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素光同
时间:2018-09-29 08:44:24

 
第83章 傲慢
  姜锦年曾经想过,如果她和傅承林有一个女儿,那么,孩子就叫傅沅芷。这并非一时兴起的打算,而是她深思熟虑后的憧憬。她不知道傅承林是否明白其中的深意……管他呢,反正话都说出口了。
  姜锦年枕着汽车靠背,意识混沌又想睡觉,正迷糊着,隐约听见傅承林在说话。起初他讲了什么,她没注意,只记得一句:“为什么忽然改了念头?”
  姜锦年道:“妈妈和我电话聊天了。”停顿两秒,接着解释:“当初,她日子过得比我辛苦十倍,也比我忙得多。她都能撑下来,抚育我和我弟弟,把我们养到成年,送进大学,那我也可以。”当然,这只是理由之一。
  她不敢向他坦诚:我非常爱你。我愿意稍作牺牲,承担风险和后果。
  泉安基金的新三板项目可能无法继续。姜锦年很难再为工作熬夜。她得提防着疲劳过度,避免出差外地——怀孕前三个月胎儿不稳定,每周都是危险期。如果她确定留下孩子,却没保住孩子,那她一定会愧疚自责。
  很奇怪的,她没指望傅承林如何照顾自己。她对他的依赖反而减少了。
  姜锦年盘算着每月计划,决绝如孤胆英雄。原因可能是,她身边认识的女性朋友们,并未在怀孕之后得到多少真实利益。男人们常说:“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我挣钱养家不容易,别人家都是妈妈负责教育,你别吃一点苦就埋天怨地……”
  姜锦年不是不相信感情。只是现实如此,不允许她白日做梦。
  她曾经问过傅承林:你愿意为家庭放弃工作吗?
  他说可以。
  姜锦年得到他的答复,没再纠缠。因为纠缠毫无意义。以他的经济收入能力,让他停止工作,那是一种浪费和巨额亏损。
  教导、抚养孩子的重任,都得姜锦年亲自来扛。
  保姆和家庭教师固然负责,但他们再负责贴心,也比不上孩子的亲生母亲——想到这一点,姜锦年恍然察觉,她已经准备脱离工作。三岁以下的幼儿必须每天被照顾,姜锦年再疯狂拼命,也不可能一边做基金经理,一边照料着年幼的孩子。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困境,更是某些职场女性的难题,招聘中性别歧视的根源之一。
  难怪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何止坟墓,简直像献祭。
  姜锦年对傅承林说:“下辈子我要做男人。”
  她思维转了千八百个弯,傅承林没反应过来。那会儿他们已经到家。傅承林联系完一支专业的护理团队,便说:“你下辈子做男人,我怎么办?”
  姜锦年信誓旦旦:“你最好是个女人,嫁给我,我会永远对你好。宠你,爱你,纵容你,给你买包,买零食,买护肤品……”声音减轻,狐言媚语道:“每晚把你压在床上,让你爽得直不起腰。你说好不好嘛?”
  傅承林饶有兴致看着她。他挑起她的长发,帮她挽到了耳后,俯身和她说悄悄话。姜锦年刚听一句,就涨红了脸,含娇带嗔道:“你好坏呀。”无非是在打情骂俏。她心里是欢喜的,倚靠在他怀中像只小猫一样蹭啊蹭地赖了很久。
  他不像从前那般发了狠似的揉搓她的腰,最多双手轻握着,虚扶一把。姜锦年知道他有所顾忌,蓄意逗弄他:“你怕什么?那个孩子只有一丁点大。”
  傅承林道:“所以,这孩子暂时很脆弱。”
  他微微皱眉:“前几个月,那事不能做。我尽量克制,你也别惹我,你乖一些,辛苦一点儿。”
  傅承林还没说完,姜锦年捂住他的嘴,严肃冰冷地问:“大半年的时间,你能不能忍得住?包括在家里和外面。你明白我的意思。要是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她将话题收住,停在此处,危险地笑了一声。
  傅承林瞧她这幅小模样还挺能吓唬人。他稍稍推开她的手,低下头和她接吻,一边吻她一边说:“你对我得有基本的信任。”姜锦年被他亲得发晕,只能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她以为他最关心的注意事项只有这一个,哪知他们缠绵温存了一段时间,他就将她带向了书房,又把一份打印好的文件装订成册,交给她。
  “这是什么?”姜锦年问道。
  傅承林道:“你有空就翻一翻,随便看几页。”
  文件的厚度,堪比姜锦年见过的最厚的研究报告。好像是专业团队反馈的一些建议,针对姜锦年的身体状况,教她如何调节膳食,适度锻炼,改善孕期水肿,科学控制婴儿的体重。
  她打开第一页,感到茫然和踌躇:这种配套的营养师,要花掉傅承林多少钱?算了,不想了。他消费级别高,挣钱金额也大。姜锦年顺势又开始考虑她自己的工作。前段时间,她力保的有色金属股票一路狂飙,短短一个月,价格已经攀升了几倍。按理讲,姜锦年半年度的奖金是一笔不小的进账,除非她提前辞职离岗了。
  哪个时间段辞职最好?
  姜锦年犹豫不决。
  如果辞职了,她就一门心思在家安胎。
  如果不辞职,她现在的工作量,绝对称不上轻松容易。
  周一上班时,姜锦年的状态与往常不同。她偶尔会走神几秒钟,没怎么记笔记,晨会上的发言很短暂,陶学义还当她是压力过大,陷落于消极抑郁的低谷。散会后,他找她聊天,询问:“新三板不好起步吗?”
  “还好,”姜锦年诚实地介绍道,“这个礼拜,我准备带两个人出差,去天津谈新三板的项目,顺便找律所和会计所,把它们的相关方案给做了。”
  陶学义夸奖道:“好,你效率高。”
  姜锦年轻笑,看了一眼余乐乐:“余助理挺有天赋。她帮我处理工作,协调团队。不是我一个人效率高,是我们整个团队的效率高,带动了项目的起步和发展。”
  陶学义打探道:“股票研究有起色吗?蓝筹的表现都上来了。”
  姜锦年道:“沪深指数一直在涨。我打算撤离一些创业板,换手率也在提高。前几周我们对有色金属的预测正确,基金净值……”
  涨了多少来着?
  她对数字敏感,过目不忘,而今,突然记不清了。
  完蛋了,一孕傻三年,她有点害怕。
  陶学义没等到她的下文,圆场道:“基金净值在涨。我们几个客户原先都走了,联系不上,他们发现你的基金产品不赖,争相要买。”
  姜锦年未语先笑,正要开口,另一位基金经理恰好路过。那经理比她年长,资历与辈分都强过她,自然和陶学义感情更深。
  陶学义推开办公室的正门,请他们俩人同时进来,姜锦年这边还在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那边就听陶学义开口:“你今天的动作开始了没?”
  经理不语。
  他忌惮着姜锦年。
  陶学义温声安抚道:“姜经理是我们公司的自己人。你说吧。”
  那经理方才开口:“我盘算着吸筹。烂股一直跌,价格比上周还低,没人愿意接盘……只用那老板的八千万和我基金里的三个亿去炒作股票,那只股票是扶不起,扶不稳的。”
  那是有多烂?姜锦年匪夷所思。
  这么差劲的股票,还要操盘炒作吗?
  陶学义执起一只笔杆子,态度坚决:“你撞上问题,就赶紧报告我,联系我。我只听具体问题和结果分析,不能听你讲钱不够,扶不稳。”
  经理连忙道:“信息渠道和网络都开放了,炒作一只烂股票要靠四方联手。第一方,是金融机构,也就是咱们自个儿。第二方,是公司本身,得嘞,就那位老板。第三方,是网络媒体和自媒体,这我也联系好了。第四方啊,就是最重要,最关键,最容易从散户身上割肉割钱的……”
  姜锦年后退一步,打断他们的对话:“陶总,我忽然想起新三板的一个券商的项目经理,要在九点半联系我,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她搭住办公室门的扶手。
  陶学义喊她:“回来,姜锦年。”
  她静止于原地,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仿佛她誓死也不甘愿同流合污。
  那位经理旁观许久,几乎想要吟诗一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惜这没什么用,他暗道:刚出校门时,谁不是根正苗红的花朵呢?物欲横流的激荡冲刷下,谁也干净不了,谁的根茎都要烂了。
  姜锦年仍是没有加入他们。她坚称:“对不起,陶总。我不能让新三板的项目经理久等,我和他们约过了时间。您和这位张经理讨论的公事,我也不方便参与,我先走了。”
  “砰”的一声,办公室正门被关闭。
  徒留满室寂静。
  张经理道:“年轻人,还有一股子冲劲、倔劲、傲劲和书卷气。姜锦年背后有人吗?”
  陶学义点一下头:“她有靠山,后台强硬。”
  张经理面露惊讶之色:“上次咱们搞联欢活动,姜经理坐在我那一排座位的前边儿,她还跟一帮小姑娘介绍她祖籍是河北农村。我瞧着她的脾气,别的不说,真不像是吃过苦的。”
  “她结婚了,”陶学义悠然道,“静北资产你听说过没?早前我们另一个小组,跟静北资产公司有过合作。要拉动股价和你这只基金,你把她弄进来,就算是上过保险。”
 
 
第84章 成败
  张经理沉吟未决,显得优柔寡断:“静北资产公司和姜锦年有什么联系?姜锦年不想跟着我们做单子,我们强拉着她,万一把她激怒了……”
  陶学义掀起茶杯盖子,安抚这位张经理:“静北资产的幕后老板是她丈夫,名叫傅承林,也是我的一位小学弟。傅承林做事低调,行踪神秘,静北资产没开业前,他就是个散户,被我认识的几个朋友视作风向标。他买入哪只股票,大家就跟着他买,每次都能赚不少钱。我最佩服他的一点,是他的一举一动充满了大局观。别人都认为,傅承林在股市行侠仗义,好心教朋友们炒股。可是你想啊,教人炒股,要教方法,不能教结果吧?”
  张经理灵光一闪,大胆揣测道:“傅承林成立了静北资产公司,立刻鼓动朋友们给他砸钱?”
  陶学义笑着纠正他:“有钱人愿意给你花钱,可不是你说一句,把你钱给我,他们就会给的。非亲非故,无利可图,人为什么偏帮你一个?”
  张经理深有同感:“上次有个客户,突然不跟我们合作了。他把那笔钱拿回去,买了一艘游艇。那叫一个可惜可叹,他把钱放我手里,我能给他升值啊!换成游艇,扔在港口城市,顶多给他挣个面子。”
  陶学义轻摇一下头:“游艇算不得蹩脚货。你的回报率带给客户的喜悦,还比不及一艘游艇。你参考傅承林的聪明做法——他就没跟人讲过,把你们的钱拿给我,他说自己正式入行了,他再教人炒股,有违公司和证监会的规定。傅承林这套路和比尔盖茨一样,先给你们提供Windows的免费服务,忽然有一天,他要收钱,人能怎么办?习惯了他的高回报率和思维模式,只好顺从习惯。”
  陶学义将茶杯往手边一搁置,顺道打开了显示器屏幕,浏览今早股市的开盘情况。
  他没空多做研究,略略扫视一眼,端起茶盏,复又站起身了。他察觉张经理的畏首畏尾,就对他下了一剂猛药:“姜锦年在她的前东家工作时,抬高了岂徕股份的股价。我跟她以往的上司罗菡是老朋友,罗菡亲口跟我说过。你把姜经理视作了一只羊,她和她丈夫都是厉害的狼。”
  他模样平静:“你想个法子,牵上姜锦年那条线,勿要打草惊蛇。”
  张经理连忙应好。
  离开陶学义的办公室,张经理左顾右盼,很快就发现了姜锦年。她正在嘱咐交易员下单。她的助理余乐乐站在一旁,似乎正在虚心向她学习。余乐乐身高比姜锦年矮几厘米。两人交谈时,姜锦年稍微靠近了些。她的西服裁剪得当,微一弯腰,那曲线倒是十分养眼。
  金融圈从来不缺美女。张经理心想。
  他等姜锦年忙完了,抬步上前,找她谈话。
  姜锦年揶揄道:“你不忙着操盘,还有时间聊天?”
  张经理假借托词:“我跟你商量股市。”
  姜锦年温和一笑:“商量什么?”
  张经理昂首挺胸,牢牢看着她:“你对局势的错误判断。陶总介绍的那只股票不烂,它有上升空间。”
  姜锦年走到了别处。这时张经理注意到,姜锦年今天没穿高跟鞋,穿着一双平底皮鞋,但她仍然有仪态,竟与平日里区别不大。
  她面朝一扇落地窗,说:“我明白,价值型投资者喜欢烂股,那种低估值、低持有的股票,会让他们欣喜若狂。巴菲特也喜欢便宜的股票,他买入华盛顿日报的时候,华盛顿日报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张经理慨叹道:“你能成为下一个巴菲特。”
  “我不能,”姜锦年敲了一下玻璃窗,冷声道,“我不看好的公司,我不会投资,这是我的原则。陶总是不是让你来劝服我?没用的,我根本不想参与。”
  她以眼角余光睥睨他:“张经理,你有那么多经验和资历,肯定也有更明智的选择。”
  姜锦年表现得油盐不进,张经理觉得希望渺茫。他稍加寻思,主意就打到了新三板项目中——姜锦年在这个项目里挑起了大梁,但她仅仅是副组长。而那位正组长,则是张经理关系最好的哥们之一。
  哥们听完张经理的嘱托,毫无反对意见,直接盖章通过。张经理另辟蹊径想了个好套路:他们在新三板市场中,装作扶持一家上不了台面的小型公司。这家公司的经营范围要和那只烂股相似,业绩要有上升趋势,如此一来,欲盖弥彰,姜锦年想洗也洗不干净。她终归是参与进来了。
  姜锦年不知自己被人算计。
  午休时间,她趴在办公桌上睡觉。
  太困了,太要命了。
  外部杂音都被隔绝,脑海中思绪杂乱,像是要浮出水面,与现实相融。她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实景,唯一的念头只有:抓紧时间休息。
  可惜,敲门声惊扰了她的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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