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龙怔了一下,看姜元在看他,连忙肃容道:“如大王差遣,某万死不辞!”
蒋彪没说话,十分冷淡。
姜元看到蒋彪的态度,对蒋龙说:“你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门,也该出去走走了。”
蒋龙五体投地道,“遵命!”
踏着落日的余辉,蒋龙走出金潞宫,他对着长长的宫道,远处掩住大半夕阳的宫墙,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振奋了许多!
这三年来,他在大王身边谨言慎行,不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公子,而只是大王身边的一个小小的仆人。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了,幼年时读过的书,做过的梦,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他终于可以走出这个泥沼了?
他可以不再做仆人,可以做一个像龚香、冯瑄那样在大王面前也抬头挺胸的人了?
蒋龙深吸一口气,一步步的迈下台阶。
“蒋公子,公主想见你。”一个年轻俊美的侍人走过来拦住他的路。
蒋龙张口想拒绝,但看到了周围其他的侍人,想起蒋伟的话,转口道:“某这就去见公主。”
公主现在不管是在莲花台还是在乐城里的名声都很好,如果他对公主太绝情,这对他很不利。就像蒋伟说的,公主的爱慕,利用的好了,对他来说会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走在去摘星楼的路上,很多侍人和宫女都从他身边经过,他们在看到他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相反,还露出了心领神会的微笑。有一个宫女甚至对他说:“蒋公子,你该摘些花儿去见公主。”她指着水道上正含苞待放的荷苞说,其他宫女、侍人也给他出主意。
“那一枝,那一枝是粉红的!”
“这个快开了!”
他露出微笑,直到抱了满怀的荷花。
这些侍人和宫女都相信他与公主两情相悦,他们愿意传播他和公主之间的爱情。蒋龙感觉到了,很多人因此更喜欢他,就算他现在只是大王身边的一个仆人,但也从来没有人因此嘲笑他,因为公主爱上了他,这就说明他虽然在大王身边操贱役,却仍是一个高贵的人。
他抱着荷花走进摘星楼,一个侍人走上来说:“把花给我吧,公主在楼上等您。”
“有劳。”他毫不留恋的把花都给了他,理一理衣袖,抬步上楼。
在楼梯口,另一个侍人在迎接他,指着他腰间的剑说:“公子,请交出此物。”
蒋龙交出腰间双剑,抬步向前。
公主身边没有人,但她却不像以前那样坐在栏杆前,而是坐在宫殿深处。
“公主。”他抬手行礼,公主对着他笑,招手让他走近些。
蒋龙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他的背后有两个人拉着一整匹长布向他绊来,将他拦腰绊倒!头顶上也落下来一大块布,将他整个人都盖住。
更多的人扑上来,他们按住他的手脚,塞住他的嘴。
一切发生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
蒋龙被捆成了一条蚕的样子,从头到脚,都用结实的魏锦绑了起来。
他头发散乱,双目圆瞪,拼命抬头望着榻上的公主。
公主!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公主望着他笑,心满意足的样子。然后,公主就不理会他了,她让人把他放在那里,吃饭、沐浴、更衣。
天渐渐暗了下来,殿中点起烛火。
公主还跟那些侍人游戏了一番才睡觉。
蒋龙就被人放在那里,没有人来管他。
天黑了又亮,蒋龙一夜都没有合眼。他拼命的去想,去想这是为什么?公主为什么要这么捉弄他?
天亮了,摘星楼的人都醒来了,除了公主。
役者们上来熄掉火炬与灯,他们看到他就绕开他,没有人对他有兴趣。
侍人们来来去去,轻手轻脚。
他听到一个侍人小声说:“他会不会便溺啊?会弄脏地板的。”
蒋龙闭上眼睛,就算他的胸腔愤怒的快要爆炸,他也不能在这里发火。在不知道公主的用意之前,他不能授人以柄。
终于,他听到床榻上传来声音,公主醒了。
侍人们都围上去,他们殷勤的服侍着公主。他听到公主漱口的声音,一个侍人与她耳语,她笑了一下,沙哑道:“那就给蒋公子解开吧。”
蒋龙被放开了。
如果他手中有剑,他会杀光这个楼里所有的人。
如果他能杀的话,他会连公主也杀死的。
虽然他形容狼狈,但他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怒容。
他平静的说:“公主……”一开口,他才知道他的嗓子有多哑,“你这么做,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他指着窗外的阳光说,“我在摘星楼留宿一晚,只要有人看到我早上从这里走出去,无数的人都会知道我在你的楼里睡了一夜。”
这是他最想不透的,也是最让他不解的——他怀疑公主就是要得到这样的结果,才做出这种事。
为什么?
姜姬笑了一下,“我想留蒋公子吃早饭,但只怕公子不愿意吧?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蒋龙沉默了一下,揉了揉因为被绑了一晚而僵硬的手臂。
“公子的剑,就暂时先留在我这里吧。”她说,“日后,我必原物奉还。”
蒋龙看了她一眼,转身慢慢的下楼去了。
“你看!”
“那不是蒋公子吗?”
“他怎么从摘星楼里出来了?”
蒋龙一步步,慢慢的走出宫去。宫外,他的从人焦急的等了他一夜,一看到他出来,连忙把他给扶上车,“公子?你怎么现在才出来?”昨天他听说公子要回家就赶车来接,没想到白白等了一晚上。
车里,蒋龙说:“……走吧。”
他回到蒋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直接去见蒋伟。
蒋伟和蒋彪在一起,他们看到蒋龙,都有点惊讶。
主要是蒋龙身上的衣服很奇怪,皱巴巴的。虽然蒋龙在车里已经尽量把头发重新梳好,衣服也用车里放的茶水整理了一下,但仍然不行。
“怎么了?”蒋伟问,一边看身边的从人。
蒋彪上下打量蒋龙,特别是在他坐下时那僵硬的姿势,让他不禁皱起眉。
从人出去问了一声,回来说:“龙儿昨天晚上没回家,住在外面了。”
男子有一两晚在外面住不算什么,多数都是到情人那里去了。
蒋彪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险恶起来。
蒋伟看了他一眼,勉强令蒋彪镇定下来。
“你昨晚上在哪里?”蒋伟问蒋龙。
蒋龙平静的说:“我在公主那里。”他也看了一眼蒋彪,带着隐隐的挑衅,更有一点,他突然觉得,他和蒋彪平起平坐了,“我在摘星楼。”
——他为什么要告诉别人,他只是被公主绑起来放在地上?
——他能入得公主香闺,这种风流韵事,会对他有什么伤害吗?
——不管公主想借他做什么,只要跟他无关,他又有什么必要阻止?
他不需要出卖自己的名声来成全别人。
他知道蒋彪突然从樊城回来是要密谈什么,但这件事,与他无关。
父亲和二叔都默认蒋家是蒋彪的。
——他不这么认为。
第159章 韵事
“竖子可恶!!”龚香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砸了手上的竹简,阿悟看到竹简飞到地上摔散了架,淡淡的说:“这是叔叔的手书……”
龚香只得立刻下榻把竹简捡回来,还交待阿悟万万不能告诉文伯他把他爹的手书给摔了,文伯能在他的床前哭一夜让他睡不好觉。
一边重新把竹简给分好次序,一边生气的说:“我就不该小看蒋家人!不管什么时候,他们家最擅长见缝插针!”
阿悟将皮绳攥在手心里打磨光滑,说:“不就是蒋龙被公主给召幸了,这有什么?”
“这有什么?这有什么?”龚香把手中的竹犊往案上一拍,啪的一声脆响!阿悟瞪大眼,龚香也吓得赶紧把竹片捧起来仔细瞧,良久才松了口气:没有拍裂。
“我来吧。”阿悟把他赶开,说:“我说的不对?公主乃大王之女,她看上蒋龙又不是一天两天,我还奇怪,怎么只听说公主如何喜欢他,他被人追求,公主也不生气。”
“公主为什么要生气?宫女们喜欢蒋龙,但蒋龙可会看得上宫女?”龚香靠在榻上,“越多的人围着蒋龙,公主就越开心。因为这个被众人爱慕的公子是她的。”
“既然是公主的人,公主要怎么对他都可随心所欲。”阿悟故意问他,“难道你还能去公主面前,说她不能爱慕蒋龙?”
龚香哑巴了,看阿悟更加得意,怒而起身道:“我不能去找公主,难道还拿那个小子没办法吗?”
他怒气冲冲的冲到蒋家,却没有见到蒋龙。蒋伟平静道:“阿龙已经去魏国了。”
通关文谍昨天就送到蒋家来了,还有大王另赐的五百金,用来让蒋龙召兵买马好去魏国。不过蒋家还不至于找不出几个人护送蒋龙。
“这么快就走了?”龚香气势汹汹坐在蒋伟面前,“不会是逃走了吧?”
像这种极有面子的事,一般的做法是蒋龙要在家中准备数日,周知众人,亲朋好友们都知道后,再送送行,吃几遍酒席,然后再挑一个黄道吉日,被众人欢送出国,若有亲密的友人一路送到魏国也不奇怪。
结果蒋龙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他敢说现在蒋龙出使魏国的事还没传到街上呢。
联想一下他刚做了什么事,怪不得跑的那么快!
他要是跟哪一个世家淑女有了私情,跑到人家女孩子的香闺里住了一晚,那也要跑,何况现在他招惹的是摘星公主!
蒋伟反问龚香:“阿龙做了什么坏事要逃走?”
龚香气得顾不得礼貌,指着蒋伟说:“你在这里装什么傻?”
“我哪有装傻?”蒋伟放下手中竹简,正色道:“阿龙与公主两情相悦,亲密无间,这有什么不对吗?”
龚香竟然被蒋伟这种说法给气结巴了:“什、什么?”居然这么理直气壮的说什么亲密无间?!
蒋伟道:“公主心悦我家阿龙的事你也知道。如今公主情窦初开,我家阿龙风仪绝卓,公主与阿龙一夜相亲,也是一桩佳话。”
“你放屁!!”龚香被气坏了,他就没见过这么不知廉耻的人!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公主一个女子又能懂什么大事?阿龙不同!他是男子,怎么可以眼界窄小,只看重这点男女之情?他要是有一分理智,就该知道,公主的爱慕他可以接受,但就该发乎情,止乎礼。男女之间,难道只剩下皮肉相亲这点事了吗?难道情丝牵系,不是在眼眸之间更加动人吗?”
蒋伟垂眼不说话。
龚香发现他的态度不对,转怒为劝:“又不是不让阿龙亲近公主,只是难道他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吗?他与公主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又何必急于一时?公主日后前程必不在我国,如果阿龙情根深重,以后他与公主天隔一方,到时他该怎么办?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阿龙落入情障难以自拔?”
龚香苦口婆心,也没能说动蒋伟点头。到最后,他也觉得奇怪了,他试探道:“难道蒋公还没放弃让自家男儿娶公主的念头?”不会吧,当时蒋盛刚露出这个苗头,蒋伟就把人给关在家里了,这很明显啊。他以为糊涂的只有蒋盛一个,难不成……龚香悚然一惊!难不成现在蒋伟看到蒋龙和公主感情好,就觉得现在反倒是个时机了?
还是不对!
蒋龙若娶公主,对蒋后未必是件好事。蒋后现在还没有孩子,膝下只有一个曾与公主相伴长大的姜旦。如果蒋龙娶了公主留在国内,那蒋后就算现在就生个孩子出来,等这个小公子长大,难道还能敌得过有公主和蒋龙支持的姜旦吗?
莫非蒋伟放弃蒋后了?
蒋伟和蒋彪难道不是在作戏吗?
龚香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但第二天,突然街上就开始流传起公主与蒋龙的风流韵事来。他连忙着人查问,结果是公主竟然把商人叫到了莲花台!她要找商人买好玉为蒋龙做一条带钩!
女子赠男子带钩当礼物!这难道还能有别的含意吗?
等商人从莲花台出来,公主爱慕蒋龙,两人相亲相爱的故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呜呜,呜呜……”龚獠哭得撕心裂肺,他的从人看他这么一个白胖的壮汉趴在榻上像小女孩一样哭,又心疼又嫌弃,劝道:“不要哭了,公主不爱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龚獠伤心的满脸是泪,从人还在旁边说:“你也曾见过蒋小公子,那样的风姿,我在乐城都不曾见过几回,公主眼前有蒋小公子在,又怎么会想起你呢?不过是因为你送的礼物能讨公主喜欢,她才施舍给你一两个笑脸罢了。”
龚獠抽噎道:“可是、可是,我以为公主知道以后,会找我求救……”虽然他与公主只相处过短短的时间,但他却明白公主不是一个喜欢任人摆布的人。现在他们正在商量公主的婚事,还瞒着公主,他就把这件事告诉公主,公主如果想留在国内,不想远嫁,那可以嫁给他,他可以带公主回合陵,在合陵城里,公主想怎样就怎样,他绝不会对公主说一个不字的。
可是公主不要他,竟然转头就去找了蒋龙那个小白脸!
他对从人道:“去拿些钱!给我在街上狠狠的骂蒋龙!”
从人无奈,再三劝不住后,只好拿钱去街上找人学话了。
于是又过了几天,街上的人一半在说公主与蒋龙,一半在骂蒋龙不知廉耻欺骗公主,最后这两拨人打起来了。
“都吵些什么?”蒋伟问道。
下人说:“骂龙儿的那些倒像是被人收买来的,不敢牵扯公主分毫。后来他们再说就被人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