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上)——多木木多
时间:2018-09-29 08:45:36

  龚香:“……”他说什么来着?看吧!
  将军很诚实的问:“几万?”
  公主:“看那个城守兵有多少,比他们多一两倍吧。”
  将军就低头盘算起来。
  龚香:“……将军,不如赶在过年前先送个消息过去,叫他们准备准备。”几万人,那个城估计要被啃上一大口肉了。
  将军摇头:“合适吗?”
  龚香:“合适。”你摇头是想出其不意吗?不不不,还是多给人家一点时间来筹钱筹粮的好。
  不然你这么多兵马一下子过去,会把城里的人吓坏的。
  公主在旁边还温柔微笑:“听叔叔的,叔叔有经验。”
  龚香笑道,“某还真有些经验,不过都是以前替先王收税时积累下来的。”比如想找哪个城要钱了,提前“暗示”一下,这样等去收钱时,人家也就准备好了。
  说回夷夫人。
  她跟丈夫的感情很好,不过聚少离多,她有过三个孩子,最后只有夷信一个人活了下来,剩下两个一儿一女都早早夭折了。
  夷信从小就由家中家将教导武艺,家中叔伯开蒙读书,十一岁左右就在家将的陪同下,骑着高头大马去上任了。
  因为要早早担起家业,所以夷信相当早熟。
  他一年只回家一次,就是过年时。
  因为与母亲见面太少,他在家时就十分孝顺,极听母亲的话。第一个妻子,也是夷夫人看中后叫他娶了,他娶了以后,在家中住了两个月就回去了。
  但从此之后,夫妻二人鸿燕往来,十分恩爱。
  夷信与前妻的感情应当是相当好的,从他写给前妻的信就可以看得出来,深情又缠绵。
  龚香说:“少年情热,不加遮掩。”他看到被偷出来的那一箱信后都吃惊了,如果以次数除以天数,夷信等于是每一个月往家里寄三次信,全是给妻子的。
  而且……
  “这两人的信,用的是里衣、腰带。”龚香含笑道,夷信用自己的里衣给妻子写信,妻子就用自己的腰带回信。
  只看载物,就能体会这对小夫妻当时有多亲热。
  姜姬看了眼姜武,他脸上黑,看不出来,耳朵却已经红透了。
  古人真会玩啊,放现代,男生用背心写信,女生回个胸罩?内裤?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放在古代,一件贴身穿的里衣,一条束腰的腰带,就能把那份热烈的情丝给表达出来。
  今人不如古人。
  第一年,两人成亲,月余分离;第二年,两人重逢,相伴数月,述不尽的相思情浓;第三年,夷信归家,见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首。
  其实外人对夷信之妻的死不是没有微辞的,但夷夫人在外的名声很好,人人说到最后,一半相信夷信之妻是耐不住寂寞;另一半,则觉得夷夫人只是“过于严厉”。
  夷夫人因为对自己要求很严而名声在外,现在她因为规矩过严而致儿媳自尽,固然令人惋惜,却无人觉得她是故意的。
  但夷信从此就与夷夫人疏远了,夷夫人对他加倍关爱,他却十分冷淡。
  龚香说:“据传夷信归家后听说妻子因为偷情被发现而羞愧自尽并不相信,被夷夫人指责后说哪怕是真的,他情愿放妻子回娘家与情郎相守也不愿看她死去。”
  等夷信守足一年妻孝后,岳家替他张罗婚事,他娶了妻子就直接带走了,每年都是他回来,妻子留在那里,这才过了十年的安生日子,两人也养下了三男两女。
  去年之所以会带妻儿一起回来,是因为乐城的种种改变已经传到了外面,他想把孩子带回来,让孩子在乐城长大,男孩可以进学府,日后说不定可以上殿,而乐城里的世家女比外面的女子要舒服得多,他也觉得女儿在乐城寻姻缘更好。
  孩子要带回来,妻子就不肯自己留下了,他说,安顿好孩子后,他走,妻子还是要跟他一起走的,妻子却说这么多年了,说不定婆婆也变软和了,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回娘家住就行了。
  两人想得很好,谁料回来第一天,夷夫人看起来没有一点问题,转天一大早就变了脸呢?
  龚香说:“夷信把儿子托给从人,由从人送给族中可信的叔伯教养,女儿送到了妻家。”自己跑来自尽了。
  姜姬:“你找的是他的从人?”知道得太详细了,一定是亲信。
  龚香笑着点头。
  前妻的事发了,夷信深受折磨,如果后妻还在,可能他还不至于如此极端。
  姜姬有点替他难过,这是一个被自己的信条逼死的人。
  往前,告母亲?后退,坐视妻子死了还要受污蔑?
  他只能去死了。
  相比而言,那个夷夫人倒是比夷信的心理素质好。她哭完之后,让人替夷信装裹,然后敛衣素手,三拜后跪在将台下,说:“我儿不是凶手。”
  姜旦还很期待:“她是想自己认罪吗?”
  姜姬:“不可能。”这是一个冷血的女人,如果她会心软,会愧疚,就不会这么折磨自己的儿子,早在夷信前妻死了以后,她就该愧疚了。
  夷夫人:“我儿是被蒙蔽了。我那儿媳是羞愧自尽的,她与家中奴仆有染,是被我亲眼看到的。”
  姜旦看她这样,竟然真的动摇了,“是真的?”
  姜姬无奈的笑了一下,再看身旁的人,还真有不少面露疑惑。
  这时就可以说一句话了: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吗?
  就是欺负死人啊。
  她一直觉得自杀是最蠢的事,因为死了以后,就真的无法替自己辩解了。
  夷信的前妻自尽了,她的事就盖棺定论了;夷信自尽了,他心心念念的替前妻证明清白的事也白费了。
  姜姬让蟠儿下去传话。
  蟠儿领命下去后,姜旦好奇:“姐姐是想问她话吗?”
  姜姬摇头:“我不问。”她对他说,“她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有罪的。我要惩罚她而已。”
  姜旦啊了一声,想起刚才姐姐对他说的话,明白过来。
  蟠儿出现后,立刻被人认了出来。
  “蟠郎!”
  “竟然是蟠郎!”
  蟠儿站在夷夫人面前,“你说的都是真话吗?”
  夷夫人腮上还挂着泪,楚楚可怜,“是。”
  蟠儿:“没有半句虚言?”
  夷夫人:“是。”
  蟠儿:“你可敢发誓?”
  夷夫人:“奴奴敢起誓,如果有半句虚言……”她没说完,因为蟠儿举手制止了她。
  “既然你敢发誓,就到神女庙去吧。”蟠儿说,“跪在神女像前,诚心祝祷。”
  然后,不容夷夫人再多说半句,绿玉带着数个容貌出众的青年就衣袂飘飘的走了过来,把夷夫人扶到车上,拉走了。
  蟠儿上来复命,姜旦问:“那她要祝祷几日?”
  蟠儿看姜姬。
  “到死为止。”姜姬说。
  将台上的人全都变了颜色,只有蟠儿还在微笑:“能留在神女庙是何等的荣幸?那里还有庙侍,衣食都有人侍候,大王不必替夷夫人担心。”
  姜旦去过神女庙,高大巍峨,说实话,比莲花台的宫殿都漂亮。这么一想,那夷夫人在神女庙住着确实不委屈,他点头道:“好。”
  夷夫人也来过神女庙,她乘车看到方向,倒是半点不惧。
  绿玉走在车旁,牵着她的手,十分温柔的与她说话,她都不回应。只是在走进庙门之前,问绿玉:“我要在此几日才能回去替我儿办丧事?”
  绿玉牵着她往里走,一边慢慢答她:“夫人出不去了。”
  夷夫人立刻停下脚步,可身后跟着的那些高大的神庙侍者立刻抓住她,拖着她往里走。
  她一开始还不肯嘶喊,眼看着被拖进洞深的宫殿深处,还越来越往下走,也不由得放声高喊起来。
  绿玉跟在旁边,温柔道:“夫人省些力气,这里的石壁厚得很,声音传不出去的。”
  宫殿深处十分阴凉,冰冷刺骨,她的鞋掉了,脚磨伤了,手指甲也抓劈了,喉咙喊得出了血。
  “放了我!你们不能抓我!!我是夷家人!!”
  “快放了我!!”
  “我儿……”她猛然一窒,过了一会儿,继续喊起来。
  “放了我!!”
  那些人把她带到了一条狭长的走廊里,沿着走廊往里走,推开一扇门,把她推了进去,那是一个只堪堪够转身的窄室。
  门旋即关上了,最后一丝光明也消失了,室内一片漆黑,她摸索着找到仿佛是门的位置,大声喊起来。
  “放了我!!”
  “快放了我!!”
  一壁之隔的地方,只能听到几声隐约的闷响。
  绿玉站在门前,吩咐庙侍,“一日一餐饭,一碗水,可别给多了,也别怜惜她。这都是罪人呢。”
  庙侍都是宫中侍人出身,夷家的事也听说过,闻言道:“绿玉公子放心吧。”
  “我们只听公主的。”另一人笑道。
 
 
第439章 越来越好
  夷夫人被带下去了, 但将台前仍然群情激昂。夷信的自尽和他在死前痛打朱庇造成两个结果。
  第一, 夷信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俯仰无愧的真君子!盖棺定论了!
  第二,被夷信打的朱庇肯定是个坏人。
  有时百姓们简单粗暴的逻辑也是很可爱的。夷信尸骨还停在那里,等着大王嘉奖一番后好让夷氏其他人再把尸骨领回去, 朱庇那里已经有好几拨人冲出来打他了。
  当然, 姜武的兵在旁边看着呢, 也有拦啦,只是拦了这一拨,还有第二拨,他们也是人手不足,所以才叫朱庇又吃了几顿打。
  不知是朱庇太耐打,还是他躲得快, 总之, 虽然被打成了大花脸, 人还是清醒的;虽然说不出话了,但还能站起来。
  “朱兄, 好好坐着,不要再辛苦起来了。”一人按住朱庇,给他使眼色。
  朱庇两只眼睛都被打得肿起来, 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努力睁也睁不开,这人再三“暗示”,他才明白, 他需要倒下装伤了。
  于是就捂着胸口倒下了。
  将台顶上,姜姬又是一指,姜旦就见下面也有人把朱庇给“请”走了。
  还是宫中侍人去的,个个丰姿玉树,看起来就很美丽。他们轻手轻脚的把朱庇给扶起来,架到宫中的独轮车上,小心翼翼的推走了。
  所以,无人阻拦。
  有过夷夫人了,姜旦已经明白这种被宫中侍人带走的都是去“受罚”的,他只好奇为什么底下人不拦。
  姜姬笑道:“他们看是宫中侍人下手,不是殿前武士或阵前士兵,所以以为是你把他们带下去治伤,不是捉拿。”
  姜旦一下子就笑了,第一次觉得这底下的人也挺好对付的。
  虽然他的殿中一直都有数百士子一天到晚对着他议论,但他连他们说的什么都听不懂,更别提能猜出他们心里想什么了。
  ……多多少少,他有点自卑。
  今天,他第一次发现这些人也没那么高明,其实也很好骗啊。
  “你是大王。”姐姐在他身边轻声说,“他们天生就敬畏你,你天生就是对的。”
  “孤……”姜旦仿佛明白了什么,第一次,虽然他说不出来,但他感觉到了!
  姐姐纤细的手握住他的,与他一起站起来。
  将台下的人都看到了他们,士子公卿们深揖到地,百姓们跪地叩首。
  “看,当一个大王,很简单。”姐姐的话钻进他的耳朵里,他看着眼前拜下去的人群,心潮起伏。
  这一日,大王爱惜夷信此人,命人不得再议论夷家此事,并命令其他几家速速到莲花台前自辩,不来者,以畏罪论。
  此言一出,剩下几家打算缩头不出的都头疼了。
  本就是丑事,当殿辩论已经很丢人了,他们不想在殿上被群起攻之,谁都知道,这样一辩,本来无罪的,也会变成有罪。
  现在因为受成家的连累,竟然不是进殿,而是在将台下当着百姓走足去说自己家的私事!这怎么行呢?
  第二日,就有人上莲花台请罪了,都是当年的“事主”,期望像夷信一样,把坏事就成好事。
  但他们都没能自尽成功。有的是不想死,剑都架在脖子上了,拖拖拉拉不肯往下割,直接被宫门前的士兵给拿下了。
  当然其中也有愿意去死的,也都没死成,剑刚往脖子上割,或手或肩就中了一箭,顿时扑倒在地。
  姜武营中练弓兵也练了有一段时间了,现在选出了三五十个好手,轮着来,一半在宫中防卫,另一半就来阻止这些人自尽。
  然后就一个个都给抓进宫里去了。
  第一个是英雄,后面的都不是了。什么事都是第一个最值钱不是吗?
  这些人被家族推出来,本就是送命消灾的,人进了宫家族也没人出来找。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还没完!
  很快,大王以教子不严,纵子行凶,持家不正等理由把这几家的长辈都给抓进了宫。
  一进去,龚香笑眯眯的坐在左边,大王的那群爪牙虎视眈眈的坐在右边,中间是给他们几十个人留的位子。
  大王坐在最上头,问他们:“尔等可知罪?”
  底下的人都懂了,自辩大会,就算他们不想开,大王也是要开的。
  但问题是……那些犯事的不肖子孙之前才跑到宫门前“认罪”啊!
  立刻殿上就有老人要“昏”过去。
  龚香在旁边笑着说,“取花椒水来。”
  殿上侍人就送来花椒水,两人在背后扶起人,押住那人的肩和胳膊,抱头掰嘴,第三个人就端着碗“小心翼翼”的往嘴里喂,顺便往鼻子里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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