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想守寡——素楹
时间:2018-09-28 09:24:28

  “好!”陆娇抚掌而笑,起身道:“若当真灵验,我会差人接仙姑上山小住,不必委屈在这小破地方了。”
  她脸上笑容洋溢,隐隐透着跃跃欲试的激动,一旁的香蕊似乎知道事已成定局,默然不语,低头跟着她告辞离去。
  等到一行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薛铖这才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溯辞摘了面具大口饮茶,笑道:“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等蛊惑人心的本事。”
  溯辞瞥他一眼,道:“那是她心里本就有欲,我不过借她一股东风,把火烧起来罢了。”
  薛铖在她身旁坐下,含笑望她,只听她又信誓旦旦道:“不出三日,我必能名正言顺入黑龙寨!”
  “借陆娇之力固然是捷径,但如今管事的是祁望山,你这样上去,不怕被他拦了?”薛铖轻抚她的脸颊,语气却有几分担忧。
  “陆娇好歹也是四夫人,他不会驳她的面子,最多派人去摸摸我的底罢了。”溯辞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道:“你放心,我都准备好了,他就算派人去查,查到的也是本仙姑神算的美名!况且,我还特意留了个名正言顺的私心在呢。”
  “什么?”
  溯辞清咳一声,正色道:“在下受先师遗命,寻龙脉之地参悟天道。盘龙山乃传说神龙长眠之所,钟灵毓秀,风水宝地,心之向往,这才借了四夫人的光,还请四夫人见谅。”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向薛铖行礼作揖。
  “行了。”薛铖握住她的手,在她鼻尖一点,“还知道给人留点自己别有所图的软肋,倒是聪明。”
  溯辞冲他努努嘴,道:“过几天我若上了山,你也别在这干等着了。陆娇曾是明月镇大户人家的女儿,与远安城的商家定过亲,过门那天被掳上山的。你若想给剿匪添把事,不妨去查一查商家。”
  “好。”薛铖颔首。
  溯辞长长舒了口气,突然倾身伏去他怀中,懒懒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舍,“这一趟上去又不知要多久了……”
  薛铖轻抚她的发,道:“事成则退,切勿多留。”
  溯辞把脸埋在他怀中闷闷应了一声,半晌突然抬起头兴致勃勃地说:“这两日都是得等,不如我们去玩吧!”
  “去哪?”薛铖愕然。
  “去远安城呀!”溯辞道:“离这儿也不算太远,快马来回一日,咱们今日就走,后天就能回来。”
  “远安城。”薛铖沉吟。
  “咱们换身装束去,不会被认出来的。”溯辞央道:“这一路我听了不少关于远安城的事,繁华盛景纸醉金迷,比京城不遑多让。反正日后你也得去,就当提前去摸摸底?”
  薛铖失笑,捏捏她的脸颊,点头道:“你若想,咱们便去。”
  “想!”溯辞开心得蹦起来,扭头就去收拾东西。
  二人前后脚离开客栈,走时溯辞特意在掌柜那儿留了一锭银子,说若四夫人差人接她,便请人多等一日。
  安排好一切后,溯辞寻了个僻静角落换回普通装束,与薛铖一人一匹快马,疾驰出镇。
  ***
  燕云寨。
  薛铖留在明月镇陪溯辞,魏狄倒是闲了下来,一天到晚在寨子里瞎溜达,认识了不少寨中弟兄。他年少时也曾鲜衣怒马游荡江湖,与这些人十分聊得来,小半天时间便收获了一帮笑脸相迎的兄弟。
  等到日薄西山,他提酒归来,刚进门便看见徐冉在院中练箭。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劲瘦的胳膊笔直,弓弦如满月,一双眼紧紧盯着靶子。只听咻的一声,三箭齐发,正中靶心。
  “好!”魏狄不禁叫了声好。
  徐冉闻声回头,看着魏狄手上的酒,挑眉笑道:“这点功夫就会骗酒回来了,你可以啊。”
  “这怎么叫骗。”魏狄晃了晃手上的酒坛子,道:“这叫交友!”
  “一样一样。”徐冉放下弓弦,扭着手腕朝他走来,道:“不如咱们分分赃?”
  魏狄立即抱紧了酒坛子,问:“干嘛要跟你分。”
  “有酒无肉,多没意思啊。”徐冉搓了搓手,道:“你分我半坛,我嘛,赏你一碟祖传酱肉,如何?”
  “祖传酱肉。”魏狄撇撇嘴,“传到现在都长毛了吧?”
  “我娘的手艺你都敢嫌,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徐冉作势一脚踢去。
  “拿我瞧瞧先。”魏狄连忙蹦开,嚷嚷道。
  徐冉指了指后头,道:“后头亭子里,等着啊。”说完一溜烟跑去厨房偷肉。
  魏狄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禁笑了,拍了拍酒坛子,慢悠悠往后头走。
  不过多时,徐冉端着一大碟酱肉回来,色泽饱满,切成薄薄的片状,隐隐散发着酱料的香味,勾起了肚里的馋虫。
  “这是我娘走前做的,就剩这么点啦。”徐冉把碟子往桌上一放,又搁下两只碗,顺手拈了片肉塞进嘴里,道:“够意思吧。”
  魏狄也伸手去捞了片,差点半路被徐冉劫下,待有惊无险地喂进嘴里,便去开酒坛倒酒,顺势问:“来寨里这么久,好像还真没见过你爹娘。”
  徐冉端起碗浅饮一口,道:“我娘前些日子去了远安城,估计过几天就回来了。我爹早没了,否则也轮不到我来当这个大当家。”
  酒碗在唇边一顿,魏狄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道:“那啥……我不是故意要问这个的……”
  徐冉摆摆手,并不在意,埋头喝酒吃肉。
  魏狄见她这样,呷呷嘴,道:“其实吧,我跟你差不多。我娘没得早,是我爹把我拉扯大的。他总希望我能好好读书考个功名,混个一官半职的,可那会我懒得听他的,非要从军,还是瞒着我爹偷偷去的。如今好不容易混得人模人样,轮到他不听我的了。”
  “他不听你的?”徐冉奇道。
  “嗯,我爹啊,他有耳背的毛病。”魏狄一口饮尽碗中酒,摇头道:“也不知到底真的假的,反正除了骂他的话和他想听的话,别的话讲给他听,那就鸡同鸭讲、驴唇不对马嘴。”
  “噗。”徐冉一口酒喷了出来,哈哈笑道:“故意的!他铁定故意的!哪家的耳背专挑想听的话听的?”
  魏狄无奈摊手,“御医都是这么说的,谁敢不信呢。”
  徐冉冲他竖了个大拇指,道:“若有机会,我定要拜会拜会你爹这个奇人。”
  魏狄十分同情地看她一眼,又悚然一惊,忙道:“若真有这么一天,你可千万别被气急了出手打他,我爹当年可是连大将军的瓷都敢碰的,小心他讹死你。”
  徐冉掐着腰笑得半天喘不上气,半晌才道:“魏狄啊,我知道你爹为啥不想理你了。”
  魏狄一脸茫然,徐冉摇头喝酒,却不再说,心里默默道:恐怕就是被你坑怕的!
  甘冽的酒入腹,徐冉长长舒了口气,转脸看向魏狄,把碗伸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碗边,道:“魏狄,你这人真挺有意思的。”言罢无视他呆愣的表情,将一碗酒饮尽,放下碗便负手大步离去。
  魏狄看了看碗中慢慢散尽的涟漪,又看了看徐冉的背影,喃喃道:“酒还没喝完呢,这就走啦?”
  半晌又自顾自补了句:“还是留点给她送去吧,省得又说我讹她的酱肉。”
 
 
第76章 偶遇
  远安城之繁华, 无愧外间的传说。从城门沿宽阔的主街道一路向里走,沿街的商铺屋舍渐次拔高,越往中心去,亭台楼宇越是精致。
  从外头乍一看似乎只是做工细致,但里头往往暗藏玄机,城里最有名的酒楼甚至比京城的霜园更加奢华,玉石铺街金箔扎花,连里头侍女发间簪的都是东珠、身上披的都是云锦。寻常稍有格调的酒楼虽不至如此,但堂内摆放的瓷瓶、墙上挂的字画也都是名家之手。城中时不时就能看见衣着光鲜的公子小姐, 头顶玉冠,腰镶金石,明珠缀履, 步摇衔翠,风姿卓然。
  薛铖与溯辞坐在沿街的酒楼上, 看一路车水马龙,品一壶陈年佳酿, 一时间竟也有回归京城的错觉。
  面前一碟烩鱼片尚冒着热气,雪白的鱼肉缀着点点葱花,入口滑嫩鲜美。溯辞一片入腹,不由得感叹起来:“这一趟真是没白来。”
  薛铖笑着摇头,目光却投向远处一片园子, 目光幽深。
  这远安城中不少名头响亮又金贵的店铺,纵使有钱也不接生客,非城中显贵之人不得入。先前他们被涟水园拦在门外, 转头便看见店伙计笑脸迎了一位陆姓公子和几位同伴入园。单看衣着举止,恐怕都是城里有名的大姓世家。
  这里世家之间的牵绊联系,恐怕不比京城简单。等来日他孤身赴任,想在这些利益相关的世家间撕出一道口子,绝非易事。
  醇酒入喉,混着种种思虑,深埋入心。
  不多时,街上突然传来骚乱之声,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鲜衣怒马的年轻公子在熙攘的街道上快马疾驰而来!
  长街人群密集,可这位公子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哪怕一路惊得人连连退让、撞翻了不少摊铺,他依然高扬马鞭,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无辜遭殃的路人摊贩虽心有不忿,但一见这位公子相貌衣着却不敢出声,只能自认倒霉嘀咕两句。
  但这样快的马速不是所有人都来得及躲闪的,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恰在街边挑团扇,不知被谁搡了一下,踉跄两步竟往街中央跌去。此时快马已至跟前,那公子见状皱了皱眉,竟未立即勒马!
  眼瞅着即将撞上那妇人,路边突然伸来一只手拽了妇人一把,同时一条扁担从旁挥出,狠狠击在了马腿之上。
  马儿吃痛一声长嘶,向另一侧倾斜过去,那公子顿时大惊,好不容易制住了马儿,立即向出手那人怒目而视,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打本公子的马?!”
  “段公子,你该庆幸这一扁担打的是你的马,而不是你的脑袋。”
  这话回得嚣张放肆,周围的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齐刷刷看向声源方向,唯那妇人劫后余生惊疑未定地向出手之人连连道谢。
  出手的是一个穿着花布裙子的妇人,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长发盘在脑后,无半点钗环首饰,反而簪着数枚梅花镖。她仰着脸看段公子,大喇喇地把扁担往肩上一搭,柳眉倒竖,大有再给他来一扁担的架势。
  这段公子乃是涿州刺史段荀幼子段年彰,素来嚣张跋扈,是远安城出了名的霸王,仗着段家权势肆无忌惮,无人敢触其逆鳞。
  如今骤然当中吃了一记扁担,段年彰怒从心起,立即一鞭子抽向那花裙妇人,恶狠狠道:“敢同本公子这么说话,我看你是活腻了!”
  花裙妇人一挑眉,赤手抓了他的鞭子,道:“小子,没直接抽你脑袋上已是看了你爹的面子,别不知好歹。当街纵马行凶伤人,就算是刺史,也得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段年彰想要抽回鞭子,却被她攥得死死的,撼动不了分毫,又骂道:“在此之前,还是先问问你当街行刺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吧!”
  “你这挂个虚衔的也好意思称朝廷命官呢?”花裙妇人嗤笑,见他实在拽得辛苦,冷不防松开鞭子。
  段年彰正使大力拽得起劲,陡然那头撤去力道,差点没一个仰倒栽下马背,顿时气红了眼,怒道:“当街行刺、出言不逊,你就等着我爹拿你问罪吧!”
  “那我可就在苍山上恭候刺史大人大驾咯。”花裙妇人不以为意,曼声应道。
  听得苍山二字,周围的人变了脸色,楼上薛铖溯辞二人讶然对视一眼,而段年彰也目光陡沉,半晌冷哼一声,道:“算你命大。”言罢重新扬起马鞭,驾马而去。
  花裙妇人摊摊手,这才弯腰去捡方才情急之下丢在路边的包裹。
  谁知正是这弯腰的功夫,段年彰于马背上回首,同时袖箭从手底射出,竟使暗器欲背后伤人。花裙妇人面色一凝,抬手摸上发间梅花镖,可还不等她出手,隔空飞来一只石子,霎时将那袖箭击落。
  段年彰见失手,面色又黑了几分,立即策马毫不犹豫地飞速离开。而花裙妇人捡起包裹抬头看向酒楼二层,正见溯辞倚在窗边,手里抛着石子,向她颔首示意。
  “她是寨里的人?”薛铖收回目光,问溯辞。
  “苍山只有燕云寨,她瞧着面生,想来是没见过。不过能这么大张旗鼓打着燕云寨的名头行事,应当是寨中人无疑。”
  言谈之间,那花裙妇人背着行囊走上二楼,笑着向溯辞这桌走来,抱拳道:“方才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夫人严重了。”溯辞回礼道:“方才即便我不出手,夫人只怕也是能避过的。”
  花裙妇人闻言大笑,道:“这一码事归一码事。不过姑娘既然觉得我能避过,为何还要出手?”
  “只不过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一时没忍住罢了。”溯辞笑答。
  花裙妇人皱起眉头,露出几分狐疑之色。
  溯辞道:“前些日子有幸应友人之邀,曾在苍山燕云寨小住了几日。”
  花裙妇人看了看溯辞,又看了看一旁闷声喝酒的薛铖,问:“敢问姑娘可是一行三人,被大当家的亲自带回去的?”
  “徐姑娘盛情难却。”
  花裙妇人眼前一亮,突然凑上前问:“你就是那个溯……溯啥来着?噢,溯辞姑娘?!”
  这回轮到溯辞和薛铖愣了,她诧异看着花裙妇人,问:“夫人知道我?”
  “何止知道哟。”花裙妇人满眼笑意,道:“阿冉前些天送信来,说寨子里来了个小姑娘,催我赶紧带点好东西回去招待人家呢。竟然在这儿遇上了,也是巧。”
  溯辞脑中灵光一闪,讶然道:“夫人莫非是……”
  “我是阿冉她娘,你们喊我徐大娘就成。”
  这样一说,二人细看她眉眼,倒真和徐冉有几分相像。溯辞忙笑着请徐大娘入座,又唤店伙计多添一副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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