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春雨觉得好笑:“大橙, 你懂太多了吧。”
“懂什么懂?”何佳橙数落她:“老娘也是生意场上的, 风花雪月见多了, 你别不以为然呐,到时吃亏可晚了。”
“你别担心,我觉得他是个很明白的人,不会……”
还没说完,被何佳橙打断了。
“姑奶奶,我知道你看人准,但是人心隔肚皮哟,谁不是两只眼睛,总有看茬的时候吧?你说,任何一个男人,任何一个,”何佳橙在此停顿,加重语气问道,“有我对你来得重要吗?”
梁春雨刚要回答,一偏头,见徐风也倚在门边,一脸正经地,等她回答。
说了梁春雨不笨,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话,讲不出来了。
徐风还看过来,微微歪着头笑,轻声催促:“回答呀。”
回答呀。
何佳橙也不耐烦,大声催促:“你说呀。”
你说呀。
梁春雨夹缝中求生,两难。
要不怎么说梁春雨这人有时还是个机灵鬼呢,情急之下,用b市的家乡话回了一句,然后立刻关了免提。
徐风当然没听懂,可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当他傻?
这一系列应急措施做得到位,梁春雨一边讲电话一边看徐风脸色,何佳橙心满意足,仍然以“我是永远不会抛弃你的那一个”强调结尾,挂电话。
梁春雨望向徐风。
徐风看着她,“啧啧”了两声,收了笑容点点头,转身回屋去了。
“……。”
知乎上有一套“男朋友耍小脾气怎么哄”的教科书式指南,全方位解读男友吃醋心理,无死角攻破。
但是梁春雨啊,她是不可能有这种借众人的智慧结晶来突破困境的觉悟的。
她没经验,嘴皮子不溜,说不出甜言蜜语。
进去,见徐风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头也不抬的。
想了想,开口问:“路上堵车吗?”
徐风这时候要矜持一下,冷淡道:“嗯。”
梁春雨当然知道徐风应该是对刚才的事有些在意了。
但这人思路就是与众不同,她知道自己嘴皮子是哄不了人的,最好还是等他气过了头,再来搭茬。
这么一想,梁春雨转身回阳台了继续晾衣服了。
阳台上汀汀淌淌的,时不时还有“哗哗”的自来水声欢快流淌。
徐风简直啊,想想自己这地位也是没谁了。
梁春雨晾完衣服进来,看看徐风脸色,雪上加霜,更不好了。
她灵机一动,走过去打开抽屉,拣了块松子糖递给他。
徐风爱吃甜,小时候的就是吃松子糖弄出龋齿的,痛得死去活来,补牙之后,长定力了,怕吃多了再蛀牙,更是不怎么碰了。
这习惯不知怎么又被梁春雨惯出来了。
大概是上月去森林公园旅游后,两人路过一个专门做古方手工红糖的纪念品店,进去里面逛了逛。
冰片糖,元宝红糖,黑糖,做得精致,四四方方的小块里面浆了菊花和玫瑰片。导购在旁边介绍个不停,梁春雨一时没听见徐风声音,目光下意识去寻他。
店里没他人影了。
梁春雨往店门外一看,有个老人摆了个小摊,上面全是一管一管剪出来的四角小粽子糖,表面剔透,一丝一丝,里面嵌了松子仁。
徐风就是盯着,也不买,大爷问他:“小伙子,称一点?”
他摇摇头。
可是也没走。
梁春雨有点奇怪,走过去问:“你想要么?”
徐风摇头:“我一吃糖就停不下来。”
梁春雨是想不通了,怎么可能一吃糖停不下来。
大爷手拣了一颗递给梁春雨:“小姑娘,‘甜到粽子糖,苦到男孤孀’,尝一尝,味道好咧。”
梁春雨接过来递给徐风,徐风纠结一会儿,表示不要,梁春雨自己吃了。
吃了之后她跟大爷说:“要一斤吧。”
“好嘞。”大爷拿了小杆称,顺口问,“这有两个口味,一个薄荷一个松仁,小姑娘要哪个?”
梁春雨看向徐风:“要哪个?”
徐风这时开口了:“松仁的吧。”
梁春雨转向大爷:“松仁的。”
一斤糖拎在手上,梁春雨时不时就会拿出一颗来递给徐风。
她还怂恿他:“吃一颗没关系的。”
小时候心心念念的东西,怎么说是个念想,拒绝一次可以,两次可以,三次上去,加上有个人在旁边鼓吹……
一斤糖造完了。
此刻他看见梁春雨手上的松子糖,再往抽屉里一瞄,一整抽屉都是,整整齐齐四大盒码一块儿……。
他这么一瞄,梁春雨立刻把抽屉关上了。
他眼睛眯起来,看向梁春雨:“小春,我和你那朋友都靠哄的是不是,你把我俩都当小孩儿了?一个用嘴哄,一个用糖哄。法宝哟,这辈子都不用怕我生气了不是?”
一语中的啊。
梁春雨放下糖,看他:“你生气了吗?”
徐风:“你说呢?”
梁春雨瞥他一眼,难得有一分心虚。
徐风:“你坐过来点。”
梁春雨坐过去了。
她刚站起来,就被徐风拉过去了,他搂着她:“我也要你用嘴哄。”
梁春雨无奈道:“你想听什……”
话音未落,徐风在她唇上嘬一口:“像这样哄。”
梁春雨睁大眼,立即噤声了,过一会儿,再看看徐风,就忍不住笑了。
两人今非昔比,徐风抱着她闹一番的,事情算是过去了。
……。
关于徐风与何佳橙在梁春雨这里的明争暗斗争风吃醋系列,形式多样,两人俱是心思诡谲,何佳橙的心里话是:“想跟我争梁木头,哼,蚍蜉撼树,‘欲与天公试比高’,呸!”
用徐风心里话是:“让你三尺也无妨,总归媳妇儿是我的,你亲不着啊,占点口头便宜我能跟你计较?”
………
年关将至,徐风给徐爸徐妈预约了一个体检,给梁春雨也预约了一个。
他也有点小心思,想让梁春雨和徐爸徐妈借此先见一面。
日子定下来之后,他预先跟郑淼说了一下,让他那天别拖着梁春雨加班。
郑淼口头上应了,心里算盘噼里啪啦的,虽然目前情况回天无力,可他也是皮,转天就反水,组织了个单位体检。
公司里老员工都还纳闷,这年初不是体检过了嘛?怎么年末还有一次?算是员工福利怎么的?
徐风隔两天跟梁春雨提起体检的事,结果梁春雨跟他说单位体检过了。
徐风愣半晌,打电话过去质问郑淼,你搞什么?存心找事?
郑淼敢坏人好事,可见早就寻好由头,他还振振有词,说这是人事部门组织的呀,他压根不知道,无辜的呀。
爹妈媳妇儿暂时是会不成面了,徐风气不打一处来,觉得郑淼也是猪队友,好几天都没联系他。
徐风有心让梁春雨过年时留在徐家,但是梁春雨留不住啊,行李都备好了,回家过大年。
梁春雨在公司提早定了高铁票,徐风知道后算了下时间后说我送你回去,过几天我们公司也该年假了,顺便去看看外婆。
周围同事说最近北门转盘那边开了家挺有意思的创意菜餐厅,里面的鱼冻和天妇罗虾都不错,徐风预约了两个座位,打算下班后跟梁春雨一块儿去。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医院打电话过来,说是他的体检报告出来了,ct片子有问题,让他去医院一趟。
对方的语气已经有暗示了。有问题,医院里,什么问题?
徐风放下电话,人还是懵的,坐了一会儿,才拿了车钥匙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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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指着ct 胶片。
“右上肺占位性病变,这样一个肿块是比较大的,有3cm左右了,考虑是肿瘤,建议你做个穿刺活检,进一步确定良恶性。”
徐风有准备的,饶是如此,胶片里的光片,扎眼的白色叠着黑胶,催命符。
什么感觉?人还在原地,脑子像被轰了,片瓦不留。
“最近身体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徐风没缓过来,摇头。
医生瞥他一眼,倒是叹了口气:“带家属了吗?”
“那你考虑下,先去做活检吧,再做个pet/ct,早做检查早出结果。”
徐风站一会儿,强迫自己呼出一口气:“肿瘤恶性几率大吗?”
“这个准备是要有的,”老医师真在写病历卡,抬头看了徐风一眼,又低下头去,平淡道“但是你不要太悲观,既然是进一步检查,就说明还没确定。”
医院里么,生老病死见多了,你问一还是二,其实也问不出什么。你就算声泪俱下歇斯底里:“我是不是要死了?”回答的还是这一句:“等片子。”
生啊死啊的,见多了也麻木。而且现在的确是未知,你迫切想知道的结果,没有。医生就算有想法,也不会说出来打击人。
能怎么办?
可是徐风简直有些浑浑噩噩,甚至到穿刺活检的手术台上,他都没法相信两个小时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天堂地狱,来回轮转。
第一针麻药推进,锐利的痛送进皮肤,就那么一瞬间,皮肤麻木,世界骤缩,所有的奢望,敢想敢做的,莫名虚妄起来,浓缩在胸膜腔脏以下。
进针,针头通进胸壁,两次,第一次没有成功。
小手术,三十分钟。白色的组织物,出血,被护士取走送到病理科。
观察一个小时,没有并发症,又去做pet,老医生打了报告单:“可以回去了,回去后可能会口鼻流血,这是肺穿刺正常现象,这几天不要有x生活。活检当天出不了结果,三天后来取病理单。”
徐风走出医院的时候,胸腔边还是麻痹的,不知道怎么走路的,只觉看山不是山,水也不是水,走两分钟就能找到车,他恍恍惚惚的,口袋里手机一直震动提示新消息。
坐上车后,他将手机掏出来,公司微信群里逗趣,几百人的群,聊得热火朝天,消息一条接一条,秦晏舫@自己好几遍。
手指无意识拖着屏幕划来划去,无意间碰到相册,弹出来一堆照片,一张张划过去,徐爸徐妈的,徐辰,还有小春给他拍的,看雾凇时的照片。
报告单还扔在一边,想起刚才那管针,忽然就杂念丛生,怎么也释怀不了,三天,怎样等都是熬。
第53章 西葫芦
手机提示有新消息, 梁春雨发了条微信给自己:郑淼陪小盒子在幼儿园参加亲子活动,还没放学, 她今天可能晚点回去。
郑家除了郑淼,都是好学之才, 郑淼是棵歪脖子树,左右扶不直了。小盒子于是成了郑家的未来之星,学习从娃娃抓起, 三岁就是双语幼儿园。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双语类偏体制外, 家校接触密切。
小盒子从小班混到大班,如鱼得水, 一点没因为自己是没娘的孩子受人欺负,倒是有不少父母牵着自家孩子来学校告他状的。
小盒子有法宝, 老师说他,当场认错, 且态度良好, 被欺负的同学爸妈心里不平,不肯放过他, 坚持找家长,他一亮嗓子就哭, 嘶吼。
眼泪哒哒地掉:“我没妈呀!我妈早把我丢了,我都没见过她……我爸也不管我……”
情真意切的哭, 小手悲痛状捂脸, 挺好笑也着实挺悲戚的。
好了好了, 鸣金收兵,各回各家,算账的事不提了。
倒是郑淼,经常接到老师的电话,话里话外让他多抽时间陪陪儿子。
这小孩从小就是如此奸诈,水火不浸,刚柔俱全,为害一方。
郑淼带着兴高采烈的小盒子从园里出来,小盒子老远就见到梁春雨,双手扒着书包带小跑过来,呲溜一下钻上后车座,甩开书包:“小春姐姐!”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自制“电话”,一根白线两个塑料杯,一个递给梁春雨:“我给你打电话。”
梁春雨接过去,他叽里呱啦地对着自己那边的“话筒”笑。
郑淼走到驾驶座窗外,无奈招招手:“小春,你下来带他玩会儿,我用下车,去买点东西。”
“我去吧,买什么东西?”
“他说要吃蒸饺,”郑淼看一眼小盒子:“我这一下午陪他,快被缠死了,你看着他就行,我好出去喘口气。”
“嗯好。”
郑淼开着车去了。小盒子嘴巴一张,收音机按开关似地,嘀嘀哆哆自动播报完全停不下来。
幼儿园外面一排花花绿绿的黑板报。
小盒子小班上到大班,洋文学了几句,自觉也是种子学生,眼珠子一溜,大人面前起了显摆的心思。
他伸胳膊说:“小春姐姐,抱我。”
梁春雨给他抱起来,小盒子短手一点,一句句指着黑板上的英文奶声奶气念下去,嘴巴一会儿撅,一会儿嘟,灵活得很。
他说了什么梁春雨没听懂,但梁春雨看懂他的用意了:我是个有文化的小孩子,满腹诗书气自华。
梁春雨与是很配合地夸一句:“真棒。”
小盒子开心,飘。
郑淼开车回来,小盒子想在老爸面前也秀下英文,噼里啪啦说了几句话。
郑淼学渣,没听懂,转而问梁春雨:“他说什么?”
梁春雨同为学渣,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郑淼于是怒目:“鬼上身了是吧?说普通话!谁听得懂?”
小盒子自顾自地打开郑淼带回的点心,慢慢道:“班里的同学都听得懂,夏夏也听得懂,老师也听得懂,只有你和小春姐姐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