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还不够你们斗。”她靠在凭几上,想了一会儿,问蟠儿:“你之前不是认识好几个这附近的女人吗?”
蟠儿点头,“公主要找她们做什么?”
“没什么。”姜姬道,“这几天我们不在,也不知道她们去哪里找吃的。明天让役者多做些饼吧。”
蟠儿应下,下楼时,却觉得公主应当是想到了什么主意。
只是不肯告诉他……
他垂下头,失落的一笑。怪不得公主,公主待他已经很好了。他这样心中念着旧主的人,谁都不会相信的。
第76章 他国
龚獠回去后,辗转难眠,一时梦到自己娶了公主,成了大王的座上宾,龚家嫡系那几个眼高于顶的家伙都要看他的脸色说话;一时又梦到公主作威作福,当着他的面宴请俊美的王孙公子,生的孩子都看不出是他的,他偷偷摸摸跟一个农女偷情,两人生下的孩子却不能姓龚,正抱头痛哭时,蟠儿闯进来说:“公主来了!”顿时外面车马齐动,声若奔雷,吓得他抱头鼠窜。
睁眼一瞧,天光大亮。
从人进来问:“公子,今日去何处?”
龚獠披发坐着,半晌道:“……去摘星楼。”
从人给他梳发,看到短了一截,惊慌失措,他道:“无碍,我对公主起誓,断发为证。”
从人惊喜道:“公子可有把握夺得公主芳心?”
龚獠不免沾沾自喜,“公主昨日见我,倒似是对我动了几分真心。”
从人兴高采烈:“公子可要努力,趁着蒋家小儿不在……”
提到蒋盛,龚獠脸色变坏了,“蒋盛还在樊城没回来吧?”要不是蒋盛不在,他也没那么快下定决心再去追求公主。
从人道:“没回来呢,听说蒋彪和蒋盛在樊城斗得你死我活!”
这话夸张了。“胜负如何?”龚獠听了却高兴。
“五五之数。”从人道,“蒋盛虽然早年在樊城种下根基,可听说他没到之前,蒋伟就让人去追他了。”
龚獠疑惑道,“看来,蒋伟是想把樊城送给蒋彪了?他这么大方?”
一时收拾完毕,龚獠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扑鼻,这才昂首挺胸的骑上马,往莲花台去。一路上自觉不少人都在看他,更是趾高气昂。
进了莲花台,径直往摘星楼去,但却看到三三两两的女子结伴往摘星楼跑,再走近些,竟然闻到了炖肉的香气,待到了摘星楼,没想到那里竟然聚着数十女子,空地上有一大鼎,鼎下堆柴,鼎中翻花滚沸,两个役者,一个抬着烤肉,一个抬着干饼走过来,役者把烤肉全倒入鼎中,女子们都发出惊喜的呼喊。
“这是……”龚獠目瞪口呆,他的从人也傻了眼。
从人仰头一望,指着摘星楼说:“公主在那里看呢!”看什么?看人吃饭?公主这爱好可真是闻所未闻啊。
这世上没有饿着肚子的美人,在化妆品没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之前,想要好气色,只能吃出来,以前宫里的这些女人都跟活骷髅似的,不先喂胖了什么都干不了。
姜姬坐在楼上往下看,见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对蟠儿说:“以后每天都这样做。”
蟠儿:“是……”他糊涂得很,本来以为公主想借这些女人做些什么,可竟然只是让她们吃饭?
莫非公主只是不想看她们饿肚子?
蟠儿看到楼下的龚獠,“公主,龚公子到了。”
姜姬往下一望,龚獠正对着她旁边的蟠儿笑得春光灿烂。
对这里的男人的节操不报希望的她提醒蟠儿,“你小心一点,不要被人骗到暗处无人的地方,也不要与他独处,一直跟着我就行了。”
蟠儿听明白后,脸羞得通红,不知该说什么,就躲出去了。
龚獠跑上楼,把响梯踏得像行军进行曲,“公主!我来了!”但进来后扫了一圈没看到蟠儿,顿时一脸失落。
幸好,蟠儿一会儿就端着梨上来了,他才又重新高兴起来。
姜姬:“……”
蟠儿下去回味了一下公主的话才发现公主是怕他被欺负,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赵氏,赵氏把他要过去后,也说了这样一番话:“你跟着我,他就不来找你了。”
想起蒋家,想起主人和夫人,他记得更多的是他们对他的好处,那些责打、痛骂的记忆,反倒渐渐消退了。
有蟠儿在,龚獠谈兴很高,妙语连珠。而且蟠儿好像能猜到她想让龚獠说什么,不知不觉让龚獠说了很多事。
比如,蒋彪把蒋丝娘送进王宫后,连家都没回就跑到樊城去了,蒋盛知道后就追了上去,两兄弟在樊城闹得不可开交,蒋伟还是在家中闭门不出,不知在干什么。
冯营把冯乔送进王宫后的第二天就病了,不知为什么,乐城中流传出冯营是因为冯乔没当上王后气病的,现在乐城人都在嘲笑冯营小心眼。
这是宫外的,还有宫内的。小冯夫人被大王亲口称赞玉腕,力压蒋茉娘成了鲁国第一美,据说其之容貌之胜,犹胜当年蒋娇,近日到访的魏国大夫听闻后,竟在酒后叹不能一观其美,人生大憾也。
“别国的人已经到了?”姜姬惊道。
龚獠笑道:“大王继位,他国的使节早晚都会到的,只是大王还未发国书,其他国家不知道。”他皱眉道,“魏国能这么快过来,也很不寻常。”
魏国大夫,曹席,五短身材,方脸长须,他对着蒋伟一揖,道:“不知蒋公何时才能让我面见大王?”
蒋伟道:“曹大夫几时说出此行真意,某便为你引见。”
曹席捻须笑道,“吾说了,吾欲往晋国,听说大王继位,这才起了求见之意,也好替我王献上贺礼。”
蒋伟道,“曹大夫往晋国做甚?”
曹席道,“听说晋王欲为公主择婿,吾好奇,前往观之。”
曹席告辞后,从人替蒋伟送来蒋盛在樊城的书信,蒋伟打开竹简,看了一眼就扔出去,对从人道:“把他抓回来。”
从人拾起竹简,应道:“好。”
蒋伟继续看竹简,从人在一旁记下他的嘱咐,等看完竹简,已经是深夜了,从人道:“主人,不如用些饭食吧。”
蒋伟:“粟汤就可以了。”
从人送上一碗稀得像水的一样的粟汤,还有一碟蒸饼,劝道:“也吃点饼吧。”
蒋伟却碰都不碰那一碟饼,从人无奈,自从蒋淑去后,蒋伟在家中就这样,每日只饮稀汤,身上只穿麻衣,天气冷了,也不许从人换上厚被褥,睡竹席,盖薄被。
从人道:“大王已经有了王玺,只怕快下国书了。”
第一道国书不知是什么。
若是封蒋丝娘为后的国书,那蒋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养出的女子迷惑大王,竟然第一封国书不谈国事祭祀,而是封后。
蒋家上下都在担心这第一封国书。
蒋伟道:“大王如果真的封后,那一日,我们就去祭祀大哥。”
从人担心道:“这样……宫里的王后会不会受到牵连?”
蒋伟平静道:“丝娘是蒋家女。她既选择进宫,就该承担这一切。”
第77章 告状
龚獠每天都来报道,风雨无阻。他不知公主为什么每天在摘星楼前置鼎烹肉,但他会支持!所以第一天只是有肉有饼,第二天就有敲鼓弹琴助兴的了。
这些女人本来在收下冯乔送的衣服后就都跟着冯乔,但她们只做粗使宫人,不但无法近身侍候,吃的也只是粗糙的干饼,那些侍卫还有口肉吃,她们就只有干饼,渴了只能喝冷水。秋尽冬初,天气渐渐寒冷,这时能有一口肉汤喝多好啊,所以她们不但一日比一日来得勤快,甚至有人萌生了想留在公主这里,不回照明宫了。
在有琴鼓之后,这些女人甚至会迎风而舞,或高歌一曲,总之,就是用尽所能的讨好公主。
姜姬这时才让蟠儿给她们布匹、胭脂、香料。
蟠儿劝道:“公主,只给胭脂就行了,丝绢拿回去她们也留不住,藏也不好藏,只需要胭脂、香油就足够了。”
姜姬就让蟠儿把她收到的胭脂都拿出来,这东西她根本用不到,从收到起就一直堆着,出宫时也没带上,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这些女人收到胭脂后都紧紧藏在怀中,有的忍不住当时就打扮起来,临水照影,妆点自己。
蟠儿被她们围在中间,这些女人虽然喜欢他的容貌,说的话却跟姜姬想像中的大不一样。
她们竟然问蟠儿几时去金潞宫?!若是要去,能不能带她们同去?
姜姬在上面听得脸色都不对了,她还以为这些女人会为蟠儿着迷,没想到她们这么“现实”。
龚獠的脸色也不对,他看那些女人摸蟠儿的袖子、手、脸、头发就皱眉。
姜姬看了他一会儿,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就一直没察觉。看到他,她就对蟠儿的美色重新有了定义,还有男人的节操。果然只要长得漂亮,男女从来不是问题。
远处行来四个侍女,那岩青色的衣裙,高挽的发髻,一步步仿佛量过的步子,一看就知道是冯家侍女。
龚獠笑道:“今天来了四人。”
冯乔第一天遣来一人,蟠儿根本没让她上台阶就给赶走了。第二天,摘星楼就开宴会了,那天来的侍女看到摘星楼前吃喝不停的女人被吓跑了,就没再回来;第三天,来了两个人。然后就是今天的四个人。
“公主,还是不见?”他问姜姬。
“为何要见?”姜姬望了那四人一眼,突然问龚獠:“你说,如果我现在说谁抢了她们的腰带,我就赠她半匹丝绢,会怎么样?”她指着下面的女人说。
龚獠大笑,起身道,“公主想出气,何必劳动您呢?”他站在栏杆前,喝了一声,琴鼓便停了,楼下的女人纷纷抬起头,他指着正走上宫道,正对着这些女人的那四个冯家侍女说,“谁与我取下那四人的腰带,我便赏她一匹绢!”
女人们顿时鼓噪起来,纷纷提起裙子,嘻笑着跑向那四个仍摸不着头脑的侍女,等侍女们反应过来想逃时已经来不及了,被这些女人按在地上解了腰带,还有人趁乱偷了她们的鞋、拔了她们头上的发簪。
乐伎们看到此景,立刻击鼓助兴。
于是在一片欢乐声中,冯家的四个侍女掩面泪奔而去,做了一回“红粉强盗”的女人们回来,十几只玉白的手臂高高举着“战利品”,龚獠见此,豪气道:“统统有赏!”
姜姬也探出头,对着楼下喊:“再送肉来!”
楼下的女人看到公主,高兴的尖叫跳跃,竟然把那些战利品往楼上扔。她们也讨厌死了这些侍女,因为侍女们穿着比她们好的衣服,睡在床铺上,吃的也比她们好得多。公主不喜这些人,每回她们来都不让进去,公主还给她们吃肉,给她们胭脂,她们最喜欢这样的公主了!
“欺人太甚!”见到侍女狼狈的跑回来,冯乔气得脸发白,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半子拦住她:“姐姐要去干什么?”
冯乔推开她道:“你不要管!我要去见大王!”
半子被她推开,见她已经带着那四个侍女去金潞宫了,只好赶紧跟上。她赶到金潞宫,殿前无人,她就径直进去,不等见到大王就听到大王的笑声。
她加快脚步进去,却看到大王怀中搂着蒋茉娘,正在畅快大笑,“果然如此?”
四个没有腰带、衣衫不整的侍女羞惭的垂着头,伏在下首,冯乔坐在大王对面,刚跑进来时的怒气现在被大王一笑,就发不出来了。
“大王!公主此举……我实在是闻所未闻!”她气怒道。
蒋茉娘小心翼翼坐在姜元怀里,看着他的神情,试探的说:“公主率真,应当不是有意对夫人不敬。”
冯乔恶狠狠的瞪蒋茉娘,阴森的说:“夫人之母想必在家中也是如此,夫人才会学得这样……”
她话没说完,蒋茉娘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从姜元怀里弹起来,颤抖的指着冯乔:“你、你……”
半子赶紧进来,挤开蒋茉娘扑到姜元怀中,“大王,姐姐只是有口无心,请大王千万不要怪罪!”
姜元搂住她柔声道,“玉腕何错之有?快起来。”
蒋茉娘见状,回身一屈膝,“大王有二美在侧,奴告退。”
姜元眼睛看着半子,无所谓的随意一挥手:“今晚过来。”
蒋茉娘脸色一白,再看冯乔与半子都面露不快的盯着她,她暗暗咬了咬牙,应道:“是。”
见蒋茉娘走了,半子松了口气,给冯乔使眼色。谁知冯乔就是坐着不动,咬定姜姬此举不妥,应当给她道歉。
半子只好咬牙站在冯乔一边,“公主固然年幼,但世人可不管公主是八岁还是十八岁,只知她戏弄夫人身边侍女,若是传扬出去,对公主的名声也不利,不如请公主过来,与姐姐谈一谈,或许就能领会到自己错了呢?”
姜元沉下脸,挥开半子。
半子扑倒在地,几乎不敢相信。
冯乔也吓了一跳,见半子已经吓得都不敢起身了,她壮着胆子:“大王,若是奴奴言语不当,还望大王恕罪……”
姜元看向冯乔,冷笑道:“不愧是冯家女。”
冯乔浑身冰冻一样,她从没想过大王会如此生气。
半子哆嗦着去抱姜元的腿,“大王休怒,是奴奴说错话了……大王罚奴奴……”
姜元踢开她,唤来怜奴:“去请公主。”
怜奴出去就叫姜奔,“你去请公主来。”他打量姜奔的神色,上回让他去宫外接公主,结果公主是回来了,却让人把他晾在宫外许久,根本没见他。这回他一听说让他去接公主,脸色就变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