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了吧,徐辰就有自己主意了。他连玩网游都要挑个热血的角色,当模特对着摄像头比心可不是他所愿。
徐辰迷上赛车也没几年,他的车技的确不错,不过和他的满腔雄心报复一比,真的就是个不上不下的水平。
徐辰经常背着家里人约人赛车, 关于地点,他们有个特定的赛道, 跟他比赛车跑圈的对手实力也是良莠不齐。
一群毛头小子拼着在路上风驰电掣, 起速, 加油, 过弯,有时不管规则,不计分,就是疯跑一气,年轻,热血沸腾。
用徐辰的话来说就是:我去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井无压力不出油,人无压力轻飘飘。家里人越反对,徐辰越有一种“越艰难越要迎头而上”的叛逆心态。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徐辰特能抖机灵,就跟弹簧一样,家里管得紧的时候,他尽量低调,偷着玩;家里管得松,他就反弹一下,喘两口气。
正所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徐辰周旋在家人的阻力与梦想之间,太极打得风生水起。
太极打久了,难免就有种自己已经成为一带宗师睥睨苍生的错觉。
徐辰开始发飘了。
他玩车认识的人里面,有循规蹈矩的,也有专门破坏规矩的,徐辰心态豪放,向往的是水泊梁山里兼容并蓄的好汉生涯,而且他怎么说也是徐家的老小,一家人再严格,心里也是宠着来的。
总的来说,徐辰是个好孩子,还没彻底长大。
好孩子容易被坏孩子带坏。尤其是,彼此很熟悉的时候,同化也渐渐开始。
徐辰偷偷养成了个为祸社会的恶习:酒驾。他自负有几分开车的技术,在a市的高架上来去无阻自由穿梭。
可恨,他还从来没被抓过包。
没被警察叔叔狠狠教训过的徐辰暗地里觉得自己挺机灵,同所有酒驾致他人或自己轻伤重伤死亡的危险分子一样,没出事前,觉得自己是车王之王。
家里只知道徐辰有个爱找人玩车的嗜好,谁也想不到徐辰已经成为交通的隐患,马路的害虫,要是知道了,绝对,绝对,让徐辰这辈子都只能绿色出行。
徐家人和警察叔叔都还没来得及给徐辰掰扯明白“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的道理,徐辰就自食恶果。
**
梁春雨给何佳橙做的模型快粘好了:最外面是个边角打磨好的透明盒子,里面是椭圆形的露天足球场,草皮和边线是薄木板染了颜料后一块块拼起来的,连足球场上的队员的足球和观众席都是折纸粘贴的。
这是个相当细法的活儿,大工程。
从外面看,这就是个形状怪异盖着盖儿的大杯子,打开杯盖儿里面才能看见足球场,那杯盖钮也有名堂,是个镂空的小陶瓷足球,做得十分精致。
大约是没粘牢,梁春雨这天拿出来看,杯盖钮不翼而飞了,不知滚到哪个旮旯里,哪儿都被找见。
没了杯盖钮的杯盖就是残次品,只剩个丑陋模样了。
东市那边有个古巷,一到夜里,里边会摆很多卖小陶瓷的摊位,梁春雨想着可以找个替代品,取了车钥匙出门往东大门绕。
要去东大门,得先经过几个开发区,除了主干道外,晚上一般都是人烟稀少。
交叉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道路狭窄,梁春雨被堵了一小会儿,这边车辆杂,流量大,有小电驴自行车和摩托,晚上又不好开得太快,各种都凑在一块儿了。
眼看前面的队伍一点点变短,梁春雨一瞥后视镜,后面有辆汽车直直冲着车尾灯来了。
眼看就要撞上,梁春雨吓一跳,幸亏前面的车还在动,梁春雨一边将自己的车更往边上斜了点,一边连按了好几下喇叭提醒他。
后面的车来了个急刹,险险没蹭上。
梁春雨有些后怕地再看一眼,幸好是没追尾,要不无论责任如何,这是郑淼的宝贝车,她担待不起郑淼的铁齿铜牙。
天注定,她今天所遭的惊吓远不止于此。
开发区的路更窄,还是石子路,道路两边的白色护栏外有挖沟渠翻出的泥沙堆。
梁春雨转弯刚行驶过几十米,听到车后几声激烈的狗吠,紧接着是轮胎与地面急速摩擦尖锐刺耳的刹车声,而且是想刹但是刹不了的失控的摩擦声。
下一秒就是很重的器械毁坏的碰撞声。
后边车子打滑撞上护栏,刹不住,一头扎进沙堆。
梁春雨知道后边出事了,急忙停下车,打开车门往后跑。
扎进沙堆里的那辆车,撞得是稀巴烂了,正“呲呲冒着白烟”,车头大灯和保险杠早在撞向护栏时就掉了。
要没有工人叔叔辛辛苦苦挖坑堆出来的一排沙土作缓冲,车子会直接冲向后面搭了脚手架的楼房。
梁春雨一边往回跑一边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
车子斜嵌入沙堆,前面车轮悬空,这时大概是支撑不住了,车子在重力作用下往后缓慢滑动,等摩擦力再也架不住车子重量,又是巨大的一声,悬空的车轮落地,残破不堪的车身抖了两下。
昏暗的灯光下,全是因事故扬起的尘土,四周弥漫引擎盖内烧焦的气味。
梁春雨匆匆跨过护栏,借着灯光,看到车主正被紧紧卡在弹出的白色巨大安全气囊和座位间,尽管如此,他一动不动,脸部被有一半被汨汨流出的鲜血糊住,手臂上伤口皮开肉绽。
连拉了两次,车门被挤压变形,已经拉不开。
梁春雨立即退了两步,拉开后车厢的门钻进去。
……。
梁春雨今天真算是大冒险了。
但是要说梁春雨受到了惊吓的话,对于徐风来讲,今天就是惊魂夜了。
徐风此时正在上海,刚跟人从外滩磕巴完回到宾馆。
可想而知,他收到医院护士打来的电话时,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护士说:“喂,您是徐辰先生的家属吗,他现在我们医院急救,您能赶来下吗?”
徐风脑袋嗡嗡作响,抓起衣服就往外冲,大马路边恨不得立刻劫持一辆高铁。
同样受到惊吓的,还有徐爸徐妈,可怜他们五十出头的老人,听到这消息,差点没晕厥过去。
第28章 徐辰
徐辰侧着脸栽在安全气囊上, 一动不能。衣服上是斑斑点点的血污, 尤其是两条手臂, 鲜血淋漓。
这人动不了, 但还有气儿,撞晕过去了。
梁春雨看他前襟有血, 不敢贸然搬动, 怕骨折刺穿器官。
她跑回去郑淼车上翻出车载急救包, 拆开纱布和止血带, 手忙脚乱给他止血。
救护车来之后, 医护人员给他罩上呼吸器, 用酒精把他糊满鲜血的脸洗干净。
尽管如此,徐辰的脸上的五官已经挤在一块儿,脸颊和下巴变形浮肿得老高, 青红交加的额头和鼻梁处还有细细的刮伤,看起来十分得骇人。
梁春雨一直没认出他,别说她,就算徐辰亲爹亲妈来了,也不一定能认出。
徐辰吊着一口气,脑门子里都是淤血, 醒一时昏一时,倒是用那双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认出梁春雨来了。
上次她就跟他说让他开车注意点儿, 没成想一语成戳, 还让人给救了。
他脑子混混沌沌的, 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一会儿想起爹妈和哥哥,一会儿想起心爱的小女友,泪流不止,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挣扎一会儿,又昏过去了。
护士从徐辰口袋里找出钱包和手机联系其家属,梁春雨看见身份证上的那张干干净净的脸,才猛然忆起这就是上次来白鑫大厦前找徐风的那个那男孩。
再看一眼,身份证上规规矩矩“徐辰”两个字。
真是徐风的弟弟。
警报器鸣叫着一路急行到医院,医护人员抬着半昏迷的徐辰推进侧门,旁边的护士拦住梁春雨,让她先去交押金。
梁春雨此时也是一身的狼狈,手上和t恤都沾了血,幸亏上衣是黑色的,看起来像是被汗水浸湿了一块。
等她交了钱回来,徐辰已经被推进去急救了。
空空的走廊里空无一人,梁春雨坐外边,时不时朝急救室瞥去一眼。
想到记忆中毫不吝啬就朝人笑的徐风,越发希望徐辰能够安然无恙,为此甚至有些迫切。
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很重,不时来回走过几个护士医生。
没过多久,一阵嘈杂的人声夹杂着低低的哭泣,快速滚动的担架床车轮声由远及近。
担架床上已经昏迷的小孩被送进了另一件急救室,剩下手术室外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相互依偎着恸哭。
两人都还穿着家居服,脸色憔悴,眼中流露深深的惧怕与恐惧。
在这个地方,很容易让人理解“悲悯”两个字。
这样心若刀割的时刻,她也曾有过,不止一次。
之后的一千多个日夜,梁春雨唯一明白的一点是:五年前,她和母亲吕素,就已经缘尽了。
缘尽的意思是:从吕素闭眼诀别的那刻起,时间荏苒每一分,到永远,到尽头,都不会再相见 。
想想,还是遗憾,说不出的遗憾。
**
一号手术室门开了,梁春雨站起身,一群医护人员推着双目紧闭的徐辰出了手术室。
蓝色隔离服的主刀医师和助手紧随其后,其中一个助医正是刚才救护车上医护人员之一。
那护士见到梁春雨,摘了口罩对她点点头:“放心,他没事了,现在给他转去病房。”
梁春雨悄悄松了一口气,冲护士微笑了一下。
护士边往前走边说:“他的家属估计也快到了,你在这等一下,他们会把钱还给你的。”
梁春雨没打算留下来等家属,这钱本来就是徐辰上次输给她的,现在知道他是徐风的弟弟,梁春雨不想要了。
下到一楼,正要往外走,迎面匆匆走来一对神色惶急的中年夫妇。
他们四处张望了一下,见一个小姑娘经过他们身边,便一伸手急急拦住她,万分焦急道:“小姑娘,急诊手术室在哪你知道吗?”
梁春雨点头,指着电梯道:“八楼,出了电梯左……”
还未说完,那对夫妻已经道了谢急忙奔去电梯。
徐爸徐妈一路飞奔来,两颗心惊痛交加,都要为小儿子操碎了,分秒难熬,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手术室。
出了电梯,去前台一查,才知道徐辰的手术已经结束,人转到普通病房那边了。
徐辰病房里有个护士正给他打点滴,见一对夫妻慌里慌张进来,心里了然了。
“请问是徐辰的家属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徐爸徐妈看着儿子,泪目到话都说不出。
护士给他们讲解了一下徐辰的情况,大意就是路人及时施救,医院抢救及时,只要好好护理康复别引发后遗症,出院后应该还能活蹦乱跳。
不幸中的大幸,徐妈潸然泪下,之前一晚上都强憋着,此时稍一放松,人就有些犯晕,徐爸忙扶她坐下。
护士看了眼他们身后:“救了他的那个女孩儿你们见了吗,押金是她交的。”
徐妈摇有些惊讶:“有人救了他?”
“是,她打的急救电话,还给他坐了急救处理。”
徐妈听了这话,眼眶有些发酸,她的儿子运气总算不太差,生死关头都能遇上贵人。
“你们刚才上来没见着她?”护士有些奇怪,“不该吧,刚才还在手术室外见到她了。”
“那姑娘什么样子?我们待会儿去找找。”
“哎呀这也不好说呀,打扮得挺普通的,好像是黑色t恤,牛仔裤,看起来是年轻的,……”
徐爸仔细听着,脑中忽而灵光一闪,插了一句嘴:“是不是短发,皮肤很白,中等个子。”
护士点头:“没错,你们已经见过了?”
徐爸徐妈对望一眼,惊异不已:“她走了,刚才我们进医院,她正要走。”。
护士也很惊讶:“这不该吧,她手术前还去前台交了钱的。”
……。
再说说徐风,他也是苦呀,一生没遭过什么大灾,这回好了,直接扔过来一枚十万伏特的深水□□。
医院来个电话说你弟出车祸正要进急诊手术室,你快过来一趟吧。
听到这话,谁不急得呕血?
徐风冲出宾馆的时候,脑子还跟过了电似地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徐辰,别说二十七还是三十七一大男人,他怕,真怕死了。
时间过了凌晨,高铁和动车都是开天窗的时间。
订飞机票的时候,徐妈终于打来电话,说徐辰已经出了手术室,除了有些脑震荡外,四肢健全,心跳稳健,刚才还醒了一会儿,说话一板一眼,条理清晰,可见没有沦为脑残。
还有,徐妈说刚才交警来过了,说他是酒驾出的事儿。
徐风举着手机的手一放下,人都有些犯晕,也不管街上桥上,大半夜在马路牙子上坐下了。
这时再想起徐辰和他那破车,就不是惊惧不是担忧了,无名火窜上脑门,那真是牙痒手痒哪哪都觉得可恨。
***
徐辰皮归皮,闹归闹,这一回算是遭了大难,心理上的煎熬可以缓一缓,身体上算是被折磨得够呛,一动吧,痛;不动吧,还痛。
徐爸徐妈的反应跟徐风一样,知道他脱离危险后,化悲伤为震怒,怒其不争。
徐辰麻药劲儿没过去的时候,徐爸作为一名老资历且一向致力于推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青少年心中扎根的老军人,搬了个小马扎,在徐辰耳边自言自语训斥上了。
徐爸:酒驾的事儿你都干得出来,经过这一回,我算是知道了,你这种人,是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的,简直是社会主义的蛀虫,毒害人民安全的老鼠屎!
徐辰晕着呢:“……。”
徐爸:没想到啊,我为国家为社会兢兢业业培养栋梁二十余年,自认光明磊落,到头来,我自己的儿子,竟然被一群人带着酒驾!”
徐辰:“……。”
徐爸(挪开眼睛擦擦眼睛,悔不该当初状):“我的错,我的错啊,我有愧与党,有愧与群众啊!……”
……。
相对于徐爸的敦敦教导与痛心疾首状,徐风就比较有针对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