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边哭边流血哭足了一个时辰,期间姜姬也很配合的穿着皮裘站在旁边看,不过到底没见到有人冲上来抢人或杀人。
上车后,卫始说:“我刚才看了,刚才在这附近的应该都是辽城的人,如果有人意图对公主不利,只会藏在他们之中。”
她在下车后也发现了,建筑物太少也有好处:没办法藏人。又正值隆冬时节,草木凋零,何况以辽城人的性格,附近的树林根本不可能留下来,早砍光烧火了。
这就造成就算她大摇大摆的站在外面一个多小时,身边就卫始他们几个一看就嘴上不长毛的小白脸在,也没有人冲过来。
大概也是顾忌另一头个个手里都拿着凶器的哭坟人群吧。
车突然停了一下,放慢了脚步。
卫始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就让她看:“公主看。”
她坐过去往外一望,就见刚才的杨家小男孩正跪在道边对着她的车一下下磕头。
卫始轻声道:“公主来送他家长辈,他这是感激公主。”总算不是所有人把恩情都记在杨云海头上了。
“……他还小呢。”她叹了一声,以后杨家的事,不是什么人来祭一祭他就能解决的。
回去的路上也一直很平静。
在车进了杨家后,她终于死心了。也对,是她想得有问题。一般来说劫法场这种孤勇之事都是给主角或一心送死的人预备的,不管来劫她的人是谁,目的肯定不是求死。
人家也不傻,如果对闯进来劫人更有把握,就不会冒险从“大军”中劫人。
接下来,她要思考的方向就变成了真被劫走怎么办。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是先放弃的。现在她的命归自己了,就显得珍贵许多。
首先,是跟着她的人。她认为需要先安排阿柳她们,因为劫她的人肯定不会好心给她带上侍女,阿柳她们没有保命的手段,很可能会第一个被杀。
她想让她们身带些钱,想办法混到太守府的那些女人中去,虽然也有可能会被拆穿,但她赌这些人不会有时间在太守府里光明正大的杀太多人,速战速决,所以只要阿柳她们能在第一时间逃出去就不会有事。
卫始却认为第一个有可能被杀的会是他们这些男人,阿柳她们是女人,女人在商人眼中是值钱的商品,他有可能会想抓她们去卖,却不会想抓侍人去卖。
“正因为你们是侍人,我猜他们有可能会留下你们中的几人。”一个公主要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在离开故国之后,只有身边之物能证明了,一群言谈举止都不差的侍人是最恰当的证明之物,比金银都更有用,也更有特色。
更因为她觉得阿柳她们离了她还能活,可卫始他们这些侍人,离开她之后就失去价值了,如果他们不跟着她走,杨云海知道后肯定也会杀了他们的。
所以她想的是把阿柳她们都留下,想办法把卫始他们带上。
从巴巴的口中,她得知杨云海垄断了辽城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了辽城的女人。长得好的女人在杨云海身边都能过得还不错,他没有打骂人的习惯,也没有虐人的嗜好,最多会喜新厌旧,但就像那个燕女一样,因为这里的女人太少,不是死了就是被杨云海抢了,所以剩下的女人可选择面就大多了。阿柳她们都不笨,在这里找个丈夫,或找几个丈夫都可以,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总比跟着她不知被抢到哪里好。
“马商应该还在辽城。”她猜,但他应该不会见她了,他可能隐瞒自己仍在辽城的事,让人误会他已经走了,但不等到她送上门,他是不会走的。
“他应该知道那个商人是谁,那个商人又和杨云海打得什么主意。”卫始道,“我还是觉得,杨太守不太可能会拿公主当饵。”杨云海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手里在公主,他才能假借公主的名义征丁。但今年这几场仗打完后,他明年不征了?后年呢?
他肯定是想一直藏着公主的。
之后几天都是风平浪静。
直到这天深夜,杨云海突然带着人出去了。在沧海楼都能听到远处像打闷雷一样的马蹄声响了很久才消失。
深夜赶路是很冒险的,她已经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少有能看清夜路的,大半的人都有夜盲症。
他们去哪里?
他们想干什么?
她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可能她一直等的人也快要到了。
卫始几人趁夜把水洒在石阶上,等结成冰了就再洒上一层,天亮后,石阶上就冻起了厚厚一层冰。
毕竟真被抢走就算了,抢不走的话,还是要反抗一下的。
没有武器,只能做一些小陷阱。结冰的石阶只是一个,其他诸如绊腿的绳子,挂在座位上方的帐幔,盛满灯油的火炬等等。
莫言带着人悄悄把里面一些不起眼的屋子的门全都拆下来了,然后打磨成薄薄的木刀、木剑,虽然不能劈砍,但如果对着人直刺过去也是有杀伤力的。
姜姬从手上摘下一串红豆链子,这是她从一个商人手里拿来的,从拿到这一小钵红豆后,她就把它们串起来当首饰带在身上,金银之物很容易被人抢走,这个却不会。
她解下数粒,亲手把它们磨成了粉。
第二天,沧海楼里还是一切如常。
直到过了中午,才有一个杨府下人来找卫始,卫始跟他说了两句话后掏出一些钱送走了他,回来时她就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对了。
“公主。”他握紧拳头,平静的说,“外面有个商人求见。”
“请他进来吧。”终于来了。
这样看来,杨云海昨天半夜出去,是为了请此人入瓮吗?
“真的可以直接进去?”乌彭既兴奋又得意,还有一点隐晦的不安。
“昨夜,太守已经被骗了出去。”席商说,“他这一去至少几天后才能回来,那时我们早就跑了!”
在这几天里,席商千方百计的让乌彭想起被杨太守追着逃的郁气,又告诉他如果趁着杨太守不在的时候,他们大摇大摆的闯进他的府邸,把他藏在府中的公主偷走,那会是何等快事!
乌彭更怀疑席商提过的公主是真是假,他不相信这里会有一个公主,疑心是席商骗他,到时会随便拿一个女人来给他交差。
所以他才想亲自来抓这个公主。
“公爵,一会儿进去,您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席商给乌铁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紧乌彭他在前头领路,“这边请,还请公爵暂时充当一下小人的随从。”
“可以。”乌彭满不在乎的答应了,他当公爵也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在一年前,他还是个见到燕王必须要赶紧退下以免污了贵人之眼的贱*人呢。
跟着杨府下人走进杨府,乌彭震惊了。
杨府的广大,屋舍的坚实与壮美都让他想像不到这竟然只是鲁国一个太守的居处!
席商给他解释,“这都是因为辽城杨家独大,他们家在此地已经盘距了一百多年了。”
而沧海楼的美丽也超出了他的想像。光滑的石板从门口一直铺到了台阶下,而玉色的台阶上还铺着厚厚的新布。
从门里走出来两个风姿不凡的男子,他们穿着玉色的长衫,玄色的腰带上绣着瑞草和灵芝,发髻还裹着狐皮,以铜簪穿过,朱红的丝绳系在上头。
一见到这两个人,席商就不由自主的弯下了腰。
乌彭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两人只怕漆太后也喜欢得很。
“进来吧。”其中一个男子轻声说。
“是,是!”席商赶紧拉着乌彭走过去。
男人却不让他们走西边的台阶,而让他们从后面绕,笑道:“公主嫌石阶冰凉才让我们铺上了布,你们踩过,公主就不肯走了。”
席商虽然有点吃惊,但接受起来也很快。乌彭就完全不同了,他从没听过别人走过的路就不肯走的公主!
但等绕到后面了,那个男人又只许席商一个人进去,对着乌彭说:“随从就不能进去了。”
跟着乌彭进来的乌铁等二十几个人就更不能进了。
席商擦汗,连忙道:“这是……小人的朋友,极好的朋友,还请多多宽容一二……”说罢就要掏钱。
男子收下钱,又看他们抬上来的箱子,道:“箱中是什么?打开让我看看。如果是一些公主见过的就不要带进去了。”
箱中自然是刀剑。乌彭按住木箱,看席商。
席商道:“俱是珍宝!只能在公主面前打开。”
卫始就知道了,这个男人……只怕不会说鲁话。
他和莫言交换了个眼神,莫言笑着说:“我看他长得还可以,说不定能令公主开心,就让他进去吧。”
卫始这才让开路,但也只让席商和乌彭进去。
另一边,杨云海惊疑不定:“你说他们直接就往沧海楼去了?”
莫非这些人的目标是公主?
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先不要管他们。等他们出去后,看看他们会跟谁联络。”
“那公主……”来报信的人犹豫起来。
杨云海,“如果他们没有伤到公主,你们就不必出来,如果他们要对公主动手,你们就杀了他们吧。”
第205章 疑心
她从窗口可以看到沧海楼前站着的二十七个人,这些人脚上都穿着牛皮鞋,虽然看起来跟乞丐差不多,但她可不会小看他们。
席商和乌彭抬着沉重的木箱起来,期间卫始想让他们把木箱放在殿外,理由是“样子太丑”。
但被拒绝了,席商坚持里面有宝物,如果不在眼前,他会不安,会担心宝物的安全。
卫始和莫言都知道箱中的东西极有可能是武器,正因如此,他们才不敢激怒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抬着箱子走近公主。
凭良心说,乌彭见过比眼前的公主更美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
但这是一个公主!
燕王也有女儿,比起燕王后生下的大公子,他反而更喜欢几位夫人生的公主。乌彭只敢远远的看一看这几位公主,却从来不敢靠近她们。
他还不想死。
听说死在这些公主手下的奴隶不知道有多少。就算他现在是“公爵”,他也不敢去靠近公主。
可是,他却可以坐在这个公主眼前,日后还可以和她同处一室,让她生下他的孩子!
只要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激动兴奋起来!
他已经不想把公主献给燕王了,他要自己留着这个公主!
从进来后,他就没有怀疑过这个女孩不是公主。
她坐在榻的一角,旁若无人,四五个侍女和四五个侍人围绕着她。
他们进来,她看都不看一眼,似乎正在对什么事生气。
乌彭想知道她因为什么不高兴,可他却不敢开口。他不懂鲁话,更不会说。当看到席商在那两个男人示意后就连忙跪在远处时,他纵使不甘离公主太远,也不得不跪下来,但还是忍不住看她。
她还很小,还很青嫩。她的皮肤很白,一定很少出门。她的头发很黑,眉目微微上挑,显得很不好接近,她的唇上点缀着口脂,那一点鲜红让她姿色倍增。
她的手足细长,看样子以后会长得很好。
再看她身上的衣服,似乎并没有好好制做,有些不太合身,但当然非常华丽精精美,她的腰带只是一条简单绣花的丝绢,没有镶上玉石与金银,但这丝毫不损她的威严,就像她头上只用丝绳系着一样,在她身边的侍女都戴着金银簪花,可她们也只是侍女,不是公主。
只是铺在她身体下方的那张皮毛倒像是好东西,白虎裘?
乌彭伸长脖子使劲看,席商惊的浑身冒冷汗。他虽然以公主为名义说动了乌彭,但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真在杨云海的地盘上把公主劫走。
此时不免在心中暗骂!到时你一死了之,我还要去见太守呢!被公主告上一状,我就没法活了!
席商在底下不停的拉乌彭的衣服,总算把他拉得把头低下来了。
乌彭趴在地上小声问他:“一会儿你问一下公主,她何事不快?”
席商胡乱答应下来,气急败坏的叮嘱他:“不要抬头!要是他们叫嚷起来就坏了!”他转着眼珠子,道:“一会儿我想办法,让公主单独见我们,这样就可以毫发无伤的把公主抓到手里了!”
“好好好!”乌彭边声道,“你要对她说,燕地什么都有!”
席商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心道燕地有的,鲁国也有,你能给的,杨太守肯定也都愿意拿给公主,你只是把公主当个战利品,对杨太守来说,这是他发家的基石!
两人不知跪了多久,乌彭已经有些累了,忍不住问席商:“公主为什么还不叫我们过去?”
他们和公主虽然都在一个大殿内,但他们在西边,公主坐在东边,中间离得远着呢。
席商偷偷抬起头看,终于也发现公主好像是心情不太好。
因为现在她身边的所有人好像都在小心翼翼的跟她说话,可她就是不肯搭理。那个领他们进来的男人跪在公主的榻前,伸着头殷切的对公主说着什么,公主却好像烦了一样,伸手按在他的头上,把他给推了回去。周围的侍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另一个人看了他们一眼,对公主说了一句话,指着他们,公主这才看过来。
席商赶紧跪好,乌彭却忍不住挺起胸膛!
姜姬愣了一下,上下一打量,对卫始一招手,两人耳语起来。
“那个是……燕贵?”
是奴隶还是贵族,其实有时很容易能看出来,就是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乌彭对比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就丝毫不见畏惧,不是脑子进水,就是真有倚仗。
而且,他长得太好了,带有燕人一贯的特征,却又有一点混到白奴的血,是混得很好看的那种混血儿。长成这样,却不像蟠儿那么会察言观色,行止粗暴,人好像也有些冲动愚蠢——如果他被生活教过做人,肯定不会这么蠢,或者以前就算蠢,也无关大局,不会有人特意来纠正他。
……总觉得让她有点鸡肚。长得没人家好,运气好像也不如人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