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晞蕴将书递给齐子辙,对着书的封面发呆。上辈子无事时的她最为喜欢看的就是书了,不过在还未有重视才名之前,她看书都是一些经史子集,甚至于诗词歌赋也略有涉及,最为喜欢听曲,有时候还会跟着咿咿呀呀唱上几句,偶尔能够出门,也不吝啬于听曲给的赏钱。平日里闲暇弹琴作为消遣,当年的师傅还夸自己很有天赋。
只是后来为了才名,琴上都布满了尘埃,诗词歌赋都是移人心性的学问,既然要作才女,那定然是要学他人所不懂的知识,看他人看不懂的书。
她开始去寻找一些艰涩会生的书籍,说话也文绉绉的,最为喜欢跟人谈一些什么策论,只是她终日被关在四角的院子里头,看到的也不过是四角的天,看到的天多大,心就多大。
一些肤浅的言论却还沾沾自喜。
直到了钱太师府上,更是将自己的遭遇怪罪在了书上,轻易不看书,就躺在床上,得过且过。
齐子辙见她目光中带着些许晦涩之意,抬眼定睛看了许久,沈晞蕴察觉,尴尬地笑了一下,摸了下脸颊上根本就不存在的头发,将目光落在了纱窗外的街道上。
见沈晞蕴似有些话不想说,有些事不想提,想起她在沈家过得不太好,特别是上了十岁后,齐子辙也不提,只暗暗下了决心,这口气,他会替她讨回来。
沈晞蕴悄悄用眼角斜眯了齐子辙一眼,见他视线已经落在了书本上,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齐子辙问了,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圆下去。
好在马车距离宫城已经不远了。
行驶了片刻的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在宫门口,停住了。
齐子辙先下了马车,从后头的马车上取出了沈晞蕴的轮椅,之后便上来抱起沈晞蕴,放在轮椅上,这才推着轮椅进宫。
后头跟着等会服侍沈晞蕴的张嬷嬷。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肖公公已经笑眯眯地候着了,见齐子辙推着沈晞蕴过来,甩了下拂尘,微微弯着身子上前,喊了一声齐大人和齐夫人。
张嬷嬷赶紧从袖口中掏出足足有五十两的金裸子,有点重量,不过这值钱,比那些银票值钱多了。
沈晞蕴回了一声礼,和齐子辙一同随着他进了宫门,到了皇帝的永福殿前。
肖公公领了他们到偏殿候着,说是皇帝刚起身,正洗漱吃早饭。
宫里的茶水上了两遍,期间两人并不说话,沈晞蕴是略微紧张,而齐子辙则是不想开口。
等肖公公过来请他们过去。
皇帝最近这几日在辟谷,早上实在忍不住了,才吃了一顿。不过皇帝看着瘦了不少,眉眼中懒散的表情,一脸和煦,圆脸,眯着眼睛,薄唇,肚子有点大,但看着并不臃肿,皇帝如今已经五十岁上下,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怪不得更想要求仙问道了。
可惜皇族本身男嗣稀薄,到了先帝这代,来来回回也就两三个,等到了皇帝这辈,干脆就只有皇帝一个独苗了,其他的都是宗亲了。
到了皇帝自个膝下,却子嗣空乏,多年选秀,皇帝在后宫耕作辛苦,可却颗粒无收,倒是公主多。
朝廷上下已经有人提议要皇帝过继子嗣了。
可皇帝不认命,他信道求仙,有一部分缘由也是为了求子嗣。
这不,一年前,皇帝偶然得到道长的指点,说是有一宜男之相的女子在掖庭之中,若是皇帝把握不住,只怕这大好江山,就要让给堂兄弟了。
一听,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赶紧往掖庭里去。
也不知道长有几分神通,还是暗地里捣鬼,总之皇帝还真的从掖庭中带回了一颜色鲜嫩的姑娘,刚宠幸时也不过是采女,之后便是常在,不过一个月,竟然成了贵人。
如今一年了,已经是妃位了。
晋封之快,也是开朝来时所未曾有过。
朝中大臣倒是都没有放在心上,只因着掖庭里头的宫女,要么是平民百姓和流民被宫人抓进来当宫女的,要么就是罪臣之女。能够罪大到没入掖庭,男丁全都死绝了。
一个没有后台和靠山的宠妃,在朝中大臣眼中,并不妨碍江山社稷,只不过就是皇帝手中的玩物。
昨晚皇帝又一次临幸了宠妃,听说这宠妃姓戚。
齐子辙和沈晞蕴并未见到戚宠妃的真面目,只是在进永福殿前,看到了那远去的轿撵,一看那规格,就是皇贵妃的轿撵。
皇帝双眼微微肿着,面上露出疲惫之色,一看就是昨晚亏了,看来宫里宫外说戚宠妃受宠之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齐子辙跪下请安,沈晞蕴无力下跪,只能弯腰行礼。
皇帝懒洋洋地喊了平身,让两人坐下,端详了一番沈晞蕴,便让肖公公领了她下去。
沈晞蕴下去时还回头看了齐子辙一眼,齐子辙目光淡然地瞥了她一下,并未出声说话。
后宫无主事者,如今位分最高的就是那位宠妃,可皇帝并没有下了旨意让戚宠妃掌管后宫事,亦没有让其他嫔妃插手,因而沈晞蕴倒是无所事事。
肖公公见她如此,便上前建议:“齐夫人头一回进宫,不若老奴陪着齐夫人到花园里头逛逛?皇上与齐大人只怕还要些许。”
沈晞蕴犹豫了一会,问:“这,会不会冲撞到了贵人?”
“贵人若无皇上召唤,不可到永福殿附近的花园中,齐夫人请放心。”肖公公既然说没事,沈晞蕴自是不会再多加拒绝,肖公公能如此说,也是有示好之意。
肖公公换了徒弟过来,领着沈晞蕴和张嬷嬷往花园中去。
不想到了花园,刚走几步,就见不远处的花柱边上站着一身着艳丽长裙的女子。
那女子听到轮椅发出的声音,回过头来,只见她不过十八岁上下,面容姣好,却略显刻薄,眉眼齐整,眉间皱纹深刻,一看就是经常生气之人。
此人正是弋阳公主。
冤家路窄,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都能碰到弋阳公主。
弋阳公主乃后宫不得宠的嫔妃所生,前世曾听钱氏说起过弋阳公主的八卦,她的出身倒是偶然,生母就是个宫女,皇帝刚登基不久,沉迷于服用各种散,一日用了道士进贡的新配置的散,按着以往行散的方法,却还是浑身灼热。
正好弋阳公主生母当宫女,皇帝在里头喊人,她就进去了,皇帝本来神智就迷迷糊糊,见一团清凉靠上来,二话不说就拽住了弋阳公主生母的手臂,拖上了龙床,压在了身下。
也是弋阳公主生母身子好,就这么一次,怀上了。
可弋阳公主的生母运气也不好,皇帝本就盼着皇子,听说怀上了,自是开怀,不料一朝分娩,竟然是公主,希望落空,弋阳公主自是受到了皇帝的漠视,而宫女的生母也受到了冷落。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宫里世风炎凉,弋阳公主最恨的就是生母的无能。
四年前,弋阳公主与千金公主去给皇帝请安,在殿门口,遇到了一俊美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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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成替身
说起弋阳公主, 如今刻薄恶毒的名声传得沸沸扬扬,简直是衬托了千金公主的善良。可谁又曾想到, 十多岁的弋阳公主,也曾一时是京城姑娘们向往的榜样。
那时候千金公主还没有长成, 年长的公主出嫁了,只余下弋阳公主一人。皇帝没有儿子, 御书房里头的侍读讲师十天半月未曾见上皇帝一面, 弋阳公主当时也跟沈晞蕴一样, 想用贤名和才华吸引皇帝的注意,拿着书去请教讲师, 把自个偷偷存起来的私房钱拿到外头散去,只为了买自个的好名声,听说城外有乞儿, 便舍了钱财去施大米和粥。
为了讨好皇帝,还将每月的俸银存起一半,供奉到了道观之中。
当年的京城内外都传播着弋阳公主的贤良淑德,即使她出生不好,即使她不受宠, 可公主若是贤惠之人,倒是有不少纨绔子弟愿意被招为驸马。
皇帝本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知为何, 竟然在道观中听到了弋阳公主的贤名,之后便是大怒,命了人鞭挞了弋阳公主, 禁足、断了俸禄。
等到弋阳公主再次出来时,已经是一年后。
弋阳公主,变了一个人。
这些事还是后来钱氏跟她说起过,不过如今的弋阳公主狠毒手段,也跟当年贤名一般。
弋阳公主见沈晞蕴在不远处,站定不语,沈晞蕴上前弯腰行礼,不敢怠慢。
见她老实的样儿,双腿无力地坐着,不由得让弋阳公主想起十四岁那年,她跟着千金公主在父皇殿门口见到的那俊美郎君。
那俊美郎君立于殿下,衣袍如水,人似玉,月华如练,与日争辉却毫不逊色。世间绝色郎君,独一无二。
弋阳公主以为自己再不受宠,也是公主,是皇室之女,足足配得起那样绝美的男子,可皇上还未开口回绝时,跪下下面的男子就决绝地回绝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一丝狠厉之色。她清冷的双眸闪过一丝冷漠,片刻才喊了沈晞蕴免礼。
面上毫无笑意,眉眼微微蹙着,可以看出,她心情不太愉快。
沈晞蕴觉得自己有点背,但弋阳公主再如何,也是皇家中人,她得罪不起,只能默不作声。
弋阳公主却不似沈晞蕴心中所想,出口伤人,仿若是改了性子,伸手捏着一朵绽放的海棠花瓣,笑着柔声问沈晞蕴:“齐夫人,这花园中花品种繁多,不知齐夫人最为喜什么花?”
“臣妾自幼便在闺中,嫌少出门,并不识的太多花,自然未曾有喜好。”沈晞蕴不敢多说一句自己的偏好,生怕弋阳公主从中找茬。
贵人的心情就跟那天气,一会阴一会晴,你生气不得,她又不管你生气不生气,照样变来变去。
弋阳公主听她如此说,轻轻一笑,道:“这满庭的花,以往,我最为喜欢那孤冷的美和高傲的玉兰,总觉得最为配本宫的气质。如今本宫倒是觉得这艳丽的芍药和解人语的海棠更为得人心。”
“本宫虽不曾成亲,可本宫在后宫,听着那些宫人说着一些话儿。都说男子喜好颜色姣好,倒是常理。就连父皇,不也最近宠幸那戚妃。”
“你若颜色不如他人,却被人所娶,倒不如琢磨一番自个身上,有什么可谋取的。”
“说来本宫上次在端午宴对齐夫人多加刁难,难为你了,本宫在此陪个不是。”
沈晞蕴一听,忙道:“公主说的哪里的话。”
弋阳公主用食指和拇指咯噔一下,上头尖锐的指甲,掐断了一朵芍药,细细地戴在了自己的发髻上,抚了抚,才缓缓地伸手,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指甲上沾染的些许花汁,说:“许是齐夫人过后听人说过,本宫曾经喜好俊美郎君,齐大人颜色在朝中乃至天下,也是独一无二的。本宫也是人,自是喜欢得紧。可惜齐大人并不愿意当本宫的驸马,本宫也不强人所难。本宫承认,当日端午宴,却是有几分迁怒与嫉妒。”
“不过,今日,本宫倒是有些许怜惜齐夫人了。”
沈晞蕴闭着嘴巴,不搭腔。
弋阳公主好似一点都不尴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皇宫中啊,除了我们公主能够不需要跟父皇说,到这花园中来,还有一个人可如此,就是经常伴驾的戚妃。”
“你猜我前几日看到了什么?”
弋阳公主特意压低了嗓音,俯身靠在沈晞蕴耳朵边上,语调略带几分阴森之意,令沈晞蕴不寒而栗。
“哈哈哈哈哈。”弋阳公主捧腹大笑了一会,才轻声在沈晞蕴耳边说:“本宫真的可怜你。本宫看到了你的好夫君,齐大人,在这,跟父皇的后宫宠妃戚妃说话。”
“你说他们二人为何鬼鬼祟祟在这说话呢?”弋阳公主手里拿着被宫女剪下来的花朵,捏着茎打转着。
“对了,你可知道,你咋那么一看,还真有几分像戚妃。”她勾起刚才捏断花茎的指甲,轻轻地搭在了沈晞蕴的下巴上,瞪大了眼睛,瞅着她,沈晞蕴的下巴感受到了她指甲滑过的些微疼痛与冰凉。
“还真是有五分像,特别是这眼泪珠要掉不掉,倒是有了七分像了。”弋阳公主笑着暗含着些许深意,收回了手指,柔声道:“真是可怜见的。你应该感谢我。”
弋阳公主留下一串笑声离开,张嬷嬷跟在后头,低声安抚沈晞蕴说:“夫人,这事得问问老爷才是。”她不敢说不能随意听信弋阳公主的话。
小太监连屁都不敢放,还想着等会要不要把这事跟自个师傅说一声。
沈晞蕴微微白了脸色,假装镇定地露出了微笑,摇头不说话。
此时千金公主从另一边走来,她听到刚才弋阳公主那嚣张的笑声,就知有人又倒霉了,赶紧过来看看,却不料,竟然是沈晞蕴。
千金公主叹了口气,上前,沈晞蕴打起精神给千金公主请安。
见沈晞蕴面露疲惫之色,千金公主邀请她到其殿内休息。
招待了沈晞蕴喝了茶水,见沈晞蕴面色恢复了,可神情却带着几分的忧伤,千金公主本不愿意多管闲事,两人也不过是泛泛之交,但想起郡王妃上次的叮嘱,便开口询问:“可是遇到了难事?若是方便,倒不如与我说说?”
沈晞蕴沉吟不语,千金公主开口,她若是不说,倒是不识抬举,可若是说了,只怕在有心人听来,就是挑拨皇室感情了。
千金公主见她犹豫了片刻,笑着道:“可是弋阳姐姐说了什么?”
“你不用放在心上,弋阳姐姐一向如此。你我二人也不必如此拘谨,你是堂嫂的妹妹,我们是姻亲关系,说来说去,我也得喊你一声姐姐。”千金公主降低了身价跟沈晞蕴称姐妹,倒是让沈晞蕴吓了一跳。
“我亲姐已经出嫁许久,弋阳姐姐虽与我常一起,但两人话并不多。”千金公主又推心置腹地说:“我看你与看堂嫂是一样的,你若是不放心,倒也无碍,等你想说,再告诉我就是了,若真是弋阳姐姐刁难你,我自是帮你摆平。”
沈晞蕴道了谢,含糊说起弋阳公主因着齐子辙刁难了几句,她胆子小,被吓到了,之后又脸皮薄,这才不敢说。
千金公主握着沈晞蕴的手,柔声安慰了几句,直到外头小太监进来回禀,说是齐大人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才送了沈晞蕴出殿门。
听到齐子辙,沈晞蕴就一脸茫然,脑海中似乎闪过了弋阳公主描述的画面,齐子辙与戚妃站在花团锦簇下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