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上)——多木木多
时间:2018-09-29 08:45:36

  侍人避到一边,让蒋胜先行。
  蒋胜经过他时,手中的盘子摔下来了,盘中的两个小陶瓮掉下去摔得粉碎。
  侍人连忙帮蒋胜拾捡。
  蒋胜趁机问他:“白公子近来如何?”
  侍人小声道:“他一直让我盯着绿玉公子他们在做什么。”
  蒋胜点头,“照他说的做就行了。”
  侍人咬着牙,低声说:“此等小人……为何要还容他留在宫中?”
  白清园对公主暗藏恶意,侍人与他朝夕相对,当然一清二楚。如果不是蒋胜再三劝告,他早就趁白清园睡觉时拿绳子勒死他了。
  蒋胜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人把碎片都捡回来,他端着盘子施礼谢过,两人错身而过时,他都没有说话。
  侍人也没有再说话,他经历过家破人亡,没有什么不能忍耐的。白清园该死,但蒋胜也是他信得过的人。蒋胜说白清园暂时还要活着,因为他还有用,侍人就能容忍白清园多活几日。
  赵荟接到白清园从宫中送来的信,确信公主对郑王确有绮思,不然,她身边的男宠怎么会练习郑曲,学说郑国话呢?
  段青丝在公主宫前被拦下了,他没能见到公主,只得对公主的侍人把赵荟的事一五一十说清楚。
  那小侍童专注的把他的话都记下来,对他说:“公子稍等,等我进去如实禀报给公主知道后,说不定公主还要见你呢。”
  段青丝道:“下官遵命。”
  小侍童一摇一摆的跑进去了,大约过了将近三刻钟,小侍童才回来,怀里抱着一个木盒,递给段青丝说:“公主说知道了,今天太晚就不见你了,让你回大王那里去。这是公主怕你肚子饿,送给你吃的点心,可好吃了。”小童咽了口口水,可见是吃过的。
  段青丝知道这是把赵荟给晾在宫城外了,只怕再过一阵,他就会被侍卫驱赶。
  但段青丝也只能当成不知道。他从中午吃过后,到现在粒米未进,早就饿了,结果还没回到大王那里,就在附近找了间侍人休息的小屋,进去讨了杯豆浆,再让人去禀报大王一声,他就在这里吃晚饭了。
  侍人立刻替他搬来食案,还送来了酱,但晚饭是已经被他们给吃光了。
  段青丝打开木盒,里面是不出所料的黄金饼,那股甜香味隔着盒子他都闻出来了。
  黄金饼做得巴掌般大,一盒六个,圆圆胖胖,他拿出来一个,咬了一口,绵软微弹微粘的口感,然后就是浓浓的红豆甜香。
  黄金饼是用黄米磨成面做的,非常软绵,里面的红豆馅是蒸过后拌进油和糖又重新炒了一下,甜香甜香的。
  吃了三个后,吃到第四个,味道竟然不同了,他拿开看发现这第四个是芝麻馅的,甜咸味的,也很好吃。
  等他吃完,才发现一屋子的侍人都望着他流口水,眼睛直直盯着他怀中的木盒。
  段青丝装做自然的喝豆浆清口,道:“公主所赐,不能相让,见笑了。”
  此时已经夜深,侍人们打着灯笼送段青丝回大王那里。
  姜旦还在等他,一看到他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马上说:“姐姐送你的是黄金饼吧?”
  段青丝点头,坐下摸着肚子说:“刚才还觉得没吃饱,回来这一路上,竟然有些撑了。”
  姜旦道:“我听你说没吃饭,还让人又去做了烤饼,你要不要吃?”
  段青丝连忙道:“要的!臣刚才说谎,其实六只黄金饼只能算半饱!”
  姜旦笑了,让人送上烤饼和炸香云,两份都给段青丝,让他带回去吃。
  段青丝还想给他说一下乔小君和赵荟的事,但他摆摆手,“明日再说。”
  段青丝无奈,明日……大王早忘了。
  大王对这些事真是半点也不感兴趣。
  姜姬这里,姜武问她郑国的船怎么处理?
  “登船去查。有生病的人就可以整条船都不让走了。”她道。
  郑王的胃口已经喂得够大了,也该下刀了。
  夏天,晋江的河水更清澈,也更湍急。
  现在江面上行的都是千石大船,船楼高三丈,一眼望去,简直像一座山。
  今天的晋江上风不大,浪也不急,天气晴朗无云,是行船的好天气,如果顺利,不过七天就能赶到涟水大关了。
  但他们却被拦了下来。
  从郑国来的两艘大船都是刚过境就被拦在江边,船工全都被绑下了船,然后逐人搜查,不管是谁,都不留情面。
  船上还有郑王的三个心腹官员,连他们带的宠妾、爱婢都不能幸免,个个气得大怒失色,也大惊失色。
  他们往鲁国送粮已经是第四回 了,前三回别说遇上这样的盘查,就连见到的鲁国官员也全都和言悦色。突然这样,实在是叫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们这样,就不怕我王发怒吗?”一个官员抖着声音骂。
  另一人赶紧道:“如果我王发怒,贵国君主必定饶不了你们!还不快快放了我等?”
  还有一人威胁道:“你们不知轻重!这些粮食都是贵国大将军要的,你们拦下,难道竟然不惧大将军吗?”
  可不管他们说什么,看守他们的小将都充耳不闻。
  等到整艘船搜查完毕,果然从船底的粗役中找出一个生病的,而那些宠婢中,也有两个生病之人。
  小将道:“贵国有疫病,不能入鲁,这次念尔等初犯,从宽发落。”
  这些官员还有些茫然。
  从宽发落?
  他们是郑王遣臣,难道鲁国还有人敢问他们的罪?
  等他们被送到小船上,下了船,上了岸,坐上马车,马车往郑国驶去时这三人才明白:船和粮食都被扣下了,他们被赶回郑国了。
  欺人太甚!!!!
  姜姬扣船扣得很开心。在过去的五十年里,鲁国停步不前,郑国先王虽然够荒唐,但因为郑国卖粮一事,郑国世家造船的技术是进步得很快的,用来运粮的大船用来运别的也很好啊。
  虽然这个技术在郑国不出奇,在这个时代应该也不算顶级、神级,但鲁国还真没人会。
  她让龚香和龚獠瞒住乔小君,让他别那么快发现,这边接连扣下郑国四艘千石船,粮全都运走,空船开进了涟水大关后,整船消毒——其实就是除鼠。
  在现在这个交通不够发达便利的时代里,能够把病毒从千里之外带过来的,只能靠老鼠。
  为了避免郑国的疫病传到鲁国,她借着乐城之势,已经命令郑鲁边境的城镇除鼠了,还封了一个鼠官,专司除鼠。
  一只肥硕的黄狸猫蹲在王座上,甩着粗大的尾巴,慢吞吞的发出一声沙哑的喵叫,做为看到主人的欣喜招唤。
  姜旦站在不远处,不敢上去,他被这只猫抓过……可恶的是,这只猫是他照姐姐吩咐封的除鼠官,现在外面都说他爱猫如命。
  他左看看,左边的侍人后退,右看看,右边的侍人也后退。
  都不肯上去替他抓猫。
  他站了一会儿,对段青丝说:“既然如此,今天我们去踢球吧。”
  段青丝:“……”
  殿下的诸位公卿都无话可说,等大王带着人走了以后,这些人看看王座上已经瘫开像一个饼一样睡觉的肥猫,只得出宫回家。
  “大王竟如此爱狸……”
  “视如珍宝啊……”
  “拱若奇珍。”
  大王都喜欢,他们怎么能不养呢?
  另一边,姜姬抱着一只小猫揉爪子,这是宫里的野猫下的崽,现在宫里已经有近百只猫了,有黄狸和黑狸,上回她还看到一只纯黑的!可惜那猫怕人,看到她过去就跑了。
  姜武坐得很远,她很奇怪:“阿旦怕猫就算了,你怎么也怕猫?”
  姜武:“……它的爪子那么尖,你怎么不怕?”
  姜姬:“它又不抓人。”
  姜武伸出一只被抓得像鱼网的手臂,全是长长的血道子:“……”
  “它小嘛,抓得又不重。”她说。
  他不说话,她说:“不管,反正你必须在你家里养猫。”
  姜武:“……养,已经在养了,也都起了名字,天天叫着。现在外面都知道我在府里养了十几只猫用来抓老鼠。”他又不回去住!
  姜姬举起那只小猫:“那你抱抱?”
  姜武蹦起来向外走:“我去练字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了。
 
 
第420章 庸才
  赵荟当日等到天都黑了也没见宫中有人出来,不等宫门前的人驱赶, 他自己就走了。回到家中后, 他叫来从人,询问赵理三人:“他们现在如何了?”
  赵理三人到乐城后没有来见赵荟, 这也是赵荟的意思。固然大王对八姓极为推崇, 但看大王提拔的八姓就可以看出, 大王只爱那些早年落魄的八姓人。所以他指示赵理三人扮成赵家旁系,在朝午王时与嫡脉分家了, 此时才出山前来投奔。
  这样一来,大王对赵理三人的心结会少一点,也会更有可能重用他们。
  赵荟问起, 从人答道:“公子与两个小公子正在考试。”
  赵荟点头:“有失必有得,他们现在这样一路考上去,倒比我这种的更可靠。”
  如今外城的人想上殿面君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 以前是投一部书,只要言之有物,就会被宣上殿,能在大王面前出头。现在却必须要经过重重考试才能上殿。
  考的东西也简单, 就是新鲁字与新数学, 还要说一说大王在二环的“德政”。
  这明摆着是要大家唱赞歌的。
  因为大王的吃相太难看,世家对这个所谓的“考试”是不屑一顾,当然更不会去参加。而二环的读书人却是“必须”参加的,少考一场都不行,考前各种“复习资料”都会下发到每个人手中, 白送!考前还有各种辅导班上,搞得更像唱大戏而非为国选才。
  不过再怎么像儿戏,贫家子还是踊跃得很。他们跟世家不同,他们想出头,只能抓住每一个机会,哪怕大王的这个考试办得很儿戏,很不像样,既不考诗书,也不考琴棋,更不问师承家传。
  也有人感叹这样选出来的人才能用吗?只凭背那几章乱七八糟的《说文解字》,会用那所谓的《数学》演算加减倍数,这就行了?这选出来的是人才还是小吏?大王治国,只用小吏就行了吗?
  赵理等三人就在跟《说文解字》缠绵,赵荟遣下人扮成走街穿巷的小贩敲门时,三人真是大松一口气,争先恐后的去开门。
  他们三人没有以八姓赵氏之名进城,而是扮成久居乡下的穷读书人,这样一来,就不适合带着家人住个大房子了。但三个人一起住,吃喝都可以从外面买回来,家里打扫的事就一下子成了大麻烦,三人都不会洗衣,不会做家务,第一次点灯险些烧了桌子和床榻后,三人商量过后,还是假装“买”了一个从人,充做管家。
  因为只有一个人,平时也需要他们三人帮忙干活。现在从人正在灶上做饭,三人中就分出一人跑去开门,让人进来后,发现正是家中长辈派来看望他们的,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理就把此人让到屋内,送上茶水。
  那人问:“二公子,老爷担心你们呢。平时生活可有什么难处吗?”
  赵理苦笑,拍拍桌上快被翻烂的纸牍说,“我从未想过,读书竟是这么苦的一件事!”
  他自从开蒙后,就不以读书为苦,深受师长夸赞。但这一次他是真觉得读书读得脑袋疼。
  不止他,两个侄子也是一般无二,他还听到两人偷偷抱怨“大王不喜读书,就叫他好好读啊,他不肯读书就折腾出这新鲁字来难为全天下的人!好没道理!”
  不过在他面前,这两人倒是不敢说大王一个字的坏话。
  赵理来之前怕这两个侄子不听管教,所以一直都很严厉,现在两个侄子就总是躲开他讲悄悄话。
  可他心中也有很多不安,平时不敢在两个小辈面前露出来,对着自己父亲的人,就敢直言了。
  “父亲有没有说,我们要怎么见到大王?”赵理问。
  此人道:“难道二公子竟然认输了?”
  赵理道,“不是我认输,而是这样下去……连什么时候才能登殿面君都不知道了。”
  他们现在就被这新鲁字给难为住了。
  这所谓的新鲁字,不止有字,还有词,还有许多释意,可这些字大半全都是瞎编乱造的!听说还都是乡野之人写在他们的文章里,大王就郑重其事的选其为新字,这也太不像话了!
  除此之外的新鲁字还有拿纪字大改特改的!这些纪字都是上古真神送给人间使用的!每一个字都有着上古真神的意识!怎么可以如此不尊重呢?
  赵理第一次看到时都气得头晕,他想不通!这种大逆不道的字冒出来,怎么鲁国的公卿都不管呢?
  那人解释道:“当时我也没来,不过听人说,一开始这些字只在乐城城外的流民村里用用,而且用这字的全是流民村的小孩子,所以才没人去管。”
  赵理还是不解:“就算是流民村的小孩子用,也不能让他们用啊。就该在一开始把这些字给烧了!砸了!”
  那人笑道:“二公子,你在街边看到一个乞丐拿根树枝在地上乱画,你会从车里跑出去把乞丐手里的树枝打掉吗?”
  赵理愣了。
  那人道:“你不会,因为你根本不会注意路边的乞丐在地上是写字还是乱画。这乐城的世家也是这样啊,他们怎么会把流民区的小孩子在学什么放在心上呢?”他顿了一下,“等发现时,这种新鲁字又被冠以大王的名号,世家自然就有些不好下手了。”
  赵理:“那……他们为何不规劝大王?”
  那人道:“因为大王没有用新鲁字。一切都是传说。大王到现在还没有一篇文章流出,在大王身边的人写的文章,用的全是纪字。就连投书用新鲁字大王才会看也都是传言,不过是那些贫家之子,以为这样会更容易获得大王青眼才推崇这个新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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