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上)——多木木多
时间:2018-09-29 08:45:36

  冯乔叫来一个最年长、陪伴她最久的侍女,“姑嬷,你能回家去问问父亲吗?大王……到底何时才去冯家送聘?”
  这时所有人都知道冯乔在楼上听到什么了。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了。半子沉默的垂下头。
  冯乔艰涩的说:“……如果再这样,我只能去跳将台了。”她的眼泪突然涌出来,大声喊,“哪怕当时的伪王,也是给赵后和蒋夫人送了聘书的!!”
  这确实是一件让人无法回避的事。
  冯丙见到姑嬷后,姑嬷沉痛道:“我还是第一次见阿乔那么伤心。”她看冯丙,“半子已经有数次留宿在大王那里了。到底为什么,大王还没有送聘书来呢?”
  因为现在奇特的是,蒋伟不知为何闭门不出,这对冯家来说既是好消息,有时也显得不那么方便。冯营就认为大王这次宁要蒋淑遗女都不要他冯营的女儿,就是因为大王开始猜忌冯家了,所以他要装病,以后都不会再进宫见大王了。
  至于聘书,冯营的说法是:“大王现在不下聘,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们只要等到大王送来聘书就可以了,这又没什么好担心的?”
  确实,冯家只有两个夫人,蒋家还有个王后,蒋家都不急,他们冯家急,更显得冯家居心不良。现在外面已经有人说冯家见赵家跑了,蒋家倒了,就不要脸面蹦上来了,还有人说冯营辖制大王的。
  所以冯家的男人们都认为,他们不能再去催促大王了。何况只是为了两个夫人。冯乔和半子都可以说是进宫陪伴公主的嘛,也不算很丢脸。当年姜鲜迎娶长平公主,公主在莲花台住了一年才举行婚礼,这有什么?
  姑嬷急道:“可是阿乔脸皮薄,她受不了被人当面这么说!”
  冯丙也奇怪,问姑嬷:“阿乔和公主因为什么不和?”阿乔在家里时,明明跟弟弟妹妹们相处的都不错,管教起弟妹来也是很有章法的,怎么会进宫后跟公主合不来呢?
  姑嬷道:“公主气傲,不服管教!”
  冯丙道:“公主本来就是这样啊,阿乔就没有多劝劝公主吗?半子呢?”就算公主不喜阿乔的脾气,半子爱玩爱闹,那公主也应该喜欢半子啊。
  姑嬷奇道:“半子服侍大王,哪有时间去陪伴公主?”
  冯丙只好去找冯营,正好冯甲和冯瑄都在,他对现在宫中的形势真是搞不明白。
  “阿乔与公主不和,两边似乎有一些嫌隙。”冯丙道。
  冯甲道:“必是公主不好!”一边说一边看冯营。
  冯瑄一听就懂了,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冯营还算了解自己的女儿,一听就明白问题在哪里,他沉吟片刻,让冯丙把姑嬷叫来,教导姑嬷,“阿乔若在公主那里受了委屈,何不向大王求告?”
  姑嬷述苦道:“大王一意维护公主!半点不讲道理!”
  冯营平静道:“女人要有女人告状的办法。”
  姑嬷一怔,冯甲偷笑起来。冯营还在教,“一次不行,就多告几次,大王总会心软的。”
  要对付大王,就不能比他更强硬。
  姑嬷似有所悟,但跟着说:“大王何故不来下聘?他已召幸半子多次!对阿乔也言语亲热!”她认为这样的大王,冯营是可以去责问一番的。
  冯营跟她说不通,只好倒头继续“生病”,还用锦被盖住头。
  姑嬷在冯家多年,地位不同,就算冯营装病,她也在床前直言道:“冯公这样掩耳闭目,置宫中的阿乔于何地!!”
  冯瑄见此,只好上前把姑嬷拉走,两人到别处,冯瑄请她坐下,亲自奉茶,才让姑嬷息怒,他问道:“姑嬷,阿乔在公主面前是否过于严厉?”
  姑嬷坐得笔直,垂目道:“何谓严厉?”
  冯瑄轻声说:“姑嬷,现在是阿乔有求于公主,如果再摆架子,她在宫中如何立足?”
  姑嬷叹道,她又如何不知?可让阿乔对着一个毫无教养的小儿低头?
  “虎头,那是阿乔啊。”姑嬷道,“你忍心吗?”
  冯瑄道:“姑嬷,蒋娇在宫中受宠三十年,却从将台一跃而下,她死后,蒋淑不出半年也走了,何其惨也?但姑嬷还记得阿予吗?”
  冯丙为什么那么宠半子?因为他曾有一女,冯予,聪颖灵秀,只比冯瑄小两岁,两人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当时伪王继位,欲聘各家淑女,冯营不愿舍了冯乔,最后进宫的是冯予,进宫半年就病死了。
  姑嬷想起冯予,不觉落泪。
  冯瑄道:“阿乔再这么下去,就是第二个阿予。”
  姑嬷怒道:“不!我不会让阿乔变成这样!”
  冯瑄逼道:“可阿乔正在宫中四面竖敌!”
  姑嬷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冯瑄:“她与蒋家两女交恶还不奇怪,又为什么要去得罪公主?”
  姑嬷辩解道:“不是阿乔去得罪公主!是公主不喜阿乔才故意这么对她!难道谁招惹公主,都是别人的错吗?”
  冯瑄道:“是公主需要阿乔,还是阿乔需要公主?”
  姑嬷坚持道:“公主若肯对阿乔好,必获益非浅!”
  冯瑄无话可说了。
  姑嬷该回宫了,她离开前对他说:“虎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那是阿乔,她就是靠这个活下来的。”她摇头道,“如果我打破她的自尊,那她就算活下去也不会快乐。”
  冯瑄回去,冯甲道:“你何不进宫劝一劝公主?如你所说,公主极为聪明,只要她肯对阿乔好,我们冯家可以站在她身后,为她所用。”他想了想道,“公主不是喜欢龚家那小子吗?她要是不想嫁给蒋盛,难道不需要冯家为她出力吗?”
  冯瑄叹道:“……我这就进宫。”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姜姬“终于”又见到了冯瑄。在冯乔从她这里跑掉后的第二天,冯瑄就来了。就算是姜姬,也忍不住刺了一句:“稀客。”
  冯瑄拱手为揖,“请公主恕罪。”
  姜姬笑了一下,请冯瑄上座。
  冯瑄再三推辞,才在下首坐了。
  “先生,是来看望我的吗?”姜姬笑问。
  冯瑄拱手道:“家中女儿冒犯公主,我是来代其赔罪的。”
  姜姬微微点了点头,等他接着往下说。
  冯瑄暗叹一声,低声问:“公主,大王已经和蒋公谈妥了您的婚事。”
  姜姬毫不意外,就算这件事没人告诉过她,但从冯瑄这里听到时,她竟觉得这是个“旧闻”。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和龚獠两人骤变的态度。
  “是谁?”
  “蒋盛。”冯瑄道,“公主若是不喜此人,最好快下决定。冯家愿为公主保驾护航。”
  这是冯家给的筹码。
  姜姬都不用问他们要什么,一望即知。
  她沉吟片刻,突然对冯瑄说:“我不喜蒋盛,欲嫁先生。”
  冯瑄惊的手中的梨都掉了,不过吃惊过后,他犹豫了一下,断然拒绝,“若我迎娶公主,将成众矢之的。”人人都会把他当第二个蒋淑对待。蒋盛或许对此甘之如饴,但他可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姜姬笑道:“既然这样,那就请冯家答应我另一个条件吧:冯夫人不许再提教养姜旦的事。”
  冯瑄沉默半晌,劝道:“公主,小公子在夫人身边长大,对他是有好处的。王后是不可能会教养小公子的,蒋家的目的,应该是想生下大王的儿子。”
  “难道冯家不想?”姜姬奇道。
  冯瑄说了实话,“……见过蒋茉娘后,半子和阿乔都不可能再有机会。”
  姜姬道:“可如今大王十分宠爱玉腕夫人。”
  “假的。”冯瑄肯定道,有蒋茉娘在,男人怎么会看别的女人?
  “就算半子有可能生下大王的儿子,阿乔绝无可能。小公子在阿乔膝下长大,就像阿乔的儿子一样。”冯瑄道。
  “不可以。”姜姬也像刚才的冯瑄一样,断然拒绝,“姜旦是我的弟弟,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
  冯瑄听到这番话不算很吃惊,早在很久之前,冯营就断言公主养育小公子,所图非小。现在不过是从她嘴里说出来而已。
  “冯家不要再想利用姜旦。”姜姬看着冯瑄说,“我会教养姜旦,我也会好好看顾冯夫人的。”
  冯瑄拱手道:“就如公主所愿。”
 
 
第82章 为王
  一场意料之外的暴雨袭击了莲花台。
  姜姬半夜就听到了暴雨击打屋檐的声音,她独自睡在二楼,心里迷迷糊糊的想着不知在摘星宫的姜武他们怎么样,屋里有没有做好防水……不过应该不用担心……
  蟠儿匆匆跑上来,她听到了楼梯的声音。他抱上来了一床锦被,轻轻盖在姜姬身上,然后才去检查每一扇窗。二楼为了观星,所有的门窗都可以打开,造成全方位无死角的观星体验,所以它其实也是一座巨大的凉亭。平时是很好,在这种天气渐冷的时候就不那么好了。
  姜姬从重重床帐中探出头,立刻感受到了床外沁凉的空气,温度至少比昨天下降了五度。
  蟠儿听到动静过来跪在床边,“公主,奴奴在此。”
  他大概以为她害怕。
  姜姬说:“给大家都加一床被子吧,别冻坏了。”
  蟠儿笑道:“公主不必担忧,其他人都起来了,他们正在烧火。”役者都是睡在石板上的,发觉突然变冷后干脆就都起来准备做早饭了。
  “天快亮了?”她吃惊道。
  “还早,公主继续睡吧。”蟠儿拉起床帐,“公主放心睡,奴奴守在这里。”
  但姜姬也睡不着了,她现在一醒来就很难再入睡,而且外面的天气变成这样,她没办法不担心姜武他们,不知当时留下的钱物够不够他们用……
  蟠儿听她说,道:“公主,奴奴明日出宫去看望大兄吧?”他回宫后就开始称姜武为大兄,姜旦为幼弟,对姜谷姜粟也叫大姐二姐。
  姜姬虽然想让他去,但现在出门肯定不方便。
  “等雨停了吧。”
  结果这雨一下起来就停不下来了,城外护城河暴涨,街道泥泞,看不到一个行人。
  蟠儿坐车去了摘星宫,回来后浑身湿淋淋的。姜姬坐在一楼,外面的雨下得像天漏了一样,她担心姜武那里没有存下足够的食物,还担心天气变化这么剧烈,姜旦、姜谷、姜粟会不会生病,那里有没有存药,等等。
  她担心了几天,看雨势不减,蟠儿还是出宫了一趟。
  “家中无事。”蟠儿只来得及换了衣服,头发胡乱擦了一下就先过来告诉她,“幸好我去了,大兄说他们担心公主,正打算进宫看看呢。”
  姜姬松了口气,两边互相担心,幸好都没事。
  “我告诉大兄,宫中无事,公主也无事。”蟠儿笑道,“家中存了不少粮食,大兄说以前饿怕了,公主留下许多钱,他就让人盖了粮仓,藏了许多粮食和盐。”
  姜姬听了笑,蟠儿见她开怀,更是道:“公主不知,大兄养了许多鸡鸭鹅,姜礼幼时家中饲鹅,会骑鹅,小弟见过后也想骑,但大姐二姐皆不许,小弟一哭闹,大姐二姐就拿公主吓唬小弟,姜礼见小弟哭闹,就偷偷带他骑,可鹅却掀了小弟一脸鹅粪,小弟这才不说要骑鹅了。”
  姜姬听了就问:“姜旦就没做别的?”被鹅掀一脸鹅粪却不报复,这不像姜旦。
  蟠儿笑道:“小弟欲宰那鹅出气,大兄道若是小弟能抓住那只鹅,自然宰了给他出气。小弟追不上鹅,只好作罢。”
  姜姬听了叹气,“他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过来……”
  蟠儿劝道:“公主勿忧,依我看,小弟这脾气倒也好,日后不会吃亏。”
  “我怕他对着家里人不吃亏,对着外人就该吃亏了。”姜姬道,“姜礼、姜智他们仍是让着姜旦吗?”
  蟠儿道:“让是要让着一些的,但若是姜旦发火,他们都会跑,不会站着挨打。”
  也算是个好点的消息了。
  蟠儿去洗澡洗头,又饮了一大碗生姜汤,姜姬又吩咐中午炖两只花椒鸡,蟠儿和那个送他的役者一人一只,吃完发一身痛汗,解解寒气。
  蟠儿打理干净后上到二楼来,看姜姬又隔着雨幕望着宫门。他以前不懂,现在懂了。公主以前看宫门是想出去,现在看宫门是在想兄弟姐妹。
  “公主,我在外面听了个消息。”他说。
  姜姬好笑道:“你出去一趟又听了个消息?什么消息?”
  蟠儿道:“现在外面的人说,天降暴雨,是因为大王至今没有祭祀持定王,持定王在天宫告了大王,天帝令龙王将持定王的泪水化为雨水降下,这才造成莲花台数十日的暴雨。”
  持定王是第一代鲁王,据说死后上天做了天官,他的儿子和孙子分别是持戟王和昆仑王,也都被他召到天上做天官了,但后来的子孙就没这个好运气被祖爷爷叫上去了。
  姜姬不太懂这个,问蟠儿:“该在什么时候祭祀?”
  蟠儿也不知道,他记得的就是神话传说,比如持戟王,在持定王归天后,第九年才祭祀他,还是因为发生了大旱,鲁国死了很多人,持戟王没办法,宫里也没有水和吃的了,他就跑到山陵去哭,哭到眼泪都流干开始流血,持定王在天上心疼儿子,求来天水降雨,之后更是担心持戟王,所以在儿子死后就立刻把儿子拉去当天官了,而到昆仑王时,持戟王也是心疼儿子,早早的把儿子也带到天宫。父子三代都一样。到第四代鲁王时,也想上天宫当天官,昆仑王铁面无私了,说不行,终止了鲁王死后代代当天官的宿命。
  但鲁王继位后应该哭上几天先王是惯例了,这也就是祭祀的由来。
站内搜索: