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上)——多木木多
时间:2018-09-29 08:45:36

  姜智恭敬道:“是。”
  他去了一趟摘星楼,回来后就交给大王一份名单:“公主说,这几个姓氏名声有暇,就别叫他们了。”
  姜智就对照了一下上殿的名单,两千多人中,减去几十个人其实并不怎么显眼。
  但对这几十个人来说,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些人马上联想起最近有人状告自家的事,但大多人都跟这些事毫无关系,有的是隔房长辈,有的则根本听都没听过,仅有两人是自家长辈跟传言有涉,闭口不言了。
  剩下的都自认光明磊落,大王不该因为一二没有确定的事就夺了他们上殿之功。
  是的,他们都担心这次夺名可能日后都不能再上殿了!
  人多胆壮,于是一群人在一起起草了一篇文章,递到殿前,既是质问,也是不平而鸣。
  姜旦大半都看懂了,就是不服嘛。
  姜智接过来看,发现现在殿上的人写文章都很照顾大王了,写得字句都很浅显,通俗易懂。
  “大王,此文如何处置?”他问。
  姜旦:“不能不管吗?放着吧。”
  这是他学的一个绝招。
  姜智说:“不如去见一见公主再做定夺?”
  姜旦听了就放下笔说,“那我们现在就去吧。”他不想写字了嘤嘤嘤……
  两人来到摘星楼,刚好姜姬正在喂孔雀,这些孔雀虽然没有妻子儿女,但被人养得越来越肥了,听说还曾有两只孔雀意图追求野雁,最后好像也没成功的样子。
  姜旦见到孔雀还有点毛毛的,走过去看到姐姐正在喂孔雀吃蛇,还是活蛇!四只孔雀争抢,最后那条蛇被扯成了几段,他还看到蛇被扯得身条变细,皮肉断开的样子,吓得一哆嗦。
  姜姬想到要培养他来着,“你也试试吧。”
  姜旦小心翼翼的过去,看到一篓蛇,硬是不敢碰,偏偏孔雀看到他站在篓前,就把头伸过来了,眼睛盯着他,等吃。
  “孔雀是很懂事的。”姜姬笑着说。
  姜旦最后闭着眼睛捡出一条远远抛出去,几只孔雀扇着翅膀就飞过去扑,最后竟然飞到梁上去吃了。
  听说姜旦的来意后,她笑着说:“既然他们不服,就辩一辩好了。就在殿前,当着所有人的面,辩个是非曲直,清楚明白。”
  姜旦刚要答应,她“灵机一动”,“对了,我听说百姓们也很关心此事,不如就当着百姓的面辩吧。”
  辩论大会这种事,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熟,这就是他们的看家本领,会写文章,还要会说,不但要会自己说,还要会跟别人说,能说单口相声不算什么,能舌辩群雄才是真伟丈夫!
  姜姬这里的主辩手就是龚香了。
  龚香问:“公主想我怎么做?”
  姜姬:“你要输。但要输得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他们以势压人,以狡辩取胜,其实他们心中是有鬼的。”
  龚香点头:“就是要他们承认他们做了这些事,但最后还是逃脱了惩罚对吗?”
  公理正义得到伸张,不如没有得到伸张的影响力大。
 
 
第434章 豚鹿
  莲花台的侍人刚走, 成家就炸开了锅。
  “不能去!”成父的脸都变了色,跺脚在屋里转了几圈,一狠心, 叫来从人:“去把阿和看住了!”
  从人刚才就在,又与成父相伴多年,听他这话音就不对,不敢相信, 愣在当场。
  “去!”成父跺脚,“速去!他要不听话,就绑起来!”
  从人茫茫然出来叫了人往成和那边去,不料去的时候, 成和已经跑了。
  成和的从人还尽职尽责的拦了一阵,被人打倒绑起来后才让开了路。
  从人急道:“你哥呢!”
  成和的从人也是从小一起跟成和长大的, 两人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他刚才在成父门口偷听到侍人的话后就立刻回来告诉了成和,催他先出去躲躲。
  本是为了防备万一,不料真叫他们猜着了。
  从人看他不说,立刻命人换了衣服, 悄悄去外面找,去追。
  “和哥平时爱去的地方都去转转,他相识的人也都去问问,也要防着他出了城,让人去城外看看!”
  但这一时半刻也抓不住人,从人只得再回去见成父。
  结果回去后, 成父不在。守门的小童儿说:“叔叔去爷爷那里了。”
  从人瞬间明白了,骇的整个人像脱了魂,天旋地转一般,半晌缓过来也不敢去找了,对小童儿说:“如果你叔叔回来了,就跟他说,我去找和哥了。”
  成祖院中跪了一排成家子弟,成父跪在门前石阶上,膝前是摔碎的瓷碗,脸上、胸口全是泼来的药渍。
  屋里,成祖气息急促的大骂:“滚!滚!滚!老天有眼!教我养出这种逼自己父亲去死的孽种!!老天啊!!”
  成祖号啕起来。
  成父闭目听着,在他身后跪着的成家子弟有不安的,却都不敢抬眼,也不敢离开,纷纷把头伏在地上。
  成祖气衰,哭不了多久就停下来剧烈喘气,成父在门外磕了个头,直起身也是泪流满面,道:“非是儿子不孝,只是成家几百年的声誉就在父亲的一念之间!父亲做下丑事,累得阿和夫妻反目,现在更是被外人得知,告到大王面前,大王已经绝了成氏子孙的进殿之路,金秋节上已经没有成氏子孙的一席之地了!”
  屋里,成祖的气息猛然一窒。
  屋外,跪在院中的成氏子孙之一想起之前流言传出之时,他在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的窘境也是苦上心头,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下来了。
  成父哭道:“我知父亲非是有意,淑女美媛,吾心也向往之,父亲只是一念之差,不是有意毁我成氏!”他又伏下身,额头碰着地面,道:“还请父亲救成氏一救!”
  外面的子孙也都齐声道:“求祖父救成氏!”
  “求祖父怜惜成氏子孙!”
  到了晚间,成家那个据传是起了色心强逼孙媳的祖父,因听到外言的不实传言,气得一死以证清白了。
  成家哭声震天,挂起了白幡。
  成和没有去朋友家,出了这种事,他怎么能去找朋友,那不更丢脸了吗?
  他来找他别离的前妻,想求她跟他回家去。
  前妻不肯出来见他,他索性翻墙进去,被人绑到以前的岳父母面前。
  岳父问他:“你现在才来,还有什么用?”
  早在女儿别离回家之后,成和如果来了赔罪认错,他和妻子也不至于对成家如此记恨。
  成和跪下求道:“现在外面都在说我家的事,我知道是我家对不起姮儿,但现在也只有姮儿才能救我家了!”
  姮儿本来躲在门后想听听成和会说什么,听到这里,心中一凉,走出来逼近他:“你想说,我跟你回家后……就能不承认那件事是吗?”
  成和见到姮儿横眉冷目,那娇美的面上满是嘲讽,不由得又让他想起了那日,他听到声音,举剑进去,要对着姮儿劈下去时,姮儿满脸是泪的看着他,惊恐之后,就变成了嘲讽。
  成和不敢再与姮儿对视,低下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可我爷爷年纪大了,他只是糊涂了!他并非是个好色无耻之徒!在我祖母去后,我爷爷将家中姬妾全都送走,平时只用男仆侍候,连女仆都不用。他不是真的那么坏!”他避开姮儿,只对着前岳父哀求:“现在我成家就如在水火之中,只求叔叔伸出援手,救我成家于水火!我成家必定……”他没说完,因为外面跑进来一个奴仆,连声道:“出事了!出事了!成家老祖自尽了!成家人正抬着成家老祖的床榻去莲花台告状呢!”
  成和听到此讯,整个人都僵了。
  倒是他的前岳父当机立断:“按住这个小贼!!”
  形势陡变,不止成和没反应过来,姮儿也不懂,不过她的母亲清楚事情现在变了,不一样了,她立刻拉着女儿走了。
  “娘?爹为什么让他们抓住阿和?”姮儿不解道。
  她娘叹道:“……如果成家那个老头子没自尽,那你父亲说不定还真会让你回去。”她现在就放心了,温柔的拍抚着姮儿的肩说:“现在我们家与成家已经成了不死的世仇。那老头子的死,成家说不定就会记在我们头上。”她轻声对女儿说,“所以你爹就要先下手了。”
  姮儿听懂了,她是记恨成和与成家老头,但她只想得个公道,并不想让成和或成家的人去死啊……
  她娘爱怜的看着她,“傻丫头,这件事从一开始,成家就想要你的命啊,哪怕成家那老头不死,为了成家,成家人也一定会把污水泼到你身上,逼你去死。一定要死一个的话,娘我当然是想你活下去了。成家就算死绝了,也不关我们的事!”
  何况,成家最好死绝了。不然就是留下了祸根。
  黄昏时正是街上人最多,最繁忙的时候。百姓们急着赶在天黑前回家,摊贩们赶在最后多赚一笔钱,商铺也多在此时关门算账,算一算今天赚了多少钱。
  人多拥挤,成家一群人穿麻披发赤足,当中抬一榻,榻上一人脸盖麻布,气息全无。
  立刻就成了街上最引人注目的一行人了。
  这一行人慢慢走到莲花台前,差不多半个乐城都听说这件事了,一些自认与成家休戚相关的人物也都纷纷赶来助阵,一些不管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来关注事态的,也来了。
  当成家的人在莲花台宫门前席地而坐,开始大放悲声时,整个乐城仿佛就只剩下这一个声音了。
  姜姬在宫内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但麻烦的是,姜旦那边有很多人在,全都很习惯当大王的喉舌了,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们当喉舌也当出了心得,除了公主和将军不能嚼舌之外,其他的他们骂跑过姜奔,骂得龚獠闭门不出,基本也算是骂遍天下无所畏惧了。
  所以听到有人堵门,这些人就跑过去了。
  姜姬知道时,这些人已经跟成家人“短兵相接”。
  不过成家人只是在哭,半点没有骂大王的意思,而且据说这些人到现场以后,有段青丝在中间做缓冲,倒是没有暴发冲突。
  她松了一口气,让人传话给姜智,想办法通知段青丝:这场骂战要分清内外,段青丝代表的大王这一边的人是“主持公道”的,不是下场直接骂的,他不是正方,也不是反方,要把握住这次冲突的重点:成家是反方,要让成家名誉扫地。
  段青丝听到传言后,有点不解。
  他们不下场,谁跟成家撕?就让成家自己哭吗?等成家哭上一天一夜,人们自然而然就会认为成家有冤了!
  夜色渐渐降临,宫门城墙上和宫门两边都烧起巨大的火炬。
  庭前恍如白昼。
  成家人哭也是哭得很有策略,哭声不绝,却不是人人都一起哭,而是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就停下歇歇。
  不过哭丧是个体力活,哭的时候是不能进食水的。
  哭上两个时辰,已经有人昏过去了。
  昏倒的都不会管,任由人在地上倒着,如果等哭完再死几个,那就更显得成家冤枉了。
  段青丝在旁边看着心焦似焚。
  绕着成家一圈,围观的人中不止有闻讯赶来的世家公卿,还有逗留不去的百姓。
  人多胆子大,有人害怕回了家,就有人不怕留下看热闹。
  人影重重之中,突然有人高声:“成蚕匹夫!你阴谋害我全家!我与你势不两立!!”
  成和其父,成蚕跪在最前面,就坐在他老父的尸首前,听到后面有人骂他,回头看过去,全是人影,什么也看不到。
  “是哪个小人不敢露面!!”成蚕大骂。
  人群被挤开,一行人也抬着一条杆子,杆子下悬着一人,如豚鹿缚其四肢,浩浩荡荡的走过来了。
  为首一人,正是成和的岳父。
  他与成蚕算得上是世交了。乐城七百年,世家来来去去,现有的大多都能扯上关系,往上数几代,不是你的姑姑嫁到我家,就是我的爷爷娶了你小姨奶奶。
  两家正是这样的关系,往上数几代有过联姻,这才做成了亲家。
  一双小儿女,如果不是横生波折,本该替两家再续前缘。
  作亲不成反结仇。
  成蚕看了此人一眼,不屑的扭开头。
  此人却不肯放过成蚕,命人把拿着的灯笼提近,照在杆上那人的脸上:“成蚕,你来看此人是谁?”成蚕抬头,不用细辩就能认出这是他儿子成和。
  他闭目摇头:“某不识得此人。”
  此人冷笑,让人拿来清水,洗干净成和的脸,提起他的头发:“你再看!”成蚕不应,此人就让人抬着杆上人游走各处,让人人都来认一认成和。
  当然被认出来了。
  成蚕握紧拳头,咬紧牙关。
  他让人看住成和!不料他竟然被人给拿住了!
  但现在不能认!
  成和以为他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天是那天午后,但他错了,他最狼狈的是今天!让他恨不能死去!
  成和欲咬舌,立刻被人用布绑住嘴,像马戴嚼子一样。
  “这个小贼今日潜入我家中,欲对小女不利!我本来不解,虽然两人因故分离,但小女与他也算是有过夫妇之缘,为何时隔多日又来取小女性命?”此人当着众人的面,侃侃而谈。
  周围的人自然都被他的话吸引了。
  难道是因为成和的祖父因此自尽?所以成和记恨前妻,特意上门杀她为祖父报仇?
  但这也太不脸了吧!
  如果真有此事,是成家老头行为不端,自己作孽,杀前妻,道理何在?
  如果没有此事,那也不是前妻的错啊,祸首当是那个告成家又逃走的人啊。
  总之,成和找前妻实在没道理!
  成和嘴里的布条松脱,他大声道:“不是!我不是去杀人的!我是去接我妻子回家的!!”
  众皆哗然。
  祖父刚自尽,你就去接你前妻回家?!
  ……这不正说明,祖父对孙媳当真做出了不雅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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