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嫣然最后一线希望也完全破灭,她虽然跟释空法师相处时间不久,但是释空法师传她医术,待她那样的亲切、和蔼就像是个早就相熟的长辈。
李雍看向静云法师:“今天有没有外人来到寺里。”
静云法师思量半晌道:“除了香客之外,只有承恩公世子爷来见释空法师。”
那只包子。
季嫣然皱起眉头,顾珩曾说过要法师圆寂的话,难不成今天的事真的是他做的?
不可能,包子再坏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放火。
迎客僧进门在静云法师耳边说了几句话,静云法师叹口气道:“释空法师已经圆寂了,尸身就在禅房之中。”
这一次小和尚胡愈没有再说话,而是盘膝而坐开始默默念禅。
李雍随着静云法师走了出去,季嫣然也想上前却被胡愈叫住:“师父还有……别的事……嘱咐。”
季嫣然转过头去。
唐千将禅房中的人带出去,胡愈才抬起眼睛,目光中满是悲伤:“师父说,医书等物都要给师姐,还有些东西……已经事先托付给了李施主。”
胡愈说的李施主自然不可能是李雍,季嫣然曾在寺中见到李约与释空法师下棋,那么就应该是李约了。
此时此刻季嫣然还无暇想这些,她总觉得释空法师没有死,这件事定然另有蹊跷。
第九十八章 你得跟我走
季嫣然想要理清楚自己的思路,脑子里却一片混乱,因为内心深处有个地方说不出的疼,眼前都是释空法师慈祥的笑容。
胡愈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拽回来:“师姐……不要……难过。”
季嫣然抬起手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小和尚与释空法师相处时间最长,此时此刻他心中一定更加悲伤,却在这里劝解她。
释空法师不在,她一定会照顾好小和尚。
“师父说过,”胡愈抬起眼睛,“师姐……这样……很好……要一直这样下去,他也会心安。”
小和尚没头没尾的话,季嫣然却听了明白。释空法师从不曾挑剔她不懂礼数,她以为那都是出家人心胸宽大,不被世俗所扰,所以才能原谅她这样一个异数。
可现在她却明白只有真正关心她,才会思量她是否过得舒畅。
李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一双眼睛凝望着她,虽然没有说话,表情却十分认真。
“已经看不出面目。”李雍望着季嫣然,她抿着嘴唇,眼睛仍旧明亮,想要装作若无其事,但是肩膀却在微微的颤抖。
释空法师是除了季家人之外,对她最慈祥的人了。
李雍清澈的眸子里闪烁出冷锐的光芒,若是有人纵火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他会让人查清楚。
李雍将身上的披风披在季嫣然身上,后面的话他虽然不忍心说出口,可她一定希望知晓实情:“从尸身上看,是常年坐禅的僧人,身形与释空法师相似。整个栖山寺又没有别的僧人失踪,即便让仵作来验尸,也是这样的结果。”
季嫣然潸然泪下。
李雍道:“今晚的事仍旧有蹊跷,火烧得很大,后院的禅房几乎无一幸免,但是除了释空法师之外,其余的人都没有太大的损伤。”
这场火烧的太过巧合了,这也正是她心中的疑惑。
“我想去看一看。”季嫣然起身,如果不亲眼见到,她也不会死心。
明明胆小的很,却又凡事都无所畏惧。
李雍道:“寺里僧人正在清理法师遗体,现在不会让你进去。”等僧人将法衣给释空法师穿好,季嫣然再进去看至少不会太心伤。
母亲入葬时那一幕到现在也清晰地印刻在他脑海中,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因此难眠,总会去回想母亲去世之后为何面目苍白,她临死前紧紧攥着手,是不是心中的事难以抛开,口中为何会有鲜血,眼睛有些塌陷,与活着的时候是那么的不同。
释空法师现在的情形显然不适合频频回想。
季嫣然重新坐下来:“我可以等,我是法师的徒弟,只希望寺里的主持能让我进去为法师磕头道别。”
法师圆寂对于栖山寺来说是很重要的事,她也不愿意坏了寺里的规矩。
可是,过阵子天亮了,很多人就应该知晓了栖山寺的事,法师的死讯也会传开,她一个女子在这里又要引人质疑。
季嫣然看向李雍:“阿雍你带着人先回去吧,只要留下几个护卫就好了。”李雍不在这里,也免得被她牵累,这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不管里面是不是法师,她都要将那个包子找出来问清楚。
李雍目光一沉。这时候知道会牵累他了,赶着撵他走。
“你要做什么?”李雍道,“我走以后你就更放得开了,在外人眼中你是我李雍的妻室,我在不在这里都是一样,既然怕被人诟病,一会儿磕过头就早些出来。”
她可是在为他着想。
李雍不等她辩驳,已经走了出去。
……
江瑾瑜惊讶地看着东嬷嬷:“人死了?”
东嬷嬷颔首:“死了,栖山寺那边已经传出了消息。”
死的好。
江瑾瑜脸上露出笑容,这样一来那胡僧就不能进宫给太后娘娘看病。太后娘娘若是薨逝,再也没有人压着她,她终于能够喘一口气。
“冉家那边有什么动静?”她让人打听到冉九黎来太原府就是要请胡僧上京,这岂非是报应?注定冉九黎要空手而归。
东嬷嬷道:“冉家大女和冉六爷已经坐车去了栖山寺。”
江瑾瑜眉宇飞扬:“早知有今日,她先来江家……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偏偏她要跟我对着干,如今连老天都要帮忙起场大火……”说到这里她看向东嬷嬷,“你说会不会是大伯?”
东嬷嬷立即低头:“奴婢不知。”
“不管怎么样,”江瑾瑜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显得高贵、自持,“这都是个好消息。”
东嬷嬷倒了杯茶递给江瑾瑜。
江瑾瑜道:“快些准备行李,我们好早日上京,他们到京城之前我们要做些布置,这一次我不能就这样输了。”
此时此刻冉九黎坐在马车中,将手中的信又看了一遍,那是释空法师写给她的。
冉六盘腿坐在不远处,几根手指不停地在空中比划,李三奶奶那日在街面上捏的手势,他怎么就学不会呢,他好歹是个纨绔,那些唱曲儿可都在他心里,那么好听的曲儿,他怎么能不弄明白。他几次想要登门询问,却又怕撞见李丞被笑话。
冉九黎道:“都说出家人能够通晓生死,现在看来也未必就是虚言。”
冉六心不在焉道:“阿姐这次是请不到释空法师去京中了,可惜了这样的得道高僧。”
冉九黎目光闪烁:“释空法师举荐了他的徒弟。”
“这就好了,阿姐不要再心焦。”
冉九黎靠在引枕上,乜着眼看冉六:“你知道释空法师的徒弟是谁?”
“大和尚的徒弟一定是小和尚。”
“不是,”冉九黎眼前浮现起少女闲适的神情,“是李三奶奶。”
冉六陡然一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阿姐,你说是哪个李三奶奶?李……李雍的……妻室?”
李丞的弟妹?
弟妹她怎么会医术?
“是啊,”冉九黎道,“就是她。”
“那……太好了,”冉六就差扑在地上,他们纨绔圈就要掀起一阵风雨了啊,“阿姐一定要带她进京。”
冉六的眼睛中放着绿光,他要把太原城的热闹带到京城去。
第九十九章 他醋了
冉九黎沉下脸:“你这副模样还是不要去寺中了。”
冉六立即变得十分恭谨:“我与释空法师虽然并不熟悉,可是法师圆寂,我心中也惋惜少了位得道高僧,逝者已逝,好在法师举荐了徒弟为太后娘娘诊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法师是常宁的师父,”冉九黎叹口气,“常宁在这世上又少了个亲人,你是不明白……”
常宁是法师最得意的弟子,现在法师举荐了另一个徒弟去给太后娘娘治病。
她自然希望太后娘娘的病能够痊愈,可是法师的这个徒弟与常宁相差太远。
季氏虽然看着也十分聪慧,但是不论琴棋书画,还是规矩礼数都与常宁天差地别,会不会因此辱没了常宁的师门。
马车到了寺门口,立即有迎客僧过来道:“施主先这里等候,寺中收拾停当再来引施主去禅房。”
栖山寺乱成一团,僧人们忙着整理经书等物,胡乱来答几句话立即就离开。
“那边的护卫是谁家的?”冉九黎指过去。
冉家人打听之后立即来回话:“是李家长房李雍的人手,昨晚失火时李雍就带着妻室到了。”
李雍不是十分厌弃季氏吗?
不但没有给季氏立规矩,怎么还半夜里带着她来寺里。
冉六扬起了眉毛:“我就说,就算嫁了人也未必就要躲在内院中,”眼睛里满是羡慕,“阿姐看看人家李三奶奶……”
她刚到太原时六弟就跟她说了这些话,当时她不知道指的是什么,现在看来说的就是李雍和季嫣然夫妻。
冉六怅然道:“李文昭丧妻那么久都没有续弦,这李家会不会都是情种……京中那么多名门望族、达官显贵,可都没有这样的……”
冉九黎静静地听着冉六的话,她不知道李雍怎么样,李约对常宁的深情却是无人能及,常宁死后李约虽然还活着,人却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
常宁若是知晓李约变成如今的模样,不知心中会如何难过。
冉九黎正思量着,只见几个人从栖山寺里走出来。
冉六立即认出来:“这就是李三爷和李三奶奶。”
李雍身上穿着青色长袍,身形高大挺拔,相貌英俊,站在那里十分显眼,后面的季氏披着黑色的披风面容憔悴,她身边还跟着个小和尚。
小和尚向栖山寺主持行了礼之后就跟着季氏一起上了马车,然后栖山寺里的和尚抬来几只箱子交给了李家的护卫。
这一幕看在冉九黎眼里,让她目光中多了几分讶异。
她本想着释空法师不在了,胡愈得了法师真传或许可以上京去,没想到还没与胡愈说上话,胡愈却要跟着季氏离开。
等到李家的马车离开,冉九黎才下车见到静云法师。
“阿弥陀佛,”静云法师向冉九黎行礼,“释空的法身照季施主的吩咐明日火葬,骨灰将安放在比丘普同塔中。”
冉九黎道:“胡愈呢?”
静云法师再次念佛语:“依照释空的意思,胡愈从此之后不在寺中居住,要跟在季施主身边。”
冉九黎不禁皱起眉头,法师到底是什么用意?才收了不久的徒弟,就这样的信任,半点不输常宁。
这样看来无论怎么样她都要带季氏去见太后娘娘,这样的结果显然是法师希望看到的。
到底是何用意?
季嫣然回到李家将胡愈安排在客房住下,释空法师虽然说胡愈是否还俗都听她的,但是她觉得这话里的还俗就是个契机。
胡愈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要快乐就好。
这就是她的态度。
现在胡愈依旧坐禅、念经,所以她就吩咐下人,一切都仍旧按照寺里僧人的习惯照顾胡愈,将来胡愈想要脱掉僧衣,她也会积极为他安排。
陪了胡愈一会儿,季嫣然就起身走了出去。
李雍正在屋子里看文书,季嫣然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
李雍放下手中的书:“那是不是释空法师?”
季嫣然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声音艰涩地道:“颧骨和鼻骨都很高像是胡人,面目看不清……”她虽然也想将那烧毁的脸试着画下来复原,但是她觉得并没有意义。
“释空法师早就想到自己会圆寂,否则不会托付了身后事,既然法师已经有了准备,何不顺着他的意思……”
李雍放下文书,抬起眼睛,她就这样想通了?
“以后的路我就按照法师期望的那样去做。”
但是昨日那个纵火贼她也不会放过,如果就是顾珩,她要将那包子打出馅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她也会问个清清楚楚,到那时再决断该怎么做。
“大小姐,”容妈妈进门禀告,“门口有人送来了东西,说是承恩公世子爷吩咐的。”
“拿进来。”季嫣然站起身。
一只大大的箱子抬进门,容妈妈上前打开,黄澄澄的金子顿时映入眼帘。
顾家下人道:“世子爷说,这是许诺给三奶奶的二十斤金子。”
“他人呢?”季嫣然看着这些东西不禁牙痒,这样看来栖山寺的事多多少少与他脱不开关系。
“世子爷已经离开太原了。”顾家人规规矩矩地禀告。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就不信顾珩这辈子不来见她,没关系!她的牙可以慢慢磨,总有抓住他的时候。
二十斤黄金可以换许多东西。
李雍看向季嫣然,她的眼睛有些发亮,这些黄金她该不会要收下吧?
“送他们出去。”
果然留下了黄金。
之前还恨得咬牙切齿,转眼间就财迷心窍。
李雍的脸色不太好看:“顾珩有可能害了释空法师。”
季嫣然点了点头:“若是这样,这更是不义之财,不能落在他手中。”
李雍冷冷地道:“想要就直说,找那么多借口,我看你倒是没心计的很。”说完丢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