
季承恩沉默,关于河北道他分明没有提到半个字,李雍怎么能从“字里行间”想到这么多。
季承恩道:“既然已经知道,你们为何还要过来?”目光看向旁边的李约和冉六。
李雍凝望着季承恩:“我们这一仗能打赢,我们都必须回去,不能让嫣然伤心,从前我不懂事,我和嫣然的婚事没有好好操办,等回京之后两位高堂在上,我要重新将迎娶嫣然。”
“你说什么?”季承恩皱起眉头道,“哪里有这样做的,你们李家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夫家若是没有大错,怎么能重新办婚事。
李雍郑重地道:“我不在意这些,只要能与嫣然在一起……岳父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嫣然受委屈。”
没有见到李雍之前,季承恩做梦都想要回到京城将女儿带离李家。嫣然胡闹,李雍也算是惩戒了她。
他知道这件事是他们错在先,可是护短的习惯让他对李雍满是怒气。
现在这点怒气却在慢慢地消散。
“李大人,”副将过来禀告,“前面发现了斥候。”
不用说一定是江冉派出来的人,江冉很快就会知道敖仓的江家军已经全都被杀了。
“要不要将人截下来?”副将立即询问。
李雍摇头:“不用,江冉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只要和他有仇的人都会被他刻在手中的把玩的石头上,直到将那人杀死,他才会将那石头砸个粉碎。他手中也该有我李雍的名字,这样一来我就是个饵,只要有我在,不怕江冉不来。”
江冉得到消息之后,押送粮草的队伍已经离河北道的边疆重镇很近了,他脸上浮起一丝冷笑,眼睛中满是杀意,看着斥候:“再说一遍。”
“我们派去的人都被那些暴乱的叛军杀了。”
“哪里来的叛军?卫家留在敖仓的那些人?”江冉冷笑一声,“他们也能杀的了我的部属?现在有这个本事的也就是李雍。”
唯有李雍敢这样做。
“很好,”江冉冷笑道,“正愁没有人来磨我的石头。”
江冉早就收到了江瑾瑜的信函,要趁着这次的机会杀掉季家父子和李雍、李丞,最好冉六和顾珩也不要放过。
李雍手上沾着江家人的血,这次他要李雍血债血偿。
“走,”江冉道,“动身前往河北道。”
……
林让每次站在城墙上都会想起常宁,因为常宁说过,希望将来有一日她能和林家的兵马一起出战。
林让从来都将这当成是常宁的孩子话,后来嫂子生病,小小的常宁拜见释空法师求学医术,如果没有十几岁那场病,兴许还真的已经偷偷摸摸地跑来了战场上。
其实常宁小时候很娇气,动不动就会奶声奶气地哭起来,泪水就跟不要钱似的不住地掉落,兄长对孩子要求很严,不准家中任何人上前去哄,还说过阵子若是没有人理睬她,她就会停下。
可是他总在关键时刻忍不住要去逗常宁,趁着别人不注意就眉毛一高一低,要么向她眨眼睛。
然后她就会笑。
这样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地过好这一生。
“将军,粮草明天就要到了。”
林让听到消息不禁心中一喜,这座城已经摇摇欲坠,这个消息是最能振奋人心。
“粮草来了。”
林让喊了一声,城墙上立即响起欢呼。
季承恩和李雍在天将黑的时候进了城,城中的百姓早就已经走了大半,守城的官兵一个个脸上满是死灰的颜色,但是他们仍旧在坚持着。
季承恩心中一阵激动,只要能来到这里他就已经没有了遗憾,即便死也死得其所。
林让将季承恩和李雍迎进了军帐。
几个人刚刚坐下,就又有传令兵送了消息来,是一封来自于江冉的信函,林让看着皱起眉头。
“怎么?”季承恩不禁问过去。
林让这才缓缓地看向李雍:“江冉的军队已经快要到这里,只是携带的粮草不多了,江冉要李雍带着粮草去接应。”
这分明就是让李雍单刀赴会。
季承恩正要反对,却又一个清脆的女声抢先道:“不能去。”
第二百五十五章 心疼
声音落下,紧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她穿着不显眼的粗布衣服做男子的打扮,身边跟着两个仆从,简单利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帐里的人都有些惊讶,冉六瞪圆了眼睛,然后先喊出声:“长姐,你怎么来了。”
来的是冉九黎,她走进来向林让等人行了礼才道:“边疆少药材和布匹,我正好认识河北道的几个商贾,就过来帮帮忙。”
冉九黎这个不肯嫁人的大女一直帮着冉夫人管着冉家的内宅,在旁人看来或许不可思议,但是只有冉家人自己知晓,冉夫人懦弱甚至有些笨拙,大族的事务若是落在她头上,只怕很快就要散了,好在冉夫人生下了一个聪慧的女儿,不但让长房顺利掌家,还将祖产打理的有声有色。
冉家这样一个文臣的世家,自太祖时就历经多次起起伏伏,直到冉九黎的父亲冉守功这一代,仕途才算平顺,这与冉九黎脱不开关系。常宁公主去世,太后娘娘和皇上不和,冉家上了几次奏折试图调解两边的关系,向来说话直率的冉守功将皇上气得暴跳如雷,差点就将冉守功下狱,冉家上下正当惶惶不安时,冉九黎去了一趟慈宁宫,风波一下子就平息下来。
从此之后冉家上下都很钦佩这位大女。
现在冉九黎又将药材送到边疆卫所,这样的胆色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
冉九黎继续方才的话道:“江家几个谋士去了平卢,只怕是去出主意,那江冉的母亲出自山东冉家,我们平日里也有些来往,知道江冉手段狠毒,听说最近又练出了一支兵马专门对付骑兵,如果李三爷就这样去了,恐怕是羊入虎口。”
李雍带的恰好就是骑兵。
林让皱起眉头:“的确不该贸然前往。”
李雍道:“江冉的援军能不能到关乎于这场仗能不能打赢,江冉命人送粮草的消息很快也会传到军营里,我们若是不动身,将士就会怀疑江家的援军不会前来,城下的敌军也会获知消息,他们必然军心大振,全力攻打城池,到时候我们恐怕会守不住关隘。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前往,即便不能带来援军,也要止住内乱。”
林让惊讶地看着李雍,没想到李雍这样的年纪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李雍身姿挺拔,脸上的神情泰然,眼睛微垂,凛然生威,不但有种超乎年轻的沉稳,还有让人难以忽视的刚毅和决然。
林让从前没有注意过李雍,只知道李雍是李家后辈中比较出色的子弟,却没想到李雍远远比他想的更有气魄。
季元衡却担忧起来:“肯定还有别的法子。”
可是谁都知道现在的局面已经不能再犹豫。
从军帐里出来,季承恩叫住了李雍:“此去凶险……”后面的话却不知怎么说出口。
李雍道:“岳父放心,我在平卢遇到过江冉,熟知此人的脾性,”说着顿了顿,“我身边的人大部分是从平卢带出来,虽然人少也不会就被江冉钳制。”
李雍说的很轻松,但是带兵打仗性命攸关,李雍年纪轻轻若是出了事,那就太让人难受了。
季承恩还要劝说,却被李雍拉住了手臂:“明日不会出发,我与岳父和舅兄去喝一杯。”
三个人在大帐里坐下,李雍倒了两杯酒先敬给了季承恩,然后又看向季元衡:“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舅兄说,还请舅兄不要生气。”
季元衡茫然地看向李雍:“什么事?”
李雍挺直脊背笑道:“上次我们一起给嫣然写了家书,我告诉身边人要先将我的那封信送到,隔半个时辰再送舅兄的,我怕若是两封信一起到,嫣然不肯先去看我的”
季元衡喝到嘴里的酒差点就喷出来,李雍正襟危坐,看起来气魄盖世,手中的那柄长剑杀敌时威风凛凛,现在竟然为了妹妹先看谁的信而计较,不但如此还耍了花样……
季承恩也不禁笑出声:“这些都是小事,你要平安回来才要紧,别的都好商量。
李雍愣在那里,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季承恩,半晌脸上浮起了惊喜的笑容,立即上前向季承恩行礼。
“好了,好了起来吧。”季承恩连连道,眼见就要迎战江冉了,他怎么能说那些让李雍难受的话,李雍若是因此分了心,将来就算后悔都来不及,嫣然一定会理解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