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铮看着他,叹了口气:“或者,你打个电话问问她?你知道的,我说话不起作用。”
“没必要。”沈南成摁了摁太阳穴,“我上次不是跟她说清楚了吗 ?”
连雅茹走了之后,路铮没两天就请了年假。
沈南成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这几个月下来,明明都相安无事了,怎么临时又闹了这一出?
他真是搞不懂了。
路铮看他一副头痛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既为心上人不值,又为自己不值。
沈南成心里也在打鼓,心说这都过去那么久了,按连雅茹的脾气要爆也早就爆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他弹了弹烟灰,试探:“最近她过得不好吗?怎么突然想要卖股份,很缺钱?”
“不是。”
“那?”
路铮见他眉峰微扬,顿了顿,才说:“因为你要结婚了。”
“我又不是今天才要结婚,”沈南成嗤笑,“上一次我跟她说得很明白了,她接受了啊?”
“成哥,你真是不懂女人。”路铮叹息。
沈南成伸舌抵了抵脸颊,心说我他妈确实搞不懂了。
他笑着点头,一副虚心请教地样子:“路总你说,你来给我说说。”
沈南成心里有气,路铮看得出。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南兴,沈南成待许贝贝时的神情。
那天饭桌上,他端着酒杯,看她的眼神,是一种带着笑意的温柔。
那种温柔,他从来没在沈南成身上见到过。
他一贯冷硬不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路铮敛住心神,撇开眼淡淡地说:“知道是知道,但很多事情知道了也没概念。”
“你说你要结婚,可她不亲眼看见,总觉得还有转机。”路铮又想起连雅茹哭泣的模样,心里不太好受,“其实她就是一时接受不了,她以为你们从订婚到结婚还要很久,谁知道你这么快买房子办婚礼。”
沈南成不为所动,反而问:“她怎么知道?”
“她问了,”路铮很坦然,“我说了。”
沈南成太阳穴突突直跳,猛地吸了一口烟。
他就不明白了,几个人的这种关系,有什么必要去跟人家讲?
以路铮的脑瓜,他不相信他想不到,连雅茹知道事情之后会干什么。
“你真是……”沈南成没忍住,夹着烟点了点他,“为了一个女人,你他妈可真是情种。”
路铮直视着他,叹了口气:“你不也是为了个女人吗?”
沈南成一怔,旋即恼怒:“那不一样,贝贝又不会影响公司!”
“那要是她会呢?”路铮反问,“今天的事情原本也是因为她才搞成这样的。”
“扯淡。”沈南成说,“没有许贝贝,我也不会跟她结婚,她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路铮一时语塞,抿着唇,不知怎么开口。
沈南成见不惯他那副样子,吸了口烟说:“你少他妈摆这种脸出来,我不是为了你。”
路铮伸手摸了一把脸,忽然泄气道:“我就不明白了,雅茹哪里不好?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她?”
沈南成觉得这人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竟然问出这种浑话。
他探身取过烟灰缸,随手敲了敲烟灰:“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
“不是勉强,”路铮有些激动,“这次我回了美国才发现,她这半年的身体很不好,现在又被你刺激,我真的……我真的是怕她……”
那种糟糕的状况,他说不出口。
路铮泄愤似的在办公桌上轻锤了一拳,像是穷途末路:“你给人家点希望行不行?哪怕是骗她也好啊。”
听到这里,沈南成忽然明白,为什么路铮努力了这么多年,却跟人家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不了解连雅茹,有的女人或许觉得被骗也是一种幸福,但不包括连雅茹那种天之骄女。
路铮也不了解他,他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不会做这种事。
沉默地避开,已经是他最大的善意。
但当局者迷,这些事情,他没办法说出口。
沈南成深吸一口气,又吸了口烟,冷静片刻,才抬眸看了路铮一眼,沉声道:“连雅茹救过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两个人的感情观差距太大,他不想再多费唇舌:“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解决。”
千方夜谈经过了三轮融资,创始人手里的股份逐步被稀释,目前来说,他手上的股份确实可以完全控股,路铮和连雅茹比他略低。
可如果他们私人账上没有足够的资金买下股份,那么按照顺位,连雅茹手里的股份就会被其他投资人买走。
如此一来,沈南成手里的份额占比面临下降,最后可能导致公司易主。
更重要的是,千方夜谈早就启动了上市流程,招股书一直在进行当中,一旦股东发生变更,那么之前为了上市做的准备就全都白费了。
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连雅茹不差钱,她只不过是要赌口气。
沈南成对此心知肚明。
“你说怎么解决?”路铮气急,“你明知道她什么意思……人家不就是想再见你一面吗?”
沉思片刻,沈南成缓缓吐了口烟圈,低声道:“我不能见她。”
路铮还想劝他:“不是,成哥你这事儿别作得太绝了,大家好歹相识一场。”
“那又怎么样?”沈南成冷声反问,“见了这一面又能怎么样?之后呢,还有没有下一面?”
路铮一噎,站起来有些暴躁地辩解:“雅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这么绝情有没有想过她会做傻事?”
“那不是我的问题。连雅茹不是我的责任。”
沈南成心里很烦,干脆把话挑明白。
“路铮,我有老婆,许贝贝才是我老婆,我要对贝贝负责任。”
路铮吃了一惊,似没料到他会这样说,顿了顿又问:“哪怕公司出问题?这次上市失败?”
沈南成沉默着把烟揿灭在烟灰缸里,才低声说:
“我原本……也没想到可以走这么远。”
路铮听到这种话,气得说不出话来:“行、你行。”
他烦躁地踱步,挣扎着想最后的办法。
之前去美国,他已经从连雅茹嘴里已经听到了沈南成和许贝贝的往事,忍不住开口讥讽:“你老婆为什么会跟你复合?你要是没钱了,你觉得你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看见沈南成的眉心皱起,一脸冷意,路铮忍了忍,没把话说绝。
“是,是,”他抬手压了压,“这是你们的问题我管不着,咱们退一万步说,要是其他人成了最大股东,你变成一个打工仔,你拿什么给养老婆?”
沈南成坐在那里不动,额上青筋隐隐。
路铮深吸一口气,决定给沈南成一点时间。
“成哥,你再好好想想。”
*** ***
沈南成在办公室里又抽了一支烟,理了理头绪才出门。
新手爸爸的课是迟了,他干脆开车去外滩兜了一圈。
沈南成心里很烦,甚至渐渐意识到,内心深处已经把路铮的话听了进去。
他想找个地方喝了杯酒,又觉得大白天喝什么酒,随意兜了两圈,最后竟把车开到了许贝贝家附近。
那一片的住房都是很老的房子,印象里早几年一直说着要拆‘迁,可现在建筑的外墙已经刷了一层新衣。
早就跟他在的时候不一样了。
沈南成把车停在一边,熄了火,点了支烟。
他降下车窗,手夹着烟随意地搭在窗框上,看着那片老房子。
沈南成想起当年许贝贝一心想着拆‘迁,说等拆‘迁完了就拿着钱买对门的静云苑。
但显然,这几年过去,她的拆‘迁梦落空了。
他觉得挺有意思的。
几年的时间,好像很多事情都只是按部就班地进行,并没有太多变化,可又好像发生的很多不易察觉的变化。
那些细枝末节之处层层叠加,把所有人的生活都推向了迥然不同的地方。
沈南成忽然意识到,要是当初他们没有分开,可能两个人早就彻底分手了。
她去上大学,会见识到不同的人生,会像现在这样找到一份人人称羡的好工作,会慢慢变成上海滩里典型的小白领,然后相亲、结婚,在快要三十时生孩子,开启另一段人生。
而他还不知道在哪里撞得头破血流。
以他的个性,或许不会像现在这么早结婚,或许相处里许贝贝会吃很多苦。
可是,没有或许啊。
他们分开过,他回来了,而她仍然在。
沈南成想起记忆里的那一年。
就是这一条街,在街角的那棵梧桐树下。
穿着校服的小姑娘,一张脸小小的,透着稚气,被人纠缠得又怕又不耐烦,眼里噙着泪,见了他像是见了救星。
那时候的许贝贝一把拉住他,对着几个同样穿着校服的小男生颤声道:“这是我男朋友,我、我有男朋友了,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沈南成笑了笑,忽然觉得很多事情都不重要了。
*** ***
沈南成回到家,看见外婆正眉飞色舞地和许奶奶讲话,阿姨在厨房做饭,一家子热热闹闹的。
“贝贝呢?”他问。
一边看电视的许爷爷指了指卧室:“贝贝刚起来,还在房间里。”
沈南成点了点头,进了卧室,见许贝贝坐在矮桌前,正在拧护肤品盖子。
许贝贝听见动静,伸手挡住脸,招了招手。
他走到她身边:“嗯?怎么?”
她一把抱住他的腰,甜声道:“阿拉的好爸爸回来啦?”
沈南成笑起来:“临时有事,逃课去了趟办公室。”
“那收回表扬。”许贝贝哦了一声,又歪头笑道,“你没觉得我哪里不一样吗?”
“哪里?”
许贝贝嘟嘴:“你好好看看呀!”
她下巴支在沈南成的腰腹上,左右晃了晃头。
沈南成扬了扬眉,仔细端详片刻:“……嗯?”
气得许贝贝伸手拍了他一下:“刚度,人家剪了刘海啊!”
早上她跟着许奶奶出门买菜,心血来潮去剪了个头,斜斜地留了个偏右的刘海。
沈南成伸手穿过她的刘海:“我还以为是你故意的呢。”不等她问,他主动夸赞道,“挺好看的,显脸小。”
许贝贝喜滋滋地,重新趴进他怀里。
鼻子嗅着他身上的烟味,她诧异道:“你抽烟啦?”
“刚刚顺手抽了一根。”沈南成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关切道,“闻着不舒服了?”
许贝贝皱了皱鼻子:“也还好,不难闻。”
他平时是偶尔会抽两根,可自从她怀孕之后,就很少再碰了。
起码,是不会把这种味道带到她面前的。
第一次的时候,许贝贝没太当回事,心说可能最近压力比较大,偶尔抽一根也不是大问题。
但接下来的两天,她下班等沈南成来接的时候,一贯早到的男人都迟到了,许贝贝开始发觉,可能事情没她想得那么简单。
周三下班的时候,许贝贝又在停车场里等了一会儿,沈南成终于开着车姗姗来迟。
许贝贝自己上了副驾,他探过身子,长臂一伸,帮她抽出安全带插好。
“抱歉,这两天下班有点晚。”
许贝贝趁机捧着他的脸,对着人家亲了一口。
“最近很忙吗?”
沈南成眼神有些回避,垂眸应了一声。
他拉开许贝贝的手,坐会驾驶座,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今天有没有不舒服的?晚上想吃点什么?”
许贝贝摇头:“成哥,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沈南成打着方向盘出车库,扫了她一眼:“怎么会?”
许贝贝见他不想说,顿了顿,才慢吞吞地说:“你每次有事瞒我的时候,都是这副样子。”
沈南成笑了笑,故意说:“这副样子是哪副样子?”
许贝贝拉着安全带,偏头看向窗外。
沈南成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自己注视着路况,却听她嘴里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疏离、冷漠、充满了距离感。”
沈南成一怔,心说他什么时候对她疏离冷漠充满距离了?
他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靠在椅背上,连偏向外面,只留给他半张侧脸。
沈南成暗自叹气,伸手拉过许贝贝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他按揉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不是这样的,只是这两天公司的事情有点烦。”
“怎么了嘛?”许贝贝转过头来,很关切,“你给我说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
“才怪,”许贝贝根本不信,“不是大事你才不会瞒我,你专挑大事情瞒我。”
沈南成勾了勾嘴角,觉得她是胡搅蛮缠。
可作得挺可爱的。
沈南成简略地说:“公司有股东要卖手里的股份,我现在调不齐头寸。”
许贝贝不太懂,好奇道:“要很多钱吗?”
“也不是。”沈南成简单解释,“主要是麻烦,涉及的事情有点多。”
“那可以麻烦那个股东先不要卖吗?”她天真道,“你去跟人家好好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